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心啊!」當她狂奔到巷口時,車上的三個女孩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快站住!有坑!前頭有坑!站住!」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麥美瞳的母親發狂似的奔跑,眼睛看著半空,等留意到地面上驟然出現的可怕天坑時已收不住腳了。她發出了一聲驚叫,整個人往前栽去,瞬間消失在了地面上。

  「啊——」若即、若離目睹了這可怕的一幕,忍不住遮住眼睛驚呼起來。千惠立刻往前奔去,但剛跑到天坑邊緣,忽然風聲一動,似乎有什麼從眼前一掠而過,像是一隻夜行的飛鳥。然而,等定睛看去時,這個十字路口卻又空無一人。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怔怔地站在天坑邊緣,小心地探頭往下看去——忽然間,一隻手從天坑裡伸了出來!

  即使鎮定如她,也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那隻手很修長,扣住了天坑邊緣,食指上帶著一枚碩大的寶石戒指,在黑暗裡熠熠生輝。從天坑裡躍出的是一個黑衣男子,有著奇異的銀髮,身手矯捷如同閃電,飛躍而出,然後單膝下跪以此來抵消衝力,穩穩地落在了天坑對面。

  他的手裡,橫抱著昏迷的中年婦女。

  天!這個人是……千惠睜大了眼睛,站在天坑的這一邊摀住了自己的嘴巴。那個人隔著天坑看了這個女孩一眼,微微蹙眉,似乎也在思考著什麼。忽然,千惠對著他做了一個奇特的手勢: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然後伸出了左手。

  她左手的食指上也帶著一枚寶石戒指,是成色很好的海藍寶,顆粒並不大,在夜裡折射出了清麗的光芒。

  那個手勢令對方的神色迅速鬆弛了下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地點了點頭,沒有作聲,只是將昏過去的美瞳媽媽放在了巷口的地面上,然後站起了身,彷彿一道黑色的閃電消失於夜色中。

  「來晚了。」她聽到他在風裡對人低語,「撤離吧!」

  千惠回過頭,看到離十字路口還有300米的地方不知何時已停了一輛銀色的雪弗萊轎車。那個身材高挑的銀髮男子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之後回頭看了她一眼,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在暗影裡折射出了一道冷冷的光。

  這一切只發生在短短的10秒鐘之內,當千惠折身回到瑪莎拉蒂面前拉開車門的時候,車裡的兩個姐妹還在驚恐萬狀地掩目呼救,相互抱著縮成了一團。

  「報案吧!」她看了一眼那個天坑,低聲道,「美瞳失蹤了。」

  麥美瞳,那個美麗的大一女學生,就在剛過完18歲生日的那一夜憑空消失了。在離開同伴不到五分鐘之後,她消失在了那條小巷裡,永遠沒能回到那個近在咫尺的家。

  世界上有很多機構可以進行當地的人口失蹤統計,卻沒有一個機構曾經進行過全球的聯網,並列出類似的記錄。所以,也並沒有人知道,那,已經是近五十年來地球上的第348例如此神秘消失的人類——

  1973年~1976年,在埃及某城市的一條大街上,先後有6名女子當街失蹤,均為跌入了街上一些驟然出現的淺表坑洞裡。那些坑洞很淺,有的只有60公分,肉眼部可以看到底。然而警方調來工程車,將道路挖了一個底朝天,卻再也找不到那些女子的蹤影了。

  最近的一次是在2009年的斯德哥爾摩。

  大霧裡,一輛福特轎車在沒有支路的高速公路上以低於每小時20公里的速度緩慢行駛,然而在轉出下一個高速出口之前卻忽然失蹤了。車上坐著的3個人中包括了國際遺傳學權威蓋拉爾德·畢達爾教授,警方封鎖了整個地區,搜索了3個月,除了發現高速公路上一處淺淺的塌陷坑洞之外,卻毫無那輛車的下落。

  類似的例子還有許多,在一個叫做「聖殿」的地方,被一一記錄在案。

  而在2009年11月的某個夜裡,在一條沒有分岔的斷頭路上,那個叫做麥美瞳的年輕女孩,就這樣推開了那道門,永遠地消失在了時空的裂隙中。

  那一年,夏微藍15歲,離2012年12月21日還有3年。

  Chapter 2 宿命的相遇

  2012年7月31日,星期日,晚上7點30分。

  颱風剛剛過境,酷暑的夜裡有一種久違的涼爽清透,在深黑色裡透出藍味來。

  夏微藍拖著一個大行李箱從地鐵站出來,一步一晃,吃力地爬上台階,胸口碩大的墜子晃來蕩去。才出地面,她就「哇」了一聲:外面滿地狼藉,路邊的廣告牌被大風吹倒了,人行道上的樹木歪歪扭扭,枝葉散亂地鋪了一地,宛如被硬生生扯下來的殘肢斷臂。

  S城不是號稱亞洲最繁華的都市之一麼?怎麼一場颱風過後就如此狼狽了?

