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然爆響聲中,紫色的閃電從三條紫電龍槍的槍尖上怒發而出,相互糾結激撞,迅速壯大成手腕粗的怒雷,熾然盤旋,隨著如山般的槍影,向著阿暴蓋了下來。
槍影引動颶風,暴旋而起,剎那間方圓幾十丈內都是一片漆黑,彷彿連光都被這一招完全隔絕了!
阿暴臉色變了,他的雙手一合,豹、雕一陣痛苦的嘶鳴,迅速地合而為一,組成了一隻似豹似雕的怪獸。阿暴跟著雙手用力,刺進了自己的胸膛,跟著用力一揮。他的鮮血隨著這一揮濺射而出,灑在了怪獸身上。
立時,那怪獸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嘯聲,身上的紅光突然強猛起來,帶著阿暴向外電射而出。
顧傾城與阿暴的修為不相上下,顧傾城有紫電龍槍之助,勝算略高。但她的雷陣雨槍法波及面太廣,而阿暴卻將全身的勁力凝結在一點,顧傾城便堪堪有些不敵,眼見紅光沖激怒發,就要破雲干雨而上,衝出槍影的包圍。
在一邊觀戰的阿飽的手忽然動了動,這個動作極小,就算有人覺察到了,也只會以為這個黎侏人不過是被這裡的寒風凍得受不了了而已。
但幾乎就在同時,阿暴的右腳卻一陣抽搐,他的動作也因這抽搐而稍微一頓,夾雜著妖電魔雷的雷陣雨槍法便在這瞬時之間轟然掃至,迅速破開那似豹似雕的怪獸,將阿暴刺落在地!
他的身上立時破開了無數的傷口,大蓬的鮮血激射而出,染紅了他躺身的雪地。但阿暴卻狂笑了起來。
顧傾城怒道:「你笑什麼?」
阿暴仍然止不住那狂笑:「這莫非是天意?你本打不過我的,但就在我破圍而出的同時,我的腳卻抽筋了!我浮丘雲風橫行一世,想不到竟會這樣屈辱地敗在一個小丫頭的手中。」
阿飽一震,道:「你是浮丘雲風?」
阿暴冷哼道:「瞧不出你這小子什麼都不會,卻知道老子的名字。不錯,我就是十年前大鬧玄武帝都,幾乎將帝國頂尖魔法師殺了個精光的浮丘雲風。若是我的修為還剩下當時的一半,你們就決不會是我的對手!」
阿飽心中有些驚駭。
十年前,有一人懷著天工術進入了玄武帝都,邀戰當時被奉為帝國國師、排名僅次於帝國第一魔法宗師辛夷的嘯犬夜狼神。令人吃驚的是,此人竟然在十招之內,將嘯犬夜狼神擊敗,幾乎取了他的性命。
這件事,震動了整個帝都。為了維護帝國的尊嚴,幾乎出動了帝國全部頂尖的魔法師,但卻沒有一個人能贏過此人。反而激動他性情中殘忍的一面,大開殺戒,造成了恐怖一時的屠殺。後來辛夷親自出手,方才擒住此人。但據辛夷自己講,若不是那人連番激戰,力量消耗太大,連他都未必是敵手。
這個人,就是浮丘雲風,傳奇般的浮丘雲風。
他的名字,來源於他御使的兩頭強力魔靈,右手的逐雲豹,左手的裂風雕。只是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也許是死了,也許是化鶴仙去,但卻想不到,他竟然是天工廚房中的阿暴,剁菜的阿暴。
英雄,本不應該這樣收場的。
阿飽望著浮丘雲風,當他以一身天工術驕傲地走入天敵的老巢時,他是怎樣的驕傲而孤獨的呢?
