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瞧那青衣少年的武功,卻完全與歐陽天矯大異其趣,若以"花拳繡腿"四字來形容於她,正是再也恰當不過。
一時望去,但見滿台俱是青衣少年的身影、掌影。
她身法之輕靈,固是驚人,舉手投足間姿態之曼妙,更如仙子凌被,輕歌妙舞,手揮五弦,目送飛鴻,絕不帶半分凶霸氣,直瞧得豪傑一個個眼花繚亂,目瞪口呆,連采聲都忘了發出。
最妙的是,千百豪傑,包括一木大師,丁老夫人等在內,直到此刻,還無一人能瞧出這少年招式的變化,這少年拳風掌影,直似已化做滿天花雨,統紛而落。
一木大師歎道:
"老僧在江湖行走已有五十年,卻還未曾瞧見過如此花俏好看的掌法,也從未瞧見如此聰慧的女子。"丁老夫人道:
"大師怎知她聰慧過人,老身有所不解。"
一木大師道:
"夫人請看,她這掌使出,乍看雖然華而不實,但仔細一瞧,章法卻絲毫不亂,只是變幻無方而已,變化如此繁複的掌法,若是換了智慧不高的人,連瞧都已瞧暈了,又怎能學得會?"丁老夫人歎息一聲,道:
"只望她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這番話寶兒自又聽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更是感概良多,只因小公主的聰明與智慧,他比誰都清楚。
青衣小帽的少年,正是小公主。
小公主突然現身,突然出手,五行魔宮一向只在暗中施展奸謀,如今怎地也露像了?本令寶兒驚異萬分。
但他心念數轉,便已恍然大悟。
五行魔宮昔日只在暗中搞鬼,為的只是要江湖中人疑神疑鬼,自相殘殺,為的只是要方寶兒無路可走。
自然,他們還怕自已露面之後,縱能執武林之中耳,但白衣人重來之日,五行魔官便得首當其衝。
如今江湖已亂,死的人已有不少,七大子弟已死傷殆盡——白衣人是否重來,猶末可知,最重要的自然還是他們以為方寶兒已死了此時此刻,所有的顧忌。既已都不存在,他們還不露面,更待何時,在這混亂之中,他們輕易的便可掌握大局,這良機他們怎會錯過?
寶兒轉目四望,但是經過方才一番動亂之後,站在人叢中最前面的幾個人,地位已自變換了。
方纔站在人叢最前面的幾人,本是錦衣華服,本在不住指點談笑,如今卻已換作了幾個滿身黑衣,頭戴氈笠的大漢。
尤其當先一人,雖然路氈笠戴得緊壓在眉際,但一雙火也似的目光,卻仍不時要偷偷向台上窺望。
寶兒瞧得清楚,此人競赫然正是那火魔鬼——他那雙火也似的妖異目光,寶兒永生再也不會忘記。
五行魔宮中人,終於也混入泰山來了,有這些人出規,此後將會發生什麼驚人的變故,寶王實是難以預測,也不敢預測。
他只覺自己胸中熱血,已漸沸騰……
方寶兒競直到此刻,還不敢出手。
只因他深知天下群豪,都早巳將他當作滅絕人性的兇手,但若一現身,眾情本已激奮,再加以真正的兇手在旁鼓動,那時便說不定要亂刀齊下,他武功縱高,也不能抵擋——他豈非死也難以瞑目。
是以他縱然熱血已沸騰,也只有強自忍住。
只見小公主瞬息之間,又已攻出數十掌之多。
仍無論她招式變化多麼複雜,歐陽天矯卻仍是以不變應萬變,一招-式,仍然使得既乾淨,又清楚。
只見他眼簾半垂,誠心正意,身手雖未停頓,面容看來卻宛如老僧入定一般,對四面攻來的那天花亂墜般的招式,竟是連瞧都不瞧上一眼,只是聽風辨位,破招拆招——這挑李滿門的武林高手,不但功力深厚,經驗、見識,亦自不凡,他深知自己若是去瞧對方的招式,便難免為之目眩,自己的招式也難免要亂了。
木大師額首歎道:
"善哉善哉,歐陽施主果非誤人子弟之輩,這女子武功雖奇妙,要想取勝,卻也困難得很。"只聽四面一陣陣歡呼,只要歐陽天矯一招攻擊;四面便必定有人為他喝采、助威,想來他門下弟子前來觀戰的,必有不少。
寶兒凝神而觀,越瞧越是驚奇。
他驚奇的倒不是歐陽天矯武功之強,而是小公主武功之弱,他心中動念,不禁暗忖道:小公主此時驟然現身,而且激戰四人,她武功若無超人之處,怎敢如此?但此刻她卻連歐陽天矯一人也難以取勝,這樣的武功,五行魔宮怎會放心讓她出手?莫非她暗中另有仗恃不成?"一念至此,他瞧的不禁更是仔細。
但見小公主動手之間,身子漸漸向台的後半部移動,不再轉向前方,歐陽天矯自也一步步逼了過去。
他兩人身形展動的範圍,便漸漸縮小,漸漸離寶兒更近,寶兒對這兩人每一出手,也瞧得更是清楚。
突然小公主腳下似是滑了一滑,腳步立時亂了一亂,手上的招式,也隨即露出了個空門。
這空門雖然瞬即被她補上,但歐陽天矯是何等人物,又怎會將這千載難逢的良機輕輕錯過?
