近人治學,都知注重材料與方法。但做學問,當知先應有一番意義。意義不同,則所採用之材料與其運用材料之方法,亦將隨而不同。即如歷史,材料無窮,若使治史者沒有先決定一番意義,專一注重在方法上,專用一套方法來駕馭此無窮之材料,將使歷史研究漫無止境,而亦更無意義可言。黃茅白葦,一望皆是,雖是材料不同,而實使人不免有陳陳相因之感。
此書乃彙集八次講演而成。在一九六一年,香港某一學術機構,邀我去作講演。歷史研究法之大總題,乃由此機構所決定。我則在此講題下,先決定一研究歷史之意義,然後再從此一意義來講研究方法。故我此書,實可另賦一名曰中國歷史文化大義。研究歷史,所最應注意者,乃為在此歷史背後所蘊藏而完成之文化。歷史乃其外表,文化則是其內容。
本此主要意義而分本講演為八題。最先是講如何研究通史,最後是講如何研究文化史。其實文化史必然是一部通史,而一部通史,則最好應以文化為其主要內容。其間更分政治、社會、經濟、學術、人物與地理之六分題,每一分題,各有其主要內容,而以文化為其共通對象與共通骨幹。
每一分題,在其共通對像文化大體系之下,各自地位不同,份量不同,其所應著重之材料與其研究方法亦隨而不同。讀者勿忘我此八番講演之主要意義所在,自將可見我此所講,語語有本源來處,亦語語有歸宿去處。
此一講演集,先由我一學生葉龍君記錄講辭,再由我整理潤飾。一九六一年底,曾在香港出版。惟初版後未再付印。此版乃是在台之第一版,內容一如初版,只在不關緊要之文字上稍有些少之改動。因初版並未有序,此版特為增入,以稔讀者。
一九六九年四月錢穆自識於台北外雙溪之素書樓
附識:
此書多年絕版,今整理重印,略有增潤。並附錄早年兩文:《略論治史方法》、《歷史教育幾點流行的誤解》於後。
一九八七年雙十節錢穆自識於台北士林外雙溪之素書樓時年九十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