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得酩酊大醉,被扛進去休息了。」格拉罕姆哼了一聲,抹抹嘴,又扔掉了一個空酒罈,「東陸這些弱雞,論酒量,哪裡是我們北庭的對手?」
「你就吹牛吧!」悟心隨手撕下了一隻雞翅膀,嘀咕,「沖羽估計是酒遁了,等不及去洞房花燭呢……」
「喂,和尚,你作為一個出家人這麼說合適嗎?」一邊的九遙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聖僧,「又吃肉又喝酒的,連洞房花燭都要管。」
「怎麼?你是對我揭穿你妹夫有意見?誰讓那小子重色輕友。」悟心哼了一聲,「來日方長,幹嘛急在一時?據說有好心人送了多子多孫的神藥,他雄心勃勃,號稱要生半打孩子——不會今晚就開始努力了吧?」
九遙愕然:「什麼?誰送的藥?」
不等大家的眼光掃過來,一邊的女醫師瞬地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去,暈生雙頰。因為幽靈花的奇效,只是短短的一兩天時間,她的容貌已經恢復如初,甚至比應有的年紀還年輕,跟沖靈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對姐妹花。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奶媽送的。」喝著葡萄美酒的西域教皇笑了起來,「不過生那麼多幹嘛?我們走了之後,這個光桿隊長是想重新組一個隊嗎?」
一語出,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後合,手裡的酒幾乎潑了一地。茱莉婭捶了同伴一拳:「夠了!你這個不能結婚的傢伙,就別在這裡酸溜溜嫉妒人家了好嗎?」
羅萊士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膀:「我哪裡嫉妒了?雖然不能公開結婚,可是哪一任教皇在外面沒有情人?我也打算生半打私生子呢——」一邊說著,他一邊曖昧地將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湊過來,笑著低聲:「黑寡婦,我們也算同生共死的交情了,要不要來助我一臂之力?反正你也單身多年了。」
「滾!」茱莉婭說不過毒舌的教皇,只能狠狠白了他一眼,轉過頭看向了素來要好的女醫師,「不和你們這些臭男人說話!」
初霜一直安靜的坐在角落裡,聽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話,嘴角噙著一絲羞澀的笑意。黑甲劍士站在她身後,低頭凝視著她,對外面一切充耳不聞,只是沉默地伸出手臂環住她,而她溫順地依偎著。
兩人行動時形影不離,坐下來後居然也是雙手交握,片刻都不分開——初霜纖細的手指上套著他的指環,是北庭玄氏的傳家寶物。
茱莉婭忍不住笑了一聲:「沒見過把婚戒戴在拇指的。」
初霜臉色瞬地一紅,飛快地將手指藏進了玄靖的掌心,垂下頭去。茱莉婭一眼瞥見了她頸間隱約可見的紅痕,微微一笑,剛要調侃,知道她臉皮薄,終究還是忍下了,只笑著問:「你們兩個接下來打算去哪裡?」
「還沒想好呢,」女醫師的臉微微紅了一下,看向了身後的玄靖,喃喃,「可能先去一趟葛城吧。或者……去北庭扶風城看看?要問他了。」
然而玄靖只是一直垂頭凝視著她,沒有回答。
茱莉婭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提高了聲音:「喂,人家問你呢。」
玄靖抬起眼睛,似乎終於注意到了一邊的同伴在問他話,卻也懶得和她多說,只是簡短地道:「初霜說去哪裡就去哪裡。」
「……」茱莉婭一時間無語,忍不住笑了起來,拉過了初霜,耳語,「我說,他這變化也太大了吧?我簡直都不適應了……你可得謝謝隊長啊,居然幫你把這麼難搞的傢伙都收拾得服服帖貼!」
初霜的臉又紅了下,有點不敢看身邊的人,探身出去、靦腆地對女伴附耳低聲:「其實……我、我也挺不適應的。」