就在這稍縱即逝的瞬息之間,歐陽天矯鐵掌已向那空門插入,這一掌實是再也不致失手。這危機台下群豪雖未瞧見,寶兒卻瞧了個清楚。
他大驚,方要喝出"不好"兩字。
哪知小公主嬌軀突然一扭,已到了歐陽天矯身後,只是她這一扭雖然些勉強,在這種部位下,任何人也難遞招出手,歐陽天矯自然算準了此點,是以也未吃掠,雄腰半旋,揮掌逼擊,衣袖懼都飛捲而起,聲勢更是驚人!
又誰知小公主在此情況下雖不能遞招出手,袖中卻突然有一條銀線,飛射而出,不偏不倚,恰巧穿入了歐陽天矯飛捲起的衣袖。
歐陽天矯身子一震,面容驟變,鐵掌自也不能拍出。
小公主便乘著這一瞬間,扭轉身子,輕叱道:
"去吧!"玉手輕揮處,歐陽天矯已猛吼著撲地跌倒!
小公主袖中銀線飛出時,歐陽天矯魁偉的身子,恰巧擋住了群豪的視線,銀光一閃而沒,群豪誰也沒有瞧見。
在群豪眼中看來,正像是小公主在絕不可能發招的地位中,發出了一招,如此詭秘的身法,自使得人人為之大驚失色。
何況,自小公主袖中飛出的暗器,竟是一串水珠,水珠穿入歐陽天矯的衣袖,立刻消失,他連衣衫都無損傷,群豪縱然有人疑心,也絕不會在歐陽天矯身上尋出被暗器所傷的跡象,那麼,又有誰敢說小公主在暗中做了手腳?
這惡毒的手段,本使得天衣無縫,巧妙異常,又怎知人算不如天算,卻偏偏台後還有個目光敏銳的方寶兒,卻偏偏要方寶兒瞧破她的奸謀!
大亂又起,梅謙等人都不禁為之聳然失色
一木大師喃喃歎道:
"高招,高招,我老和尚只怕眼睛已快瞎了,怎地連人家這一招是如何使的都瞧它不出?"丁老夫人歎道:
"我只覺這一招有些森森鬼氣。"
一木大師道:
"不錯,此招的確不似人類所能使出的。"
寶兒癡癡地站在那裡,心中當真是紛亂如麻。
小公主方纔所使的詭計,普天之下,顯然只有他一人知道,他如今是否該出面將之揭破?
此時此刻,他敢出面麼?他能出面麼?他又是否忍心對他心目中最最摯愛的女子,如此無情。
已有幾條大漢,將歐陽天矯屍身抬了下來。
還有人在寶兒身邊歎道:
"好厲害,好厲害,瞧他手只輕輕一揮,這麼大的英雄歐陽天矯,居然連一絲氣都沒有了。"要知這些人雖也站在台後,但卻被小公主自己的身子擋住了視線,只有寶兒所站的角度,才能瞧見那一閃銀光。
何況這些粗漢們縱然瞧見,未必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縱然知道,也未必敢多事說出口來。
更何況他們縱然要說,只伯一個字還未說出時,嘴已被封死——這彷彿全屬天意,天意定是要寶兒來揭破小公主的陰謀毒手。
人們的驚歎,傳人寶兒的耳裡,寶兒心中更是充滿了酸苦,此刻他處境之艱難,除了他自己之外,又有誰能想像?
