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時辰。
當安倍睛明在平壤城前擺開戰陣時,楊逸之已潛入了這座永恆不破之城。
他必須取走兵符,才能通過重重關卡,見到飛虎軍。
兵符就放在虛生白月宮中。
城外戰鼓擂動,殺氣正濃。整個平壤城彷彿都被抽空了,所有人都隨卓王孫來到了城頭觀戰。楊逸之並不用費太大的力氣,就潛入了虛生白月宮內。
讓他頗感意外的是,一路行來,竟沒有遇到一個守衛。
這座恢弘的宮殿竟是那麼空,陽光從窗欞投照下來,照出雕樑畫棟,玉案金木樣樽,只是沒有一個人。
當卓王孫不在的時候,諾大的宮殿是那麼冷清,就彷彿一座巨大的囚籠。
房間簡單而潔淨,兵符就放在床頭。楊逸之輕輕拾起它的一剎那,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感傷。
他與卓王孫,自從嵩山初見以來,原本不相干的人生就糾纏在了一起,彷彿命運注定了,他們總會在同一戰場上相遇。數年的時光中,兩人亦敵亦友,時而並肩作戰,時而拔劍相對。嵩山上的擊掌為誓,御宿峰上相約共飲,三連城頭持劍相向。當他問起,我們是否還是朋友的時候,他的回答那麼果斷而冰冷。但之後滄海古船之上,曼荼羅魔域之中,雪峰聖殿之巔,他們又攜手走過。
不是朋友,又是什麼?
拿起兵符的這一刻,他感到了深深的愧疚。
無論有意還是無意,他最終背叛了他。
為了那一朵水紅之蓮,也為了高麗的黎民蒼生,他與他拔劍相向。
楊逸之歎了口氣,轉身準備離去。
突然,他的腳步止住。
在走廊最深處,有一扇雕飾華麗的門。門上還掛著大紅色的喜幛,刺繡著只有皇室才可使用的九鳳圖案。迎娶公主的慶典剛剛舉行過,這裡應該就是新房了。
但很顯然,新婚之夜,卓王孫並不住在這裡。
楊逸之想到了那個嬌縱倔強的公主,想起她東海碧波上,指揮紅衣大炮,助他剿滅倭寇時的豪情,心中也不禁有一絲憐憫。
從此,寂寂花時閉院門,她必須陪伴著她不愛的男子,度過她寂寞的花季。
這座空寂而冷清的宮殿,就是她的囚牢,注定了要將她的青春紅顏,囚禁成蒼蒼白髮。
但他不準備去見她,因為事已至此,他的出現除了讓她更添痛苦外,沒有任何作用。更何況,對於卓王孫,他的內疚已太多。國家大事當前,絕不能再無端加上這一筆。
在命運面前,每個人的悲喜,都顯得如此渺小。
就在他要離開的瞬間,一聲痛苦的呻吟傳來,濃重的血腥之氣隨即散開。
楊逸之錯愕,上前幾步,推開了那扇掛著喜幛的門。
公主長髮披散,委頓在繡榻上,大紅色的合歡被已被血泊濡濕。她已陷入昏迷為,胸前衣襟敞開著,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一隻黑色的甲蟲趴在她身上,大半已被拔出,卻還有一根根觸角深深探入血脈。她手裡握著一柄匕首,似乎要割開血肉,將甲蟲生生挖出。但那些長長的觸角早已與血肉糾纏在了一起,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分割開。
楊逸之大驚,趕緊上前扶起她:「公主!」
公主睜開眼睛,失神的眸子中卻一片恐懼,劇烈地掙扎起來:「不,不要碰我!」
每一次掙扎,都帶來胸前創口撕裂,湧出大片鮮血。
楊逸之心中不禁一顫。他忍不住想,在過去的幾個時辰中,這個女子曾承受了怎樣的折磨?誰會這樣對她?他突然想到,這實在不算個問題。在虛生白月宮中,除了卓王孫,還能有誰!
是卓王孫將這只蠱蟲,強行種到她身上的麼?他怎會如此殘忍?
他並不知道,是這只蠱蟲嗅到了人血的氣味,甦醒過來,誘惑公主將它種在自己體內,並且製造出難以想像的恐怖幻境,讓她心力交瘁,瀕臨崩潰的邊緣。
他只當這一切都是卓王孫所為,異常憤怒,公主雖然處處與卓王孫作對,但不過是一介女子,卓王孫怎忍這樣折磨她?難道是因為自己的觸犯,他就要遷怒於無辜者麼?
楊逸之用力抱緊她,以免她無謂的掙扎繼續傷害自己:「別動,我幫你取走它。」
公主雖然神志還未恢復,卻似乎從他的擁抱中感到了寧靜,漸漸停止了動作。
當楊逸之拂開她臉上的散發和血污時,卻不禁一怔。
那是一張與相思頗為相似的臉!
