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看到兩個女子的舉動,帳篷裡的其他盜寶者也被驚動了,紛紛趕來相助。

在莫離和閃閃的帶領下,大家齊心協力地將那些筏子推下了坡地,手挽著手地站在洪水中,將那些漂浮在洪水中的牧民一個個地撈了起來。那些殺人越貨、挖墳盜墓的壯漢們從來沒有進行過這樣大規模的救援行動,此刻卻配合得分外默契。

雖然渾身濕透,但每個人的臉上卻有著和盜寶時一樣的興奮之色,彷彿每救出一條生命都勝過得到一件寶物。

原來施恩和救助,竟是比掠奪更快樂的事啊。

音格爾站在銅宮前,看著那些忙碌的手下,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暈——他忽然覺得有些慶幸,如果他不下這個救人的決定的話,一定會被閃閃甚至是族人瞧不起的吧?原來,他和這些虎狼一樣的彪悍漢子相處了半生,卻根本不懂得他們真正的心意。

「九叔,」他對著身側的那個悄然到來的老人道,「我很慚愧。一直以來,我都是那樣自私的人——以為能保護幾個所愛的人就已經足夠了。我用盡全力去追逐的力量,只是為了那麼區區幾個人。小時候是為了母親,後來又多了一個閃閃。但是,為什麼總是越來越多的人讓我覺得慚愧呢?」

「不,少主,你從小就是個善良的孩子,只是後來那些同胞間的陰謀讓你的心變冷了。」白髮蒼蒼的老人憐憫地看著這個命運多舛的孩子,露出了慈祥的笑,「不過,少主,如今的你是真正地長大了,懂得了寬恕和守護。」

滄海橫流,七海翻騰,雲荒大陸上風起雲湧。

在這樣呼嘯、可怖的風浪裡,孱弱的少年肩背挺直,佇立如槍。

十二、歸來

王者自海上歸來,伴隨著他的是橫掃一切的怒潮。

七海在沸騰,彷彿瘋了一樣地撲向雲荒,想將那片黑暗動盪的大陸徹底地清洗一空。滾滾怒潮化成了巨大的猛獸,從各個方向捲上陸地,毫不留情地橫掃著一切。

黑暗裡沉默的黑衣傀儡師站在怒潮之上,手牽著巨大的海獸,迎風而立。

滔天的洪水裡席捲著無數人畜,滾滾而去。然而這席捲一切的洪水卻彷彿是砸碎牢籠的巨錘,所到之處摧枯拉朽,那些被禁錮了數百年的奴隸們得到了自由,紛紛脫離了桎皓投身水中,在黑色的波濤裡自由地上下飛躍,發出了喜極而泣的歡呼。

黑色的潮水已經席捲了大半個雲荒,從葉城入海口直衝向鏡湖。

鏡湖也沸騰了,大營裡所有的復國軍戰士傾巢而出,在洪水席捲而來的瞬間向著南方飛奔而去,準備迎接從遠方趕回來的王者。炎汐和碧從戰場上中途折返,帶領著戰士們向著浪頭上迎去,欣喜若狂。

是的!海皇歸來了!

在十月十五日這一天,他從遙遠的七海上歸來和所有人一切並肩戰鬥了!他們的海皇歸來了!

「海皇!海皇啊!」黑色的巨浪裡,無數鮫人紛紛圍繞著浪尖上的王,在水中下跪行禮,熱淚紛紛落下,化為明珠墜入漆黑的水底。

在他們身側,無數的牲畜和浮屍隨波逐流。

一道水箭向著潮頭激射而去,所到之處黑色的海水紛紛避讓,露出了一條通道。

「蘇摩!蘇摩!你瘋了麼?」那笙坐在馬前,大聲叫喊著,看著那個站在浪尖上的黑衣傀儡師,拚命揮舞著手臂,「快停下啊!讓海水退回去,你會讓所有人都喪命的!」

所有的鮫人都吃驚地望向那個對海皇不敬的人。炎汐回過頭,看到一匹馬沿著辟開的水路飛奔而來,直接奔到了海皇的面前,馬背上馱著兩個人:一個是重傷在身的空桑劍聖西京,而另一個,正是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少女。「那笙!」他狂喜地轉過身。

