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幾乎一模一樣的戒指,銀色的,展開的羽翼,托起一粒璀璨的藍色寶石,在煙火明滅中折射出耀眼的光,一隻在他的左手,一隻在她的右手心。
他的聲音忍不住有些發顫,「這。。。。。這是傳說中的后土神戒!」
「什麼?!」殷夜來也吃了一驚,想要拿起來細看。然而手指剛一動,那枚戒指彷彿活了一樣,忽然自動躍起,在半空中一個輕靈轉折,不偏不倚的落下,正正套上了她的右手中指!
「這…」殷夜來下意識地想去摘下那枚戒指,然而后土彷彿生了根一樣套在他的手上,怎麼也無法取下。白墨宸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想幫她的忙——然而,那一刻,他只覺得左手猛然灼熱。
皇天戒指在靠近后土的剎那,發出了巨大的共鳴!
那一瞬,在激烈的鳴動裡,兩枚戒指上的銀色雙翼齊齊展開,發出耀眼的光,如同日月同輝,照亮了整個天宇!
「天啊!那是什麼?」大地上的人們正在抬頭看著煙火,忽然看到珈藍白塔頂上出現了一道明亮至極的光芒,一縱一橫呈十字形,如同閃電割裂黑夜,不由得失聲驚呼。
——那道耀眼的光芒中,整個雲荒的人們都看到空桑新帝君牽著一個女子的手站在白塔頂上,並肩而立,兩人的手裡同時閃現出閃電一樣的光,照徹六合。
太像了…太像了!
那一刻,所有看到的人都想起了上古傳說中締造雲荒的魔君神後,以及開創空桑王朝的星尊大帝和白薇皇后。
九嶷漫起冥靈的霧氣,
蒼龍拉動白玉的戰車,
神鳥的雙翅披著霞光,
從天飛舞而降的高冠長鋏的帝君,
將雲荒大地從晨曦中喚醒。
六合間響起了六個聲音,
暗夜的羽翼,
赤色的飛鳥,
紫色的光芒照耀之下,
青之原野和藍之湖水。
站在白塔頂端的帝君
將六合之王的祈頌一一聆聽,
——天祐空桑,國祚綿長
適時地,塔下不遠處的紫宸殿裡傳來悠揚的祝頌聲。那是大內的樂官和伶人在慶祝新帝君登基,齊聲歌唱上古流傳的雅歌,聲音柔和清越,隨風直上九霄。
在盛大的光芒裡,白墨宸握住了殷夜來的手,只覺得這對戒指交錯互放出的光亮如同旭日,將兩人的過去未來照得一片通透——站在白塔頂上,他握著身邊女子的手,感受到左手的灼熱,不由得微微地笑了,如釋重負。
是啊,那個蟄伏在他身體裡的東西,應該很憤怒吧?
后土神戒從天而降,選擇了夜來——就如同那個奇特的魔物選擇了他一樣。從此後,她將成為他的枷鎖,肩負起守護的力量,遏制他的膨脹和野心。魔君神後,就如同昔年的白薇皇后遏制著星尊大帝一樣。
他們兩個人將相互依存、相互牽制,直到生命的最後一息。
輪迴之中,原來早已將一切都絲絲入扣地安排好,只等他們來承受屬於自己的命運。
「為什麼…后土會選擇我?」殷夜來低頭看著手指上的戒指,迷惑不解。
因為只有你才配得上它,因為當我入魔時,只有你能殺得了我——白墨宸笑了,卻只是握住她的手,將這對神戒並在一起,低聲道:「因為后土注定要和皇天在一起,就如你注定要和我在一起一樣。」
他低下頭,將誓言印在她的額頭上:
「夜來吾後,我們將共同擁有這個天下,直到百年。」
這樣一個歡騰喧囂的夜晚,在千百萬人的仰望中,加藍帝都美得如同琉璃世界。
浩瀚的鏡湖如同一面巨大的鏡子,映照著玉盤之上的帝都,以及璀璨華美的煙火。那些煙火一簇簇地綻放,在歡呼聲裡散開、墜落,搖曳的灰燼如同流星一樣墜入湖水。
六合八荒,有多少人在月下抬頭相望,卻遠隔天涯。
空桑的人們在狂歡,在戰亂後慶祝著勝利,夜不能寐;西海上,重建家園的人們睡在了廢墟的月光裡,心裡卻懷著對明日的期許;而在白塔之上,九天更高之處,那座空城在月下隨風飄遊,蘊靈池裡有金色的卵悄悄孵化,那是一族復興的潛因…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無數事情在悄然發生、變化、終結。
這些隱藏的引線,在九百年前就已經埋下,千絲萬縷將這片大地導向了如今的結果。而在如今,又埋下了更多的「因」,冥冥中預示著未來的「果」。——這些龐大而縝密的絲線在月下交錯,相互牽扯,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
或許,能看到這一切的,唯有亙古沉默的天與地。
當煙火燃盡的時候,大地重新沉寂下去。朗月下,只見星垂四野,濤聲入夢。皓潔的月光映照著銀白色的海潮,一波一波地湧向雲荒,輕柔地拍打著陸地,無休無止,如同千年之前那一顆深眷的不死之心,雖歷經滄桑流轉,卻依舊不曾停止思念。
人所留在這世上、可以不滅的,大概也只有這些了吧?