只聽得小公主得意的笑聲又自台上傳了下來。
她格格笑道:
"我早就勸你們-齊上來,你們何苦定要一個個地前來送死……公孫紅、梅謙、蔣笑民,你們還是一齊來吧,還等什麼?"她話雖說得更狂,但此刻已無一人再敢輕視取笑她,公孫紅、梅嫌、蔣笑民三人,也都不再搶著出手。
小公主笑道:
"來呀!難道你們已不敢出手了麼?"
蔣笑民、梅嫌,劍眉軒動,雙雙搶出,但他兩人腳步方動,一人已有一條手臂被公孫紅拉住。
梅謙沉聲道:
"你我三人,誰出手都是一樣。"
蔣笑民接口道:
"正是如此,兄台還是讓小弟出手的好。"
公孫紅微微一笑,道:
"此人招式詭秘,花樣百出,而你我三人間,卻以我的花樣多些,兩位自當讓我出手的。"梅謙、蔣笑民對望一眼,各各退後半步。
公孫紅身形便自這兩人間穿了出去,飛身竄到小公主面前,反手拔下了腰畔的"天龍棍",沉聲道:
"閣下還不亮兵刃?"
小公主曬然笑道:
"和你們這些人動手,還用得著兵刃麼?"
公孫紅深深吸了口氣,道:
"既是如此……"
小公主大笑道:
"既是如此,動手就是,囉嗦個什麼?"身形一閃,已到公孫紅背後,纖手十指,直劃公孫紅脊椎要穴。
她身法之快,當真有如鬼魅。
公孫紅競不回身,直到她雙掌懼已揮出,腳下猛然向前跨了一步,這一步跨得更是恰到好處,恰巧使小公主十指俱都落空。
小公主輕叱一聲,道:
"好,瞧你回不回頭?"
身形進逼,雙掌再揮。
公孫紅仍不回頭,腳下再踏一步,招式又都落空。但這時他身子已到了擂台邊沿,再難前行。
小公主大喝道:
"不回頭就拿命來!"
喝聲之中,十指並起,競以雙撞掌之力,向前拍去。
公孫紅竟然還是不回頭,竟然又是一步,向前跨出——群豪忍不住失聲驚呼,眼見他已將跌下擂台。
哪知就在這剎那間,他掌中天龍棍,突然向台邊一點,只聽"篤"的一聲,他魁偉的身子,已凌空倒翻而起,掠到小公主身後,天龍棍幻起一片棍影,風聲激盪,棍影如山,當頭向小公主壓了下去。
四面的驚呼,立刻變為喝采!
小公主左、右、後方之去路,懼已被那如山的棍影封死,只有向前閃避,但見她身形竄出,於是眼見也要跌下擂台。
哪知她身子雖然斜斜向前倒下,雙足卻緊緊釘在擂台上,整個人就像是根標槍似的,斜插在擂台邊緣。
如山棍影擊下,落空!
小公主腰肢一挺,身子一翻,競凌空自剛剛落下的棍影上翻了過去,那身形之靈巧,且不說它,姿態之美,更美得尋不出絲毫理疵、破殘,實已達到了群豪中生夢寐以求的輕功完美之境。
果聲連續者,卻已是為小公主發出來的——在武功與藝術的領域中,人們常易忽視敵我的限界,而為對方喝采。
剎時之間,兩人都已展動起身法,兩人俱是靈便兔脫,以快打快,這景象又與方才一戰大不相同。
但見兩條人影兔起鵲落,天矯變化,身法之靈巧美妙,招式之奇詭花俏,樣樣都令人歎為觀止。
於是采聲也一聲連著一聲,幾乎從未間斷,泰山之會數十場連續的大戰中,實以這一場最為驚心悅目!