——方才巨浪席捲而來的剎那,正和鎮野軍團戰鬥的他還在擔心,生怕那個不知好歹的丫頭會一個不小心被潮水吞噬了。

那笙也看到了他,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立刻撲過去,只是憂心忡忡地勒馬對著那個王者叫喚:「蘇摩!聽見了沒?快停下啊!你快停下來!」

巨浪高達百尺,蘇摩站在上面,面無表情地俯視著腳下已經成為汪洋大海的雲荒大陸——鏡湖也已經被染黑了,湖水與七海起了呼應,整個湖面發出了沸騰一樣的呼嘯聲,怒潮一陣接著一陣洶湧而來,撲向湖心的城市!

「你瘋了嗎?」那笙急了,「你到底要幹嗎?」

然而那笙只覺坐騎一輕,身子已經向上升起——西京暗自一抖韁繩,策馬沿著一座山麓飛奔而上,站到了和蘇摩齊平的,尚未被淹沒的山頂。空桑劍聖沒有回答,只是勒馬望著不遠處的傀儡師,心裡陡然升起某種不祥的預感——這樣蒼白沒有生氣的面容,空洞默然的態度,竟似跟死人無異。

「蘇摩!」西京捂著胸口的傷,低聲道,「適可而止吧!」

浪尖上的黑衣傀儡師沒有回答,他臉色蒼白如死,眼神直直地看著鏡湖中心的那座城市,十指緩緩交錯著舉起——十根手指上指環熠熠生輝,引線的那端隱隱沒入水中,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嘯,他身後的黑色水面「嘩啦啦」地裂開,巨大的魔物浮出水面。引線那端,居然牽著十隻藏於驚濤駭浪中的猛獸!

「去。」蘇摩的手指向鏡湖的中心。

巨大的風浪撲面而來,將那笙一行人兜頭淹沒——可怖的吼叫聲裡,十隻巨獸掙脫了引線,朝著帝都伽藍飛奔而去,帶起了漫天的黑色巨浪。

「蘇摩!」那笙尖叫起來,「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快停下來啊!」她顧不得西京,逕自跳下馬背衝了過去,試圖阻攔那個瘋狂的黑衣傀儡師。

「那笙!」炎汐和西京脫口驚呼起來,不知道這個大膽的少女會不會觸怒海皇。

然而,蘇摩彷彿根本沒有看到她一樣,只是看著遠方的伽藍帝都,繼續踏浪前行。黑色的風浪在他身側呼嘯,踏浪而行的人看也不看那笙,與她擦肩而過。

他逕自走過,只餘下渾身濕透的少女站在那裡,徒勞地伸著手臂——她的手,竟毫無阻礙地穿過了對方的身體,彷彿遇到了虛無之物。

「西京…炎汐!」那笙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自己冰冷的手,忽然間不可思議地大叫了起來,「炎汐!你們看到了沒?他…他沒有身體!」

「他…他不是活人!」

頭頂的黑暗越來越濃重,雲荒之外的七海上,那道黑色的水牆一分分地升起,彷彿鐵一樣的帷幕逐漸拉起,竟然將雲荒上方的日光全數封閉!

在日光消失的那一瞬,浪尖上的黑衣傀儡師忽然睜開了眼睛,舉手向天:「空桑的冥靈軍團們,出來一起戰鬥吧!」

蘇摩的聲音在天地之間迴盪,竟然壓過了呼嘯的風浪。他的臉色蒼白,眼神冰冷而銳利,身體被水汽縈繞著,彷彿一個若隱若現的幽靈。

在黑暗完全籠罩的瞬間,鏡湖北方升起了一片薄霧——日夜逆轉,陽界和冥界的界限被打破了,大批的空桑冥靈軍團擺脫了日光的桎皓,從水底無色城一起浮出了水面!空桑人的皇太子妃乘著天馬急奔而來,白衣如雪,長髮揮舞,手指間閃耀著某種潔淨的光華,宛如神仙中人。她從無色城浮出水面,看到雲荒大地上的那一幕慘境後也為之失色,驅策著天馬飛行,不斷用法術阻攔那些席捲一切的巨浪,建起一堵堵無形的牆,將那些肆虐的海浪阻攔住,指引地上的百姓們乘機離開,往高處奔逃。——直到她看到了驅趕著海浪的那人,那個黑衣的傀儡師。

