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夢者?她大吃一驚,有誰認出了她的身份?急急抬頭四顧,看到的卻是滿空鮫人精靈在遊蕩,從高空冷冷俯視著她。一雙雙美麗的眼睛裡都帶著憤怒,宛如燃燒的星辰。
不知道哪一個在說話。
「你們殺人!我怎麼能不管?」她握緊了拳頭,對著天空吶喊,寸步不讓。
「即便是死,那也是他的願望,你憑什麼阻止?」那個聲音卻更平靜,宛如從海天之間傳來,冷然反問,「真正的織夢者,必須尊重每一個生命:尊重他的生,也尊重他的死。你沒有權力,去操縱和決定任何一個人的生死。」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女孩握著頸中的古玉,有些驚駭地呆呆望著蒼穹。
「那…那我能做什麼?」她不服氣地反問。
「守望。」那個聲音平靜地回答了兩個字,深沉如大海,「守望著這世上每一場生和死,用你的力量,去編織一場場美夢,給人心以慰藉——你是為了彌補這個灰冷如鐵的世上、那一道道裂縫而出生的…織夢者啊,你應順從人心的願望。」
「才不!」艾美忽地抗聲反駁,憤怒,「你的意思是要我服從這個世界的規則?才不!我要自己訂立規則,我才不服從於任何東西!」
「呵呵…年輕的織夢者,」那個聲音笑起來了,「你以為,這是辦家家麼?」
這種和饕餮類似的嘲笑語氣,終於讓艾美出離憤怒起來了。
再也不和那些東西糾纏,她一手握著頸中的古玉,另一隻手迅速地在虛空中書寫——織夢者所寫出的一切意願,都將會被實現!
魂魄和身軀迅速地接近,儘管拚命掙扎著,卻依然一寸寸地從Lydia手中脫開。
「住手吧!」那個聲音忽然歎息了一聲,「你不是個合格的織夢者。」
歎息未落,一道閃電忽然從天而降,劃開黑夜。
魂魄和軀體之間的連線陡然斬斷——靈魂輕盈地升上天空,重新和戀人團聚,而那個軀體則沉沉墜向了漆黑的大海。那些書寫在虛空的字忽然碎裂成齏粉,艾美的手指恍如被利刃一刀劃過,指尖汩汩沁出血來!
有一種非常強大的力量,將她釋放的精神力全部干擾。
意念受到了強烈的刺激,艾美只覺腦中有一陣劇痛,彷彿一把刀驟然劈入,她痛得抱著頭彎下腰去,用力抓著金水橋的欄杆——
「你是誰?你是誰!」在失去知覺之前,她大聲問。
「藍。」那個聲音回答,「鮫人的王。」
藍?《遺失大陸》裡,並沒有這樣一個名字啊…是鮫人的王?海國,不是和雲荒一樣早就沉下去了麼?那麼他們來找她,是為了什麼?她想著,視線開始模糊,依稀看到有個影子從月下的大海裡浮出——那雙眼睛藍得如同最美麗的勿忘我花。
恍惚間,她竟不覺得害怕,反而下意識地對著他伸出手:「雲浮…海市?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找我了…我願意。我願意的…來試一試吧。」她緩緩跌落地面。
彷彿為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席話感到驚訝,那雙手伸過來,抱住了少女委頓的身形。
身後,無數雙眼睛裡都閃爍出了狂喜的光,簇擁到了身旁。
「王啊,有了織夢者,海國終於可以復生了!我們可以回到人間了麼?」
歡樂的歌曲充溢了月下,鮫人精靈們唱著歌,簇擁著失去知覺的少女,手拉著手升上了天空,向著月亮一直飛去。
月下,大海一片銀光,靜謐得看不到邊。
三、諸神的聚會
深夜十點半,四海財團的年輕總裁捂著腮幫子,指揮司機風馳電掣地驅車直奔郊的一家私人診所——跟了少爺那麼些年,老司機對於他的怪癖已經習慣,因此絲毫不奇怪為什麼以少爺這樣的身份地位,半夜犯了病並不叫私人醫生上門、反而是自己忍痛連夜趕去。
因為他知道,少爺認識的那個「龍醫生」,一向架子大得很。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位於世界財富顛峰上的主人從來不去任何正規的大醫院,也不看任何權威名醫,一旦有了什麼病痛,只直奔這個郊外的小診所——似乎,他的病全世界只有在這裡才能得到有效的治療。
車子駛出市區,轉入一條沿河小道,再拐了一個彎,穿過一大片花圃,便看得到一座兩層的院落,路邊的牌子上寫著「龍宅」兩個字樣。
車在門口停下,饕餮跳出車外,抬頭看去——出乎意料,那麼晚的時候,診療室的燈還亮著。
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兄弟一個人坐在燈下,低頭看著什麼,一動不動。銀髮邪魔捂著腮幫子舒了口氣:這回可好,他也不用衝到診所後頭的房子裡把已經回家的辟邪拎出來了——牙疼不是病,可疼起來真要命啊!
