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扦瞬間已插入她右手拇指,掀掉了整個指甲!
她痛得幾欲昏過去,耳邊又聽到葛一索問:"那麼,贓銀去哪兒了?"厲思寒遲疑了一下,緩緩搖頭:"全被我花光了。"語音未落,她右手食指又已血肉模糊!
她不作聲,任憑十指一個個被撬掉,終於忍不住昏了過去!
"哼哼,別以為裝死就能對付過去!"葛一索冷笑,毫不動容,"對付這種江湖大盜,我可是見得多了!來人,用冷水澆醒她,再吊起來,給我狠狠地打!"
他啜了口茶,把滿是鮮血的雙手往衣袂擦了擦。
"稟葛爺,犯人又昏過去了!"一名獄卒過來,嚅聲道。葛一索冷笑了幾聲,倒是露出了一點興趣:"喝,這女賊很硬氣麼?死去活來都不肯招,我倒看看能撐多久!"
在接下來長達一整夜的酷刑中,她終於在昏迷中忽然喃喃說了一句什麼。
"停手。"葛一索吩咐,走到了她面前,忙湊上去細聽。
"岳……霽……雲……"只聽得幾個微弱之極的字,他如獲至寶,忙轉頭令手下記下:"這個叫'岳齊雲'的人必是同黨無疑,快上報寺監大人,從速捉拿。"
他得意地揚揚手中的鞭子陰陰冷笑:"我葛一索,只要犯人有一絲氣,管他是鐵打的人,我也要他開口招供!"
北靖王府中,有人正在暴跳如雷。
"你說什麼?思寒被秘密審訊?還是葛一索這老狗?"北靖王大驚失色,手中茶盞跌得粉碎!他顧不得王爺的身份,一把拎住了傳話的手下衣領子,厲聲問,"這是真的?你這奴才為什麼不早說!"
那青衣童子一看主人鐵青的臉,嚇得結結巴巴:"王……王爺那時……正、正在見王、王宰相,小的……小的不、不敢……進去稟告、後來……後來……"
"後來你就忘了,自己去睡了是不是?"北靖王幾乎是咬牙一字字地問,"所以他們就……就折磨了思寒兩天一夜!"
他反手一掌,青衣童子被打得直飛出去!
金承俊不說一句話,雙手用力地握著劍,大步走了出去。
"你去哪兒?"北靖王一把拉住他,平定著自己沸騰的情緒,問道。
"我去劫獄!"金承俊一字字道,目光亮得可怕,"你根本救不了她!我只有自己來!"
"你給我站住!你這是去送死!"北靖王平定了喘息,腦子尚自清醒,"一定有人在暗中做手腳!不然思寒區區一個女盜,又怎麼被嚴刑拷打?一定有人針對我,要我為救她而在關鍵時刻亂了陣腳……你此時去了,是自投羅網!"
年輕王爺的臉上雖激動難抑,卻仍有著驚人的敏銳與精明。
金承俊霍然回身,冷冷問:"那麼,小王爺,你準備如何?是要按兵不動,等他們慢慢折磨死了思寒,等你登上了皇位,再下詔救她?"
他語音中有入骨的譏諷,北靖王一怔鬆手,跌坐回椅中,垂頭想著,身子漸漸發抖,目中忽然有閃電般的亮光閃過!
他彷彿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霍然抬頭,一字字道:"好,我救她!"
"你過來,聽我說,如今之計,要救出小寒,最快的方法就是--"他在金承俊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話。金承俊的臉色突然變了!他震驚至極地看著北靖王,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說為了她,你什麼都肯做麼?"北靖王緩緩道,聲音中有一絲奇異的顫抖。
金承俊這才回過神,問:"你……你是說真的?"
"不錯!"北靖王斬釘截鐵地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過了良久,金承俊緩緩點頭:"你都願意,我當然肯做。"
他目光驀地一變,蕭瑟中隱隱有熱意:"真是狠得下心的人啊……小王爺,你必當成為一代霸主。如果以後小寒有你照顧著,我……我也放心了。"
北靖王點點頭,一字一頓道:"你放心。"
兩個人的目光都有些悲涼,那樣緩慢而慎重的對語,彷彿已是在訣別。
因為,北靖王那一句話說的是--
"替我殺了父皇!"
北靖王府的夜分外靜謐。在密室中,北靖王親手將一瓶東西遞給金承俊,兩人面色均極為肅穆。
"這是我親手配的藥,撥開木塞後藥水化汽而出,讓人聞後毒便入腑,半日氣絕。不會留半點痕跡。"北靖王臉上鄭重,緩緩道,"父皇早已必死,一口氣不斷,拖至今日以致朝野混亂--身為人子,此事不得已而為之。但事關重大,金兄務必馬到成功。"
金承俊目光閃了一下,本已蒼白瘦削的臉上鄭重之色:"王爺放心,此事無論成敗,絕不會連累王爺--王爺肯為小寒冒此風險,在下真是銘感於心。"
北靖王長長歎了口氣,苦笑:"我這次也忒大膽了,只盼事情順利。"
北靖王微微一笑,頓了頓,又轉過話題,鄭重道:"聽說大理寺已準備從速處死厲思寒及一干同黨,所以我們也切莫慢了手腳。明晚你就下手罷。宮中路線我已繪出,沿路守衛士兵宮人,我自會藉故調開,你自己小心。此事關係重大,切莫對任何人透出一點風聲!"