她靜靜地望著海天交界處的那個人,眼睛一眨不眨,彷彿那是一個交睫間便會消失的幻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個臉色蒼白的人也在看著她,那一瞬間,那空洞虛無的目光才彷彿凝聚起來。他彷彿認出了她,蒼白的臉上忽然間有了表情,那種柔和的神色取代了原來的肅殺和憎恨,深藍色的長髮在風裡飛舞,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麼,面容似悲似喜。

「蘇摩!」白纓怔了片刻,突然不顧一切地奔向了浪頭上的人,緊握著光劍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然而,剛奔到了離他三丈遠的地方,天馬卻忽然驚撕著立足,似乎是害怕著什麼,再也不敢靠近。

無限的狂喜在胸腔裡迴盪,白纓勒住馬,一時間幾乎要跪下來感謝上蒼——是的,是他!他竟然回來了!他遵守了諾言,在十月十五的這一天,真的隨著滔天的巨浪回到了雲荒,和所有人一起並肩戰鬥了!

然而他卻只是遙遙看著她,沒有靠近,也沒有離開。

在他的身側,巨浪滔天,滄海橫流。

「蘇摩…適可而止吧。」沉默了片刻,她卻只能以這樣一句話來作為開場白,聲音微微顫抖:「你回來了…就已經很好了。」

他望著她,似是笑了一笑,但沒有說一個字,彷彿對她屈服了,黑衣傀儡師站在浪尖上,忽然鬆開了交錯的十指,引線根根垂落。巨獸們紛紛消失,漫天風浪也開始平靜下來。

他抬起臉,徵詢似的看著她,好像在問她是否滿意——這一瞬間他眼裡的神色是如此寧靜而溫和,宛如澄澈、湛藍的天空。

那樣的目光讓她隱隱覺得不祥,彷彿眼前這個歸來的人已經不是離開時的那個了。

「蘇摩?」她吃驚地看著他——那個水霧裡的人對她伸出手來,蒼白修長的手指緩緩上下移動,彷彿觸摸著虛空裡一個無法觸碰的臉,眼神渴盼。風浪圍繞著他,卻彷彿淹沒了他的聲音,她只看得見他口唇翕動,卻始終無法聽見他說的話。

「你說什麼?」她吃地問,卻看到他眼裡的淚水忽然落下。突然間的心痛,令她眼前一陣空白。她再也顧不得什麼,從天馬背上躍下,踏著波浪朝他奔去——然而,彷彿退避著什麼,他卻在一陣風裡瞬息退遠了。

「蘇摩,蘇摩!」她追逐著浪裡的那個影子,嘶聲呼喚。她伸出手去,幾度觸碰到了他的衣袖,卻無法抓住任何東西——他的衣袖,他的手臂,都在她的指尖碎裂成千片,化為冰冷的海浪,飛濺在風中,濕潤而冰冷,帶著鹹澀的苦味。

「太子妃姐姐,小心啊!」那笙遠遠地迎上來,失聲驚呼,「他,他不是活人!你要小心!他不是活人了…」

白纓全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熟悉的人——他站在滔天的風浪裡,然而卻出乎意料地沒有否認那笙的話,只是對著她微微地點了點頭,眼神似悲似喜,又開口說了一句什麼。

然而,彷彿有一堵透明的牆壁隔在他們中間,無論如何,她還是聽不見。

但她卻能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刺骨的悲涼,空桑皇太子妃定定地看著風浪裡的那個虛無的人,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地落下。彷彿感受到了那淚水的溫度,黑衣傀儡師在風浪中對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居然沒有半點的陰鬱,明亮乾淨得如同初晨落下的雪花一般。他看著席捲了雲荒全境的風浪,彷彿感到了一絲疲倦,微微搖了搖頭,便轉身向著天盡頭的海面歸去,全然不顧腳下子民們的呼聲。

金色的巨龍從黑色的蒼穹降落,離開了九天的戰場,急急追向海皇,在蘇摩頭頂盤旋著,發出低沉的長嘯,彷彿在和那個怒潮裡的王者交流著什麼。

然而,蘇摩依舊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蘇摩!」這一次白纓再無遲疑,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你要去哪裡?」

