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谷是不分春夏秋冬四季的,任何季節都是繁花似綿,美景如畫。

    此刻是初冬,白露為霜,已有寒氣,然而百花谷仍然到處充滿了花香。嫩黃白勺蠟梅、嫣然的紅梅,粉白的冬悔,一齊怒放,將百花谷點綴得花團錦簇,分外的美麗。

    百花谷又從山底引進地熱,早晚但見一片氳氤,和暖如春,許多杜鵑、山茶、大麗……等花兒,也都在花叢中展開嬌艷。

    百花谷外的大門,依舊是翠綠嫣紅,十分絢麗,但是,大門外不遠的一處石屋,卻是完全變了樣。

    站在石屋之前的鄭冷翠,有幾分訝然,也有幾分驚奇。

    原來的石屋,是破舊的,是灰暗的。

    現在完全不同了。

    相隔不到兩個月光景,石屋四周種植了許多樹木和花枝,現在是冬季開始,但是,仍然長滿了綠葉和紅花。

    鄭冷翠可以想得到,那應該是老龍伯伯巧奪自然天工的傑作。

    整個石屋,破舊的石塊,都已經換過了,而且全部髹了一層白色的漆,光潔可愛,還可以讓人感覺得到有一種聖潔的光輝。

    石屋的門是緊閉著的,門上掛著橄欖樹葉編織而成的兩顆心,重疊交叉在一起。

    鄭冷翠一面驚訝,一面已經滋生一種嬌羞和喜悅。

    正當她要抬手推動大門的時候。

    霍然,大門緩緩的「呀」然而開,花無影站在門口,一隻手捧著一束鮮艷欲滴的紅玫瑰,一隻手仍然吊著吊帶,裹著白布,站在那裡笑容可掬,望著鄭冷翠說道:

    「冷翠,歡迎你歸來!」

    說著話走上前,將一束紅玫瑰,遞給鄭冷翠。

    這是一個嶄新而又感人的場面,鄭冷翠從來沒有碰到過。

    她接過鮮花,感動的叫道:

    「無影哥!」

    花無影讓開一邊,伸手作勢,請鄭冷翠進到石屋裡。

    石屋陳設仍然是那麼簡單。

    不過鄭冷翠記得,當初她硬闖百花谷時,石屋曾經被破壞過?如今不但是外面煥然一新,裡面的傢俱也都補充完竣。

    增加了的是陳列了不少盆栽和瓶插。

    每一個盆栽,都是極富巧思,每一個瓶插,都是各具形式的鮮花。

    一個又小又矮的石屋,擁進了這麼多盆栽和瓶插,一點也不顯得庸俗。反而清幽典稚非凡,而且清香滿室,花無影讓鄭冷翠坐在新設的一個石凳上。

    鄭冷翠問道:

    「無影哥,這石屋……」

    花無影笑著說道:

    「冷翠,你離開以後,我們……我是說爹、老龍伯伯,當然還有我,我們每天有一個重要的事,就是將這間小石屋,妝點成很美很美的『初逢花室』,紀念我們……」

    鄭冷翠搶著問道:

    「什麼是初逢?」

    花無影說道:

    「就是我們初次相逢的地方。」

    鄭冷翠急問道:

    「無影哥,你說每天重要的事,是什麼意思?」

    花無影說道:

    「對呀!每天重要的事,就是改裝這間初逢花室,準備歡迎你歸來,我每天都在這裡等候,我相信你一定會回到百花谷,而且會很快就回到百花谷。」

    鄭冷翠感動極了,叫道:

    「無影哥!……」

    花無影笑道:

    「果然,真的讓我等到了!冷翠,你一進入了百花谷的外圍,我立即知道了。」

    他換了鄭重的神情。

    「本來我們,當然你已經知道了。所謂我們,就是爹,老龍伯伯和我,都要到外面去接你的!」

    鄭冷翠眼睛濕了,低聲說道:

    「我怎麼敢當!豈不折煞我嗎?」

    花無影微笑說道:

    「我還記得爹說過,你走,他不送你,只要你回來,回到百花谷,無論是多大風雨,都要出去接你。今天無風無雨,更應該去接你的,但是,為了讓你驚喜一下,所以,留我在石屋中等你!」

    他咳了一聲,若有其事的說道:

    「冷翠,現在我要鄭重的向你說,冷翠,歡迎你回到百花谷?」

    鄭冷翠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出聲來,連人帶花,撲進花無影的懷裡,叫道:

    「無影哥!」

    花無影只有一隻手臂,他站得很穩,單手擁著鄭冷翠。口中一直說著:

    「冷翠,我日日在盼著你回來。明知道你來回再快也要一十多月,但是,從你離開百花谷那一天起,我就盼望你回來。如今你果然回來了!冷翠,謝謝你!謝謝你!」

    鄭冷翠平日的冷靜和矜持,此刻全都融化在花無影的萬縷真情之中。她痛哭不已,在她的記憶當中,她很少哭,至於這樣忘情的痛哭,幾乎不曾有過。但是,此刻鄭冷翠完全崩潰了!

