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已拉開,棉被已收定。
奎元館客人上座的時候已經快到了。但現在樓上卻還是只有他們四個人。四個人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裡就像是四個木頭人。
會喝酒的木頭人。
壺裡的酒就像是退潮般消失了下去,大家你杯,我一杯,自己倒,自己喝誰也不去招呼別人。
然後燕七﹑王動﹑郭大路就像是約好了似的,同時大笑了起來。
他們就算是白癡,現在也知道這次又上了別人個大當。
那黑衣人根本就不是官差也不是什麼提督老爺派來調查金獅子和棍子的密探,他也是黑吃黑。
被人騙得這麼慘本是很惱火的事。
但他們卻認為很可笑。
燕七指著郭大路笑道:「王老大說的一點也不錯,該聰明的時候你反而糊塗了,不但糊塗而且笨,不但笨而且笨得要命。」
郭大路也指著他笑道:「你呢?你也並不比我聰明多少。」
林太平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等他們笑聲停下來,才問道:「你們笑完了沒有?」
郭大路嘔著氣,道:「還沒有笑完,只不過已沒有力氣再笑。」
林太平誼:「你們認為這件事很可笑?」
王動忽然翻了翻白眼道:「不笑怎麼辦?哭麼?」
這就是他們做人的哲學。
他們會笑敢笑,也懂得笑。
笑不但可以令人歡偷也可以增加你對人生的情心和勇氣。
「笑的人有福了,因為生命是用於他們的。」
林太平看來卻笑不出。
郭大路道:「你為什麼不跟我一樣笑?」
林太平誼:「若是笑就能解決問題,我定比你們笑得還厲害。」
郭大路道:「笑就算不能解決問題至少總不會增加煩惱。」
他又笑了笑接著道:「何況你若學會了用笑去面對人生,漸漸就會發覺人生本沒有什麼真正不能解決的問題……
林太平道:「無論你笑得多開心還是樣被人騙。」
郭大路道:「你不笑還是樣被人騙了,既然已被騙為什麼不笑?」
林太平不說話了。
郭大路道:「你究竟有什麼問題?」
燕七道:「你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關心?」
林太平沉默了半晌道:「因為那人就是真的南宮丑。」
燕七道:「你怎麼知道?」
林太平道:「我就是知道。」
郭大路道:「南宮丑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林太平道:「沒有關係就因為沒有關係所以我才要……」
郭大路道:「要怎麼樣?」
林太平道:「要殺了他。」
郭大路看看燕七又看看王動道:「你們聽見他說的話沒有?」
王動動也不動。
燕七點點頭。
郭大路道:「這孩子說他要殺人。」
王動還是不動。
燕七又點點頭。
郭大路回過頭看著林太平。
林太平臉上點表情也沒有。
郭大路道:「你剛纔已看見他?」
林太平道:「是。」
郭大路忽然笑了,道:「那麼你剛纔為什麼不殺了他?」
林太平臉上還是點表情也沒有他臉上就像是罩上了個面具。
鐵青色的面具,看來似乎已有點可怕。
他一字字道:「我已經殺了他。」
壺裡又添滿了酒,因為王動吩咐過:「看到我們的酒壺空了就來加滿。」
奎元館裡的夥計對王動很服貼。
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望著酒壺。
郭大路忽然笑了笑,道:「酒不是用眼喝的。」
燕七道:「我的嘴很忙。」
郭大路道:「忙什麼?」
燕七道:「忙著把想說的話吞回肚了裡去。」
客人已漸漸來了,這裡已不是說話的地方。
郭大路端起酒杯又放下道:「郭大少難得請次客!?