丁老夫人歎道:
"老身本以為公孫大俠之武功乃是以硬功見長,哪知他軟功的火候,競猶在硬功之上。"她的讚賞,也正是群豪驚歎之處,群豪本來實難夢想得到,公孫紅如此魁偉的身形,也能使得出這般靈巧的身法。
這時公孫紅"天龍棍"上所激盪起的風聲,已越來越見強烈、沉重,小公主身形已漸漸不能遊走自如。
丁老夫人長長鬆了口氣,道:
"這一場只怕是公孫大俠勝了。"
一木大師面容凝重,道:
"只怕未必。"
丁老夫人默然半晌,頓首歎道:
"不錯,只怕未必……這位姑娘的招式,有時的確伸出鬼沒,令人難以防範,也難以預料。"說話之間,小公主身形又漸漸向後退了過去,她似是被公孫紅強烈的棍風所逼,不得不侷促於一角。
公孫紅目光電閃,容光煥發,鬥志之旺盛,已近頂點,體內的潛力,也似已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
只見他每一招施展出來,俱是攻守兼備的妙著——不但攻勢的凌厲,令人驚心,攻守的嚴密,更是令人無懈可擊。
想是他有了方才歐陽天矯的前車之鑒,已不敢有絲毫疏忽,絲毫大意,他已立下必勝之心,萬萬不容自己落敗。
這實已接近天下任何一個武林高手與入動手的顛峰狀態,公孫紅在此等狀態之下,別人實無法想像他會落敗。蔣笑民歎道:"只怕不會再有十招了。"梅謙沉聲道:
"最多十招。"
就連丁老夫人與一木大師,此刻也確定了信心,只因他們委實看不出小公主能有什麼方法,能一招便將公孫紅擊敗。
只因這已是武功所難以達到的極限。
但此刻,方寶兒一顆心卻已幾乎要跳出腔子。
他判斷出小公主身上所帶的暗器絕不止一種,而且每一種都必定有它獨特的惡毒之處。
他知道小公主若憑武功,雖絕難將公孫紅擊敗,但加上她的狡計,再加上她那些江湖罕睹,凶險惡毒的暗器,公孫紅防守得縱然無懈可擊,也難免要遭她的毒手——眼看便要遭她的毒手。
他怎忍眼看這俠義、熱腸而正直的鐵漢慘遭毒手?他怎忍眼看著這樣的慘案繼續發生下去?
但他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又怎能出手阻止?
何況,他出手之後,是否能阻止還未可知,他只怕他自己出手,只不過徒然犧牲了自己而已。
他的心在痛苦與矛盾中交戰著,不知如何是好。
月色雖更皎潔,但星群已落,黎明已不遠了。
皎潔的月色,映著小公主的目光——在這一瞬間,寶兒突然發現她雙目中己充滿了多變的狡黠,與乖庚的殺機,這顯然已是她要驟下毒手的時刻到了——她右掌疾揮而出,春蔥玉指,微張如抓,她似已情急,競要以她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去奪那力可裂石的天龍棍。
公孫紅厲喝一聲,天龍棍疾迎上去,他旋動著手腕,那天龍棍便像鑽子般向小公主手掌鑽了過去。
小公主手掌如被雷陋,驚呼著縮入衣袖。
群豪不禁歡聲大動——她此番右掌已被天龍棍所傷,哪裡還有望取勝——右掌本是作戰的主力。
但寶兒卻瞧得清楚,她手掌甚至根本未曾觸及天龍棍,她如此裝作,只是為了要將手掌縮入衣袖,也好教公孫紅不再防備她這只右手——那追魂奪命的暗器,自然便要從這只右手中發出來了。
皎潔的月色,照滿擂台,小公主身形已移向公孫紅之後——在這一瞬間,寶兒突然發現,小公主衣袖中有銀光一閃。暗器已將出手。小公主手掌已抬起。
在這一瞬間,寶兒突然將自身的安危利害,成敗得失全部忘記,心裡只記得不能讓這暗器出手,不能讓這慘劇再在他眼前發生,不能讓公孫紅死於非命,他心中熱血,已怒濤般澎湃而起——
小公主左掌疾點公孫紅右脅。
這一指去勢勁急,奇詭無方,竟是自公孫紅棍影中穿過去的,無論如何,這都要算做絕頂的妙著。
公孫紅口中輕叱道:
"好!"全神都已貫注在這一招上,卻末發現小公主那只立將取他性命的右手,已有了動作。
她衣袖遮掩了她手掌的動作,公孫紅魁偉的身形,又擋住了她整只衣袖,她衣袖飄飄,輕輕揮起。
方寶兒身形,突然箭一般竄上台去,竄到小公主與公孫紅兩人身子之間,雙掌左右揮出。
公孫紅方自變招,不知怎地,掌中天龍棍已被人抓住,接著,他只覺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自棍上傳了過來,他身子被這股力量一撞,竟再也站立不穩,跟跪退後,噗地跌倒小公主眼見自己毒手已將得逞,右臂突然一麻,無力地垂下,接著,拂中她左臂的手掌,已自她胸前橫掠而過。
幾乎在同一剎那間,她右肘已被抓住,亦自垂下。
只聽她衣領中似是發出"哄"的一聲微響,竟彷彿有一般熱流,自她衣袖中狂湧而出。這股熱流亦是有聲無形,但"哄"的一聲微響過後,擂台木板上,立刻便似有青藍色的火苗一閃。
那堅固的木板,競立時被燒焦了一片,這是何等驚人的火力!這又是何等惡毒的暗器!
