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荒·鏡 第94章

能進入大帝陵墓陪葬的,每一件都是價值巨萬。

這一次收穫之豐富,只怕要超過百年來的任何一次行動吧?所有盜寶者眼裡都壓抑不住狂喜的光,手足迅捷,將一捧捧寶石金沙放入袋中。

卻不見那個被派出去查看的盜寶者已經悄然返回,在九叔耳畔低聲回稟了一句。

「什麼?除了那個鮫人,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在享殿?」九叔有點驚訝。

「屬下也沒跟到那裡——只是從第二玄室聽外頭有兩個聲音,是方纔的那個鮫人和另一個陌生女子。」那個盜寶者低聲稟告。但不知為何,他眼裡卻有一種驚恐的神色。

九叔微怒:「你為何不跟過去查看?」

「稟大人…因為、因為…索道斷了!」盜寶者眼裡的驚恐終於完全顯露出來,一下子跪下去,顫聲回答,「那條架在紅蓮血池上的長索,被人斬斷了!」

「什麼!」九叔大驚,止不住的站起身來。

——他自然不會忘記進來之前,一行人在那條裂淵之前吃了多少苦頭。最後全靠著少主識破機關、以玉弓射中機簧,才打開了這條索道。

如果索道被人斬斷,無疑於斷絕了唯一的通路!

最後那句話也被所有盜寶者聽到,那些瘋狂收拾珍寶的人忽地一呆,手腳停滯了下來,面面相覷,彷彿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眼裡陡然有壓抑不住的恐懼。

「去看看!大家快去看看!」莫離也慌了,抱著昏迷的音格爾站起來。所有盜寶者背起了打包好的東西,爭先恐後的朝著甬道外頭跑去。

閃閃遲疑了一下,看到莫離已帶著音格爾離去,不由得也緊緊跟了上去。

「啊,是誰斬斷了那條索道?」光線隨著閃閃的離去而迅速黯淡,那笙站在黑暗裡,也有點發呆,抱緊了手中的石匣,感覺裡頭的斷足安靜得出奇,「是蘇摩麼?那個傢伙…一向喜怒無常啊。」

「如今的他,不會做這種無意義的事吧?」西京卻是斷然否定,望向黑暗的前方,「我們也過去看看。」

在享殿裡的,果然是蘇摩和另一個女子。

追上了那個意欲逃離的女子,蘇摩嘴角泛起一絲冰冷的笑意。

他的手指一勾,離珠便被拖了回來。細細的絲線勒著脖子,將她從墓室出口扯回來,她拚命掙扎,美麗的臉因為恐懼和痛苦而扭曲。

「索道是你斬斷的吧?」蘇摩望著那張臉,漠然問。

「嘿…」離珠在他腳下喘息,手裡卻還抓著一頂金冠——那分明是九嶷王的冠冕。

原來她是有意落在他們一行後頭,趁機從屍體上取得了這件信物!

「究竟為何?」蘇摩蹙眉,本想一勾手切下她的頭顱,然而卻有些詫異,忍不住問,「你已完成使命——將信物帶回去,九嶷那個老世子繼了王位,自然會還你自由之身,又何苦再多此一舉?莫非你不想看到盜寶者洗劫陵墓?」

「哈哈哈!」離珠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眼神閃亮,笑聲迴盪在空曠的享殿裡。

「我才不管那些粗陋的強盜!」她捂著咽喉上出血的傷口,喘息著坐起,在地上恨恨望著傀儡師,眼裡慢慢浮出一種瘋狂的嫉恨,「我要你死!我只要你死!」

她伸出手,虛空裡往蘇摩臉上一抓,美艷的臉上充斥了狂悍的殺氣。

「憑什麼!憑什麼你有這樣的美貌!…我才是這世上最美麗的人!」

看著狂怒的女子,連蘇摩都有點愣住了。

這個嬌弱的女子在最後一刻痛下殺手,斬斷唯一歸路、將十數條人命統統斷送在地底——這般毒辣手段,僅僅只為了這樣的一個原因?

「你已經很美了。」他淡淡道,放鬆了手中的引線。

「哈哈哈…當然!」聽得他的讚許,離珠再度大笑起來,回過手極度自戀地撫摩著自己的臉頰,眼神卻是複雜無比,喃喃,「我當然美貌…你知道為了得來這樣的美貌,要付出多少代價麼?是整整四代人畜生一樣被配對、馴養調教,才得來的這副容貌!」

蘇摩一震,卻沒有說話,緩緩鬆開了手。

離珠撫摩著臉,忽然間聲音嗚咽起來:「我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他們都是從雲荒各地買過來的奴隸,因為容貌出眾被挑選出來,勒令結成夫妻,以便生下更美貌的孩子——我的父母是親兄妹,因為要保持最美麗的血統。」

「整整四代人啊…到了這一代,我終於被所有人都稱為雲荒上最美的人!」離珠回過手,急速地摸索著自己頸部的傷口,眼裡的憤怒如火燃燒:「可是…你居然敢比我更美麗!你憑什麼!你怎麼敢踐踏我們四代人一生的努力!」

「你還弄傷我完美的肌膚!我用了多少功夫,才讓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完美無暇…你居然弄傷了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這個雲荒上,最美麗的只能是我!你這個下賤的鮫人,怎麼敢!」

她忘記了自己根本不是眼前這個鮫人的對手,只是憤怒地揮舞著手,忽地衝過去,伸出尖利的指甲去抓蘇摩的臉。

蘇摩沒有躲避,任憑她一手抓下。血從他眼瞼底下流出。

望著那清晰而深刻的五道血痕,離珠也有些意外地呆住了,彷彿是不能相信短短一瞬間最美的東西就毀滅在自己手下。隨即,卻揚著十指,快意地狂笑起來。

然而笑著笑著,她的眼神凝滯了,震驚莫名——

消失了!就在短短的剎那,蘇摩臉上的傷痕就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你擁有無人能比擬、也無人能摧毀的美?!天啊…」她啞口無言地望著面前這張彷彿具有魔力的臉,步步後退,以為這個傀儡師會揮手斬殺自己於剎那。

然而等她抬起頭,卻只看到那雙眼裡深切的悲哀。

離珠愕然望著蘇摩,忽然間覺得他碧色的眼睛是如此空茫而沉鬱,一眼望過去就再也離不開——只是剎那,她的心神就完全沉下來了,再也沒有片刻前的浮躁和狂怒。她忘記了害怕,也忘記了憤怒,只是怔怔望著那一雙眼睛,彷彿墜入了深不見底的碧海。

「世襲的奴隸啊,「她聽到蘇摩嘴裡吐出了短促的話,低沉而悲憫,「你的心死了麼?你不是為美貌而活著的…你應該有自己的夢想。」

《鏡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