金承俊緩緩點頭,只說了兩個字:"放心"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開去。
看著他的背影,北靖王忽然長長吐了一口氣--
不錯,他是利用了金承俊!周昌是南安王那邊的人,以他一向的精明,如何會做出賄賂的這一步臭棋?--他只是想借此將厲思寒推入險境,從而假手金承俊這個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除去老皇帝,早日鞏固自己的帝位。
他要這個天下!無論是誰,都不可以阻攔他登上那個位置!
"聽,這女盜又在喚了!"張牌頭搖頭歎了口氣,把一粒花生米拋入口中,"人都沒幾口氣了,還沒日沒夜地叫,真煩死人了。"
旁邊一同當值的小趙忍不住問:"她為什麼老是叫什麼'岳齊雲',還有什麼'承俊大哥'?--整天反反覆覆地叫,我看這兩人八成是同夥。"
"是啊,肯定有同夥,只可惜那女人忒硬氣,死活不肯招。"張牌頭又拈起一粒花生米,正準備扔進嘴裡,突然張大了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小趙順著他的目光向門口一看,忍不住也瞪大了眼睛,驚得說不出一句話!
門口不知何時早已站著一個高大的黑衣人,一襲斗篷直披到踝,半邊臉上戴著寒光照人的鐵面,靜默的站在牢獄門口,聽著裡面的一切聲音。
"鐵面神捕,您、您老人家來了?"好半天張牌頭才反應過來,忙上來招呼。小趙則仍是坐在那裡,直盯著他看,滿臉又是崇拜又是興奮。他年紀輕,還在崇拜英雄的時期--干公門這一行的,哪一個不把鐵面神捕當作心中至高至上的神?
鐵面神捕卻沒有看兩人,一向凌利泠洌的目光裡充滿了極為複雜的情緒。他甩開兩人急步走到牢前,也不答話,用手一拉,鐵鎖應聲而斷!
小趙在一邊看直了眼,對更是敬佩到地上了。
"岳霽雲,岳霽雲……"躺在稻草堆中的人仍在不斷地喚著,在地上痛得滾來滾去,"承俊、承俊大哥……"
鐵面神捕目光又變了,一絲明顯的痛苦在臉上一閃即沒--這還是她麼?幾天不見,好好一個人,怎麼折磨成了這個樣子!俯臥在稻草堆中,整個後背血肉模糊,藥味、血腥、腐臭,引得一群綠頭蒼蠅圍在傷口上吮血,傷口上還雜著碎石沙粒!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在門口聽到那一聲"岳霽雲"的呼喚時,心中又會泛起深深的震動--多少年沒聽人叫過這個名字了!而今,在一眼看到她的慘景時,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的痛楚會撕裂他的心!
"厲姑娘。"他的聲音有一絲發顫,他幾步上前,不顧穢臭,俯身輕輕把厲思寒扶坐起來。左手扶著她,右手閃電般地點了她幾處大穴,反手印在她頂心百匯穴上,一般強烈和煦之極的內力立時從頂心透了進去,傳入四肢百骸。
張牌頭與小趙在牢外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神捕為什麼要對一個女盜如此關切--在他們看來,捕頭與盜賊根本是完全對立的,何況是名震天下的第一神捕?
過了片刻,只見厲思寒蒼白的面色透出淡淡的血色,慢慢睜開了眼睛。鐵面神捕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睛又茫然、苦痛,轉為驚訝,他銳利的目光甚至還捕捉到了剎間的喜悅,只是最後又變成了一片疲憊。
"多謝神捕前來看望。"她聲音微弱地道,苦笑不覺漾滿了頰邊--夠了,一切在她被關入死牢時就該結束了,又何必多生枝節呢?他這是為什麼了?來巡檢一下被他親手緝拿地犯人麼?或是同情她,對她曾經救過他心存一絲感激?
"怎麼會變成這樣?"鐵面神捕冷冷問,一邊解下斗篷,蓋上她流血地背部。這個似曾相識的動作讓厲思寒心底一震,她下意識地往後避了一下,可他地左手鐵一般環著她的肩扶著,讓她動彈不得。
"很簡單,他們要我招出贓銀下落,我不招,又不肯順他們意思栽贓給豬一隻,只好認打了。"她說得很輕鬆,可一笑就痛得齜牙咧嘴。
鐵面神捕心下登時雪亮,知她是被捲入朝廷的爭位之鬥,才無故受害。一種更嚴重的信任危機再次湧現心頭--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官,什麼又是賊?大明的律法,就代表了公正麼?
他自小立下的人生準則,再一次搖搖欲墜。
"對了!你……你有沒有承俊大哥的消息?"厲思寒驀地開口問,急切地道,"他應該早已到京了的!"
鐵面神捕臉上掠過一抹不自然,澀聲道:"我從沒聽過他的消息。"
"連你也沒消息?"厲思寒唉了一聲,憂心忡忡,"那不對勁,他若到了京師,為什麼一直不來找我?除非他故意躲起來了。老天保佑……他千萬別去做傻事。"
她費力地合十祈求上蒼--鐵面神捕的目光沉了一下,因為他看見這雙手已沒有了指甲,一片血肉模糊!
他忍不住回身打開藥盒,一把拉住她的手,上藥包紮起來。他敏捷而老練地包紮著,甚至能感覺到那雙手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