然而那個黑衣傀儡師隨著退潮飛快地離去,快得如同一陣風,即將消逝在海天的盡頭。

「不要走!」白纓用盡了全力追上去,極力伸出手,終於又觸到了他:「你要去哪裡?你要去哪裡?不要去!」

蘇摩彷彿再也來不及躲閃,在她的手穿過水一樣虛無的肩膀時,他回過頭看著頭,眼裡有著微弱的笑意。

「我愛你。」在風浪的呼嘯聲裡,她終於清晰地認出了他的口型。

「我也是。」白纓輕聲回答,風浪裡的蘇摩忽然笑了起來,那個笑容令此刻黑暗的蒼穹變得璀璨無比。他深深凝視著他,忽然俯下身貼近了她的臉,如同在生命盡頭吻別自己的情人一般,深深親吻她的唇。

她徒勞地合攏了雙手,試圖挽留那風一樣離去的人。然而,那虛幻的影子卻在她的懷抱中迸裂成千萬片——千萬水珠飛濺在空氣中,隨著一陣海風吹散在黑暗的蒼穹之下,只留下清冷濕潤的氣息縈繞臉旁,彷彿一個冰冷的告別之吻。

「蘇摩…蘇摩!」她的聲音消散在風裡。飛散的水滴裡,留著他最後的微弱念力,每年的十月十五,我會隨著潮水,回到雲荒來看你。

當海皇的幻影消失在水面上時,怒潮以驚人的速度退去,飛散的水珠淋濕了她的全身。

空桑太子妃站在黑暗的海面上,看著空無一物的懷抱,怔怔無語。良久,彷彿力氣不支,她往前踉蹌了一步,頹然跪倒,將臉埋入掌心,發出低低的哭聲。

「太子妃姐姐!」那笙奔過來扶住她,卻看到她身子猛然往前一傾,吐出一口血來,白衣上登時一片刺眼的殷紅。

那笙嚇得呆住了,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茫然地看著西京。

「快躲開!」西京看著她們,忽然焦急地大呼,「丫頭,小心上面!」

隨著他的驚呼聲,一架龐大的東西從天而降,帶著強烈的火光。那笙來不及反應,只覺一雙手從背後將她猛然拉過去。她被拉入了水中,旋即又迅速浮出水面。只是短短的一瞬,她們原來站著的地方已墜下了一架燃燒著的風隼,爆炸在水面上。

「你怎麼不小心一些!」一個聲音在耳畔厲聲道,驚懼中帶著一絲責備。

「炎汐!」她忽然歡喜地叫了起來,一個翻身,便抬手抱住了對方的脖子。爆炸的火花在水面上四射,炎汐來不及多說,只是迅速帶著她穿行在海浪中,遠遠離開那個激烈交戰的區域。

「啊?太子妃姐姐呢?」等回過神來,那笙忽地驚叫起來,「她,她不會被砸中了吧?」

「怎麼會?」炎汐從水裡浮出,搖了搖頭。

「那…她不會有事吧?」想起方纔那一剎那的情形,那笙猶自心驚。

「不會。」炎汐輕聲道,「太子妃性格堅韌,雖缺少決斷力,但應不會輕易被打倒吧…」

隨著他的聲音,一襲白衣從水面上升起——正是空桑的皇太子妃。天馬受到了召喚飛速返回,展開雙翅馱起主人冉冉升空。馬背上,白衣的銀劍女子抬頭看著環繞著金色和黑色火焰的伽樓羅,眼裡露出一種令人敬畏的光芒,手腕微微一動,劍芒吞吐而出,宛如割裂黑夜的閃電一般。

她臉色蒼白如雪,薄唇緊抿,纖細的手腕緊握光劍,指間的神戒放出了光華,迎著龐大的伽樓羅飛去。一頭雪一樣的長髮在風裡獵獵飛舞。

衣襟上,猶自有殷紅的血跡。

「太子妃姐姐!」那笙驚呼起來。她不敢相信,只是短短的片刻時間,白瓔竟然如此迅速地從莫大的悲哀裡恢復了過來!

