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怔,壇主冷冷問:「你不怕那三百六十七刀凌遲的酷刑?殺她只須一劍,可你卻要一刀刀挨三百六十七刀!——我不明白,你好好想想。」
李珉驀地抬頭,目光已沒有往日的冷酷與淡漠,彷彿是火山噴發一般!
「壇主,你不會明白,這世上的確有一種東西,是可以讓人百死而不悔的!」他驀然抬頭看著上一級,聲音已在顫抖、彷彿吶喊,「你盡可以殺我,像踩死只螞蟻一樣,然後再找一個人替我…可是你永遠也無法明白這為了什麼!」
「住口!」彷彿是被屬下的失控激怒,陰暗中那壇主突然厲叱,聲音竟也起了無法控制的顫抖!「給我住口!——我明白!我甚至比你還要明白!」
一瞬間,眾人驚住,面面相覷。連李珉也從狂怒中靜了下來,看著陰暗中的壇主。
壇主彷彿也知自己失言,靜了一會兒,又恢復了平日無喜無怒的語調,冷然道:「那麼,我只有依規矩辦事了。把你的令牌,佩劍,所有的一切都交回來…然後,去黃泉大人那裡領罰。」他揮揮手,指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對那兩名殺手道:「這個女子沒用了,把她拖下去!」
李珉低頭看著她,目中有難掩的悲傷和情義。他只看了柳青青一眼,便轉過了頭去。可就在這一眼之間,風砂卻看到了他眼中難以抑止的深情和絕望。
兩位殺手正要拖柳青青出去,一直半昏迷的柳青青突然咬住了其中一個的手,嘶啞著嗓子厲聲道:「李珉,你害死了我全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你這個劊子手!」她掙扎著,慘笑道:「我要殺你,我要殺你!」她踉踉蹌蹌衝到了他跟前,血流滿地。
風砂目不忍視,緩緩從小孔上把眼移開。他為她犧牲了一切,可她卻把他當成兇手!
「別這樣。訓練殺手,年年有這樣的事情事發生。」阿靖依然淡淡道,「你知道什麼是江湖嗎?便是這樣的——不止聽雪樓如此,想獲得力量的那些組織,無一不如此。」
「那個壇主當真鐵石心腸,他難道不能放他們一條生路嗎?」有些不平的,風砂憤憤問。
阿靖緩緩笑了笑,平靜地道:「他幾年前也是這樣過來的。」她看了看風砂,語氣森然:「何況,他若不這麼辦,更高層的人便會處罰於他。」
這時,只聽室內「啊」地一聲慘呼,隨之而起的是「呀!」的驚呼!
風砂急忙看向室內,一看之下,如遇雷擊,失聲道:「她死了!」
一向淡然鎮定的女子,語音在片刻間竟顫抖的厲害,一把拉住阿靖的袖子,顫聲道:「她死了!」
阿靖臉上,難得有一絲意外的神色,俯下身,看向裡面。只見室內景像甚為怪異,方才衝過去要殺李珉的柳青青已被一劍穿胸而過——但柳青青雙手拉住李珉持劍的右手,似乎是整個人撲上劍鋒的。
李珉看著她,目光震驚而狂亂。
「青青,你、你,做什麼?」李珉不相信地問,幾乎嘶聲喊著,丟了劍,用力抱住她慢慢失去生氣的身體。
柳青青染滿血污的臉,此刻竟異常的蒼白而美麗,她緊緊抓住他的手,緩緩微笑:「我…我其實一點…也不恨你,真的,我知道…你的難處。你…待我們一家…很好。」
她喘息著,一雙明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目中深情無限:「可…我不想你死。你現在…現在親手殺了我,就可以…好好活下去…只是…請再也、再也不要…受他們控制…」
隔著牆壁,風砂茫茫然的站著,目光空空的看向前方。
許久,她茫然轉過頭,看著身邊的緋衣女子。
彷彿被最後的青青那樣意外的舉動鎮住,面紗後的眼睛裡,也有複雜的神色微微激盪。
風砂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笑著,看著她:「你高興了麼?你們的訓練…這就是你們的訓練!」緋衣女子不說話,眉宇間霎時又恢復成漠然無表情,按下機關,從暗壁中走入室內。
室內所有人齊齊一驚,立刻俯身下跪:「拜見靖姑娘!」
阿靖走入室內,卻沒有看屬下,只是轉頭看著地上的那個殺手,看著他抱著渾身是血的戀人,痛哭。那是殺手的淚…即使是聽雪樓的領主,眼睛裡也微微黯然了一下,不出聲。
驀然,李珉一聲驚呼:「青青!」風砂急步搶過去,一探她的鼻息,面色一變,抬頭看著緋衣女子,顫聲道:「她…她死了!」似乎是微微歎息了一聲,阿靖仍然不說話。
風砂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低聲喃喃重複道:「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目中憤怒之色更深,憤然回頭衝著陰影中嘶聲喊:「是你…你為什麼要逼死了她!」
「不錯,是我逼死了她。」壇主依舊冷淡地回道,緩步從屋角的陰影中走出,抬頭看著她,漠然的問,「那…你又能怎麼樣?」
風砂一下子怔住,連退了幾步,才發出聲音來:
「高歡!」
高歡!這個從陰暗之中緩步而出、冷酷而殘忍的壇主,正是高歡!
風砂怔怔地看著他,嘴唇微微顫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一步步慢慢往後退。這一個多月以來,她自己雖不承認,可內心深處依然是下意識地盼望再見到他,可如今…這一次猝然的相見,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這時,一邊的李珉已橫抱著柳青青的屍體站了起來。血從戀人的胸膛中直淌下來,染紅了他半邊身子。他神色木然的走過來,根本沒有留意到身邊的人,連眼神似乎都已癡呆。
「你所愛的人的血…溫暖麼?」在李珉經過身側的時候,阿靖忽然淡漠的微笑著,低低問了一句,眉目間不知是何種神色,只覺有依稀的寒意,鋒利如刺。
甚至連聽雪樓女領主的話都不曾入耳,李珉漠然的抱著柳青青的屍體,走過阿靖身側,根本沒有想起她袖中那把沾血千萬的緋紅色利劍。這個吹花小築裡的殺手,只是怔怔的、毫不遲疑的走向門邊。
他要離去——他居然就這樣劍都不拿的、直接要走出吹花小築!
冷漠的光芒閃過高歡的眼睛,想也不想,作為壇主的他舉起了手,手指一彈,閃著寒芒的暗器破空而出,直取意欲叛離的人的後心——沒有人,沒有人能夠輕易背離聽雪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