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沉默,任飛揚很是不滿,再次問:「你去不去?不去我一個人也去幹了!」
高歡這才回過神來,淡淡問:「哦,去神水宮?這可不是玩的。」他沉吟許久,目光中突然閃過一絲殘酷而冷漠的光,斷然道:「好,明天我就跟你去!」
任飛揚大喜,一下子跳過來用力拍著他的肩:「我就知道你會去的,你這傢伙雖然一副冷冰冰愛理不理的樣子,可也是一條好漢子!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了!這個…是不是結義都要有信物的?」
抓了抓頭,實在想不出什麼東西可以相贈,任飛揚乾脆解下佩劍,送了過去:「你不是挺喜歡這劍麼?就送給你好了!」
高歡驀然抬頭,目光閃過一絲震驚:「你…送給我?這怎麼可以!」
任飛揚以為他不好意思收,便勸解似地拍拍他的肩:「你要是過意不去,就用你的劍跟我換吧!這一來誰也不欠誰了,是不?」
高歡注視著他,目光變得很奇怪,緩緩問:「你不後悔?」
「當然不後悔!」
「那好。」高歡解下腰間佩劍,遞給任飛揚。
這把劍已經很舊了,劍鞘的鯊魚皮磨破了好幾處,握手的木柄更已被磨得光可鑒人——顯然已伴隨了高歡多年。任飛揚反手抽劍。淡青色的劍,沒有嵌寶石珠玉,甚至沒有刻上字。光滑的劍脊上,只有一道淡淡的痕跡。
彷彿淚干之後留下的痕跡。
任飛揚看不出這劍有什麼特別,便佩在了腰間,笑道:「高歡,從此後咱們便是兄弟了啊…我江湖經驗不行,你可得好好提點我。」
高歡笑了笑,他笑的時候,眼睛依然是不笑的——那是絕對的冷酷!
他轉過身走了開去,看著手中的問情劍,輕輕歎了口氣:「天意,真是天意麼?」他的目光第一次失去了平靜與冷酷,流露出了痛苦之色,然而卻只是轉瞬即逝。
「高公子,怎麼還不進去坐?」當他抬頭時,他就看到一雙沉靜如水的雙眸。風砂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的面前,靜靜看著他。高歡立刻再次轉頭走開——
不知為何,他覺得彷彿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已被這雙眼睛看見。
※※※
天色已暗了,吃完了飯,高歡一個人留在庭中,好動的任飛揚已和孩子們玩開了。孩子們早已不再害怕他,反而與這個大男孩似的叔叔相處得很好,女孩子在一邊笑吟吟的看著,而男孩早已七手八腳的爬到了他身上。
風砂坐在窗邊,看著庭院中熱鬧的一群,眼前不斷浮現的卻是方才高歡的眼神。
那冷酷眼中的一抹,彷彿是冰川裂開後湧出的岩漿!這個人…他的內心深處,究竟在想些什麼?
看著獨自坐在中庭角落裡月桂樹下的高歡,她終於走了過去。
還未走到他身邊三丈,並沒有回頭看,高歡卻淡淡開口了:「葉姑娘,你相信世上有四片葉子的三葉草麼?」他問的很奇怪。
風砂一時怔了一下,搖頭苦笑:「我想是沒有。」
「你錯了。」高歡緩緩轉身,走了過來,把一片葉子放在她手上。細細的梗上,四片小巧的圓形葉子呈「十」字型展開。四片葉子的三葉草!
「哎呀!」風砂又驚又喜,忍不住脫口叫了一聲,問:「你是在哪裡找到的?」
高歡微微笑了一下:「就是從小飛那堆草裡揀起來的——有時它就在你手中,是你自己沒有發覺,才把它丟棄了…四片葉子的三葉草,其實並不難找。」
風砂抬頭,發覺他這一次微笑的時候,眼中已不再是往日的冷酷,一種溫暖的光芒充溢了他的眼睛,連他平日冷肅嚴峻的臉也柔和了不少。
她心中突然也有一陣暖流升起,不知怎得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你…把它送給我麼?」
高歡的手不易覺察地震了一下,又緩緩回過了頭去。他的目光在急劇地冷下去。
「你喜歡就留著好了。」他淡淡道。
風砂沉默了一下,伸手從懷裡掏出一物遞過來:「你送我三葉草,就收下這個吧。」
高歡怔了一下,入手的是一綹青絲,被編成了細細的小辮。正是日間他從風砂頭上用劍削下的那一綹。他冰冷的指尖輕觸著柔光水滑的髮絲。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風砂才問:「你明天就和任公子去神水宮?」
「嗯。」高歡只是應了一聲,不再回答。
「可你的腿上的傷還…」她的聲音確實焦急而關切的。
「沒關係,皮肉外傷而已。」高歡的聲音依舊淡漠而平靜。
風砂沉默良久,終於歎息般地回答:「你們…和我萍水相逢,原本不必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