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忽然覺得莫名的抗拒和惱怒,氣沖沖地將靠枕從陽台上狠狠砸了下去。

「哎喲!」陶少澤在底下叫了一聲。蕭音逕自款款進去,也不換衣服、拎了個手提包下樓去。該到和這個傢伙說清楚的時候了。

走的時候她眼睛掃了一下電視,那裡已經在播報另一個消息——方纔那片碧海藍天,古城遺址,已經轉瞬即逝。

※※※

「難得你肯出來。對了,我有禮物要送給你,拿著。」看到她下樓來,那個白頭翁面色慎重地拿出一隻小盒子——蕭音嚇了一跳,盯著那只首飾盒:這麼快就拿出戒指?也…太誇張了一點吧?她往後跳了一步:「我不要!」

陶少澤看了她一眼,收起首飾盒、拉開車門:「那好,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蕭音沒有坐進車裡去,只是站在那裡定定看著這個銀髮的男子——那般奇怪,分明是沒見過的,可這個人閃亮而陰鬱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居然是似曾相識,令她感到下意識的恐懼和反叛。

「陶少澤先生,」她連名帶姓地叫這只白頭翁,加強自己說話的氣勢,「我想還是今天就說個清楚吧——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花這麼多精力在我身上,可我現在明確的告訴你:還是省省吧,我對你根本一點都不來電。你如果有天天兜風的空兒,不如好好去你的公司裡上班。」

「哦?」陶大少保持著拉開車門的姿式,卻是饒有興趣地聽著她的最後宣言,居然面不改色,「你怎麼知道我沒去上班?每天該做的工作我一點沒耽誤。」

「嘁,」蕭音冷笑,「那倒是看不出了——不過,我還是很樂意為你再節省一點時間的。」

她根本無意坐他的車,自顧自說完了話就轉身走。

「喂,喂!」陶少澤開著車跟在了後面,居然有點沉不住氣,「你說我到底有什麼不好?論家世、論財富、論長相,這個世上的所有男人裡、難道有比我更好的?真不懂你這個女人心裡想什麼!你到底在堅持什麼?等著白馬王子從天而降?」

蕭音白了他一眼,卻是微微一愣——的確,這只白頭翁到底哪點不好呢?自己居然一眼看上去就覺得不喜歡?其實細細分析下來,當真是個絕品了。可是…她就是不喜歡。

「我不喜歡你的白毛。」想不出理由,她習慣性地隨口胡扯。反正不能落了下風。

開車的陶大少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會扔出這麼一個理由,不由條件性反射地摸了摸自己額前一綹銀白色的頭髮,喃喃:「原來就算記不得了,還是一樣下意識的排斥?」那麼一愣,蕭音已經向著小區外疾步走了出去。

「喂,去哪裡?」很快背後那個白頭翁又陰魂不散地纏了上來,「上來吧,我送你。」

「去浙江海城!」沒好氣地、蕭音甩出了一個千里之外的地名,想像著這個大少爺目瞪口呆的樣子,嗤笑,「怎麼,你打算開車送我三千里啊?」

唰的一聲、克萊斯勒猛然一個前衝,急轉,攔在了她前面。

「正好!我今天來約你、就是要帶你去海城!」在她沒有怒斥前,那個銀髮少爺跳下了車,一把拉開車門,眼神雪亮,「要去就快去!我立刻帶你去那裡。」

蕭音一下子張大了嘴巴。

※※※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麼。」舒適的車內,蕭音煩躁地看著旁邊專心開車的銀髮男子,「就算我發瘋說要去海城,你難道也陪我一起瘋?我明天還要上班呢,怎麼可能真的去海城?」

陶少澤沒有回答,打開了車載音像,流行音樂立刻瀰漫了出來:「古巴比倫王頒布了罕莫拉底法典/刻在黑色的玄武岩/距今已經三千七百多年/你在櫥窗前凝視碑文的字眼/我卻在旁靜靜欣賞你那張我深愛的臉…」

蕭音怔了怔:「什麼歌?」

「喜歡麼?」銀髮的男子笑起來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隱約有某種危險的氣息,「Jay的《愛在西元前》。是不是覺得有點熟悉?」

「這算是『唱』歌麼?」蕭音本來想拉下臉來說不喜歡,可不知道為何、聽到那般歌詞,心中陡然隱隱一動,便沉默下來。車子在高速公路上以驚人的速度向東方疾馳,車子裡一時間陷入了靜謐詭異的氣氛,只有那首歌反覆不停的播放——

「祭司 神殿 征戰 弓箭/是誰的從前?

