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鏡》的名字,直接來源於清代的同名園藝書籍。

由於家庭的熏陶,我從小就對種植和園藝有著極大的興趣,在書架上翻閱了很多相關的書,然後在自家的花園裡做一些小小的試驗。各類種植的書看得多了,漸漸地被裡面各種奇花異草所打動,覺得那些「草木人兒」的特性裡、隱約之間居然也是符合世上各種人性的——這種想法醞釀了很長時間。直到2003年的某日,不知如何有了提筆的衝動。於是決定用鮮花的名字來作為每一個章節的題目,每一種花的花語,代表一個故事中的人性。

從來都喜歡看偵破推理的東西,比如福爾摩斯、阿加沙、希區科克乃至橫溝正史、金田一柯南都看了很多,也一直想著自己來寫推理。《花鏡》中主要人物的名字,也就是花鏡的主人白螺MM——看她的名字就知道了:白螺——就是阿加沙·克裡斯蒂筆下那個胖胖老頭子白羅(又譯為波洛)偵探的諧音。但是呢,出於自身的美感考慮,《花鏡》裡的主人公絕對不是那種啤酒肚的和藹老頭子,而是神秘美麗冷艷的PPMM啦。

花與美女。

謀殺與毒藥。

似乎是很魅惑的題材呢。

我沒有多少嚴謹的推理水平,所以並未將其當作嚴格的懸疑小說來寫,又加上同樣也受了三言二拍唐傳奇之類古書的影響,寫著寫著就慢慢背離了初衷——原先預計寫成懸疑係列故事,寫到最後,竟然變成了世情小說。

這幾個小故事裡,主題卻是多樣化的。至於題材,更是隨手拿到什麼就下鍋炒了,無論葷素,甚至可以跨越各種界限,言情、武俠、玄幻、神魔…只要對於表達主題有推動力,都可以加入在內。

在故事結構上,並不諱言地說,我借鑒了一部喜歡的漫畫《恐怖寵物店》。以白螺MM作為線索貫穿始終,將每個小故事串連起來。每個故事,都有各自獨立的結構和主題。

經常在想、古時候的女子,在那樣的環境裡,是如何壓抑、自立、堅強和抗爭呢?

「穠艷一枝細看取,芳心千重似束。」

如果說「花」是女性的別稱,那麼同樣的、也可以理解為這是一部女性視角的小說。講述的是各種性格的女子,在各種艱難困苦中掙扎的過程。

其實,很多時候,我是多麼希望自己也有白螺那樣的一雙慧眼。

系列故事結束在《碧台蓮》一篇,寫到破鏡重圓便收手了——王子公主如果開始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底下的也就非我所想要探討的了。

留待大家想像吧。

或者是——

「待浮花浪蕊俱盡,伴君幽獨。」

【又序】

我於2010年夏末之際,增補《御衣黃》《長生草》兩篇。其實,希望花鏡的系列故事永無窮盡,就如一條線能穿起無數的珍珠,不停地寫下去、寫下去…

滄月

二○一○年十二月於西子湖畔

序曲

〔那一滴血彷彿引燃了鋪天蓋地的紅蓮之火,一瞬間便席捲了花海。〕

作為碧落三山中的司花女史,女夷還是一個極其年輕的神仙。

七百年前,她剛剛從須彌山的一朵蓮花裡誕生。在尚未睜開眼時,她便依稀聽到身邊將她從蓮池裡抱起的女仙在相互低語:「看啊,這個丫頭和白螺天女是不是有點像?」

「是呢,也是從蓮花裡生出來的,說不定也是個花仙吧?」

白螺天女——那是她誕生之後,聽到的第一個名字。

她在裊裊的檀香裡聽著經文長大,滿目滿心都是佛陀睿智悲憫的面容。三百年後,她離開了佛陀的甘華殿,來到了仙人們居住的三山——先是在蓬萊侍奉青帝,後來又來到了瀛洲這個空置已久的碧落宮,做一個司花女史。