  她在人行道上小心翼翼地行走,不讓污水濺上雪白的鞋襪。

  她發現這裡和老家一樣,下雨天走在人行道上同樣很危險:每一塊鬆動的地磚下都有可能隱藏著一小泡水,一個不小心,踩上去就「噗」的一聲中彩了。於是,她只能拖著行李踮著腳蹦蹦跳跳,一路判斷著哪裡可以踩,戰戰兢兢地前行。

  真的很像超級瑪麗啊……夏微藍想到這裡,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不過,雖然一連中了好幾個「地雷」,白球鞋上濺了幾點污水,但住在長江以北的她長到18歲,卻還從未見過所謂的颱風,所以心裡反而充滿了新鮮感——就如她對這個以富庶和繁華而聞名世界的S城滿懷著好奇一樣。

  晚上7點45分,她終於來到了嚮往已久的嘉達世貿廣場。

  廣場上喧囂而繁華,人群熙熙攘攘,在著名的街上,一個接著一個的國際品牌店在爭奪著路人的眼球,燈光將櫥窗裡的衣裙點綴得璀璨華美,店裡有俊男靚女在試裝。從LV、GUCCI到HERMES,每一間店都是如此的精緻奢華。

  夏微藍在大雨剛停的街上一個人遊蕩,拖著大號的行李箱,走過一個又一個櫥窗,眼睛閃閃發光。走著走著,櫥窗裡模特身上的一件衣服吸引了她的眼球:黑底子上繡著許多銀色的楓葉,斜露出單肩,腰鏈上細細的流蘇在兩側的衣角處垂落,手工精良,樣式簡潔而不張揚,和旁邊那些店迥然不同。後面還用漂亮的花體字標著「Custom-made Clothes」,高級成衣定制。安娜·蘇?還是香奈兒?

  夏微藍抬頭看了看店名,SELENE,卻是一個沒有聽說過的品牌。她忍不住停下來,看了一眼模特腳下的小小標籤,嘴巴立刻張成了O型——

  這套衣服,從頭到腳加起來居然要五萬多!

  簡直是殺人啊……五萬七,在老家那個小城市裡都夠一套小公寓的首付了——誰會傻到把一套房子穿在身上到處走呀?

  夏微藍立刻興致全無,嘟嚷著直起身子,拖了行李準備繼續走。火車本來就已經晚點了,如果再不快些找到那個地址,今晚就要露宿街頭了。然而,起身的那一瞬,她的視線在櫥窗那幾個模特橫斜交錯的手臂間穿過,忽然停住了。

  外面的世界是濕漉漉的,店裡卻乾爽而舒適,白紫二色為主的裝修簡潔高雅,點綴著些許的金色,水晶吊燈層層下墜,案上放著一支斜插著的枯梅,清淺的容器裡漂著幾瓣梅花,有一種低調的奢華氣息。

  有一群人在簇擁著居中的年輕人:一個主管模樣的人,三個女服務生,五個穿著制服的年輕店員……門內不遠處還站著兩個穿著黑色西服、面色嚴肅的男人,居然在夜裡還帶著一副黑墨鏡。

  那麼誇張的打扮……難道是保鏢麼?她不由得好奇起來,拖著行李箱多看了一兩眼。那兩個店員正半跪在山羊絨的地毯上,給站在三寸高的木台上的年輕人測量褲腳的長度,旁邊有人躬身記錄著各種數據。

  在一個店員讓開之後,夏微藍終於看清了那個人的模樣——

  那個被眾星捧月的年輕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膚色蒼白,眉眼冷峻,五官完美得猶如雕塑,染了奇特的亞麻色頭髮,再加上那大約一米八零的身高,站在那裡,乍然一看,簡直和旁邊那些穿著西裝的模特沒有區別。

  「嘩!」她忍不住驚歎了一聲,流露出花癡的本性來,競走不動路了。

  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畢恭畢敬地伺候著,然而那個年輕的貴公子卻滿臉不耐煩,微微咳嗽著,站在那裡百無聊賴地開闔著手裡的一塊金色的懷表。

  「少爺,這次想要用什麼樣的料子?」主管慇勤地詢問,「店裡新進了一批Raymond的11.6μm(微米)的布料,這種面料是採用世界上最細的羊毛製成的,保留了其奢華細膩的手感,輕薄得可以從一枚指環裡穿過。不過,Picchi的灰色的傳統威爾士王子格也很值得推薦。」

  「隨便。」年輕人淡淡地道,視線定在了牆上。

  店裡的牆上鑲嵌有巨大的寬屏電視,上面正在播報7月25日印度洋蘇門答臘島發生8級以上的強烈地震並引發了海嘯的新聞——鏡頭裡,巨大的洪水瞬間將島嶼整個吞沒,大海裡彷彿忽然出現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海水被吸入,捲成了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隱隱透出了暗紅色,似是熔岩洶湧,又似是地獄之門在緩緩打開,在航拍鏡頭裡顯得猙獰可怖。「最近天災人禍那麼多,該不是真的有2012吧?」主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歎了口氣,「前幾天聽說菲律賓剛地震,這邊印度洋又海嘯了。」「是啊,」那個年輕人卻無動於衷,「下一個說不定就輪到S城了。」「這……」主管不知道說什麼好,汗了一記——這個年輕人一貫如此孤僻,似乎游離於這個世界之外,對任何事情都滿不在乎,毫無憐憫之心,完全不像他那個以慈善出名的金融巨頭父親。雖然,他父親的過去似乎也有些不堪。成衣定制在繼續,電視上的播報也在繼續。災後現場同樣觸目驚心,到處都是倒塌成碎片的房屋,攔腰折斷的樹木。更觸目驚心的是一艘豪華游輪被巨浪捲起,甩上岸,不偏不倚地卡在了懸崖的兩塊巨石之間,搖搖欲墜。「據說,在這艘游輪裡還有一百多位倖存者被困。目前救援行動陷入了僵局:船卡住的位置很危險,只要稍微一移動,重心傾斜,這艘游輪很可能會立刻從萬丈懸崖上翻下。」記者面色凝重地報道,「專家小組嘗試了各種方法,對此依舊無可奈何。艙內已經有傷者因為得不到救治而死去,更多的遇難者遺體據說已經在船艙裡開始腐爛……」「應該送他們一把槍,加足子彈。」那個年輕人看著屏幕上一張張絕望的臉,冷冷地說,「人終歸都要死的,早死早超生。」

《2012·末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