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都是血。」紫檀夫人的手顫抖著抱緊了她,白螺低下頭,只看見那張一直空白的臉上充滿了莫名的恐懼,她只是抬起頭,神情潰散,「都是血啊。」
沒有等白螺回味從眼前的景象中過什麼來,蘭兒已經急匆匆地跑了回來:「白姑娘,真的沒有其他的酒了,怎麼辦?」然而,一看到夫人這樣子的喃喃自語,丫鬟眼神微微變了一下,連忙上去扶起了夫人。
「風這麼大,夫人小心受涼。」蘭兒抖開方才滑落的雪青刻絲一抖珠披風,裹住了紫檀夫人,關切的說。
紫檀夫人掙扎了一下,然而彷彿懼怕什麼似的,又安靜了下來,恢復了臉上那種茫然的表情,癡癡呆呆的看著外面的簷下的散水。
「啊…天氣這麼壞!倒是不敢多耽誤白姑娘了。」蘭兒扶起了主人,看她安靜地靠回了椅子裡,這個丫鬟顯然也重新沉住了氣,微笑著客氣,卻隱隱有送客的味道。
白螺有些尋味的看了看蘭兒,然而這個黃衣丫頭居然懂得掩飾自己的眼光,立刻低下頭去,不跟白衣少女冷銳的眼睛接觸。
「那麼,我便先告辭了——」然而,雖然這樣微微欠身站了起來,白螺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蘭兒怔了一下,馬上會意過來:「哎呀,等一下,婢子去拿酬資過來。」
她身邊沒有帶銀兩,似乎有些不甘心的回頭走去,然而不知道想些什麼,一邊走一邊卻是不停地回頭看著廊道下坐著發呆的紫檀夫人。
白螺看到蘭兒終於進了房,迅速低聲問:「紫夫人,你要說什麼?快說。」
「雨…合歡——」紫檀夫人眼睛緩緩凝聚起來,似乎費了無數的努力才說出那一幾個字——纖細的手指抓住了衣袂,幾乎撕破,她眼神依舊飄忽不定,彷彿難以從恐懼和驚慌中緩過來,「你看、你看——花開了!」
白螺有些驚詫的順著她手指看去,然而奇怪的是紫檀夫人手指的不是任何一棵花樹,而逕自指向雨絲飄飛的半空中。那裡,絲雨濛濛,有合歡淡紅色的殘花合著萎黃的葉子飄落。
「花開了!」紫檀夫人的聲音生硬而顫抖,小小的,細細的,帶著說不出的恐懼,「都是血…都是血!你——」
白螺有些莫名的看著那個廊下的散水,雨水從簷下飛瀉。她忍不住俯身出去,撿起了一片花葉,放在手心看了看,臉色微微一怔。剛想問,忽然間,她看見那個柔弱的紫檀夫人的眼神穿過她肩膀,看著廊道後面,陡然凝固了——然後,重新恢復成了空白。
白螺沒有回頭,然而,瞬間她的眼底卻閃過了平日完全沒有的鋒銳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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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紫兒我回來了。」在白螺暗自握緊手指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男子沉厚的聲音,微笑,「白姑娘,這麼大的雨也要你送花來,真是抱歉。」
紫檀夫人的眼睛,依舊空空蕩蕩,彷彿什麼都看不見——然而,白螺在站起身離開這個陷入癡呆的女子前,手指不易覺察地迅速探出,飛快翻動了一下那件雪青刻絲的披風,看了一眼裡子、眼睛驀然就是雪亮!