燕七道:「這次便宜了你,我們走吧。」
林太平第一個站了起來,王動居然也站了起來。
郭大路的手已伸到他面前。
王動看看他,道:「你想幹什麼?想要我替你看手相?」
郭大路勉強笑了笑,道:「不必看了我是天生的窮命,最要命的是只要我想請客袋子裡就算有錢也會飛走。」
王動道:「你想問我借錢付帳?」
郭大路乾咳了幾聲道:「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幹的是件很費錢的事。」
王動本來想笑了,但看了林太平眼,卻歎了口氣,道:「你找錯他。」
郭大路憎然道:「你的錢也花光了?」
王動道:「嗯。」
郭大路道:「你…你怎麼花的?」
王動道:「我昨天晚上干的也是件很費錢的事。」
郭大路道:「你在幹什麼?」
王動道:「世上只有件事比找女人更費錢那就是賭。」
郭大路道:「你輸光了?輸給了誰?」
王動道:「這飯鋪裡的夥計。」
郭大路怔了半晌忍不住笑了道:「難怪他們對你這麼服貼,鋪裡的夥計對冤大頭總是特別服貼的,何況你若把錢輸給我,我也一樣服貼你。」
王動道:「冤大頭不止我一個。」
郭大路道:「還有誰?」
王動看看林太平,又看看燕七。
郭大路踢起來,道:「難道你們的錢都輸光了?」
沒有人出聲,沉默就是答覆。
郭大路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苦笑道:「如此說來,這些夥計豈非全發了財?」
王動道:「他們也發不了財,他們遲早也會輸給別人的。」
郭大路躊促的點著頭,道:「不錯,來得容易去得快,怎麼來的怎麼去。」
王動道:「但我們對人類總算也有點貢獻。」
郭大路道:「什麼貢獻?」
王動道:「錢流通得越快,市面越繁榮,人類就是這樣進步的。」
郭大路想了想苦笑道:「你說的話好像總有點道理。」
王動道:「所以你也不必難受。」
郭大路道:「我難受什麼?我又沒有輸…。」
王動道:「抱歉的是我們把你的錢也一齊輸了。」
郭大路怔住。
王動道:「破廟裡的泥菩薩就算陪人睡覺,也不會收錢的。」
郭大路的眼睛慢慢的變圓了,道:「你們知道?你們早就串通好了的?……偷我的小偷就是?…」
他手指忽然直戳到燕七的鼻子上大叫道:「就是你。」
燕七道:「答對了。」
郭大路一把揪住他衣襟咬著牙道:「你為什麼做這種事?」
燕七不說話臉卻似有點發紅。
王動淡淡道:「他也是為你好,他不想朋友得花柳病。」
郭大路的手慢慢放開,屁股又坐在椅子上手摸著頭喃喃道:「天呀…天呀,你怎麼會讓我交到這種好朋友的?」
他忽又踢起來,咬著牙道:「你們既然知道四個人都已囊空如洗,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大吃大喝?」
王動道:「為了要讓你高興。」
郭大路忍不住叫了起來道:「讓我高興?」
王動道:「一個人請客的時候,總是特別高興的是不是?」
郭大路雙手抱頭道:「是是是!我真高興真他媽的高興得不如死算了。」
個夥計忽然走過來,道:「王大哥不必為付帳的事,發愁這裡的帳已算清了。」
郭大路歎了口氣,道:「想不到這裡總算有個良心好的人。」
這夥計臉紅了紅,笑道:「我本來的確想替王大哥結帳,只可惜有人搶著先把帳會了。」
王動道:「是誰?」
這夥計道:「就是坐在那邊角上的那位客人。」
他回過身,想指給他們看又怔住。
那邊角上的桌子上還擺著酒菜,人卻已不見了。
郭大路走在最後面,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拍了拍那送客下樓的夥計肩膀,道:「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這夥計道:「請說。」
郭大路道:「你贏了這麼多錢準備怎麼花呢?」
這夥計道:「我不準備花它。」
郭大路瞪著他就好像忽然看到個聖人似的。
這夥計忽又笑了笑道:「我準備用它作本錢再去贏多些,最近我手氣不錯。」
郭大路還在瞪著他忽然大笑,笑得彎下腰差點從樓上滾下他大笑著拍這夥計的肩道:「好主意好主意,就要這樣人類才會進步,我代表天下的人感激你。」
這夥計還想問:「感激我什麼?」
郭大路卻已走下了樓。
這夥計歎了口氣,擂著頭喃喃道:「看來這些人不但是冤大頭而且是瘋子。」
以前有個很聰明的人說過句很聰明的話「被人當做冤大頭和瘋子其實也是件很有趣的事,甚至比被人當做英雄聖賢更有趣」,那夥計並不是聰明人,當然沒聽過這句話,就算聽過也不會懂。
這句話其中的道理,本就很少有人能聽得懂的。
世上有兩種人。
一種人做的事永遠是規規矩矩﹑順理成章,他們做的事無論誰都能猜得出,都能想得通。
另一種人做事卻不同了,他專喜歡做些神出鬼沒的事,非但別人想不通他在做什麼,也許連他自己都想不通,王動就是這種人。
林太平也是。
但世人卻還有樣東西比這種人更神出鬼沒。
那就是錢。
你不想要錢的時候它往往會無緣無故﹑莫名其妙的來了,你真需要它的時候,卻往往連它的影子都看不到。
殺人是什麼滋味?