他往裡急奔,因為疼痛,都感覺不到頭上的雙角已悄然頂了出來,崢然現形。
然而,捂著腮幫子走進診所才一分鐘,他就知道兄弟之所以半夜還一個人坐在診所,一定是又和蕭音吵架了——
「這裡不是寵物醫院。」深更半夜,看到一個長著羊角的人直接穿透了門和牆闖進來,穿著白大褂的英俊醫生顯然正煩著,不等那個飽受病魔折騰的病人開口,便冷冷來了一句,堵得饕餮半天說不出什麼來,只瞪著他,指著自己的嘴巴。
「躺到椅子上去!叫你不要亂吃東西,」看到兄弟這般狼狽的樣子,辟邪終於還是站了起來,開始消毒器械,「把嘴巴張開!——你看看,都爛到牙根了!得取掉你的牙神經。」
「不要啊,你這蒙古醫生!」饕餮在椅子上大叫,「一取神經,這顆牙就算是死了!」
「那你還沒節制的亂吃,貪圖口腹之慾?」辟邪沒好氣,拿著探頭敲著這頭饕餮的一嘴牙,叮叮噹噹的響,「就算你能任意變化,可本體怎麼辦?照樣會發胖,照樣會爛牙!龍牙一旦蛀了,除非拿血珊瑚來補——你也知道,這種東西在三百年前就因為海洋環境惡化而絕種了。」
滿嘴的牙被依次敲過,饕餮疼得倒抽冷氣,也沒力氣維持外形,現出了本相。
胖乎乎的山羊張著嘴,雪白的利齒在探燈下閃閃發亮。
「有一半的牙都被蛀壞了。」辟邪冷冷道,拿出電鑽,開始消毒,「我銼下去看看有多少是爛到神經了。有些看來是不得不拔了。」
「拜託…我不想拔掉…」饕餮疼的皺眉頭,絲絲吸氣。
然而話音未落,牙床裡一陣劇痛,麻藥已經打了進來。一瞬間他半邊臉麻木,只好乾瞪眼。向來好脾氣的兄弟死沉著一張臉,舉著電鑽二話不說開始工作,他不由心裡一個冷顫——倒霉啊,看樣子,辟邪一定是今天和蕭音吵架了,才會這樣一副把他當死豬宰的表情。
自從雲荒真正沉沒之後,放棄了那片大陸的神祇和織夢者一起回到了人世,開始了平凡的生活。辟邪選擇了醫生的職業,開了一個診所;而蕭音則繼續在那個廣告公司當文案策劃。
隱藏了所有驚人的力量,成為一對最平凡的年輕夫婦。
難道是這樣的生活,漸漸消磨了他們最初的熱情?還是因為神祇和凡人之間終究有不可逾越的界限,時日長久便出現了隔閡?
鑽頭在牙齒裡滋滋的打洞,饕餮只覺得腦袋都被麻藥麻痺。
「啊!」診所後的房間裡,陡然傳來一聲驚懼的尖叫。
是蕭音的聲音?
饕餮只覺得嘴裡劇烈的一震,牙齒幾乎被鑿穿。那個正在工作的醫生一聽到妻子的驚叫,想也不想,把還在旋轉的鑽頭一扔,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喂!喂!」牙齒鑽到一半被扔下,饕餮張大嘴巴躺在椅子上,氣急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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