與鬼藏忍術不同,此生未了蠱只能改變人的相貌,而不是形體。此刻,此生未了蠱的力量消退,她的容貌看上去和相思只有七八分的相似。
卻還是禁不住楊逸之感到震驚。
他震驚的是卓王孫的殘忍。他竟然在新婚之夜,強行將他的新娘變為另一個女子,這是怎樣的羞辱?而這枚此生未了蠱,是秋璇離開時留給他的。緣已盡,情未了,此生未了,留待來生。楊逸之本以為,他會好好珍惜,但他竟將它用在這種地方!
他不禁握緊了雙拳,這個男子真的已是心如鐵石,無可救藥了麼?
公主呻吟一聲,再度昏迷過去。
他咬了咬牙,凝聚起風月之力,劍氣如縷,循著蠱蟲的觸鬚輕輕探入,將那枚此生未了蠱緩緩拔出,扔在一邊,又撕下床單,包紮好公主胸前的傷口。
他將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輕輕擦去她臉上的血污。看著她的呼吸平靜下來,容顏也一點點恢復原樣,楊逸之歎了口氣,就要起身離開。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突然,他的衣袖一震,回過頭,卻發現已被公主緊緊抓住。她怔怔地看著他,淚水一串串落下來:「是你?」
她滿臉驚喜,卻似乎害怕自己是在夢中,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一直到嘴角沁出了鮮血。那鑽心的疼痛似乎在告訴她,這不僅僅是一場夢。她臉上禁不住綻放出笑容:「你真的來了?」
楊逸之看著她,卻一時無言。
她抬起頭,笑了笑:「你帶我走好麼?」
楊逸之仍然沉默著。
帶她走,如何可能?三媒九聘,鳳冠鑾駕,如今天下皆知,她已是卓王孫的妻子,更是大明公主,金枝玉葉。新婚不久就與人私奔而去,無論在卓王孫還是在朝廷那裡,都會引起極大的麻煩。楊逸之並不懼怕這些,只是就算帶她走,又能如何?他也無法保護她。
他輕輕搖了搖頭。
出人意料的是,公主並沒有哭泣,沒有爭吵,而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眼中淚水不斷跌落,碎在沾滿鮮血的衣襟上。
「我……」他欲言又止。
「我明白。」公主輕輕打斷了他,含著淚點了點頭,「其實我一直都明白的……」
她的話哽咽在喉頭,化為無聲的抽泣。而後便是長久的寂靜,一束陽光透過窗欞,在那張婚床上灑下悲傷的影子,照出兩人默默相對。
「那我告辭了。」楊逸之硬下心腸,準備起身離去。
再待下去,情況只會更為難堪。更何況,安倍睛明能拖住卓王孫多久,還是個未知數,他已沒有多少時間。
在他起身的一剎那,她突然抱住了他:「逸之!」
她第一次這樣叫他,楊逸之禁不住一怔。
她抬頭看著他,臉上滿是傷痛:「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麼?」
明白,那又能怎樣?他的心中雖天地廣大,卻只容得下那一朵水紅色的蓮。
他狠下了心,低聲道:「楊某一介布衣,難以匹配鸞鳳之尊。公主厚愛,受之有愧。何況公主已為人婦,我心中亦有所愛……還請公主了斷此念。」
「這些我都知道!」她的聲音陡然一高,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而後就再也忍不住,將心中鬱積多年的話和盤托出,「可是那個人本來應該是我的。去天授村祭天的人是我,用尚方寶劍赦免楊大人的也是我,蒙古兵要搜尋的也是我,你本來想要救走的人也是我!」
她緊緊抱著他,淚珠不斷隕落:「之後,和你一起被困荒城、出入敵營、歷經地心之劫、破毀三連城的人都應該是我!」
隨著她聲嘶力竭的話語,那最不能忘,卻又必須忘記的一幕幕湧上心頭。楊逸之的心禁不住一陣抽緊。
這的確是一場錯。
如果說,在這場傳奇的開始,他遇到的應該是公主的話,那麼在這場傳奇的結尾,她不該忘卻的,應該是他才對。
公主錯過了傳奇的開頭,而他卻錯過了結局。
卻又如何?