原來小公主手中發出的,竟是一般火焰——火焰在平常乃是紅色,旺熾時變為青色,到了最最熾熱強烈的,便什麼顏色也沒有了。
這白熱的火焰,本是射向公孫紅面門的,公孫紅只要沾著一點,雙目首先就要被燒瞎。
那時小公主右掌必定要跟著擊出,必定會擊在他面目之上,她手掌雖然美如春蔥,但也必已足夠擊毀他的面目。
他面目被擊毀後,自也必定再無被人暗算的痕跡留下,這手段的惡毒,又豈是別人所能想像。
人影上台,公孫紅倒地,小公主被制,火苗一閃——
這些事端的像是在同一剎那間發生的,群豪眼睛縱然瞧見了,但心裡卻還未曾來得及去想。
就連丁老夫人、一本大師、梅謙、蔣笑民等人,卻也不禁被驚得呆住,愕然不知所措。
這變故本已驚人,方寶兒武功更是驚人,掌中"天龍棍"號稱當代第一的公孫紅,競在一招間便被擊倒。
又有誰能想到擂台後抬屍大漢中,競有如此絕頂高手?
小公主又驚又怒,又犯了千金小姐的脾氣,也不管對方武功高出她甚多,也不管自己還在別人掌握中,便破口罵道:
"你是什麼東西,敢來……"
方自罵出一旬,突然瞧見方寶兒的面容,駭極之下,再也忍不住放聲驚呼出來,驚呼著道:
"原來是你!"
火魔神與他門下本已施展身形,要待衝上台去,聽得這聲驚呼,腳步不由得為之一頓,叱道:
"是誰?"
小公主顫聲道:
"他……他還未死!他是……"
寶兒出手如風,掩住了她的嘴。
但這時播濟城、石不為、莫不屈、火魔神、丁老夫人、萬子良、金祖林,以及牛鐵娃……這些與寶兒相識之人,卻都已自小公主這句話中,猜出他是誰來,不由得紛紛大呼道:
"方寶兒!是方寶兒!"
方寶兒這三個字一經喝出,當真比世上任何一個人的名字都更令人吃驚,這三個字彷彿正象徵著一切罪惡、流血、神秘、激動、興奮、傳奇之事,這三個字裡實有一種激動人心的魔力!
整個山坪又復大亂起來,後面的人呼喝著要衝上前去,要瞧瞧這一身充滿了傳奇的神秘人物。
前面的人卻被他那己被渲染成惡魔般的聲名所驚,口中雖也在大聲驚呼,一時卻不敢接近於他。
爭吵、呼喝、衝撞……已使這山坪上的騷動,達到顛峰。
石不為突然振聲大喝道:
"好惡賊,你毒手殺了對你恩重如山的叔伯們,還敢在此現身?難道你當真以為普天之下,已無人制得使你麼?"從來借語如金的石不為,此刻想已激憤異常,競一口氣說出這許多話來,不但語聲如金聲振玉,而且語中正也滿含煽動之力。
群豪果然紛紛大喝道:
"對!咱們可不能再讓這惡賊活在世上,朋友們,上呀!咱們今日就將方寶兒亂刀分屍在這裡1"呼聲中,已有人衝上前去。
忽然,一聲驚呼,衝在最前面的一個人,身子離地飛起——他並非自己飛起,卻是被人拋出來的。
牛鐵娃鐵塔般的身子,已站在擂台前,怒喝道:
"誰敢動成大哥一根手指,鐵娃將他的蛋黃都摔出來!"喝聲中出手如風,又有兩個人被他擲了出來。
石不為厲聲賜道:
"鐵娃,你怎地還要助這惡賊?"