    花無影的真情不但感動了她。更讓她感到有一種難以言宣的痛苦。

    花無影一直輕輕撫慰著鄭冷翠,不說一句話。

    鄭冷翠畢竟是鄭冷翠,在一陣痛哭之後,她從花無影的懷裡站直了身體,擦乾了眼淚,挺起腰桿,昂著頭,望著花無影,緩緩的說道:

    「無影哥,實在對不起!我失態了!因為……因為……我的心裡……」

    花無影深情的望著她,意味深長的說道:

    「冷翠,什麼都不要說了!你能這麼快回來,是我最興奮的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前有人呵呵笑道:

    「對!對!回來就好!冷翠,回來就好!」

    從門外進來兩個人,花有緣走在前面,老龍走住後面,兩人一前一後,都是笑容滿面,一路笑呵呵的進來。

    鄭冷翠立即走上前行禮,口稱:

    「冷翠拜見花伯伯和老龍伯伯!」

    花有緣當時一楞,他記得鄭冷翠離開百花谷的時候,曾經改口稱呼他作「爹」了,難道是她忘記了或是記錯了?

    他一楞之後,立即恢復笑容,笑嘻嘻說道:

    「冷翠一路辛苦,老龍特別準備了一頓酒飯,為冷翠接風。」

    鄭冷翠望著老龍深深一點頭說道:

    「多謝老龍伯伯!」

    她忽然似乎是喃喃自語,又彷彿是感懷很深的說著:

    「大家對我這樣的好,這筆債恐怕一輩子也償還不了!」

    雖然是她輕輕自語,大家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大家都為這幾句話怔住了!她為什麼要這樣的客氣?

    老龍打著哈哈說道:

    「我老龍就衝著冷翠姑娘稱呼我一聲老龍伯伯,那就是最好的酬勞。」

    這兒句話插得很生硬,連那兩聲「哈哈」都有些乾澀。

    小石屋裡似乎沒有預期中那樣歡樂。

    花有緣扭轉話題說道:

    「冷翠此行自然是見到那位神醫余婆婆了,想必一切都還順利吧!」

    鄭冷翠連忙說道:

    「一切都算順利,我送去的黃杜鵑與綠蘆薈也都能及時,謝謝花伯伯的關心,」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說道:

    「見到花伯伯和大家,心裡高興,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

    她從地上拾包裹,解開來,取出余婆婆送給她的靈藥。

    她對花無影說道:

    「無影哥的精神很好,那手臂的毒傷,想必在伯伯的照料之下,沒有惡化。這次我回來時,余婆婆給了一瓶靈藥。」

    她展示了手中的藥瓶。

    「余婆婆不但是醫道高手,而且是治毒的專家,當年我中了絕世劇毒金剛蟒的毒傷……」

    她一想到「金剛蟒」就不禁渾身一顫,心單一陣痛,頭一暈,腳下便一個蹌踉。

    花無影搶一步上前,一把扶住,急急問道:

    「冷翠,你怎麼啦?」

    鄭冷翠苦笑一笑,搖搖頭說道:

    「沒什麼事,只是……只是……」

    花有緣在一旁沉重的說道:

    「冷翠路途勞頓,我們只顧歡敘別後,忘了她的辛苦路程。」

    他立即吩咐花無影:

    「照顧冷翠去休息,回頭我們再談。」

    鄭冷翠連忙說道:

    「不礙事的!現在還是先替無影哥療傷要緊,能快一些痊癒,早—些放心!」

    她很熟悉的從灶下拿來一隻碗,舀了半碗水,將瓶裡的藥末,倒一半在碗裡,調開以後,用一根鵝毛蘸著藥水,在花無影的臂上塗抹,一層一層來回塗著。

    花無影的傷臂比初受毒傷時,要消腫了不少,但是仍然讓人覺得可怕,在藥水塗抹上去,上面立即變成一層白色,最神奇的是手臂可以看得見的慢慢消腫。

    花無影大喜說道:

    「余婆婆的藥真是神妙!」

    鄭冷翠說道:

    「藥只要對症,便有神效。余婆婆這次用黃杜鵑和綠蘆薈治癒一個人的惡瘡,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花無影這時深長的說道:

    「希望很快有機會和冷翠一同去拜謝余婆婆的大恩!」

    鄭冷翠歎息的說道:

    「藥醫有緣人,再好的醫生,也有治不好的病,甚或治壞了的病。最要緊的是緣!」

    她似乎有很深的歎息。

    花有緣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總是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預兆,他感覺鄭冷翠這次回來,心情並不是那樣快活。

    鄭冷翠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連忙說道:

    「真糟糕!愈是緊要關頭愈是忘記重要的事,人怎麼變得丟三拉四的。」

    在場的人都知道,鄭冷翠是個思維縝密,為人冷靜,凡事到她手裡,都會處裡得條裡分明,怎麼會丟三拉四的呢?