鏡湖暗了下來,彷彿大地上凝視著蒼穹的那隻眼睛默默合上,靜靜睡了過去。
唯有珈藍白塔高聳入雲,俯瞰著全境。
這座經歷了無數滄桑的塔,如同雲荒那顆傷痕纍纍卻依舊跳躍著的心臟。
萬古之前,星尊大帝和白薇皇后曾在這裡並肩眺望天下;千年之前,光華皇帝真嵐曾在這裡登上帝位,無聲目送著太子妃白瓔的離開;而如今,新的帝君和他的皇后又站在了這裡,戴著皇天后土的雙手緊緊相握。
唯有神魔不滅,日月更替。
自光華皇帝開盛世以來,雲荒承平數百載。然六十年一度,劫數輪轉。幽寰重影,亡者歸來;破軍煥日,魔尊出世——時有浩浩之劫,滔滔之血,非扼守命輪不得以解其厄。
然三界有精英輩出,負劍而來。於暗影中誅魔衛道,縱橫萬里,上下千年。百獸拜麒麟為帝,百鳥以鳳凰為王。白鶴上舞於九霄,蛟龍騰躍於七海,又有孔雀明王,食污穢,淨邪魔,隨同眾星之主,共守命輪。
天官湛深曾曰:九百年後,世當有王者興,更有大難起。
皇天后土,終歸聚首。雲荒六合,天下歸一。
——《六合書天官》
後記羽落雲中
By滄月
在寫完了《鏡》的七年後,我終於又寫完了《羽》。
這又是一場漫長的跋涉。繼《鏡》系列之後,這一部《羽》是我所寫的第二部百萬字小說,估計,也是最後一部系列長篇。
如果說,當初書寫《鏡》系列的時候,我年輕的心中充滿了澎湃的熱情和憧憬,而寫完《羽》之後,心中留下的只有巨大的空洞和無盡的釋然——就好像釋放完了所有在心中呼嘯的情緒,整個心裡一下子就空空蕩蕩了;又好像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終於抵達了終點,就想撲倒在地上再不動彈。
仔細想想,或許,這真的是因為我不再年輕了吧?
從第一次提筆寫出「雲荒」兩個字到現在,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快十年。外界生活天翻地覆,同齡人早已為人妻為人母,而我卻固執地躲在自己構築的虛幻世界裡不肯出來,繼續做著少時的白日夢——這個夢做的太長,長到橫亙了我整個青春年華,長到青絲中暗生華髮。
夢裡不知身是客,醒來時卻已是薄暮。時光如流而過,窗外蟬鳴如舊。只是,我已不再是那個二十歲出頭的懵懂孩子。
但老去的好處,卻是讓筆觸變得溫和慈悲,再也不像當年那麼虐身虐心,以「後媽」自居。在《羽》裡的每一個人物,我都盡我所能地給了他們最好的結局——雖然不能讓每一個讀者都皆大歡喜如願以償,但總的來說,還是很溫暖的吧?
從「為賦新詞強說愁」到歎一聲「天涼好個秋」之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而隨之改變的,除了情懷之外,還有坑品——我原本是一個(或者說自以為是一個)勤勉靠譜的作者,但自從《忘川》坑了以後,又在《羽》系列裡掉了鏈子,在第三卷《黯月之翼》出版後,用了整整一年多才寫完了這最後一卷。在此向在深深的坑裡等待了多時的諸位,表示深深的歉意。同時,也感謝多年讀者成閨蜜的風箏同學在大洋彼岸替我試閱《羽》4,修正了很多Bug,提出了很多建議。這個如今已經是美國名校計算機教授的MM,從《破軍》開始和我結緣,差不多已經相伴十年。
一路走來,磕磕絆絆,自知有諸多不足,謝謝讀者們一直包容我,等待我,陪伴我,一如最初。而我也珍惜這種隔著薄薄的紙張的相遇——人生漫長,際遇不同,或許我們一生都不會見面,但卻曾經在這些故事裡相互致意,會心一笑。
——這種相遇,豈不是更加美好而純粹?
這些年來,走過很多路,經歷過很多事,遇到過晴天也遇到過坎坷,有人粉,有人黑,獲得過讚譽,也被人詆毀…而所有這一切,無論好或不好,都令我的人生變得完滿豐富,百態紛呈。當幾十年後逐漸老去時,會成為生命裡明暗交錯、斑駁遙遠的記憶。
寫完《羽》之後,我會接著填《忘川》,等寫完了這一部,也算是填完了所有應該完成的坑,再無牽掛。然後,請允許我進入漫長的休眠期——不再以「織夢者」自詡,安安心心地做一個普通人,隨心所欲地生活和書寫,進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到時候,就讓我們相望於江湖,或,相忘於江湖。
2013年7月15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