漫天的鳥靈彷彿接到了什麼指令,忽然間從龍神身側齊齊散開,尖厲地叫著,朝著她飛去,將她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中——率領成千上萬鳥靈的正是那些被封印了上千年的邪靈。

白瓔沒入了漫天的鳥靈之中,一襲白衣很快消失不見了。

風浪漸漸平息了。撲上雲荒的潮水在摧毀了一切之後,隨著主人的消失也失去了憤怒猙獰的氣勢,開始慢慢退去。然而,頭頂那在海皇強大念力下升起的黑暗的天幕,卻依舊不曾動搖半分。

七海倒轉,傾覆天際,黑色的水牆從各方升起,將雲荒上空的日光封閉!

在這樣的「夜幕」下,整個冥靈軍團提前出動,從無色城裡傾巢而出,在六王的帶領下馳援皇太子,和滄流的征天軍團展開了慘烈的搏殺。

一眾復國軍在滾滾洪流中沉浮,仰頭望著九天之上的戰況——戰鬥慘烈,已經到了定乾坤的生死關頭。

「不妙。」西京抬頭看了一眼上面的戰況,暗自擔憂起來。http:///zuojia/cangyue/

海皇魂魄重返雲荒,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毀滅了一切,陸地上雖大局已定,然而九天上的形勢卻依然嚴峻。

空桑冥靈軍團和滄流征天軍團的實力本是旗鼓相當,堪堪匹敵,但怎當得起一旁鳥靈和邪魔的圍攻?再加上伽樓羅異變後力量大得駭人,破壞神的力量在這一場災難裡也得到了空前的加強,龍神和真嵐一方一時間處於下風之位。

幸好冥靈軍團及時趕到增援,征天軍團這才從圍攻被迫轉向應戰。久戰之下,伽樓羅的速度也開始放緩,空桑太子妃單騎突入,大群的鳥靈圍著她攻擊不休。局面激烈而複雜,但奇怪的是,居然至今不見破軍出手。

「破軍也真沉得住氣,」西京緊握雙手,喃喃地對身側的炎汐道,「大地滄海橫流,伽藍帝都幾乎覆滅,他卻還在天上征戰不休,竟無一絲回顧之念——難道帝都被淹,數十萬同族都葬身魚腹,他也毫不在意麼?」

然而,他話音剛落,天上的戰局便起了劇烈的變化!

只見漆黑的天幕下,伽樓羅的頭部忽然四分五裂,一道白光從中激射而出,將整個艙室的頂蓋一削而飛!如此駭人一擊,令天地瞬間為之失色!

「天啊!」西京失聲驚呼,「九問?」

是的,是九問!那劈開伽樓羅金翅鳥頭顱的一劍,正是九問裡的最後一問!

「這,這是…」半空中正在和鳥靈搏殺的白瓔同時失聲驚呼,幾乎握不住手裡的光劍——黑色的天幕下,高高的九天之上,站在金色的伽樓羅頂艙內的白衣女子手撫光劍,微微喘息,黑髮如絲緞一般垂落雙肩,臉色如雪,竟無一絲血色。

——那,竟赫然是空寂古墓裡被她親手安葬的慕湮師父!

她看到死去的師父手持光劍,衣袂迎風飛舞,宛若虛幻一般。九問從前代女劍聖的手裡發出,有著閃電般震懾天地的光華,竟將整個伽樓羅艙室的頂蓋全數削去!

而慕湮就這樣站在這個巨鳥的頭部,和面前的人靜靜對峙。

「原來是你。」她對面的人忽地微笑了起來,薄唇彎起。

英俊的戎裝青年坐在艙室中心的黃金坐椅上,轉過頭看著這個無禮的闖入者,手上黑色的火焰漸漸燃起:「真是一位貴客啊…您已經死了,為何還要回來?您是來殺我的麼,師父?」

「住口。」慕湮的聲音平靜而冰冷,「你並不是我徒兒。」

「呵呵,請您不要這麼說,」破軍嘴角的笑容猶如刀刻一般,回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這句話從您嘴裡如此清晰地說出來,會讓這裡感到非常難受啊…您不知道您的徒兒有多愛你,師父。」