「哈哈哈……」夜幕下,拜占庭女大公笑了起來,容顏烈艷如玫瑰,喝下了一杯酒,「有空的話,你們來我的公國做客吧。到拜占庭路途雖遠,但看在玫瑰和葡萄酒的份上,卻也值得一去!」
初霜微微一笑:「一定會去的。」
「喂,玄靖,你怎麼不說話?」羅萊士卻沒有放過那個沉默得幾乎失去存在感的同伴,挑起眉毛,「好容易齊聚一堂了,不要冷著個臉啊……大家可都看過你的另一面了,就別老端著了。」
玄靖的眼神微微動了動,似略有尷尬。
這時候悟心居然站了出來,難得地替同伴擋了一下:「哎,他一向不愛說話,你又不是不知道。」
「謝謝。」然而,玄靖忽然間主動站了起來,從案上拿起了酒杯,看著所有人,「我是一個固執愚鈍的人,誤人誤己,本來不配擁有幸福。全靠大家相助,才僥倖能有今日——」
「……」同伴們不由得愣了一下,面面相覷。
「媽的,還真不適應。」羅萊士抓了抓頭髮,苦笑,「算了算了,你還是不要說話了——來,大家敬奶媽一杯!」
他轉過了身,高高舉起了酒杯,大聲道:「這次我們所有人相聚一堂,聯手打了這最後的一仗,不是為了對付魔,而是為了你們兩人,如今終究是打贏了——好事多磨,祝你們兩個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敬奶媽!」所有的同伴都舉起了酒杯,笑著大聲喊。
「哎……都說過好多次了,不要叫我奶媽!」初霜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臉上有一抹紅暈,卻是反手輕輕拉了一下玄靖,兩人雙雙舉起了酒杯,和所有的同伴們一飲而盡。
「謝謝大家。」初霜喝完了杯中的酒,微笑著張開了掌心——在她的手心裡,那個符咒忽然發出了微微的光芒,映照了她的容顏。同伴們怔了一下,也紛紛會意地舉起了手臂,張開手掌,按在了心口上。
那個符咒在每個人的手心裡展露著光芒,如同明月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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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遠處的深宮裡,簾幕的背後,有人放下了酒杯,同時也將手無聲地抬起來,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對著下面花園裡歡飲的人群遙遙致意——在他的掌心裡,那一個符咒散發著寧靜的光,就像是一個烙印。
從宮闕最高處俯視,這座東陸最繁華的城市是如此的喧囂熱鬧,而他是萬人叢中坐擁一切的帝王。然而他的心裡卻清楚:等眼前這一群人離開,這座城市就會像迦師古城一樣空無一物了。
即便曾經一路同行,終究都有分別的那一天。
她找到了她的歸宿,他也有他的去時路。
經歷過無數的死亡和分離,她終於和夢中人相依相伴,浪跡天涯;而他也將獨自在這座空城裡生活下去,帶上帝王的冠冕,開枝散葉,重振邦國。
「真好啊……這樣的結局。」沖羽看著遠處燈下那個重新恢復了美麗容顏的女醫師,嘴角浮起了一絲微微的笑,將按在心口上的手放了下來,遙遙說了一句,「再見了,奶媽。」
「哎,皇上的酒醒了嗎?」外間傳來宮女們的低語,隱約透著幾分擔心,「長公主還陪著皇后在房間裡等著他呢……怎麼辦?」
是的,時候到了,也該醒了吧?
炎國的皇帝最後望了一眼月光下歡飲的人群,從桌子上拿起了那個刻著「瓜瓞綿綿」的玉瓶,趁著微醉的酒意,拂開帷幕,帶著一絲笑意返身走進了宮殿的深處,彷彿已決意直面屬於自己的未來。
風起雲湧的時代過去了。星空下,英雄四散,傳奇落幕。
今夜過後,他們幾個人又將天各一方,過著各自不同的生活,或許一別永不相見——但他們共同經歷過的血和火,共同跨越過的生和死,就如掌心的燃燈咒一樣,將會永遠銘刻在記憶裡,一直伴隨到彼此生命的盡頭。
如同此夜照耀著空城的月光,年年歲歲,永不相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