鐵娃吼道:
"誰敢說我大哥是惡賊?你……你才是……"他究竟不敢出口反罵石不為,大喝一聲,左右雙手齊出,抓住了兩個人的衣襟,將兩人迎面一撞,兩個人懼都倒了下去,他競將這口氣出在別人身上了。
石不為怒喝道:
"鐵娃,你瘋了麼?你莫非忘了他做的那些事?"鐵娃大叫道:
"不管他做了什麼事,他是我的大哥,他……他絕不是壞人。"倒在地上的兩人,眼見已要被人踐踏而死。
鐵娃奮起神力,向前一推,前奔的人,競被推得一連串向後踉蹌退出,被鐵娃推倒的兩人,便又被鐵娃扶了起來。
就在這騷動大亂之時,寶兒已出手點了小公主左、右雙臂的穴道,小公主頓足大罵道:
"你這小賊,你不幫我反幫別人?你忘了爹爹怎樣對你?"飛起一腿,向寶兒踢了過去。
僅她一腳方自踢出,腿上的穴道,也被寶兒點了。
公孫紅早已站起,瞧了瞧台下騷動的人群,瞧了瞧寶兒,顯然已是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火魔神與他手下的神秘黑衣大漢們,已衝上擂台,若非顧忌寶兒身旁的小公主,只怕早已施出火器。
而鐵娃也究竟擋不住洶湧的人潮,已有數個人自他身旁衝過,躍上擂台,抽出兵刃,奔向寶兒。
火魔神與他們雖然敵對,但此刻卻是同仇敵愾,兩方面都一心要將寶兒置之死地,寶兒縱然絕藝無雙,又怎能抵擋得住這些人的亂刀齊下,眼見這不世出的奇才少年,已再一次面臨危機,而這一次,他實已難逃毒手!
莫不屈拉著石不為的手臂,滿面俱是激動之色,顫聲道:
"完了……完了……寶兒他……他……"
石不為冷冷道:
"如此惡徒,正是人人得而誅之,大哥莫非還為他可惜不成?"莫不屈訥訥道:
"但……但這樣就眼看他死了,我委實於心不忍,咱們……咱們好歹也得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才是。"石不為目光盯著方寶兒,冷冷道:
"這說話的機會,是萬萬不能給他的。"
莫不屈道:
"為……為什麼?"
石不為搖了搖頭,不作回答。
這時他兩人已被人群沖摔到擂台下,四面呼喝吶喊的人雖不少,但真的要衝上去與寶兒動手的卻不多。
石不為振臂大呼道:
"還等什麼?殺呀……殺……"
平時冷如堅石的石不為,今日不但話說得比往日一個月都多,而且情緒之激動,更是從來未見。
其實他這呼喝已屆多餘,他呼聲還未發出,群豪中已有四五個衝上前去,鬼頭刀、精鋼劍、鏈子槍、雙花刀……四五件兵刃,一齊向方寶兒砍了過去,有的兵刃在半途互撞,發出一聲聲震耳的聲響。
公孫紅似乎要為方寶兒擋上一擋,但微一遲疑後,終未出手,反而歎息著遠遠避了開去。
方寶兒眼見刀光砍來,若是出手抵擋還擊,對方勢必要有人倒地不起,群豪中已如此激動,再見有人流血,那必將有如火上加油,必定有更多曲鬼頭刀、精鋼劍、鏈子槍要向寶兒砍來。
但方寶兒若是不敢抵擋還擊,只是閃身躲避,那千百件兵刃,也勢必要接踵而來,他又能閃避到何時?
總之,他還擊也好,不還擊也好,只要他停留在這擂台上,遲早總會被這亂刀所為肉泥!