    在場的每個人都在納悶。

    鄭冷翠說道:

    「余婆婆的靈藥,除了外敷之外。還要內服,如果內外兼施,才會有更佳的效果。」

    她又忙不迭的拿來另一隻碗,調了一撮靈藥,親自服侍花無影服下去。

    當著花有緣和老龍的面,鄭冷翠這樣親手服侍,花無影心裡感到的是無比的甜蜜,他想推辭,也來不及表白。

    花無影就在鄭冷翠的手上,一口氣喝完了半碗藥水,離開了碗,他剛開口說了一聲:

    「謝謝你呀!冷翠。」

    接著只見他雙眉二皺,接口就是一聲:

    「哎唷!」

    雙眼向上一翻,人隨即昏了過去。

    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尤其是鄭冷翠一時驚惶失措,不禁頓時淚水奪眶而出,隨手丟掉手中的碗,上前抱住花無影叫道:

    「無影哥!無影哥!」

    倒是花有緣立即沉靜下來,安慰著鄭冷翠說道:

    「冷翠不要驚惶,我看事情不是那麼嚴重!」

    鄭冷翠淚流滿面的說道:

    「可是無影哥突然變成這樣,八成是中了毒。余婆婆說過,最好的解藥,也是最烈的毒藥,只要用之不當,就會害人性命。是我害了無影哥!」

    花有緣十分平靜的說道:

    「冷翠,你先不要自責,這件事絕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我的心裡存有一個信念,像余婆婆那樣的高人,絕不會錯給你解毒的藥,她說的內服外敷,絕對錯不了。」

    他說著這一段話的時候,花無影突然有了呻吟的聲音。

    鄭冷翠連忙抱起花無影叫道:

    「無影哥,你感覺怎樣?」

    花無影微微睜開眼睛,剛開口說道:

    「我要……」

    下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只見他一皺眉,一張口,「哇」的一聲,吐出一攤黑水,吐得鄭冷翠和他自己滿身。

    接著又是一陣腹內雷鳴,一陣腥臭無比。下體排泄出一堆穢物。

    一剎那間,這間小石屋裡,充滿了奇腥異臭,令人難以忍受。

    再看花無影已經張開了眼睛,軟弱的說道:

    「冷翠,對不起你呀!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這樣糟糕過,……」

    鄭冷翠含淚笑著說道:

    「無影哥,看樣子你體內的毒全都清除了,現在你什麼話也不要說。」

    她轉向花有緣說道:

    「花伯伯,你們請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

    老龍搶著說道:

    「那怎麼行呢?冷翠姑娘你是……你又剛剛路途勞頓……你……」

    鄭冷翠含笑說道:

    「老龍伯伯,你放心!我會照護得很好。」

    老龍說道:

    「我是說這些髒東西,要趕快清除掉,還有花無影他身上……」

    鄭冷翠點著頭說道:

    「老龍伯伯,你儘管放心,這些事我都會處理得很好。」

    花有緣在一旁說道:

    「老龍,鄭姑娘說她可以處理,我們就不要在這裡礙手礙腳。走!走!你回去有事做,熬一鍋粥,待回頭送來就可以了。」

    老龍在花有緣一陣使眼色之中,連聲「啊啊」,就和花有緣離開了石屋。

    花有緣在臨離去之前,對鄭冷翠說道:

    「冷翠,現在不是我說謝的時候,一切就拜託了!」

    鄭冷翠看著他們二人離去之後,她望著懷中的花無影說道:

    「無影哥,現在我知道是沒事了,方才可把我嚇壞了!」

    花無影滿臉歉疚的說道:

    「冷翠,真是對不起……」

    鄭冷翠立即說道:

    「現在不是說這些,為了清理方便,無影哥,我要得罪了!」

    只見她抬起左手,運指如飛,連點花無影三處大穴,讓他立刻昏睡過去。

    她這才放下花無影,自己站起身來,掩上石門,將花無影身上的衣服全部脫下。

    她知道裡間有花無影的換洗衣衫,應該還在,拿出來放在床上,她抱起花無影到裡面那間小浴室裡,放水洗刷乾淨,再替他穿上衣裳,放在床上。

    鄭冷翠這才自己脫去髒衣,換上包裹裡的乾淨衣。

    接著將些腥臭不堪、骯髒無比的衣服,拿到門外,倒上一碗油,一把火燒得個乾淨,她這一陣忙完之後,不覺已經是入夜時分。

    她喘了口氣,正要到灶下要點吃的。

    只聽得門外老龍叫道:

    「冷翠姑娘,開開門好嗎?」

    鄭冷翠趕緊拉開石門,只見老龍雙手托著一個木製托盤,上面放著盤碗,熱氣騰騰,遠遠的就聞到香氣撲鼻。

    老龍進得門來,便呵呵的笑道:

    「冷翠姑娘,我老龍廚下手藝不瞞你說,是有兩下子,不過今天不行,這會兒只能湊合湊合,明天再說。」

    石桌上擺的是一缽子香米粥,不知道裡面摻了什麼花料,有一股清香,令人聞了之後,食慾大開。

    另外有一盤精製的銀絲卷,上面撒著紅丁綠絲,十分好看。

    還有就是兩碟小菜。

    鄭冷翠連忙說道:

    「多謝老龍伯伯!」

    老龍望著鄭冷翠,又望望裡間床上的花無影,點點頭說道:

    「我家主人說得對,鄭姑娘,百花谷欠你的債,恐怕是還不清了!」

    鄭冷翠臉上一紅,連忙說道:

    「老龍伯伯,你把話說得過分了,我承當不起的。」

    老龍立即說道:

    「姑娘說得是,說得是,我們本是自家人,再說這些就顯得過分了。這點香米粥,趁熱吃了吧!至於無影,回頭我再送吃的來。」

    鄭冷翠沒有分辯什麼,只是點頭應「是」。

    她等老龍離去,將房裡的燈點亮。

    看看床上的花無影,睡得很甜。她連掌拍開穴道。花無影睜開眼睛,看見鄭冷翠,立即爬起身來,叫道:

    「冷翠!」

    鄭冷翠伸手扶住他,說道:

    「無影哥,你還是要小心為是。」

    花無影笑道:

    「冷翠,我現在精神好得不得了,好像這隻手……」

    他伸了兩下手臂。

    「已經完全好了!余婆婆的藥,真是藥到毒除。尤其是外敷加上內服,更是……」

    他的話突然停住,看看自己的身上,怔了一下,立即激動的說道:

    「冷翠,我記得服藥以後,人暈過去,後來又吐又拉,那些髒東西……冷翠,都是你替我洗滌更換的嗎?」

    他抓住鄭冷翠的手,頓時淚流滿面。

    「冷翠,你……對我這樣……這樣……叫我如何來報答你?」

    鄭冷翠微笑著說道:

    「無影哥,你我之間還要說這些話嗎?如果真的要說,你為我幾乎丟掉了性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份恩情我又要如何報答你呢?」

    花無影雙手一陣亂搖,連忙說道:

    「不許再說這個!不許再提這個!」

    鄭冷翠依然含笑緩緩的說道:

    「本來就是如此,無影哥對我的恩情,包括花伯伯和老龍伯伯,給我的太多,恐怕我是今生今世都償還不了,事實上也不能掛在口頭上說說,也只有記在心裡罷了!」

    花無影突然變得靜靜的,望著鄭冷翠,然後他沉聲說道:

    「冷翠,從此以後我也不再說,正如你說的,記在心裡吧!就如同我們感情一樣,天長地久,海枯石爛……」

    鄭冷翠突然一陣心酸,眼淚奪眶而出,她站起來,離開床鋪,轉過身去,拭去眼淚,然後昂起頭,停頓了一下。

    花無影驚問道:

    「冷翠,你怎麼啦?是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鄭冷翠轉過身來,臉上表情十分平靜,過來拉住花無影的手,說道:

    「無影哥,不要胡思亂想了,老龍伯伯為我們送來點心,起來,我們一同吃一點。」

    花無影臉上的疑慮陰霾又一掃而空,他幾乎是用跳的下得床來,他又忍不住說道:

    「冷翠,那些污穢多虧了你……」

    鄭冷翠用手指著道:

    「看你,又來了是不是?再說,要挨罰了!」

    花無影說道:

    「不說!不說!只是太委屈你了。」

    鄭冷翠忽然幽幽的說道:

    「朋友是可以替生死的,做這點小事,算得什麼委屈?」

    花無影大概沒有用心去揣摩她所說的「朋友」兩個字,他倒是笑著說道:

    「不說!不說!再說就要罰,走啊!去吃老龍伯伯的手藝,從小吃到大,就是吃不膩,只可惜爹沒有那個口福。」

    鄭冷翠似乎記得花有緣說起過,他是以水果為主要食物,這也是一種修煉,所以他才這麼年輕不顯出歲月痕跡。

    她倒是認真的說道:

    「花伯伯是在享另一種福。」

    花無影說道:

    「自從媽過世以後,他真正是以花為伴侶,他要學林和靖一樣,在孤山梅妻鶴子,做個人間散仙,不過所不同的,他有我這樣一個兒子,用不著養鶴為子。」

    鄭冷翠不知怎的,一聽到「一個兒子」渾身一顫,人幾乎是動了一下。

    花無影來到外面一看,就叫道:

