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荒·鏡 第101章

「算了,」真嵐揮了揮手,不想再說下去,「我下寢陵去看看。」

「寢陵?」西京和那笙同樣吃了一驚,「去那裡幹嗎?」

然而真嵐沒有回答,在瞬間已經去得遠了。

華麗的寢陵密室裡空空如也,所有的珍寶都被盜寶者洗劫一空,只留下了白玉台上完好的兩具金棺,沐浴在淡淡的柔光裡。

「啊?哪裡來的光?」那笙跟著真嵐走進寢陵,吃驚地四顧——盜寶者不是說空桑帝王的寢陵裡都是」純黑」的麼?如果沒有執燈者手上的七星燈照亮,沒有人能看得到東西。

「笨丫頭。」西京拍了拍她腦袋,「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手。」

「啊?」那笙低下頭去,驚訝地看到光線正是來自自己右手的中指。

神戒皇天憑空煥發出了光芒,照徹黑暗。四壁上鑲嵌的珠寶交相輝映,折射出滿室的輝光來,整個寢陵彷彿沐浴在七彩的光線裡,說不盡的華美如幻夢。

在光芒中真嵐走近白玉台,靜默地望著那兩具金色的靈柩,長久地沉默。

他先是繞著右側的金棺走了一圈,彷彿默讀著靈柩上面刻著的銘文,臉色變得說不出的悲哀。然後怔了片刻,又轉過身去看著左側的金棺,眼神瞬地又是一變。

「他在幹什麼?」那笙壓低了聲音,竊竊問。

西京搖了搖頭——不知為何這一次見到真嵐,總覺得他身上發生了某種改變,彷彿內裡有什麼地方悄然不同了。連他這個自幼的好友,都已經不明白對方心裡到底想著什麼。

難道這一段時間以來,無色城裡又發生了什麼變故麼?

然而就在他揣測的瞬間,那笙尖叫了一聲。

西京抬頭望去,赫然看到真嵐霍地伸出手,去推開星尊帝金棺的棺蓋!

「你幹什麼?小心!」他嚇了一跳,按劍衝過去,想把真嵐拉開,生怕金棺裡面會忽然彈出機關或是咒術反擊——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真嵐只是站在那裡,隨意地一推,就推開了那個千古一帝的棺蓋。

然後低頭默然地望過去,眼神劇烈地一變。

「真的是空棺…」他喃喃自語,茫然中帶著一種宿命般的絕望,「是他。是他。」

金棺裡鋪著一層寒玉,上面襯著鮫綃,整整齊齊地放著一套帝王的袍帶金冠。沒有遺體。

在原本應該是頭顱的地方:帝服之上,金冠之下,只放著一面小小的銅鏡,光澤如新。

千年之後,在真嵐打開金棺探首望去的剎那,赫然便看到了自己的臉!

那一瞬間他如遇雷擊,臉色瞬間蒼白。沉默了片刻,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拿起那面銅鏡,仔細地看著上面的銘文。那一瞬間彷彿有什麼被證實了,空桑的最後一任皇太子失去了平日的控制力,回身猛地推開另一側的金棺棺蓋,撲到了靈柩上——

也是空的。

沒有遺體,只有白色的薔薇堆滿了那具靈柩。那是白族王室的家徽。

白薇皇后根本沒有入土為安,她被丈夫所殺,屍體被封印在黃泉之下,只遺下一雙眼睛沒有化成灰燼,穿越了千年一直在凝視著雲荒。而收斂時代替她放入棺中的,只有這一簇簇星尊帝親手採下的薔薇。

這千年前被採下的花居然不曾凋謝,靜默地在寒玉上開放,在金棺打開的一瞬間,散發出清冷的芳香。

真嵐伸出手拿起一朵白色薔薇,指尖傳來鋒銳的刺痛。

他長久地凝望著這一朵千年前被放入金棺的花,眼神變換不定。

「他在看什麼啊…」那笙站在白玉台下,望著真嵐,神色有些惴惴。不知怎麼,她感覺到了某種不好的氣息,不然那個臭手的臉色不會這麼難看。

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裂響,嚇了她一跳,抬頭看去,只見那面銅鏡被扔了下來,在地上裂成了兩半。真嵐不知道在鏡中看到了什麼,猛然爆發出一種可怕的怒意,拂袖而返,手心握著一支白色薔薇,面沉如水。

他走過兩人身側,不說一句話。

他來這裡,只是為解一個宿命的謎。而那個答案,他已然逃避了百年。

玄室門口橫亙著邪靈巨大的屍體,真嵐看也不看地走過去,拔起了地上插著的一把長劍,轉頭問西京:「辟天長劍,怎麼會在這裡?」

「哦,那個…我差點忘了,」西京有點尷尬地抓了抓腦袋,解釋,「這是蘇摩從九嶷離宮裡拿出來的,讓我轉送給你。」

真嵐不置可否,望了一眼劍尖,上面尤自貫穿著那個不瞑目的頭顱:「這又是誰?」

西京的神色有些尷尬,訥訥道:「這個…是白麟。」

「白麟?」真嵐臉色微微一變——他自然也記得那個差點成為他王妃的少女,白瓔的妹妹,不由得詫異,「她怎麼會變得這樣?」

「說來話長…」西京抓著腦袋,覺得解釋起來實在費力,只能長話短說,「反正,是白麟化身成邪靈襲擊蘇摩,然後被蘇摩斬殺了。」

「哦…」真嵐微微點了點頭,望著劍上那和白瓔酷似的臉。

「如果白瓔知道了,一定會傷心。」他歎了口氣,劍尖一震,將那個頭顱從劍上甩了出去,收入了懷裡,低聲,「不過,她可能很快就和她妹妹一樣了。」

他將長劍收起,將開始枯萎的白薔薇佩在衣襟上,轉身沿著甬道默然地飄遠。

「什麼?」西京怔了一下,忽然驚覺過來,追了上去,「你說什麼?白瓔怎麼了?」

《鏡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