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聽見這樣的話,承德太子似乎沒有鬆一口氣的表情,和身後的徐太傅交換了一下目光,眼神微微一變。有些沉吟的,看著手中的茶盞,面色似乎有一些不解和奇異。

  許久,徐太傅才欠了欠身,彷彿是請示太子般的問道:「糧草是大事,誰去迎了那幾個商人籌集的糧草才好呢?」

  太子妃親制的雲棲茶碧綠清盈,然而,看著茶,金碧輝卻是半口也喝不下去——想來,長孫無塵也是怕見了面尷尬,所以乾脆托病不出了。許久,她有些突然的開口:「我今日就從城北沿河而下,去迎了他們來。」

  「這種事自然有人去辦,弟妹如今貴為王妃,何必親自勞動?」承德太子勸。

  然而金碧輝似笑非笑的搖搖頭:「不,那幾個商人欠的是我的債,別人去他們未必買帳——不用把我當什麼大家小姐看,碧輝可是有名的『女金吾』,太子難道不曾聽說過麼?」

  承德太子陡然語塞,不知道為何這個女子話鋒又變得如此凌厲,訥訥半晌。然而身邊的徐太傅眼底卻閃了閃喜悅的光,脫口道:「嗯……這樣、這樣也好!」

  「但是你一個人去,也不大好。」終於,雪崖皇子開口,說了今日的第一句話。他的眼睛看在妻子身上,然而眸中的神色卻有些複雜。

  金碧輝看了丈夫一眼,淡淡道:「有什麼不好?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

  「帶點人隨你去。」雪崖皇子聲音卻是溫文淡定,然而同樣不容反駁,「早點回來。」

  金碧輝驀的笑了起來,看著丈夫:原來,他並不是擔心她的安危,而是怕她一去不復返,背棄了援助的承諾。

  「好吧,隨你。」她忽然間有些心灰意懶,淡淡說了一句,「反正我下午就啟程。」

  承德太子一直只是聽著——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是聽著七弟幫他安排打點一切大事,雖然雪崖每次都是詢問他的意見,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一定沒有不答應的。雖然是一母同胞,但是排行第七的小皇子無論在武功還是謀略方面,都遠勝長兄。

  然而,這一次,承德太子卻出乎意料的開口了:「是啊,還是帶些人去比較好——弟妹要是萬一遇到什麼不便也有照應。」

  太子說到這裡頓了頓,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太傅。徐甫言卻看了雪崖皇子一眼,插口道:「軍中勇將莫過於七弟,但是七弟卻不能擅離——這樣,就派沈副將軍當了這次的壓糧官、多帶些精兵良將跟弟妹一起去迎運到的糧草,如何?這樣七弟你也稍微可放心了。」

  雪崖皇子怔了一下——沈鐵心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愛將,讓他跟著金碧輝去,他的確放心不少。

  ——如今,無論對於曄城、還是整個軍隊來說,萬萬不能失去這個女子。

  ※※※

  商定後,雪崖皇子和新王妃從室內走出。

  朔風很大,吹得外面營中的軍旗烈烈作響。這個嚴冬,向來是不好挨過的。

  他忽然暗自歎息:從一開始起,自己就沒有存著平常心來看待她吧?那完全只是一宗政治交易而已……他當時是預備了捨棄一生來換的金國舅一句許諾的。然而——

  「不錯,我出身卑下、不能識文斷字,又沒有好性兒——但是,這樣你就以為我沒有腦子?……」

  恍惚間,昨夜那個聲音響起在耳畔。冷月下,她的下顎倔強的揚起,眼睛裡面卻淚水漸湧,傲然道:「我不要你了!」

  心中依然有當時感到的震動,顏白忍不住轉頭看走在一邊的妻子,然而金碧輝只是漠然走著,也不看他,卻彷彿知道他看了過來,忽然冷冷冒出了一句:「放心,我說話算數。」她頓了頓,忽然歎息:「至少等你們過了這個難關,我再回家歸寧——那時候我就留在鍚國,再也不回來了。」

  「多謝。」顏白眼睛黯淡了一下,許久,發現自己還是只能說這兩個字。

  「算了,一日夫妻白日恩,我幫著你一點也不算什麼。」金碧輝忽地笑了笑,雪白的牙齒閃耀,有一種張揚的美:「不過,我爹爹很難對付的……你要小心了。我都不知道他心裡有什麼想法。」

  雪崖皇子心裡略微一凜,金國舅——對,金國舅。海王藍鯨。

  最近內外交困,只求渡了眼前難關,他甚至很少有時間去考慮這個真正主宰全局的幕後人物心裡想法。

  金碧輝歎了口氣,瞇起眼睛笑了:「你看,如今什麼都攤開了談,我們反而能心平氣和地說話了吧?」

  她看著龍首原上方蒼莽的天空,忽然問:「奇怪,為什麼昨天晚上沒有流星雨呢?」

  ※※※

  城南的號角聲連綿吹起,悠遠嘹亮,一直傳到中軍營的內室中。

  「想不到那個女金吾居然自告奮勇的出城了。」太傅徐甫言摸著頷下數莖花白的鬍鬚,眼睛裡面有隱秘的笑意,「調開了她,事情就好辦多了啊。」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重重錦帳後,一個女子的聲音急切而虛弱的響起來,太子妃想撐起身子,然而她的手臂酸軟無力,甚至無法撩開那垂在眼前的帳子,「你們給我喝了什麼?你們、你們要把我軟禁在這裡?」

《夜船吹笛雨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