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女冠,風澗月忽然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沒想到,阿芷居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好,事到如今,萬難善罷甘休——靜冥宮主,冒犯!」風澗月臉色肅穆,緩緩抬手——十五年了。他忍了十五年,躲了十五年,想不到,終究還是要來一個你死我活才能罷休!
「風閣主!師傅!」有些驚懼的,華清臉色蒼白,有些求助似的望向一邊的二師妹。然而,華瓔的一顆心此刻全繫在了衛莊身上,見他傷重昏迷,身外的一切根本入不了她心頭半點,自然也沒有看見十五年前的悲劇即將再度上演。
「華清,你放開手。」靜冥的聲音依然緩緩響起,平定,不帶一絲起伏,「替我把凝碧劍撿起來給我。然後,回去,把師妹們都叫起來——今晚白雲宮有生死之劫。」
華清抬頭,定定的看著師傅,又回頭看看鼎劍閣的閣主——十五年了……這兩個人,都變了那麼多。然而,依然如同昨日般,在天心閣前拔劍相向。
「風閣主!你不能怪師傅!她、她不是有心要這樣對你……十五年前——」沒有一絲星光的夜裡,華清忽然橫了一條心,將十五年起前那個深埋在洞中的秘密喊了出來。
「華清!給我放手!滾一邊去!」陡然間,靜冥臉色蒼白,身子晃了晃,用手扶住額角,怒道,順勢抬起足一腳想將死死攔著她的大弟子踢開。
華清當胸受了一記,然而卻不肯鬆開手,眼裡含著淚,對著風澗月大喊:「十五年前,師祖逼著她喝了洗塵緣啊!師祖逼著她!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滾開!」靜冥平靜如冰的臉色終於變了,一把推開華清,「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華清被師傅毫不留情的一擊,順著台階一路滾落下來,風澗月一個箭步上前,扶她起來。
「是……是麼?」彷彿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病弱的人劇烈咳嗽起來,氣息平甫。
華清的嘴角被打出了血絲,她卻倔強的抹去了,定定看著師傅:「沒有!我沒有胡說!我說得都是真話!——我本來也想,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就埋了也罷——可是,師傅!你卻要二師妹也喝洗塵緣!她不能給你陪葬。所以,我要說出來,我一定要說出來!」
「師傅,我一直很敬愛你。」眼裡有盈盈的淚光,華清轉頭,急切的拉著風澗月:「看到今晚師傅穿著以前做女弟子時候穿的衣服,忽然間就想起所有以前的事情——求你們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難道非要你死我活才肯罷休麼?」
風澗月只是越發激烈的咳嗽起來,咳得身子都佝僂了下去。這一瞬間,華清看見他鬢角的幾絲白髮在她眼前晃動——
十五年前那個英俊少年,如今居然如此的憔悴了啊……
「咳咳……不行。」好容易喘上了氣,風澗月直起身子,感激的看看身側的白雲宮女弟子,然而話音卻是堅決的,「我做大哥的,怎能、怎能眼睜睜看著……這事情,咳咳,在兄弟身上重演!」
他推開華清,重新提起了劍,一步步走上去,直逼靜冥身前,冷冷道:「所以,阿芷……今日我非殺你不可。」
「大言不慚。」靜冥的手指剛剛從額角放下,臉色有些蒼白恍惚。然而,她的聲音依舊事平靜冷漠的:「不過是十五年前的劍下敗走之徒。」
「十五年前是我讓你。」風澗月眉間有一絲淒涼,說起往日,他便有忍不住的縷縷心酸,然而手依然堅定的握著流光劍,「今日,我必不會再讓。」
靜冥站在原地,看著這個高而瘦峭的男子提劍一步步行來,不知為何沒有立刻拔劍,眼睛裡有隱秘的笑意:「好!今日你我再分一個高下如何?勝了,你便拿了青鸞花,帶著華瓔他們走——勝者生,負者死!」
沉吟片刻,風澗月瘦骨嶙峋的手指握著劍,忽然間開口:
「不,這一次無論勝負,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然後,劍動,光華一片。
※※※
「師傅……可是、可是你剛喝了洗塵緣,藥力馬上就要發作了呀!」
就在這個瞬間,一個聲音響起在極度緊張的空氣中,驚惶而焦急:「師傅,你不能和人比試了——得趕快回天心閣去靜坐!你剛喝了洗塵緣啊!」
這句話,如針般刺入每個人的心臟——連剛把衛莊扶入鼎劍閣那邊軟轎歇息,怔怔守在他身側的華瓔,都被針刺一般的跳了起來。
她說什麼!她說什麼?——師傅、師傅喝了洗塵緣?
華瓔、華清和風澗月驀然回頭,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天心閣打開的門背後,一向膽小聽話的華光臉色蒼白的抓著門扇,右手還捧著那個空了的藥瓶。
華光她方才只是躲著,聽著看著一切,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然而,看見師傅這樣慨然迎戰,心知在藥性發作的過程中與人動手,直無異於自殺,膽小的她也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
「華光,閉嘴,沒有你的事。給我退下。」靜冥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心底不知是什麼樣的波瀾泛過,卻依然厲聲對著急得幾乎哭出來五弟子道。
然而,儘管語氣平定如往日,靜冥卻蹙起了眉頭,彷彿無法忍受額角腦中的劇痛,再度抬起手來,用力揉著太陽穴,臉上的神色更加恍惚莫測:「好了——風閣主,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師傅。」忽然間,一個聲音清冷冷的響起來。華瓔排開眾人,一直走到天心閣台階下。
靜冥看著這個自己最鍾愛、卻又背叛了自己和白雲宮的女弟子,不知為何眼睛裡卻沒有憤怒,反而有一種令人看不透的莫測笑意:「華瓔,你挑的好郎君!——不必再叫我師傅,白雲宮沒有你這樣的弟子了!」
華瓔臉色白了白,貝齒緊咬著下唇,許久,才幽幽歎了口氣:「原來如此……我方纔還在奇怪——我回答『不悔』後,師傅那一劍,劍勢竟是往回收的……
「師傅,你原來並沒有真正要殺我的念頭啊!……是不是?」
「胡說,如果不是鼎劍閣趕來阻撓,我一定清理門戶!」靜冥師傅冷冷道,然而說話間頭痛似乎加劇了,她再度抬起手抵著額頭,眉間神色越發恍惚。
看著師傅這樣的神色,華瓔忽然間哭出聲來:「師傅……你不要難為自己了好不好?我明白過來了!我都明白了——你配藥不是為了對付我,你是留著給自己喝的……師傅,你已經慢慢的想起以前的事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