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怎麼回事?剛才是睡著了麼?
「做噩夢了?」忽然間,有人在耳邊問,聲音清冷,如風送浮冰。夏微藍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觸電般地抬起頭,發現自己的手腕居然真的被一個人握住了——那個叫幽顏的女房東正坐在她的床邊,用驚訝的表情看著她。
「是你?」夏微藍失聲道,「你……你怎麼進來的?」
「被你吵醒的……才六點半呢。」幽顏放開了她的手,打了一個優雅的哈欠,輕聲抱怨,「怎麼昨晚燈也不關就睡了?手舞足蹈的,做了噩夢吧?我上來搖醒你,差點沒被你打了一個耳光。」
她語聲輕柔,如同音樂,令夏微藍一時無語。
顯然是從隔壁匆匆趕過來的,幽顏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真絲睡袍,長及腳踝,烏黑的長髮如水一樣地垂落在肩頭,自然地微微捲曲,宛如海藻。嘴唇沒有血色,不施脂粉的臉在晨光中有些蒼白,卻有一種自描美人圖一般的古典之美。
然而不知道為何。這種寧靜的美,卻令她覺得心驚肉跳。
「我、我……」夏微藍喃喃著,忽然問,「那個人,以前住哪個房間?」
「哪個人?」幽顏倦倦地問。
「麥美瞳。」夏微藍深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了那個不祥的名字,「她……她以前是不是就住在這個房間裡?」
幽顏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這個訊息令她又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我夢見她了……」夏微藍戰慄著,「我夢見她了!」
「真的?」幽顏頗為吃驚,變了臉色。
「是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我看到她的眼睛在流血,」一切都歷歷在目,夏微藍閉上眼睛,虛弱地喃喃,「她和我說,快逃……快逃!」
「……」幽顏咬住了嘴唇,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可怕。
夏微藍並沒有留意,只是戰慄著轉頭看了看那個書桌:抽屜是關著的,桌子上的鏡子也好好地豎著,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她咬了咬牙,鼓足勇氣站起來,一個箭步衝過去拉開了抽屜。然而抽屜裡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她頹然地坐回到了床上,長長舒了一口氣,看向窗外。
天已經透亮了,陽光灑滿了整個房間,窗口簇擁著青翠的籐蔓,上面開著一朵朵美麗的紅色的花兒,顯得明朗而清新,哪裡有絲毫的陰霾氣息?
「看來,真的只是做了個夢而己……」她低聲喃喃,伸出手去,摸向心口——那裡似乎還殘留著那隻手的寒意。在噩夢裡,麥美瞳的手最後伸向了這裡,似乎要抓取什麼一樣,她就在那一刻被嚇醒了。
她的手指忽然按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什麼東西?夏微藍吃了一驚,拿出來卻發現是那個大吊墜——原來昨晚洗澡後,自己順手把它放進了睡衣的口袋裡,一直忘了取出來。
她不由得釋然:一定是睡覺時硌到了,才會做噩夢吧。
「這……這是?!」幽顏卻驀地變了臉色,那一刻她幾乎衝了過來,想伸手去拿那個東西,然而手指在觸碰到它的一瞬間整個人猛地往後踉蹌了幾步,直到背部靠上了壁櫥才勉強站住。
「你怎麼了?」夏微藍失聲驚呼。
幽顏臉色蒼白地看著夏微藍手裡的那個東西,胸口微微起伏,一貫淡然的眼裡終於有了起伏。許久才低聲道:「這……這是哪裡來的?」
「你說這個?」夏微藍晃蕩著手裡的那個大吊墜,蹙眉,「我一直不知道它是什麼,似乎是一塊玉,或者是琉璃,琥珀,寶石?你看到沒,它從裡面發出光來了,好像還有一些奇怪的花紋……圈的右下角還有一個圓點,像『Q』一樣,真奇怪。」
「這……」幽顏咬住了嘴唇,沒有再說。
玉環右下角的圓點上,刻著一個複雜的紋章,如同火焰的模樣——這個紋章是如此的熟悉,以至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不管這是什麼,對我來說都是最珍貴的寶物。」夏微藍把古玉掛回了脖子裡,歎了口氣,「……這是父親留給我的唯一的遺物。」
「你父親?」幽顏蹙眉。
「是啊,他是一個探險家,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東亞史專業,參與過很多大的考古項目。」夏微藍的臉上露出自豪的表情,輕輕地撫摩著那個墜子,「這些都是我媽媽說的——在我五歲的時候,他在一次探險中出了意外,再也沒回來……」
「意外?」幽顏低聲問,「什麼意外?」
「那時候我還很小,只記得某天深夜忽然聽到媽媽在外面哭,我從臥室跑出去,看到很多穿著奇怪衣服的男人站在客廳裡。」夏微藍喃喃著,「其中一個對媽媽說,父親在潛水時發生意外,他們是他的同伴,負責將他的遺物帶回來給家人安葬。」
「潛水?」幽顏的眼神漸漸尖銳起來,「從海底來的遺物?」
「說是遺物,其實只不過是一套潛水服,一枚指環,還有浸了水的日記和雜物。」夏微藍輕聲講述道,「那套潛水服被撕裂開了,連背部的氧氣鋼瓶都壞了,像是被刀剖開了兩半,邊緣有灼燒的焦痕——真慘啊……我都不知道在幾百米的深水裡,到底有什麼東西生生撕裂了父親!」
「……」幽顏沒有接腔,眼神複雜地變化著。
「我對父親的記憶就到五歲那天晚上為止。或許因為沒見到遺體,所以我總覺得他還活著,在這個世界的某一處。」她握緊了手心裡的掛件,「那些神秘人來訪之後,母親很快帶我們搬離了原來的家,並且再也不肯提起這件事。」
「那麼……」幽顏頓了頓,字斟句酌地問,「後來,你就再也沒見到過那些所謂的你父親的同伴了麼?也沒有再見到過你父親?」
「是啊……他們再也沒來找過我們。」夏微藍咬著下嘴唇,輕聲道,「這13年來,我不敢在媽媽面前提起這件事,生怕她傷心。但是每一夜,我都不停地夢見父親,我夢見他在一個看不到頭的海底洞窟裡往前游,往前游……我在後面拚命喊他,他卻聽不見。」
幽顏皺眉:「你為什麼要喊住他?」
「因為……因為我知道前面有東西……非常可怕的東西!」夏微藍遲疑了一下,回答,「不能去那裡,我知道那個海底的洞窟是通向……」
「哪裡?」幽顏深深地看著她,眼裡亮起了雪亮的光芒。然而夏微藍說到這裡卻搖了搖頭,洩了氣:「我說不出來……但是在夢裡,那種感覺很奇怪——這個夢,重複了幾百遍。」
幽顏的眼睛一直看著她,彷彿在確認她說的每一句話是不是真的。聽到這裡,她輕輕鬆了口氣,問:「那這個玉環,是他們中的首領交給你的麼?」
「不是,」夏微藍搖頭,「這是我父親親手交給我的。」
「親手?」幽顏愕然,「他那時不是已經……」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有時候,我甚至想不起是不是父親他親手交給我的。」似乎不想多說這方面的話題。夏微藍微笑著站起身,走到了窗前,刷地拉開了窗簾,「看,天都亮了。」
那一刻,她忽然「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Chapter 5 S城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