很少人知道。
一萬個人中也許只有一個是殺過人的。
有人說:「不管殺人是什麼滋味至少總比被人殺好。」
說這種話的人他自己一定沒有殺過人。
也有人說:「殺人的滋味比死還可怕。」
說這種話的人就算自己沒有殺過人,至少已經很接近了,「你有沒有殺過人?」
「你怎麼殺他的?」
「你為什麼要殺他?」
林太平直在等著他們問他這二句話。
他們沒有問。
王動﹑燕七﹑郭大路三個人又好像約好了連句話都沒有問,三人根本沒有開過口。
縣城距離那山城並不遠,但是不說話的時候就顯得很遠了。
郭大路有一搭沒一搭的哼著小調,曲調也許已流傳很久,歌詞鐵定是他自編的。
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編得出這種歌詞來。
來的時候成風,去的時候稀鬆。來的時候修車,去的時候乘風。
燕七忽然道:「你在哼什麼?」
郭大路道:「這叫『來去歌』,來來去去,去的不來,來的不去。」
燕七忽也攝著他的調子唱道:「放的不通,通的不放,放放通通,通放。」
郭大路道:「放什麼?」
燕七道:「狗屁。這叫放狗屁。」
郭大路板著臉道:「你們用不著臭我,以前有人求我唱我還懶得唱。」
王動點點頭道:「我知道那些是什麼人。」
燕七眨眨眼道:「是什麼人?」
王動道:「聾子。」
郭大路想板起臉自己卻忍不住笑。
林太平忽然冷笑道:「聾子至少比那些裝聾作啞的人好。」
郭大路眨眨眼,道:「誰裝聾作啞?」
林太平道:「你,你你。」
他用手往他們三個人臉上一個個點過去,接道:「你們心裡明明有話要問,為什麼還不問出來?」
王動道:「不是不問是不必問?」
林太平道,「為什麼不必問?」
王動道:「那種人活著不嫌多,死了也不嫌少。」
郭大路道:「對對!那種人死一個少一個,越少越好。」
他拍了拍林太平的肩笑著道:「你既然沒有殺錯人,我們又何必問呢?」
林太平咬著牙忽又道:「你們殺過人沒有?」
郭大路看看王動,王動看看燕七。
燕七苦笑道:「只被人殺過。」
林太平忽然縱身向路旁掠了過去,剛落到樹後哭聲己傳出來。
燕七看看郭大路郭大路看看王動。
王動道:「他以前沒有殺過人。」
郭大路點點頭道:「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燕七歎了口氣,道:「原來殺人的滋味比被殺還難受。」
王動道:「南宮丑發現他在後面跟蹤,定以為他巳發現了黑吃黑的秘密,所以就先向他出手想殺了他滅口。」
郭大路道:「誰知想殺人的,反而被殺了。」
燕七道:「林太平的武功好像比我們強得多,比南宮丑還強得多!」
郭大路歎道:「這就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剛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他連隻雞都抓不住。」
哭聲還沒有停。
燕七道:「想殺人的未必殺得了人,他雖然殺了人卻不想殺人的。」
郭大路道:「我們去勸勸他好不好?」
王動道:「不好。」
郭大路道:「為什麼?」
王動道:「哭雖然沒有笑好,但一個人偶而能大哭一場也不錯。」
郭大路歎道:「我還是寧可笑,一個人要笑的時候至少用不著躲在樹後頭。」
燕七也歎了口氣道:「而且你無論怎麼笑都不必怕人家來看熱鬧。」
你越怕別人看熱鬧越有人來看熱鬧。
現在還沒有大黑,路上的人不很多,有的人已停下腳,直著脖子往這邊瞧,有的人甚至已走了過來。