他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浮丘雲風仍在沉吟著,往日的輝煌如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讓他有些日暮般的奪目。
浮丘雲風長歎道:「我老了。」
阿飽跟顧傾城沉默著,等著他說下去。
浮丘雲風道:「我跟強龍、老狼三人都有個願望,就是要讓天工城的人吃飽,為此,我們才辛辛苦苦地去找金色天堂。」
他的臉色並不太好:「但沒想到金色天堂竟然是個騙局,而且因為我的關係,讓太始殿進入天工城,幾乎大半的人遇害!我們三人商量來商量去,決定潛入帝國,盜取他們的糧草,來為自己贖罪。」
阿飽臉上神情變幻,道:「那你也不用殺了他們倆!」
浮丘雲風吃驚地抬起頭:「誰說是我殺他們倆?是他們堅持要我殺他們的!他們知道,我修習的功法特殊,力量的來源是血,只有鮮血才能救治我受的傷,讓我爆發出真正的力量來。」
顧傾城臉色漸漸緩和下去,但她仍道:「誰會相信你這些鬼話?」
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你必須相信他!」
阿飽跟顧傾城倏然回頭,就見強龍跟老狼互相攙扶著,倚在通道的門口。他們幾乎已站立不住,但他們仍然咬牙堅持著,堅定地望著阿飽跟顧傾城。
阿飽一怔,急道:「你們為什麼不呆在廚房中?參合鳳羽已經勾住了你們的性命,只要你們再堅持一小會,就能得救啊!」
老狼肥蠢的臉上泛起一陣靜靜的笑容,道:「我老狼雖然是個混蛋,但還不會讓朋友替我去死。」
強龍接口道:「如果要用朋友的命來換我的命,那這條命我寧願不要!」
他盯著阿飽:「你一定要相信他,因為他說的是實話……當初要探金色天堂,是我們三個人共同的主意,但他卻將過錯全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我們將血給他,只是因為我們倆膽小,已經不敢再去打打殺殺了……」
他的眼睛紅了起來:「他以前就是這樣……」
浮丘雲風的虎目中隱隱有淚花泛起,他大吼道:「不要再說了!你們為什麼不留在廚房中等我回來?我說過,只要你們躺著不動,就不會死的!」
強龍吃力笑道:「為什麼?因為我們是兄弟!我們不能看著你被別人誤解殺死,我們不能讓你受這樣的屈辱!」
浮丘雲風大喝一聲,抱住了他們倆。
因為我們是兄弟。
就因為這一句話,可以不要生命。強龍跟老狼的身體漸漸僵硬,他們畢竟不是鐵打的。浮丘雲風緊緊抱住他們倆,悲愴地長嘯了起來。
阿飽跟顧傾城慚愧地互相看了一眼,悄悄退了開。
此時的浮丘雲風,已無法勸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時間撫平他的傷口。
甬道那麼暗,那麼長,就宛如天工城的未來,充滿了昏沉的迷惘。
阿飽忽然仰頭,道:「我們做錯了麼?」
顧傾城緊緊咬住嘴唇,強龍與老狼的死,也刺痛了她的心。她緩緩道:「多年之前,我就立誓要做個勇士,管盡天下不平事,讓每個人都擁有笑臉。有一天,我看到這一天。」
她揚起頭,望著甬道頂上那沉沉的玄冰:「人並不是神仙,都會看錯、聽錯、判斷錯,但我們的心不能錯。我們要做的,也就是要維持住這顆心,讓它永遠向著正義。」
她凝視著阿飽:「你並沒有做錯,錯的只是命運而已。」
阿飽沉默著,良久,輕聲道:「謝謝。」
是啊,錯的只是命運而已!
他的腦海中靈光一閃,大叫道:「不好!」
顧傾城被他驚了一跳,急忙問道:「怎麼了?」
阿飽的臉色漸漸沉了下去,緩緩道:「我們最好不要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顧傾城也不由得一驚,若浮丘雲風不是偷襲者,那麼就必定另有其人,而且一定會潛藏在城中!他們追著浮丘雲風出了城,若是偷襲者此時下手,只怕老魔法師就會危在旦夕!
阿飽心念電轉,他有一千種方法,可以瞬間到達聖王殿,但只要他用了其中的一種,他的身份就會馬上暴露。
那時候,顧傾城還會理他麼?
阿飽忽然生出一計,他微笑著從懷中取出一物,道:「這是聖王給我的法寶,天地玄鑒,說是他用一千騰蛇幣買來的,足以跟他那頂太昊如意帽相媲美,可以瞬時將我們傳送到聖王殿中去,我們現在就試試看吧!」
他手中捏著的,是一片薄薄的,幾乎透明的鏡片似的東西。這哪裡是什麼天地玄鑒?此乃八趾神龍的鱗片而已。
八趾神龍——,你在那個世界還好麼?阿飽的心中喃喃問著,生出一絲悵然。
天地悠悠,人如漂萍,落葉歸根者蓋幾希!