青帝說,這是一座失去了主人的宮殿,在舊主人不曾歸來之前,必須要派遣一個新的司花女侍暫管,否則滿庭的千年奇葩便會枯萎死亡。

當女夷來到這一座空空的宮殿裡時,一推開門,幽冷的氣息便撲面而來。她在空蕩蕩的宮殿裡徘徊,發現裡面雖然冷清,卻不曾有絲毫的灰塵堆積。那是一個被冬之神停止了時間的地方,珠簾低垂,庭院深深,玉階之下花草凋零,庭園中冰凍雪封,已經有整整三百日不見一朵花開放。

她帶領著青帝派來給他的十二位侍女,在這一座空空的宮殿裡日夜不辭辛苦地工作。日復一日,以她的心血來澆灌著碧落宮——一百年的枯榮輪迴過後,那些寂靜已久的玉樹瓊花漸次開放,宮中漸漸又充滿了優曇花、素馨花、曼陀羅花的芳香。

不久之後,十二花神也再度回到了碧落宮。

年輕的女夷是一個勤謹的花仙,每日清晨,在羲和沒有駕駛著金烏馬車巡天之前,她便帶領侍女們穿行於百花之中,從晨曦之上採擷晶瑩的露水,輕輕抖落在碧綠的翡翠杯裡,等積滿了一盞,便傾入玉甕裡封存,做為一百年後的王母壽宴上百花釀之用。

那一日,當她拂動優曇花的花莖,抖落一滴露水時,新任的雨師赤松子趕來布雨,忽地道:「你還真像她啊…」

她抬起眼睛,詢問地看著他:「誰?」

彷彿知道失言,赤松子笑了笑:「碧落宮的前任主人,白螺天女。」

女夷驀地愣了一下——彷彿有一陣清風吹過腦際,那個睽違了幾百年的名字重新喚醒了她初生時的記憶。白螺天女…是這座宮殿以前的主人麼?她的離去,讓這座碧落宮百花凋零,冷冷清清,就如冰封之地。

「她也是蓮池化生出來的,在兩百年前被謫到了下界。」赤松子含糊地道,「以前白螺天女也曾用百花之精華釀過酒——其中一種叫做『竹露』,另一種叫做『梅雪』。」

「是麼?」女夷盡力克制著自己的好奇。

「可惜我沒口福品嚐。」赤松子遺憾的歎氣,「白螺天女是一個很孤傲的人,她親手釀的酒,除了玄冥和湛瀘之外,即便是天帝王母也沒能品嚐到一口。」

「是麼?」女夷這一次是真正的好奇起來——一個連天帝王母的面子都不賣的神女,又會是什麼樣的呢?她又是為何離開了這座碧落宮?離開天界之後,她又去了哪裡?

她忽然記起來:「玄冥?那不是前任雨師麼?」

「是啊。他是三百年前和白螺天女一起被…」赤松子點了點頭,說到一半猛然頓住了口,彷彿記起這是一個禁忌的話題。那一日,這個平日饒舌的雨師分外地沉默,只是在宮裡布了一刻鐘的雨,便匆匆離開了碧落宮。

只餘下女夷在優曇花下靜靜佇立,手捧翡翠杯,長久地凝思。

白螺天女…在女夷來到碧落宮的時候,她的前任已經離開了整整三百年——然而整個清冷冷的宮裡,卻彷彿還依舊到處殘留著屬於她的種種氣息。每一陣風吹過來的時候,每一朵花,每一棵樹,每一片葉子,似乎都在低聲歎息竊竊私語,懷念著前任主人。

她想,她不過是一個過客,來到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

然而即便如此,對於那個離去已久的前任,她心裡依舊充滿了無限的好奇。每天得了空,她便會在瀛洲四處走走,尋覓著一切那個人留下的蹤跡。

《花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