郭大路擦了擦汗苦笑著悄悄道:「我只希望別人莫要懷疑他是被我們欺負哭的。」
沒有人「懷疑」。
每個人簡直都已確定了。
看到這些人的眼色,燕七也不禁擦了擦汗,道:「你快想法子把他勸走好不好?」
郭大路苦笑道:「我沒那麼大本事,我最多也不過只能挖個洞。」
頹七道:「挖個洞幹什麼?」
郭大路道:「好鑽到洞裡去,也免得被人家這麼樣死盯著。o燕七歎道:「你最好挖個大點的。」
郭大路狠狠道:「你們若是少輸些,或是沒有輸光我們至少還能雇輛車讓他坐在車裡去哭個痛快。」
這句話一說,居然真的就有輛很漂亮的馬車駛了過來,而且就停在他們面前。
燕七瞧了王動眼,悄悄道:「我們最後那把的確不該賭的,既然已輸定了就不該想翻本。」
王動淡淡道:「賭錢的人若不想翻本,靠賭吃飯的人早就全都餓死,你總不至於想看人餓死吧。」
那馬車的車伕忽然跳下車,走到他們面前,陪著笑道:「那位是郭大爺?」
郭大路道:「誰找我?找我幹什麼?」
車伕躬身道:「請郭大爺上車。」
郭大路道:「我不喜歡坐車,我喜歡走路。」
車伕賠笑道:「這輛車是郭大爺的朋友特地雇來的,車錢早已付。」
郭大路怔了征道:「誰雇的?」
車伕笑道:「那是郭大爺的朋友,郭大爺不認得小人怎麼會認得?」
郭大路想了想,忽然點點頭道:「我想起他是誰,他是我的乾兒子。」
坐上車林太平就不哭了,只是坐在那裡呆呆的發怔。
郭大路也在發征。
燕七忍不住問道:「你真有乾兒子?」
郭大路苦笑道:「我有個見鬼的乾兒子。我就算想做人家的乾兒子,人家也嫌我太窮,哪有人肯做我的乾兒子?」
燕七皺眉道:「那麼僱車的人是誰呢?」
郭大路道:「八成就是那個在奎元館替我們會帳的人。」
燕七道:「你瞧見那人沒有?」
郭大路歎道:「那時別人不看我,已經謝天謝地了,我怎麼還敢去看別人?」
一個人要付帳,口袋裡卻沒錢的時候的確連頭都抬不起來的。
燕七道:「你呢?」
他沒有問林太平,問的是王動。
林太平那時當然也沒有心情去注意別人。
王動笑了笑,道:「哪時我只顧著看郭大少臉上的表情,我從來也沒有看過他那麼可愛。」
於是燕七也開始發怔,他自己也沒看見替他們付帳的是誰。
王動道:「那車伕找的是郭大少,那人定是郭大爺的朋友。」
郭大路歎了口氣道:「我可沒有那麼闊的朋友,我的朋友中最闊的就是你。」
王動道:「我很闊?」
郭大路道:「你至少還有棟房子,雖然是人厭鬼不愛的房子但房子總歸是房子。」
王動道:「你若喜歡,我就送給你吧。」
郭大路道:「我不要。」
王動誼:「為什麼不要?」
郭大路笑道:「我現在身無長物,囊空如洗,樂得無牽掛,不像你們還要為別的事擔心。」
燕七道:「王老大還有棟房子可以擔心,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郭大路上上下下瞟了他一眼,笑道:「你至少還有身新衣,做事的時候就免不了要擔心會不會衣服弄髒,坐下來的時候免不了要看看地上有沒有泥巴,怎及得我這樣自由自在。」
燕七凝視著他道:「這世上真的沒有一個你關心的人?沒有樣你關心的事?」
郭大路忽然不說話了,目光竟似乎露出絲悲傷之色。
燕七忽然發現這人也許並不像表面看來那麼開心,說不定也有些傷心事只不過他一直隱藏得很好從不讓別人知道。
他只讓別人細道他的快樂,分享他的快樂。從不願別人來分他的痛苦和憂鬱。
燕七看著他,一雙睜子忽然變得份外明亮。
他和郭大路相處得越久,越覺得郭大路確實最個很可愛的入。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動忽然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快到了!快到家了。」