顧傾城顧不得分辨他的話是真是假,催促道:「那你還等什麼?」
阿飽手指捻動,嘴裡吟唱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咒語,他的心中卻存想著八趾神龍的樣子。
漸漸的,那夭矯於九天,高居龍之皇位的形象從他的心底飛舞而出,將魔力的源動凝結在他的身上。周圍的世界宛如縮小了一般,盡數投放在這片小小的鱗片中,接著,鱗片輕輕轉了轉,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在聖王殿那蒼青色的殿頂上。就宛如世界本就如此一般,他們落在了殿內。
八趾神龍夭矯飛舞著,沖阿飽點了點頭,漸漸隱沒在他的心靈深處。
這就宛如一個美夢,總要被殘酷的現實驚醒。刺鼻的血腥氣傳來,阿飽的瞳孔倏然收縮!
老魔法師躺在那只巨大的聖王座上,他的脖子上正向外滲著血,臉色蒼白,就如那聖座一般。
在他身前,阿嫦單膝跪地,眼睛凶狠地盯著前方。
前方,黑影飄飄,赫然就是先前那偷襲者。
只見他手掌輕搖,黑色的勁氣聯翩飛舞,穿過阿嫦,向老魔法師擊了過去。
阿嫦身上閃出銀白色的光暈,運用地藏之力想消解這股黑氣。但那黑氣在偷襲者的運用之下,曼妙靈活之極,阿嫦的地藏之力雖然強大,但卻抓不到那黑氣,不一會就氣喘吁吁的。黑氣趁機加速,啪的擊在了老魔法師的身上。
老魔法師幾乎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受了黑氣的撻擊,身子一陣急顫,脖子處的鮮血湧流得更急了。
顧傾城身子倏然晃動,搶在了阿嫦的身前,紫電龍槍猛地一暴為三,晃眼之間,如山的槍影炸開,向偷襲者潮捲而去。妖異的紫色閃電在槍尖上連環炸開,形成無數絢麗的電火,倍增了雷陣雨槍法的威力。
這一招顧傾城含憤出手,威力更在與浮丘雲風對戰之上!
那偷襲者萬萬料想不到他們來的竟然如此之快,措手不及,只好斜跨開一步。顧傾城全力摧送,紫電龍槍去勢更急,眨眼間射到了偷襲者的身前!
那偷襲者雙手忽然交叉相合,恍惚之間,在身前交織成一連串蓮花般的影像,瓣瓣蓮花跟著倏然綻放,嗡然聲響中,顧傾城的龍槍竟然被這些蓮花虛像硬生生地止住!
跟著,那蓮花倏然漲大,蒼青色的光芒怒吐,他們腳下的聖王殿一陣晃動,顧傾城霸猛之極的槍法竟然被他硬撼而回!
阿嫦一把將顧傾城抱住,喜道:「媽媽!媽媽!你們可來了!阿嫦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顧傾城微笑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阿嫦乖,不要怕,看媽媽替你出氣。」
阿嫦嘴一扁,差點哭了出來:「阿嫦早上想起壞老頭昨天說了媽媽的壞話,就想來教訓他一頓,哪知我剛到,這個大壞蛋突然出現,一下子就將壞老頭打了個半死。阿嫦用力地跟他打,也被他打的好痛。媽媽,你一定要加倍的打還他!」
顧傾城笑道:「那是一定的。」
她抬起頭,臉上的柔情已經不見了:「你的力量如此之強,普天下也未必有幾人,你究竟是誰?」
那偷襲者沉默著,彷彿沒有聽到顧傾城的話一般。他臉上罩了一塊黑布,將容貌完全遮住了,就連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
顧傾城龍槍展動,倏然撲了上去。她此時的槍法大開大闔,儘是進手招數,完全不留任何餘地。
她的力量跟這偷襲者本有一定的差距,但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卻也讓偷襲者難以抵擋,一時打了個旗鼓相當。
劇鬥之中,顧傾城忽然大喝道:「不要再躲藏了!」
那偷襲者身子一震,顧傾城就趁著他愣神的一剎那,舌尖咬破,手中的龍槍登時一分為四,力量宛如狂放的神龍一般,漲大了何止四倍?這全力一擊取向的,並不是偷襲者,而是他蒙面的黑布!
偷襲者顯然未料到這一招,急忙大驚閃躲,一陣凌厲的颶風刮過,那黑布忽然片片飛散,被顧傾城擊成了碎片。
顧傾城的身形猛地呆住,彷彿看到了什麼絕不可能的東西一般。
她吃驚地張大了嘴,踉蹌後退:「怎麼會是你,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