白螺深吸一口氣,緩緩站直了身子,回頭:「雲公子多慮了——白螺本就是賣花為生的,一點風雨算得了什麼。」
「哦?一個女人家憑雙手吃飯、姑娘端的是個奇女子。」白衣的公子,站在廊下對她微笑,身後跟著青衣短裝的書僮。顯然是剛剛從外面冒雨回來,大雨濡濕了衣袂。
這便是紫檀夫人的丈夫、臨安城裡有名的佳公子雲浣白,也是出了名的有情有意的郎君——雖然是幾年前入贅方家,可岳父岳母婚成後不久就過世,紫檀夫人也患了失心瘋…換了別人,恐怕早就停妻再娶、另結新歡了,偏偏雲浣白卻依舊對妻子體貼入微,甚至從來不出入秦樓楚館,端的是行止有方。
「白姑娘,你的花錢——久等了。」蘭兒此時忙忙的從房中奔出來,看見公子已經回來,不由怔了一下,連忙斂襟萬福,「公子。」
「那麼晚了——池硯,你送白姑娘上路吧。」雲浣白看也不看侍女,只是對著書僮微微點頭吩咐,眼神閃爍。青衣童子點頭,手上琉璃燈也沒有放下,就上來欠身引路。
白螺只得起身跟著池硯邁開步來,臨走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廊下的紫檀夫人。
雪青刻絲一抖珠披風裹著那個嬌小的身體,紫檀夫人直直的看著外面下雨的庭院,眼神空洞洞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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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童子帶著客人離去,溫文爾雅的雲公子忽然揚手,重重扇了蘭兒一個耳光!
「廢物!讓你好好看著夫人,怎麼能留下外人單獨和她相處!」惡狠狠的,雲浣白一掌把蘭兒嘴角打出了血絲,「你看你,又給我捅了簍子!」
「公子…」蘭兒一個踉蹌跌倒在紫檀夫人身邊地上,然而夫人眼神絲毫未變,只是癡癡呆呆的盯著雨簾。蘭兒有些委屈的指指她,細聲分辯:「夫人、夫人今天晚上忽然發狂了!奴婢止不住她…」
「發狂?」雲浣白怔了怔,仔細盯著妻子的臉,然而那白玉般的臉頰上依舊木無表情——他順著妻子的視線看出去,看到了廊下散落著的金合歡花葉,發現花葉有些萎黃,忽然間臉色一變。
「糟了…雷雨可能把鎮住它們的封印給衝散了。」雲浣白喃喃自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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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這個路不對。」
琉璃燈在前面悠悠地晃,青衣童子身材輕巧,執燈引路。然而,撐著傘在後面跟著的白螺,陡然間頓住了腳步,冷冷出聲:「這不是回天水巷的路。」
雨很大,綿密的居然擋住了視線,三尺之外的東西都被模糊,四周看過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辨南北。然而,白螺踢了一下地上——
那裡,躺著一片有些萎黃的金合歡葉子。
「你要帶我去哪裡?我們到現在還沒出側門對吧!」白螺看著池硯,冷冷笑了起來,「你一直走,卻仍是把我困在庭院裡,是不是?」
青衣童子陡然回身,琉璃燈昏黃的光自下而上映著他的臉,少年稚氣的臉上陰暗凹凸,陡然間有難以形容的詭異:「公子讓我送你上路…上黃泉路!」
話音一落,池硯身形忽然就淡了,宛如煙一般消弭在雨中,然而那盞琉璃燈卻彷彿被看不見的手執著,飄飄蕩蕩、飄飄蕩蕩,逕自對著她飄過來。詭異而神秘。
「妖孽!」白螺臉色冷漠,咬了一下嘴角,忽然收起傘、倒轉傘柄狠狠對著飄過來的琉璃燈擊過去!
——「乒」的一聲,居然真的正中。琉璃片片破碎,四濺開來。
「呀。」空氣中,池硯的聲音細細響起,脫口痛呼,卻不知何處,「千年菩提木!你、你是誰?…」
「不知好歹的妖孽!還不退避。」白螺收傘,冷笑,發現原來那些雨絲根本落不下來,只是彷彿被凝固住了那樣,一絲絲如柵欄般阻擋在前方。
※※※
池硯的聲音低下去了,彷彿受了什麼重傷,無法出聲。
然而,白螺的臉色卻又是一變——因為她聽到了另一個聲音緩緩響起:
「看來,白姑娘竟是三山碧落中人了…難得難得,居然謫入凡塵?」
雲浣白!
白螺聽得這句話,一直冷漠的臉上陡然也是一陣震動,忽然抬首,喝問:「何方妖孽?知道本姑娘出身、居然還敢施用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