    「老龍伯伯的點心手藝是最好的,再加上這缽香米粥,他拿出最好的東西招持你。」

    他看來很高興,找出兩支紅蠟燭,點在石桌上,將油燈吹熄,又拿出兩隻碗,盛了香米粥。對鄭冷翠笑著說道:

    「冷翠,有人以茶代酒,從來沒有人以粥代酒,我們算是創下新例。」

    他指著一雙紅蠟燭,興高采烈的說道:

    「你看!一雙紅燭,喜氣洋洋。來!我敬你,歡迎你歸來百花谷?」

    鄭冷翠沒說話,端起碗來,喝了一口,只覺入口溜滑,清香撲鼻。有一種從來沒有嘗過的味道,真是可口極了。

    再吃一口銀絲卷,又鬆又軟,又香又甜,也是從來沒有吃過的麵食。

    花無影一面在吃,一面又絮絮的訴說著他在等盼鄭冷翠回來的心情。

    他說,整理小石屋,他無時無刻都在盤算著鄭冷翠的行程,假想著會遇會什麼樣的情況,暗思著會不會再回來百花谷。

    他說,每天他能做的,就是在等待,等待冷翠的歸來。

    他說,如果萬一冷翠不回來,他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

    於是他笑著說道:

    「如今好了!冷翠你如期的回來了!一切都變得那麼美好!」

    他說著話,突然從身上拿出一枚黃銅玉的扳指,雙手遞到鄭冷翠的面前,他突然單膝跪下,仰頭望著鄭冷翠說道:

    「冷翠,知道這樣做不夠隆重,而且在禮俗上也沒有這樣做法,不過,這只是表示我的一點誠心,只要你接受了,當然我還有莊嚴隆重的正式說合,我是說,不管令兄在何處,在禮數上我們應該正式向令兄提親。我再說一遍,冷翠,請接受我的一番誠意!」

    鄭冷翠大概斷然沒有想到花無影會在這時候來這樣一招。

    這是擺明向她求婚。

    正如花無影自己說的,在禮數上是沒有這種做法的,其實,在鄭冷翠離開百花谷時,就已經以心相許,彼此已經心心相印。花無影這樣做,也只是進一步具體表現而已。

    而且,在現在的情形下,以這種方式求婚,應該是讓雙方都十分甜蜜的。

    換句話說,以花無影對彼此感情的瞭解,他已經預知結果:鄭冷翠會含羞帶笑的接過這枚黃銅玉的扳指,然後會羞意無限的投進「無影哥」的懷抱,為今晚的相逢,畫下最完美、最動人的句點。

    然而,花無影估計錯了!而且錯到他根本無法想像的後果。

    鄭冷翠面對花無影如此當面求婚的行動,始而一怔,但是稍停片刻,她一雙淚水跌落下來,她滿臉蒼白,退了兩步,嘴唇微抖的說道:

    「無影哥!你請起!真的!請起來……」

    花無影大概也沒有料到鄭冷翠會是這樣的反應,當時也是一怔,他微有尷尬的緩緩站起來,怔了一下,便說道:

    「對不起!冷翠,我知道這樣的行動,是太草率了些,我以為……我以為……當然,我說過,我們應該很隆重的向令兄提親,我……」

    鄭冷翠眼淚一直在流。

    花無影慌了手腳,連忙說道:

    「對不起!冷翠,真的對不起!你千萬不要生氣,你罵我都可以,千萬不要生氣,我絕對無意褻瀆你,請你相信我!」

    鄭冷翠抬起手來,拭去淚水,蒼白著臉,她已經恢復了冷靜,上前一步,認真的說道:

    「無影哥,你不要誤會,你根本沒有褻瀆我,我對你這種求婚的方式,是有著驚訝和意外。但是,我不覺得對我有任何一點褻瀆的意思。相反的,我喜歡你這種表現誠心的方式,我真的很喜歡!」

    花無影驚喜的叫道:

    「冷翠,你說的都的真的是嗎?」

    鄭冷翠認真的說道:

    「當然是真的!你我的感情,還用得著用客套和虛假來裝飾嗎?」

    花無影說道:

    「冷翠,你把我嚇壞了!我以為你生氣了!只要你不是生氣,我就放心了!」

    鄭冷翠緩緩的說道:

    「無影哥,我沒有生氣,但是,對於你的求婚,我也不能接受!」

    這幾句活,又把花無影從半空中摔下來,而且是摔在冰窖裡,他僵在那裡愕住了。

    鄭冷翠本來已經恢復了冷靜,但是此刻又不禁流下淚來。

    她咬著牙,用很大的力量:

    「無影哥!」

    花無影一震而覺,立即問道:

    「冷翠,你是指我方纔那種方式不夠莊重是吧!對!對!婚姻大事,豈可如此兒戲?我對我方纔的行動,向你道歉!」

    鄭冷翠說道:

    「無影哥,你不要誤會,我也說過,對於你這種方式,我真的感到衷心的喜歡,我不認為是兒戲;相反的,我認為無影哥表現了一分純真,比任何僵化的形式更有意義。」

    花無影注視著鄭冷翠的眼神,可以看得出她沒有一點虛假,更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他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他有些僵硬的問道:

    「冷翠,你說你喜歡,可是你……方才……」

    鄭冷翠十分平靜的說道:

    「是的!我真的很喜歡,但是,無影哥,我也是真的不能接受。」

    花無影這次是聽得清清楚楚。他頓時變得雙腿軟弱無力,一屁股坐下來,望著鄭冷翠虛弱的問道:

    「冷翠,你的意思是不願意接受……」

    鄭冷翠這次接得很快,而且是十分果斷的立即說道:

    「無影哥,不是不願意接受你那份貴重的定情之物,而是我不能、真的不能接受。」

    花無影臉色蒼白,額上冒出汗水,望著鄭冷翠問道:

    「是為了令兄那個承諾?那個不近人情的承諾?冷翠,你不覺得那是多麼荒唐的事,為了令兄的遺憾,而要讓妹妹的一生幸福作補償,天下還有這麼不近情理的事麼?」

    鄭冷翠臉色變得更蒼白了,她提高了聲調說道:

    「無影哥,不可以怨恨我哥哥!與他無關,是我自己願意的!再說,我不接受你這份情,直接的說,我不能成為你的妻子,不能成為花家的媳婦,與哥哥的承諾無關。」

    花無影的情緒已經亂了,他根本沒有聽出鄭冷翠在說方纔那一段活的時候,對於「不能成為你的妻子」之中的「不能」二字,特別加重了語氣,要是在平時,以花無影的聰明,一定可以聽得懂這句話的意思,可是花無影此刻已經由失望而墜入悲憤的情緒之中,他唯一能感受得到的,只是知道鄭冷翠「不嫁給他了!」

    花無影幾乎是含著眼淚問道:

    「如此說來是那位余婆婆反對你我二人結為夫婦的了!冷翠,我知道,余婆婆救過你的命,你不能不聽她的活。」

    他突然伸著身子向冷翠說道:

    「沒有關係,冷翠,告訴我,余婆婆她人現在那裡?我立刻專程去求她,我相信,余婆婆是一個明理的高人,她應該能瞭解我的一分真情,她應該知道我如果沒有你,就全失去人生的意義!她會同意我們……」

    鄭冷翠哭出聲來了,她說道:

    「無影哥,不要這樣!余婆婆她不但不反對我們,而且她老人家為我慶幸能遇到你這樣的人!她真誠的為我們祝福。」

    花無影說道:

    「不是為了令兄的承諾,也不是余婆婆反對,那究竟是為什麼呢?」

    他突然跳起來說道:

    「冷翠,我知道了,是你另有了心上人?所以你……」

    他還沒有說完,鄭冷翠再也忍不住哭倒在地上。

    此刻石門啟處,花有緣和老龍神色嚴肅的進來。

    花有緣說道:

    「對不起!冷翠,此刻我不能不進來了!」

    他對花無影斥道:

    「你胡言亂語說些什麼?還不趕快向冷翠賠不是。」

    他自己倒是先向鄭冷翠說道:

    「對不起!冷翠,無影他是慌張失措,語無倫次,開罪了你,我真感到不安,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鄭冷翠撐起身來,眼淚流個不停,對花有緣說道:

    「花伯伯,不要責怪無影哥,他的心情我能瞭解,事情原是我的不是。」

    花無影突然說道:

    「冷翠,對不起!是我一時糊塗說錯了話,我太糊塗,請你願諒我。我不該說那樣的話,就算是你冷翠另有了……」

    鄭冷翠忽然說道:

    「不!無影哥,那不是實情,我可以大聲的在這裡說,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無影哥,我不再有任何一個人能獲得我的感情。」

    這幾句話一說,全場的人都怔住了。

    一個姑娘家能如此親口說出這樣的話,那就是山盟海誓、地老天荒!

    花無影第一個跪下來,流著淚說道:

    「冷翠,夠了!就憑你這句話,我花無影死而無憾!我為方纔那句話,向你賠罪!」

    他真的在地上碰起頭來。

    鄭冷翠上前一把拉住,叫道:

    「無影哥,你這樣做什麼?」

    花無影就勢坐在地上說道:

    「冷翠,我說過,有你方纔那幾句話,我已經心滿意足。即使你真的不能嫁給我,那是我沒有福份,我不怨天,也不尤人!甚至於我都不會問你為什麼會這樣?」

    他的話還沒說完,花有緣突然說道:

    「不!我這個做父親的,承蒙冷翠還能稱我一聲花伯伯,我倒有幾句話要說。」

    鄭冷翠倒是十分意外的一怔,脫口說道:

    「花伯伯,你有什麼指教?我在恭聆。」

    花無影有些驚惶失措的叫道:

    「爹,你要做什麼?你千萬不可以……」

    花有緣黯然笑了一笑說道:

    「兒子你但放心!你看爹這種人還會說出什麼欠妥不當的話嗎?我只是想向冷翠請問幾個問題。」

    花無影還是不放心的站起來,面對著花有緣懇聲說道:

    「爹,請恕兒子不孝,這裡的事實在……」

    花有緣還沒有說話,鄭冷翠立即接口說道:

    「花伯伯,你有什麼教訓,儘管說在當面,我鄭冷翠雖然幼年失枯,但是兄長代替庭訓,做人的道理我還懂,慢說花伯伯對我有恩,即令是別人,我也知道應該敬老尊賢。」

    花有緣說道:

    「無影是怕我在言詞上有開罪你的地方,所以他不願意我說話。」

    鄭冷翠說道:

    「花伯伯,我已經說過,花伯伯的任何教訓,無不敬謹恭聆。」

    花有緣打了個哈哈對花無影說道:

    「兒子,你聽到沒有?人家冷翠都不在意,你害怕個什麼?」

    花無影無奈的說道:

    「爹,你一定要現在說嗎?」

    花有緣笑笑說道:

    「有話不說在當面那又算什麼?」

    他轉向鄭冷翠,臉色變得很嚴肅的說道:

    「冷翠,你這次能如期回到百花谷,對百花谷來說是空前未有的喜悅,因為我和老龍都認為百花谷能讓一對相愛的年輕人,結成佳偶,這是百花谷天大的喜事!」

    他揮手止住花無影的說話。

    又繼續接著說下去。

    「我說這樣的話,冷翠也會理解那不是我的一廂情願,因為,從你離開百花谷時起,你和無影已經是兩心相印,是不是?」

    鄭冷翠點頭說道:

    「是的!」

    花有緣說道:

    「我不知無影和你之間是否另有約定,但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天經地義的事,截至冷翠你為無影療傷時為止,我都一直認為你們已經是一對璧人,可是,冷翠,後來的變化,是我難以想像的!冷翠,換過是你,相信也是難以接受,到底是為什麼?冷翠,可以告訴我一個原因嗎?」

    鄭冷翠不禁又流下了淚水。

    花無影慌忙說道:

    「冷翠,你不願意說就算了,爹的話,你可以不必回答。」

    鄭冷翠沒有回答花無影的話,只是拭去淚水,對花有緣說道:

    「花伯伯,你說得對!像我這樣雲英未嫁的姑娘,能夠為無影哥赤身露體洗滌污穢,更換衣服,雖說是醫療行為,但是我畢竟不是醫家,除了以身相許的人,是不能也不會做得到的,這件事也算是我回答無影哥對我的疑心,我的人、我的心,都沒有變!」

    花無影急著搶道:

    「冷翠,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對不起,是我方才說錯了話,一時急得口不擇言,你千萬不要記在心上。」

    鄭冷翠說道:

    「或者花伯伯要問,既然是沒有變,為什麼不接受無影哥的求婚?或者說為什麼不願意答應做花家的兒媳婦?」

    花有緣面容肅然,沒有說話。

    鄭冷翠繼續說道:

    「我要特別說的是:我不是不願。而是我不能!」

    此言一出,花無影再也忍不住叫道:

    「為什麼?冷翠,為什麼不能?是有什麼人阻撓或者反對嗎?」

    鄭冷翠搖搖頭說道: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可以反對我的婚事,一個是我哥哥,他撫養我長大成人,兄代父職,他的話我自然要聽,但是,哥哥對我的意見向極尊重,婚姻大事,他當然會同意我自己的選擇。」

    她稍停了一下。

    「何況至今我還沒有和哥哥見過面,至於另一個人就是余婆婆,因為我的命是她救的,再生之恩,我不能不聽她的話。」

    花有緣搶著問道:

    「難道是余婆婆她……」

    鄭冷翠立即說道:

    「不!不是!我已經跟無影哥說過,余婆婆對我們的事,非但不反對,她還為我們祝福,是她支持我,不要自己限制在自己的無謂承諾之中,是她鼓勵我早日回到百花谷來。」

    花有緣緊閉著嘴,沒有再問下去。

    既然不是這兩位能支配鄭冷翠的人所反對,那究竟是……。

    鄭冷翠望著大家都在看著她。

    她停頓了一會,這才開門說道:

    「反對我嫁給無影哥的人,是我自己?」

    此言一出,大家全都怔住了!

    大家當時都只有一個問題:為什麼。

    這完全是說不通的呀!

    一方面自己以身相許,另一方面自己又反對嫁給對方,天下豈有是理?