楊逸之的心中有陣陣刺痛傳來,不禁低下頭,輕輕歎息:「事已至此,只能說命中注定,造化弄人……」他的聲音極輕,似乎是說給公主聽,卻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可我不甘心!」她嘶聲打斷他,「你可知道,之後的每一夜,我都在後悔,後悔當初一時貪生怕死,與她交換身份,讓他替我遇到了你。」
「我恨她,恨她奪走了我的一切!」
「恨她以善良之名,卻做了一個可恥的竊賊!偷走了我一生中最珍貴的傳奇,和本屬於我的愛人!」
「夠了!」楊逸之猝然回頭,直視著她。
公主全身一震,這是她第一次在他溫柔如月的臉上看到怒容,她禁不住止住了哭泣,呆呆地看著他。
楊逸之卻沉默了,目光中有淡淡光芒閃爍,彷彿為剛才的怒意感到歉然。
良久,他將目光投向窗外,輕柔而堅定地說道:「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也沒有偷走任何東西。因為,只有當我遇到的人是她,這一切才有意義。」
公主震驚地看著他。這一切,或許她早就想過了,卻是始終不願相信。淚光中,楊逸之清明如月的容顏顯得有些模糊,她遲疑了良久,喃喃道:「你是說,從來不曾愛過我?」
楊逸之點了點頭,雖然不忍,但事到如今,除了及早讓她從幻象中驚醒,又能有什麼辦法?任何曖昧不清、似是而非的回答,都只能讓她陷入更深的痛苦,與更加絕望和悲慘的未來。
她愴然後退,卻堅持著,夢囈般地再回了一次:「哪怕真的時光重現,那一天你遇到的是我,也是一樣?」
「是的。」他望著窗外,輕輕點頭。
公主如蒙雷擊,放開了他的衣袖。
楊逸之的心輕輕抽搐,雖然他對這個女子沒有愛慕之情,但見她如此悲傷絕望,卻也禁不住難過。
他本不忍心傷害任何人的。但,或許正因他的不忍拒絕,才讓她保留了一絲幻想、一點癡心。而這些,又最終觸怒了卓王孫,讓她淪落至此。
他知道,卓王孫為什麼如此殘忍地對她。
只因有她。
只有他徹底離開,她才會從卓王孫的遷怒中解脫。
「對不起。」他深深歎了口氣,將兵符揣入袖中,逕直向門外走去。
平壤城外,十萬大軍森然羅列。極盛的陽光照耀著日之旌旗,在無邊的花海中熠熠生輝。
安倍睛明微笑不語。
卓王孫霍然回頭。
他身後,平壤城的城門打開,三千騎如風般捲出。為首一人白衣如月,在湛藍的天幕下顯得那麼奪目。奪目到有些刺眼。
那,赫然是楊逸之。他身後的,風捲雲湧,是天下戰力最強的,飛虎軍。
卓王孫臉色終於變了。
楊逸之駐馬,白衣如雪,遙望著卓王孫。
他們倆再度會面,再度在戰場上。
卓王孫的面容冷峻。他同時,感受到了身後安倍睛明尖銳的目光。這兩位白衣男子,如月如雪,宛如兩柄雪亮的刀刃,鉗住了他。
亦鉗住了這座不敗之城。
慢慢地,卓王孫臉上露出了笑容:「好計策。」
他笑的時候,臉色卻依舊冰冷:「你們兩人聯手,果然有與我一戰之力。」
「如今,你要如何?」他這句話,問的是楊逸之——是否,延續他們在喜堂上未了的一戰?
楊逸之沉默了片刻,相思,公主的影像交疊在他眼前,他實在有太多的理由與卓王孫一戰。但,大局為重的念頭,讓他控制住了自己:「同胞相殘,非我所願,只要閣主撤回襲擊李舜臣之兵,我自然會退走。」
卓王孫冷笑:「不可能。」
楊逸之:「如此,我只能去東海之上,助李舜臣一臂之力了。」
卓王孫冷笑:「不可能。」
楊逸之怔了怔。
卓王孫淡淡道:「你若去東海,我便出兵攻你。東海之兵回轉,兩面夾擊,你一定會落敗。飛虎軍的優勢在於戰鬥力,更在於機動性。被合圍之後,機動性就會完全喪失。單論戰鬥力,飛虎軍雖然強,卻沒有先進的火器。我只需出動五倍的兵力,就可操必勝。」
楊逸之沉默。卓王孫說得不錯,碧蹄館大捷,飛虎軍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這場勝利,一方面是飛虎軍高超的戰鬥力與機動性,另一方面是他們裝備先進的火器所致,而他帶出的飛虎軍,因為時間緊迫,並沒有攜帶這些沉重而笨拙的火器。
卓王孫想合圍飛虎軍,自然便可以用這些火器作戰。五倍的兵力圍殲飛虎軍,綽綽有餘。而那也不過是一萬五千人而已。平壤城中,至少有八萬士兵,一萬五千人算不得什麼。他仍有足夠的兵力與安倍睛明交戰。
而,那是必敗的局面。
安倍睛明悠悠道:「若是我去東海救援呢?楊盟主只需擋住卓先生的夾擊就可以了。我相信盟主能夠做到這一點。」
這無疑是個很好的計策。但楊逸之並沒有露出贊同之色。
卓王孫笑了笑:「計策很好,但你有沒有可能擊敗我軍之後,隨即攻打李舜臣呢?」
安倍睛明怔了怔。
的確有這樣的可能。滅掉李舜臣的軍隊,是日出之國的目標。否則他們也不會攻打幸州與靈山城了。
就算他發誓說絕不會這樣做,楊逸之也不可能相信他的。
安倍睛明緩緩微笑:「如此說來,我們三方只能僵在這裡了?」
「不可能。」
卓王孫冷冷道。
「不出三日,我方部隊就會從東海凱旋,那時仍是兩面夾擊之勢,你們,必將一敗塗地。」
楊逸之與安倍睛明不由得都一窒。
他們的計劃已成功,成功地牽制住了卓王孫,也成功地奪取了飛虎軍,讓卓王孫始料未及。但,為什麼卻是他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沒有人能想通!