擂台後還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有幾口棺材,那些抬屍的大漢們,戰慄著站在棺旁,再後面,便是千丈絕壑。
就在這剎那間,寶寶心中似乎有一個聲音響起:
"方寶兒,逃吧!往絕壑中跳下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你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還不逃,等死麼?"但同時,他心底還有個聲音在向他大聲叱吒:
"方寶兒,你萬萬不能逃的,你今日逃了,縱能不死,但那時你便真的不能在世間立足了,你苟延偷生,豈非生不如死!
"方寶兒!做個男子漢,挺起胸來,只要你還未失去你的頭腦,無論任何困難,你能克服的,世上本無不能克服的困難,更無不能渡過的危機,這一點你必須牢記在心,切切不可忘記。"但此時此刻,這樣的生死危機,又有誰能渡過?你能麼?
刀光閃擊而下!
方寶兒一手抓著小公主,橫掠三尺。鬼頭刀,精鋼劍、鏈子槍、雙花刀……一齊落空,但竹節鞭、弧形劍、宣化斧……卻又已攻了過來!
寶兒右手斜揮,一般力道,向刀光鞭影斜斜推出。
只聽"辯,當!當!幾聲響,砍來的兵刃被這股力道一推,砍山刀擊上了竹節鞭,竹節鞭擊上了宣化斧,那三十二斤的宣化斧,卻擊上了輕便靈活的弧形劍;生生將弧形劍的鋒刃,一擊折為兩段。
驚呼噸罵聲中,寶兒身形早已滑開。
突聽一人獰笑道:
"困獸之鬥,還能逞威到幾時,此番看你再往哪裡逃?"獰笑聲中,火魔神已率領門下攻來。
這些人自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以也不能使出"五行魔宮"精心獨創,武林罕睹的武功。
但普通的刀劍到了他們手上,威力之強猛,招式之奇詭,已不可與方才擊來的那十餘件兵刃同日而語。
何況方纔那幾人員是聯手攻來,但平時未曾配合,動手間也毫無默契,非但不能發揮聯攻的威力,彼此間反而難免被互相牽制。
而此刻火魔神與他門下,都是平時久經訓練,早有默契在胸,配合得自也如水乳交融,有的攻上,有的攻下,有的卻攻向寶兒身旁的空處,先行封死了他的去路,幾件兵刃彷彿已化為一個整體,其威力何止倍增。
寶兒雖然還可聞避,但三招後已是險象環生,別的人見到火魔神他們眼見已將得手,便都退到一旁,助威吶喊。
這時擂台上人已越來越多,空隙也越來越小,寶兒閃避自也越來越見困難,何況他手中還挾持著個小公主。
他此刻若是將小公主放開,身手便自會靈便得多,說不定還可多支持些時,但危機超重,他越將小公主抱得越緊。
突聽小公主在他耳邊道:
"你還不放開我?真要我陪著你死?"
寶兒深深吸了口氣,要想說什麼,他本有許多話要對她說,但滿腔悲憤,已封住了他喉嚨,他一個字也說不出。
小公主道:
"你若不放手,也該想個法子才對呀,你想死,我可不想死。"她說的雖是責怪之言,但語聲中卻無責怪怨恨之意。
寶兒心念一閃,避開了一著險招,嘶聲道:"有何法子?"小公主道:你受了冤枉,難道不會說話麼?"
寶兒黯然道:
"此時此刻,別人怎會讓我說話,又怎會聽我說話?"這兩句話說出時,他衣衫已被劃破條裂口。
小公主道:
"你不去讓別人卻有人能的。"其實此刻呼喝聲已更響,兩人雖近在咫尺,也要大聲說話對方才能聽見。寶兒道:誰?"小公主道:
"你猜不出他是誰?"
寶兒歎了口氣,道:
"我知道,但……"突然咬了咬牙,一步槍入刀光中,也不知怎的,那如網般的刀光,競傷不著他毫髮。
只見刀光如匹練,自他身前、身後削過,突然一刀要砍著小公主了,但另一柄刀卻將之震開——他們自不能傷著小公主寶兒一步衝到火魔神面前,大聲道:
"快令別人住手!"
火魔神獰笑道:"我為何要令人住手?"寶兒道:
"只因你本不願我死的。"
火魔神目光一閃,道:
"你死了最好,我為何要讓你活著?"
寶兒道:
"只因我已答應你去白水宮一走。"
火魔神默然半晌,突然哈哈笑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在如此情況下,心神還能不亂,還能當機立斷……好!你答應我,我也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