「喜歡在人潮中你只屬於我的那側面

「經過蘇美女神身邊/我以女神之名許願

「思念像底格里斯河般的蔓延。

「我對你的愛寫在西元前 深埋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

「幾十個世紀後出土發現 泥版上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見

「我對你的愛寫在西元前 深埋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

「用楔形文字刻下了永遠 那已風化千年的誓言。」

蕭音忽然間覺得有點恍惚,似是心中那一點「空」裡有什麼東西湧出來了,慢慢的填滿她的胸臆。她的眼睛茫然盯著華燈初上的繁華城市,脫口喃喃:「歌詞寫的真好…」

「是麼?」陶少澤笑起來了,「等一下我帶你去看更好的。」

「別開玩笑了,明天我還要上班。」蕭音只覺頭痛欲裂,彎下腰去將額頭抵在手心裡,悶悶道,「你送我回去。我不舒服。」

陶少澤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去了雲荒,你就不會不舒服了。」

「雲荒?」那兩個字,不期地讓蕭音乍然一驚。

「是,雲荒。海城裡的雲荒——你不是總是覺得這個世界缺了什麼嗎?我帶你去看夢的碎片,幫你把缺掉的那塊補回去。」銀髮的男子忽然間剎車,眼睛盯著前方,唇角泛起了一絲微笑,「——不過,先要把這傢伙擺平才好。」

「誰?」被急剎車弄得差點撞上擋風玻璃,蕭音詫然。已經到了郊外的僻靜地段,外頭一片漆黑,她心裡陡然一驚——不知不覺已經被帶到這種荒郊野外了?這個陶大少如果是個歹人那麼就糟糕了,這鬼地方誰都不會來救她了。

車燈只是照出了前方一片路,雪亮雪亮的,刺眼得讓她的頭痛愈發劇烈。

陶少澤拉開車門走了下去,卻沒有熄掉引擎。他在車燈能照到的範圍之外站住,忽地揚頭、對著某處夜空冷笑:「是你麼?你終於出現了…想阻攔我帶她去海城,是吧?好狗不擋道,走開!」

他和誰說話?蕭音驚懼地望著外頭黑漆漆的夜,揣測。

狂風暴雨是忽然之間席捲而來的,天地間猛然沒有了其他的聲音!她躲在克萊斯勒轎車裡,聽到鐵殼之外雨點如敲重錘,車燈裡大雨如注,彷彿這個世界猛然間陷入了風雨飄搖,岌岌可危。蕭音驚詫地坐在位置上,耳邊已經聽不見那一首歌,只餘下暴烈的雨聲、以及激烈地縱橫在天地間的閃電。

而陶少澤的身影,也已經沒入了黑暗的雨夜裡,被雷鳴電閃所湮沒。

暗夜如巨大的魔影般投下來,包圍了一切,坐在曠野的克萊斯勒轎車裡、蕭音覺得自己就如滔滔滄海中的一葉,時刻會被無所不在的自然力量所吞噬。電閃雷鳴,在閃電劃破長空的一剎那、她陡然間看到半空中彷彿游巨大的影子在廝殺,翻翻滾滾、身周纏繞著電光霹靂——那是、那是什麼怪物?

頭痛欲裂,她居然不覺得害怕,怔怔地盯著重新恢復黑暗的夜空。

「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你還不放過她!…離開她!…讓她好好安心的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震耳的隆隆雷聲裡、隱約聽到幾句破碎的話語。

不是白頭翁的聲音。是誰?為何傳入耳中,居然有莫名的心悸?

「快走!」忽然間恆溫的車廂內捲起了一陣冷風,雨點打到她臉上,蕭音一驚回頭,看到銀髮的陶少澤以快得驚人的速度掠了過來,一把拉開車門坐進來,迅速發動了車子,「暫時把他的力量封住了,我們趕快走。」

「怎麼了?」她驚訝地問,「是遇到了劫匪?」

一向嘻嘻哈哈的陶大少臉色蒼白而肅穆,根本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汽車如同一道銀色的閃電一樣穿行在雨幕中,向著東方飛馳。

那是真的「飛馳」——快到簡直超出了一輛汽車該有的!蕭音坐在車中,外頭也是一片漆黑,因此她沒有注意到此刻克萊斯勒的速度有多快。

——車輪甚至離開了地面,滑行在空氣中!

十五、終曲

《鏡·織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