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聲音,帶著種誘人犯罪的韻律。
李尋歡還沒有回頭,呂鳳先已跳起來,瘋狂般衝了出去。
他就好像突然見到鬼似的。
李尋歡用不著回頭,已知道說活的人是誰了。
他當然也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阿飛就是沒有家的。」
李尋歡的心在往下沉,拳已握緊,一字字道:「想不到你居然會來,到這種地方來。」
來的當然就是林仙兒。
她在笑著,銀鈴般笑著道:「我的確很少到這種地方來,但我卻知道只有在這裡才能找得到你,只要能找到你,什麼地方我都去。」
李尋歡冷冷道:「你本不該來找我,因為你也許要後悔!」
林仙兒笑道:「後悔?我為什麼要後悔?我們是老朋友了,既然知道你在這城裡,怎麼能不等著看你?」
她的聲音更溫柔,慢慢的接著道:「你總該知道,我一直都很想你。」
李尋歡道:「但我知道你也橡對呂鳳先那樣對阿飛。」
他沒有再說下去。
他一向很少說威脅別人的話,因為他根本用不著說。
林仙兒道:「我若像甩呂鳳先那樣,甩了阿飛,難道你就會殺我?」
李尋歡道:「我的意思,你應該懂得。」
林仙兒道:「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勸他離開我,我若先離開他,豈非正如你所願?」
李尋歡道:「那不同。」
林仙兒道:「有什麼不同?」
李尋歡道:「我只要你離開他,並沒有要你毀了他。」
林仙兒道:「我若已毀了他呢?」
李尋歡霍然轉身,盯著她,一字字道:「那麼你就會後悔今天為何要來的!」
他神色看來還是很平靜,但也不知為了什麼,林仙兒卻忽然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壓得她幾乎連笑都笑不出來。
她很少有笑不出來的時候。
笑,本是她最有把握的一種武器,她只有在面對著上官金虹的時候,才覺得這種武器並不十分有效。
但現在,她忽然發覺在李尋歡面前也一樣——一個人的信心若消失,笑得就絕不會像平時那麼動人了。
過了很久,她才謾謾的搖了搖頭,道:「你絕不會對我怎麼樣的,我知道。」
李尋歡道:「你有把握?」
林仙幾道:「嗯。」
李尋歡道:「但我自己卻沒有把握,有時我也會做出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事來。」
林仙兒道:「可是,你若令我後悔了,你自己一定就要後悔得更厲害。」
李尋歡道:「哦?」
林仙兒道:「你若還想再見到阿飛……」
李尋歡鴛然道:「你知道他在哪裡?」
林仙兒道:「我當然知道。」
她似乎又恢復了自信,嫣然笑道:「這世上也許就只有我一個人能帶你去找他,也只有我一個人能救他……我既然能毀他,就能救他!」
直到這時,李尋歡的臉色大變了。
因為他知道這次她說的並不是假話。
她說謊的時候固然很可怕,說真話的時候卻更可怕,因為像她這種人,若不是為了要求更高的代價,就絕不會說真話。
李尋歡輕輕的磨擦著自己的手指,他覺得指尖已有些發冷,過了很久,才長長吁了口氣,道:「好,你要的是什麼,說出來吧。」
林仙兒脈脈的瞧著他,不說話。
李尋歡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林仙兒忽又笑了,柔聲道:「我想要的東西一直很多,可是現在……我卻只想多瞧你幾眼。」
她咬著嘴唇,吃吃笑道:「因為我從來也沒有看到過你發怒,我一直在想,李尋歡發怒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呢?現在我算真看到了,這機會很難得,我怎麼能輕易錯過。」
李尋歡沉默了半晌,慢慢的坐下,將桌上一盞油燈移到自己面前,然後慢慢的斟了杯酒。
她要看,他就讓她看,而且還像是生怕她看得不夠清楚。
「女人若要做一件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去做,她自己很快就會覺得這件事並不如想像中那麼有趣的。」
「因為女人無論對什麼事的興趣都不會保持得很久,但你若不讓她去做,她的興趣反而會更濃厚。」
這也許就是女人最大的毛病,千百年前的女人就有這種毛病,千百年後的女人也必將有這種毛病。
奇怪的是,男人對女人已研究了這麼多年,但能瞭解女人這種毛病的男人,卻偏偏還是不太多麼
李尋歡坐在那裡,慢慢的喝著酒。
林仙兒盯著他,甜笑著道:「你真是個妙人,不但說的話妙,做的事妙,喝酒的樣子也妙,每次我看到你喝酒的時候,都恨不得將自己變成你手裡的酒杯,我總忽不住要想,你對女人是不是也像對酒杯這麼溫柔呢。」
李尋歡聽著。
林仙兒道:「其實你對付女人的法子更妙,你好像總有法子知道女人們心裡在想著什麼,你做的每件事都恰好正是她們最喜歡的——有時你甚至什麼都不做,也自然會有人來上你的鉤。」
她歎了口氣,又道:「所以無論多厲害的女人,只要遇上你,就休想逃得了。」
李尋歡還是在聽著。
林仙兒道:「每次我遇著你,都覺得跟你聊天很有趣,後來仔細想一想,才發現上了你的當,你根本什麼話都沒有說。」
最會說話的人,往往也就是不說話的人。
只可惜這道理也很少有人明白。
林仙兒笑道:「但這次我卻不再上你的當了,這次我要你說話。」
李尋歡道:「等你看夠了,我再說。」
林仙兒道:「我已經看夠了。」
李尋歡道:「那麼,你還想要什麼?」
林仙兒盯著他,假如眼睛裡也有牙齒,李尋歡早已被她吞下了肚。
被一個這麼樣的女人這樣盯著,雖然很愉快,卻又實在有點受不了,她簡直是想要人發瘋。
只有李尋歡受得了。
林仙兒咬著嘴唇,一字字道:「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
李尋歡道:「要我?」
林仙兒眼波流動,道:「用你自己來換阿飛,這交易豈非很公道?」
李尋歡道:「不公道。、
林仙兒道:「有什麼不公道,你認為他現在已不屬於我了?」
李尋歡道:「不錯,你既然已毀了他……」
林仙兒道:「就因為我已毀了他,所以他才永遠屬於我,我若去救他,他就不是我的了。這道理你難道不懂?」
李尋歡當然懂。就因為他懂,所以才痛苦。
林仙兒笑了,道:「所以你若想要我放他走,就得用你自己來換,你若不答應,就永遠再也休想見得到他。」
李尋歡饅饅的喝完了杯中酒,慢慢的走到她面前,緩緩道:「看來我只有答應你了,是麼?」
林仙兒笑得更媚,輕輕道:「我保證你絕不會後悔的……。」
她聲音突然停頓。
李尋歡的手已摑在她臉上,正正反反摑了她十幾個耳光。
林仙兒非但沒有躲避,反而「嚶嚀」一聲,撲入池懷裡,喘息著道:「你要打,就打吧,只要你答應我,我情願日日夜夜陪你打。」
突聽一人拍手笑道:「打得好,她既然這麼說,你為何不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