卓王孫的目光轉向楊逸之。
「你可知與我為敵,便是與大明為敵,便是與天下為敵?」
楊逸之身子一震,但他隨即肅然:「我不得已而為之。只要你放棄剿殺李舜臣,我立即撤兵!」
卓王孫笑了:「你可知我為什麼要剿殺李舜臣?」
楊逸之搖了搖頭。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雖已聽安倍睛明提起過,卻還是要聽他親口說一遍。
「李舜臣挾天子而令諸侯,天下歸順,借助一兩次勝利,就可天下歸心,劍指天南。但,他不足慮。」
他的確並不足慮。若是高麗之軍足慮,也不會被倭兵打成這樣。
「你雖奪飛虎軍,如虎添翼,加之智謀過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但畢竟人數太少,我只要圍而殲之,至多消耗三倍的軍力,便能勝你。是以,也不足慮。」
「但,若你們聯合起來,則神龍變化,不可測矣!」
這是至高的稱讚。天下只有楊逸之當得起卓王孫如此高看。也只有楊逸之,能令卓王孫如此謹慎對待。
楊逸之蹙起了眉頭。既然卓王孫絕不允許這場戰爭失控,那意味著,他將肖弭掉任何雙方聯合的可能!
卓王孫凝視著楊逸之。這個男子,曾於昨日與他兵戎相向,令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但他卻並不想殺死他。
「我,可以寬赦飛虎軍,也可以不再剿殺李舜臣,但你要答應一件事。」
這個條件實在太誘人,楊逸之忍不住問道:「什麼事?」
卓王孫一字一字道:「攻打漢城!」
楊逸這一怔,隨即明白了。
李舜臣在東海,漢城在西南。楊逸之若去攻打漢城,則自然不可能再去東海聯合李舜臣,則卓王孫顧慮也將不存在。漢城乃倭軍根本之地,如去攻打。便是苦戰,必將付出慘痛的代價。也許,從此卓王孫將再也不必顧慮楊逸之。
或許,這樣安排還有其他的深意。但此情此景已容不得楊逸之更多考慮。
為了高麗,他必須要答應這個條件。況且,攻破漢城,不正是飛虎軍來此的理由嗎?
他臉色緩和了下來,剛要答應,突聽安倍睛明淡淡道:「楊盟主,我有一件禮物送你。」
揮手,寬大的衣袖流雲般捲了過來,衣袖垂落,楊逸之手中多了一物。
那是一隻茶碗。
他認得這只茶碗。
那是當日他在天守閣上,見到相思,相思用茶水向他傳遞消息時所用的碗。那時,平秀吉就在一旁。
如今,安倍睛明將這只茶碗擺出,究竟是什麼意思?
茶碗在他手上轉側,透出淡淡的松柏味道。那是相思的味道。
難道?他抬頭,凝視著安倍睛明。安倍睛明的微笑,讓他遍體寒冷。
楊逸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白了平秀吉一直將相思身邊的用意。他並不是喜歡相思刺殺他的遊戲,而是將她當做牌,一張很好、很好的擋箭牌。
他曾許諾讓她平安的契約,在卓王孫下令攻打漢城的這一刻,就已破碎了。
如果楊逸之敢越雷池一步,就一定會有人死去。
——但願今生,能再飲一杯如此好茶。
那曾是楊逸之真誠的願望。
如今,只要他有一絲妄動,這個願望便會從此成空,那朵水紅之蓮便會化為灰燼。
他該如何?
卓王孫凝視著他,等在他的答案。安倍睛明羽扇輕搖,也在等待,十萬大軍,諸天神佛,都在等著這個白衣男子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