「我的徒兒已經死了——就在你說的那個地方死了。」慕湮用劍指著對方的胸口,冷冷道,「魔,伏誅吧!」

「可笑!」魔抬起了左手,猙獰地笑道,「苟延殘喘的回魂者,竟然還大言不慚地挑戰我?」魔之左手上燃燒著黑色和金色兩種火焰,映照出年輕軍人冷硬的側臉——他手上的黑色火焰席捲而來,瞬間便將光劍上的白芒包裹得嚴嚴實實。

「方纔殺入艙室,已經把剩下的那點兒力量耗費得差不多了吧?」魔在冷笑,眼神冷酷,「回魂者,你竟然還想憑借這點微薄的力氣從我手裡奪去雲荒?可笑…我,要讓你魂飛魄散,再不能輪迴!」他霍然從金座上長身而起,手執黑色的光劍,擊向自己的師父!

殘破的伽樓羅金翅鳥還在繼續飛翔和攻擊,與冥靈軍團纏鬥不休——而艙室內的這種交手只持續了片刻,便已經可以分出高下。

「師父!」白瓔眼看那種黑色越來越濃,幾乎已經看不到慕湮的身形,不由大驚,不顧一切地想從鳥靈的重圍中殺出——龍神及時趕來,和真嵐一起並肩做戰,撕開了征天軍團的鐵幕,幫她擋住了那些惡靈,全力劈開一條通路。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她剛躍上伽樓羅,就眼睜睜地看著黑色的火焰熄滅了那一道白光,魔之左手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用一招同樣的「蒼生何辜」,以指為劍,掐住了白衣女子的咽喉!

「螳臂擋車!」魔在冷笑,眼裡露出一絲冷芒,「靠著勉強凝聚的魂魄,卻妄想阻擋我?如今就讓我用這雙手重新送你上黃泉路吧!」魔之左手緩緩收緊,黑色的火焰燃燒在慕湮蒼白的咽喉上,竟要將其生生粉碎!

「住手!住手!」白瓔不顧一切殺出重圍——因為急切的守護心情,后土的光芒一瞬間大盛,護之力量注入光劍,她手裡的劍芒陡然暴漲,吞吐幾達百丈!

「該死!」彷彿顧忌后土的力量,魔咒罵道,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卡嚓」,女子蒼白纖細的脖子居然在他手裡碎裂了。年輕軍人鬆開了手迅速退去,避開了白瓔光劍的攻擊,眼睛轉為璀璨的金色,肩膀微微戰慄。

「師父!」白瓔驚駭交加,看著咽喉被捏碎的白衣女子失聲痛呼。

然而,同時喊出這句話的,還有那個手染鮮血的殺人者。

雲煥退開了兩步,怔怔地看著被自己親手殺死的那個人,身子漸漸開始顫抖,臉上換上了一種完全不同的表情——那是「人」才有的表情!破軍忽然踉蹌地跪倒在了機翼上,發出了痛苦而絕望的低呼,抱住了頭。

「呵呵…原來你的意志力還沒有完全消散啊,雲煥?我還以為你已經被那些盜寶者給殺了呢。」魔在輕聲冷笑,抬起左手,手上黑色的火焰之劍瞬間熄滅了,「正好,我可以把這個軀體的控制權還給你一會兒,讓你來控制一下。」

雲煥的身子一震,然而衰弱的身體根本讓他無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軀體,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左手,臉上的表情痛苦而複雜。

「破軍,你太令我失望了——在烏蘭沙海上,居然被那些盜寶者暗算!」魔的語氣中充滿了譏誚和殘忍,「如今我用你的手斷絕了那一絲軟弱——快謝謝我吧!」

「不,不…」破軍喃喃道,忽然把頭撞向堅硬的機翼,「不!」

「哈哈哈…」魔在大笑,「快,把她的頭顱斬下來!從今以後,你將無人能敵!」

魔的力量再度強行侵入他的心,操縱著他的身體,左右著他的神志。雲煥緩緩站起身,走到師父面前,臉上的表情是痛苦的,眼神裡透出劇烈掙扎的光芒,然而左手卻不由自主地舉起,凝聚了毀滅的力量,向著眼前的人一揮而下!

《鏡神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