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多謝。」伸手握住身邊女子的手腕,沈洵不自禁地他說了一句——然而一出口、就知道這句話的可笑,兩人忍不住都大笑起來。
外面的風雨越發的大了,小舟晃得厲害。江闊雲低,風雨如嘯,輕舟如同一葉顛簸於茫茫一片的江湖上。船艙裡,畸零半世的兩個人伸手相握,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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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洵和謝鴻影從揚州上岸的時候,看到了來迎接他們的江湖盟人士。
嚴老盟主的一頭白髮在風中揚起,目光欣慰卻又遲疑。他的背後、那個明麗的十八歲孫女靈兒撲閃著大眼睛,難掩喜悅,一見從舟中上岸的兩人、立時衝了過去,拉住謝鴻影的手又說又笑,好生歡喜。雖然刁蠻,但嚴靈兒畢竟是個明事理的人,華山絕頂死裡逃生以來,心裡對謝鴻影的感激已是壓過了以往的嫉妒。
「謝姑娘受苦了。」「回來就好。」
各派人士紛紛問候,然而話語裡、卻是不自禁的流露出猜疑——被魔宮擄去幾個月,卻能毫髮不傷的返回,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然而天下人知道這位簪花女俠的厲害,又都聽聞了她和沈洵之間的曖昧,一時間卻無人敢出來詰問。
「沈賢侄,你跟我來,有東西給你看。」寒暄過後,嚴老盟主攜了沈洵的手往回走,神色頗為肅穆。沈洵微微一怔,便隨著老人往鼎劍閣中走去。
尚未入內室,沈洵的腳步不自禁一頓,倒抽一口氣——有森冷的殺氣,從內室透出。
「賢侄,進來看看。」嚴老盟主走入房內,回頭招呼,他的頰上有什麼冰冷雪亮的光游移掠過。沈洵和謝鴻影相互看了一眼,謝鴻影微微點頭。沈洵沉吟剎那,便攬衣跨入門檻,剛走入室內,忽然間身形就震了一下——
只見內室四壁上懸掛著十數把長劍,森冷入骨的劍氣就是由此而來。
「啊?」驚訝的低呼從他嘴角溢出,沈洵急急四顧,不可置信,「這是——」
「這是我們為你準備的佩劍,你看看可有合用的。」嚴累老盟主的眼神定如磬石,拈鬚微微而笑,「如若都不能合意,我再想辦法。」
「錚」的一聲龍吟,壁上一把長劍已經躍入沈洵手中,白衣男子低首細看,劍光凜冽,照得他鬚髮皆寒,他眉間有掩飾不住的震驚:「七星龍淵?——這不是青城派的鎮山至寶?」
迅速回首,目光掠過壁上如林的長劍:真剛、掩日、斷水…居然每一柄都是極品的名劍!如此多的世間神兵集於一室,難怪即使沈洵、也被那樣的劍氣在門外阻住腳步。
「哪來這麼多好劍?」一把接著一把地抽出長劍細看,沈洵依然不可思議的問。
嚴老盟主只是拈鬚而笑,眼裡有自得的光:「呵呵,我這二十年的武林盟主之位可不是白當的——沈賢侄,現在天下武林都知道你要和魔宮少主決鬥。這一戰事關武林大局,各派都願將珍藏的神兵獻出供你挑選,以期勝過魔宮少主手中那兩把劍。」
沈洵聽到這裡怔了一下,忍不住苦笑:「我是以個人名義給方玠下的戰書——並無關江湖盟和大光明宮之間的恩怨。這般興師動眾,沈某真是當不起。」
「如今你們那一戰的消息已經傳遍江湖、無人不知——就算是你只是為了個人恩怨而戰,但是方玠一死、群魔無首,必然將鎩羽而歸!」白髮蕭蕭的嚴老盟主看著面前的人,眼裡有關切的光,抓住劍客的手臂,「沈賢侄,莫怪老兒我多事插手,你也知道英雄劍的厲害——如今唯一可以與其相抗的紅顏劍也落入魔宮手中,不想點辦法不行啊!你也不想敗給方玠吧?」
「嚴老伯你的好意沈洵心領了。」沈洵點頭歎息,把最後一把長劍錚然歸入劍鞘,搖搖頭,「可惜,這裡沒有一把劍足以和英雄劍相抗。」
「什麼?」嚴老盟主頹然放開了手,看著四壁上的神兵,沉默片刻,只道,「反正是下月十五——還有十幾天時間,我再令人去找。」
「不必了。」陡然間,一個聲音響起在門外,「用這一把就好。」
沈洵和嚴累驀然回首,看到的是一直站在門外的素衣女子。謝鴻影看著室內滿壁的長劍,緩緩從背上解下布囊,橫捧至面前,褪去了外面的包裹之物。
森森冷冷的劍氣,隔著劍鞘透了出來,迫人眉睫。
「紅顏劍!」看到她手裡那一把熟悉的長劍,沈洵脫口驚呼,眼裡震驚之色一掠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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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深秋是多雨的,暮色漸漸降臨,樓外又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高樓上,兩人對飲,卻各自默然無語。案上,一把長劍橫放,在暮色中光芒四射。
「聽說今日方玠已經到了臨安。」雨聲敲著窗扉,雨聲中,素衣女子抬起頭來,看著天空說了一句,「這幾日大光明宮也不在武林中有所行動了,看來方玠是守信應戰而來——呵,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去見見那孩子。」
「我在戰書最後加的那兩句、不由他不來。」沈洵把酒沉吟,忽然間苦笑了一聲,「那麼驕傲的孩子、不可能不顧方家的名譽。我那時為了邀戰,刺到他痛處了。」
謝鴻影聽得他語氣,微微一怔,抬眼看:「你後悔了?」
白衣男子也是看著簷下如簾般滴落的雨,也不隱瞞:「說後悔、是在看到你竟然帶著紅顏劍歸來的剎那我就有些後悔——小謝,你說得對,或許他和他哥哥真的不一樣。」
「柳原其實本性不算大惡…」第一次在人前那樣心平氣靜地提起十年前的戀人,謝鴻影眉間依稀有痛悔,輕輕歎了口氣,端起酒杯,「他太驕傲太好勝,只是一念之差——」
將酒喝下去,彷彿那杯酒如同烈火般灼烤著心肺,謝鴻影眼眶驀然間紅了一下:「我這些日子經常想:如果當年我不是那樣激烈的對待他、如果我肯花稍微一點點心思來包容他排解他的心魔,或許他和整個方家都不至於到那種地步——沈洵,那之前,我作為他戀人沒有瞭解他的心魔;那之後,我也沒有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改過…是我的錯。」
「小謝。」停杯相望,明知對方說的話是事實,沈洵並未反駁,只是歎息,「那時候都還小,太年輕——我們都沒有那樣的耐心。」
「所以這一次我花了心思在小玠身上,希望他不至於重蹈柳原的覆轍。」謝鴻影低頭看著酒杯,笑了一下,搖頭,「他應比柳原明事理,我不能不給他機會。」
「是我操之過急。」沈洵歎息,看著桌上的紅顏劍。
「你沒有錯,你只是想早日結束這場劫殺。」陡然間回過神,素衣女子聽出他語氣中的自苛和悔意,連忙回頭看著他,目光有擔憂之色,「沈洵,兩日之後便是比劍之時,全江湖皆知、無可挽回——你如果此刻動搖,兩日之後便是你死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