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為驚駭而踉蹌後退,折身飛走。
那一瞬,傀儡師對她動了殺氣,卻被趕來的白衣冥靈女子阻攔。
——她終於在百年之後、第一次看到了異母姐姐。
果然…她是沒有自己美麗的。一眼看過的時候,她驕傲地想。然而在第二眼的時候,她卻忽然間無法直視——那個已經死去的冥靈,眉間依舊保存著純淨淡定的神色、週身發出的微微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是惡靈終其一生、也永遠無法擁有的光芒。
從心到魂、這個異母姐姐都擁有這樣純白的顏色麼?那一瞬間,她的嫉恨無法抑制。
在振翅飛去的時候,她遇到了迎面前來的空桑冥靈軍團——那一瞬間,她下意識地別過頭去,不想和紫王赤王照面。
然而那兩個王者還是認出她來了吧?所以眼裡才有那樣的震驚和鄙夷。
六部中最高貴的白之一族、如今化成了這樣的惡靈。以前那兩個不如白族的賤族,心裡一定在偷偷的笑吧?
那一瞬間,心裡的恨意更加凜冽,她幾乎就要折身返回、直接去找那個異母姐姐。但念及傀儡師和那只詭異的木偶,終究還是不敢。
——沒有料到、還未飛出桃源郡,卻是蘇摩前來尋著了她。原來是那只叫阿諾的偶人說服了主人,前來尋找她,問她是否願意一起同路去往北方。
為什麼不?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作出歡喜的表情,去擁抱那只木偶。
跟著你,總有機會可以殺掉你…或者,從姐姐那裡、奪走你。
然而,就在她默不作聲暗懷心思、跟著傀儡師往蒼梧之淵繼續趕路的時候,身側游弋的白色森林瞬忽收入了地下——「小心!」——同時,她聽到地底傳來悶悶的警告。
他們此刻已經快要走出那一片桫欏林,就在那一瞬間,蘇摩一抬手、一個回肘就將踏出林子的她擋了回去!幽凰猝及不妨,痛得哼了一聲,卻發覺蘇摩同時將手一揮、身側立刻結起了霧氣般的屏障。
怎麼了?鳥靈也感覺到了一股強大力量的迅速通過頭頂上空,詫異的抬頭。
「征天軍團?!」那一瞬間、看到遮蔽天日的巨大機械,她變了臉色、脫口驚呼。
然而蘇摩看了她一眼,隨即加強了結界、乾脆將聲音也封閉起來。
咦,這是想保護她麼?幽凰忽然覺得沾沾自喜,昨夜的種種壓不住地湧上心頭,那種迷亂狂歡的極樂,無論生前還是死後的一百多年裡、都是從未體驗過的。彷彿初經人事的少女,忽然被打開了另一扇樂園的門。
那一瞬間,她才知道生於世間、竟然有這樣微妙極樂的滋味,順帶著、對面前這個傀儡師也有了微妙的改觀。那種情緒是只知道憎恨的她所不清楚的:似是迷惘,憎恨或者輕賤,卻又帶著某種說不出的狂熱和歡欣。
她從來都不曾料想、自己某一日會失身於一個鮫人——那從來都是空桑奴隸的卑賤鮫人!
一念及此、內心便有一種隱秘的顫慄。
純粹靠著怨恨維繫著的靈體裡,忽然有奇異的波動。
姐姐、姐姐當年也和這個鮫人做過這樣的事吧?…所以不能當上太子妃、所以才在婚典上從高入雲霄的白塔頂,一躍而下?
胡思亂想的一剎、鳥靈女童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起了激烈的變化。
女蘿全縮回了地下,消弭了形跡。那一瞬間、巨大的陰影平移著通過了上空,呼嘯的氣流捲過上空,九嶷山麓的樹木如同水草在浪中起伏不定,一波波漾開。
那一支閃電般移動的編隊前列、赫然有一輛體積超過同類一倍的機械,色做赤玄兩色,一翅紅色一翅黑色,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那龐大的機械移動速度極快、竟是一路帶領著風隼編隊直奔北方盡頭而去。
「比翼鳥?」幽凰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喃喃,「他們…出動了比翼鳥?!」
滄流帝國建國將近百年,征天軍團建軍也有五十多年,然而麾下可以出動的比翼鳥座架、卻不過區區五架,一般只有十巫級別的元老才可以動用。除了五十年前巫彭元帥操縱首架比翼鳥,遠征北荒平叛,此後帝都從未派出過這種殺傷力巨大的武器。
雖然以前曾和滄流帝國軍地交過手,鳥靈們始終沒見識過這種傳說中的可怕機械,然而僅風隼的攻擊力、已經讓幽凰刻骨難忘。
如今,他們居然出動了比翼鳥?!
——是預知了蘇摩一行的到來,所以要去蒼梧之淵戒嚴?
那一瞬間,滿心憎恨的鳥靈也有了微微的畏縮——畢竟還是個十幾歲孩子的心性,雖有著偏執的恨意,然而也有著嬌生慣養帶來的畏懼和退縮。
「是比翼鳥啊…」她有些無措地轉頭看著傀儡師,語氣已經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無主和求詢,「他們去了九嶷了!我們、我們還要去蒼梧之淵麼?」
「自然要去。」待得那一支軍隊呼嘯去遠,蘇摩撤了結界,想也不想,「走吧。」
幽凰縮了一下翅膀,囁嚅:「可…可去蒼梧之淵不是自投羅網?你一個人打的過比翼鳥麼?何況還有那麼大一支軍隊!」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僅僅過了一夜、她的語氣裡已經有了如此微妙的轉變,有抱怨、更有擔憂。
然而她的話還沒結束,傀儡師已經自顧自帶著阿諾走遠了。
地底下細細簌簌的,是那些女蘿們潛行跟上的聲音。幽凰站在桫欏樹林裡遲疑了半天,最終還是一咬牙,拍打著翅膀跟了上去。哪怕前面有危險,她還是想跟著他。
「上次蒼天部在桃源郡失手,帝都這次出動的是玄天部?」彷彿在潛心默算著什麼,傀儡師一邊走,一邊沉吟,根本沒有顧到身側鳥靈有無跟上,只是凝神望著虛空某一處,喃喃,「那麼說來…來的是和雲煥軍中齊名的飛廉少將?帝國雙璧麼?」
然而他立即微微搖頭,否定了自己方纔的推算:「不,以飛廉的軍銜、還無法操縱比翼鳥座架——那麼,方才比翼鳥裡的肯定是十巫中的某一位了…哪一位?巫禮?巫即?巫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