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荒·鏡 第106章

「那小子…有這個本事?」她結結巴巴的說,想起慕容修那俊秀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可以舞刀弄劍挑起動亂的。

「他可聰明著呢,所謀者大,就是把你賣了你也不知道。」西京微笑頷首,刮了一下那笙的鼻子,「他手上拿著雙頭金翅鳥的令符,可以調度澤之國的軍隊——何況,還有如意夫人在息風郡的總督府裡與他裡應外合。」

「噢…如意夫人…」又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那笙迷迷糊糊點了點頭,記起了賭坊裡那個明艷的老闆娘,「原來,他們這一段日子以來,也沒有閒著呀?」

「當然。」真嵐負手微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

他的目光轉向西京,點頭:「謀事需向亂中求。如意夫人控制住了高舜昭,暗地裡坐鎮息風郡——我們必須趁著帝都方面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集中力量平叛之前,掌控住這邊局面。這將是我們對滄流進行合圍時的一面鐵壁。」

「是。」西京肅然點頭。

「我的御前大將軍啊,行軍打仗才是你的長處。」真嵐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微笑,「讓你保護這樣一個丫頭,實在是委屈了你。如今也該寶劍利其鋒了。」

「切!你…」那笙不服氣,瞪了真嵐一眼,正待反唇相譏——卻發現對方眼睛裡有一種不容拂逆的威嚴鋒芒,竟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猛然一驚,搗亂的話到了嘴邊又嚥下。

「屬下立刻啟程前往息風郡。」西京單膝跪地,行了君臣之禮,斷然回答,「皇太子殿下保重!」

「他日空桑復國,當與你痛飲於白塔之上!」望著好友遠去的背影,真嵐的聲音遠遠送入了風裡,伴隨西京南下東澤。

冷月西斜,風從九嶷山上掠下。

呼嘯的風裡,忽然有翅膀撲簌的聲音。

真嵐月下回頭,望了一眼離宮方向飛馳而來的一隊天馬,領頭的是青衣的少年——天都快要亮了,去了那麼久,青塬終於將事情辦好了麼?

冥靈軍團在一丈前勒馬,青塬合身從馬上滾落,單膝跪到了真嵐面前:「殿下恕罪!」

「怎麼?」真嵐心裡微微一驚,卻神色不動,「莫非那個老世子青駿,如此難對付?」

「不是…青駿世子已然被屬下和離珠下了傀儡術控制,從此九嶷郡聽候皇太子殿下吩咐。」青塬抬起頭,眼裡光芒閃動,卻囁嚅不語。許久,才道:「只是,屬下…屬下想留在九嶷,不回無色城了——請殿下恩准!」

「哦?」真嵐的手下意識的一緊,眼角微微一跳,語氣卻平緩:「你本就是青族的王,留在自己的領地也是應該…不過,青塬,你是冥靈之身,離了無色城又能去哪裡?白日裡,這個九嶷郡沒有你的棲身之處啊。」

「白天我可以呆在王陵寢宮!」青塬脫口回答,想也不想。

「那個純黑之地?」真嵐有些意外,沒想到這一層上,「那,的確倒也可以。」

「那殿下是恩准了?」青塬喜出望外,抬頭望著真嵐,熱切。

真嵐笑了笑,側頭望著落月,忽然問:「是離珠慫恿你留下的?」

青塬臉上的笑容凝了一下,浮出一絲靦腆,低下頭,訥訥地嗯了一聲,又連忙補上:「屬下留守九嶷,也方便就近管理,一定會將這邊的事情一一辦妥——無論日後殿下有什麼吩咐,這邊所有力量都將會聽從指派!」

真嵐歎了口氣,望著這個十七歲的青王,眼神變了又變。

「青塬,你確定要留下和這個女人在一起麼?」他伸出手,輕撫著少年的肩頭,低聲問,「冥靈軍團是不能隨著你留駐九嶷的,天一亮我們全都要返回——你確定要單身留下來麼?只為那個才見了一面的女人?」

青塬的肩膀震了一下,熾熱的情緒彷彿稍微冷卻了一下,卻隨即截然道:「請殿下成全!」

「…」真嵐眼睛裡瞬間騰起了一陣混和著憤怒和失望的情緒,幾乎帶了殺氣。是他自己的失誤,他根本不該讓那個妖異的女子和青塬隨行!——那個不擇手段的女人一旦找到了向上爬的機會,果然立刻就將涉世未深的青塬輕易降服。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抓緊,幾乎捏碎冥靈的肩。年輕的青王吃痛,卻不敢發出聲音,只是執拗地跪在那裡,重複:「請殿下成全!」

真嵐深深地望著青塬,忽然間長長歎了口氣:原來,在那個在十七歲時就毅然為國就死的少年心裡,百年來一直蘊藏著如火的熱情,一旦愛上了一個人,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這個時候,什麼大體,什麼大局,統統的都要靠邊站了。

「那好,我成全你!」片刻的沉默,最終真嵐拂袖轉身,留下一句話——

「諒那個女人也不過是圖榮華權勢而已,這無所謂,都可以給她——但是,你要發誓:如果某一日阻礙了我們的復國大業,那個女人必須立刻除去!」

青塬臉色白了一下,隨即低下了頭,毫不猶豫:「好,我發誓!若離珠某日心懷不軌,有礙空桑復國,我必然將其滅除!」

真嵐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望了望天色,靜默地豎起手掌。所有冥靈軍團看到皇太子的手勢,立刻無聲地重新上馬就位,勒過馬頭朝向南方鏡湖的方位。

真嵐走到少年面前,抬起了他的臉,注視著那雙年輕而熱情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出最後的囑托:「別忘了,你是章台御使的兒子——若你玷污先人的榮耀,我絕不會寬恕!」

一語畢,他再也不回頭,一手抓起聽得發呆的苗人少女:「走吧,那笙!」

那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手提上了馬背,不由驚呼了一聲,死死抱住真嵐。然而那一襲黑色大氅之下卻是空蕩蕩的,毫不受力。

「小心。」真嵐環過手扶住她,眼睛注視著遠處波光鱗鱗的水面,微笑提醒。

那笙在馬背上坐穩,望著逐漸變小的大地,覺得冷月近在咫尺,天風在耳邊吹拂,她望著越來越近的鏡湖,不由歡喜地笑了起來:「呀,這還是我第二次坐天馬呢!上次在桃源郡,太子妃姐姐也帶著我在天上飛…」

一語畢,她看到真嵐臉上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他凝視著鏡湖彼方的那座通天白塔,眼睛裡忽然流露出一種光芒。那樣的光,如同淒清的月華在水中流轉,一掠而過再也看不見。

「臭手…你怎麼啦?」那笙心裡忐忑,不安地仰頭看著真嵐。

「沒什麼。」他淡然回答。

「怎麼會沒什麼呢?」她叫了起來,抓緊了他唯一的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這次見到你,你和上次很不一樣了啊!」

《鏡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