他歎息中充滿了歡飽滿足之意。
往窗外望出去已可看到那小小的山坡。
郭大路也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道:「看來無論是金窩銀窩也比不上你的那狗窩。」
王動瞪阻道:「我的狗窩?」
郭大路笑了道:「我們的狗窩。」
黃昏。
夕陽滿山。
半枯的秋草在夕陽下看來宛如黃金,遍地的黃金石板砌成的小徑斜向前方伸展,宛如黃金堆中的一串白玉。
風在吹,鳥在啼秋蟲在低語混合成種比音樂還美妙的聲音,它美妙得宛如情人在耳畔低語。
滿山瀰漫著花的香氣﹑草的香氣﹑風的香氣。甚至連夕陽都彷彿被染上了芬芳,芬芳得宛如情人身邊的柔髮。
人生原來竟如此芬芳如此美妙。
郭大路長長吸了口氣大笑道:「我現在才知道窮原來也是件很開心的事。」
燕七道:「開心?」
郭大路說道:「有錢人有幾個能享受到這樣的美景?能呼吸到這樣的香氣?他們只能聞得到銅臭氣。」
燕七也笑了。
郭大路忽然發覺他的笑容如夕陽般燦爛,忍不住笑道:「我現在才發現你一點也不醜只不過有時的確太髒了些。」
燕七這次居然沒有反唇相譏反而垂下了頭。他本來並不是這麼好欺負的人是什麼令他改變了的?
是這夕陽?是這柔風?還是郭大路這明朗的笑臉?
王動忽然道:「有錢也並不是壞事。」
郭大路道:「窮呢?」
王動道:「窮也不壞。」
郭大路道:「什麼才壞?」
王動道:「什麼都不壞,壞不只看你這個人懂不懂得享受人生。」
郭大路仔細咀嚼著他這句話心中忽然充滿了溫暖幸福和滿足。
他滿足,只因他能活著。
他活著,就能享受人生如此美妙的人生。
所以,朋友你絕不要為有錢而煩惱更不要為窮而煩惱。
只要你口得享受人生你就算沒有白活。
那麼有天你就算死了,也會死得很開心。
因為你活得也比別人開心。
馬車不能上山,他們就走上山。
他們走得很慢。
因為他們知道無論走得多慢,總還是會走到的。
天已漸漸黑了。
他們也絕不擔心。
因為他們知道天很快還會亮的。
所以他們心中充滿了歡愉,就連林太平眼睛都明亮了起來。
他們終於看到了王動那棟房子雖然是棟又舊又破的房子但在這夕陽的黃昏時看來也美麗的似宮殿。
每個人都有座宮殿他的宮殿就在他心裡。
奇怪的是,有些人卻偏找不到。
王動尖銳的面容也變得柔和起來,忽然笑了笑問道:「你們猜猜我回去後,第一件事想幹什麼?」
郭大路和燕七同時搶著道:「上床睡覺。」
王動道:「答對了。」
但人生中時常也會發生意外的。
他們還沒有走到那棟屋子,忽然看到窗子裡亮起了燈光。
開始時是對著門的那扇窗子。
然後每扇窗子都接著有燈光亮起。
燈光明亮,他們又怔住。
燕七道:「屋子裡有人?」
郭大路道:「會不會有朋友來看你?」
王動道:「本來是有的,自從我將最後一張椅子賣掉了後,朋友就忽然全都不見了。」
他淡淡的笑了笑,接著道:「他們也許全都和我一樣懶,怕來了之後沒地方坐。」
這淡淡的笑容,正象徵著他對人生瞭解得多麼深刻。
所以他對任何人都沒有很大的要求。
他給的時候從沒有想到要收回來,這也許就是他為什麼活得比別人快樂的原因之一。
燕七皺眉道:「那麼是誰點的燈呢?」
郭大路笑道:「我們何必猜?只要進去看看豈非就知道了?」
這本來也是種很正確的態度但這次卻錯了。
他們進去看了,還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