    片刻沒有一個人說話,顯然大家都在等待鄭冷翠說出一個令人能夠接受的理由。

    鄭冷翠拭乾淚水,昂頭長長的吸了口氣。顯然她已經恢復了鎮靜,她緩慢的聲調說明她內心的沉重。她說道:

    「花伯伯、無影哥,還有老龍伯伯,一定都不能認同我這種說法,前言不對後語,是不是我在前面所說對無影哥的感情是不真實的……」

    花無影立即搶著說道:

    「不!不是那樣的!沒有人會有這種懷疑。」

    花有緣揮手說道:

    「我們大家當然不會懷疑,你不要插嘴,且讓冷翠說下去。」

    鄭冷翠搖搖頭,望著花有緣說道:

    「花伯伯,能不能不要讓我說出來?」

    花無影急道:

    「冷翠,沒有人會逼你,你可以不必說。」

    然後他又傷感的接著說道:

    「其實,我能夠聽到冷翠親口對我說出她對我的一分真情,我此生已經了無憾事,冷翠不必為這件事解釋,反正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再娶任何人為妻。」

    他忽然低吟道: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說著話,他愴然的流下眼淚!

    鄭冷翠愀然說道:

    「無影哥,你的深情我很感動,但是,你的做法我不敢苟同,因為那就完全抹煞了我不嫁給你的內心苦衷!」

    花無影黯然說道:

    「如果我能再娶,那算什麼真情?」

    鄭冷翠再也無法矜持了,她提高了聲調,幾乎是大聲說道:

    「不!絕不可以!如果你從此不娶,就太辜負我的一番心。無影哥,我會立即離開百花谷,讓一切重回到原點,我永遠不會踏進百花谷一步。」

    花無影叫道:

    「冷翠!」

    花有緣突然朗聲說道:

    「你們二人現在什麼話也不要說,聽我說一句可好?」

    果然他們都靜止下來,望著花有緣。

    「爹,我們現在跳開當事人的立場來看這件事,如今有一位姑娘和一位青年,互相深愛著對方,而且彼此都交換過生死,更重要的是這位姑娘為了救這位青年,不避污穢,不避男女嫌疑,為他赤身露體洗滌擦拭,這是不是已經到了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的地步,爹,這樣一對有情人,還有什麼世俗理由,不讓他們結為夫婦?恐怕就是上天也不忍拆散他們!爹,你說說看,有什麼理由能拆散他們?」

    鄭冷翠叫道:

    「五影哥!無影哥!」

    她叫了兩聲之後,整個人泣不成聲。

    花有緣神悄嚴肅的說道:

    「冷翠,你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冷靜則智,現在你要冷靜下來。只有你冷靜下來,我的活才能說得下去。」

    鄭冷翠拭去眼淚,點點頭說道:

    「花伯伯,我願意聽你的教誨。」

    花有緣說道:

    「很好!冷翠,無影是我唯一的兒子,父為子隱,我可能會偏向他一些,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我會很努力的做到公正無私。」

    鄭冷翠說道:

    「花伯伯,我聽你公正的結論。」

    這話,讓人已經感覺到,鄭冷翠恢復了她原來的冷靜,願意聽公正的結論,是不是意味著如果結論不公正,她就不聽?

    花有緣微微的頓了一下,他點點頭說道:

    「我說過,我盡量努力做到公正,但是,我也再三說過,我盡量,我努力,因為,無影是我唯一的兒子!」

    花無影有些不耐了,叫道:

    「爹,你快說吧!」

    花有緣說道:

    「冷翠整個心情,我們應該瞭解,不應該忽略,那就是冷翠對無影的感情,是堅貞不貳的,不是如此,她在得知這件事情內情之後,她可以不來百花谷,她可以不必受這樣兩難取捨的痛若煎熬!」

    他轉頭對花無影說道:

    「兒子,僅此一點,你已經感到安慰,感到驕傲!在這個世界上有誰能有你這樣幸運?」

    花無影頓時焦躁之氣,穩定下來了,他望著鄭冷翠說道:

    「我當然能瞭解!而且我是千萬個珍惜!也正因為我珍惜,所以……」

    花有緣說道:

    「好了!你的心意我當然知道,否則我還能站在這裡說話嗎?」

    他轉而看著鄭冷翠說道:

    「我為什麼要如此的囉嗦?因為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我才能談以下的話。」

    鄭冷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在聽著。

    花有緣說道:

    「冷翠雖然深愛著無影,而且心裡早就已經以身相許,但是,一旦想到花氏門中單祧香煙,她卻步了,她不能讓花氏香煙,到她這代而絕,她承當不起這份責任,當地決定不能嫁給無影時,那份痛苦,恐怕是千百倍於旁人,無影,我的兒子!你只是痛苦,冷翠在痛苦時還要趕到百花谷赴約,等於是自己拿刀挖自己的心肝,那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他開始有些憂傷,嗓音開始有些低啞。

    「站在無影父親的立場,我為不能有你這樣的兒媳,自歎沒有福氣,同時,我也要感謝冷翠,你能捨棄愛情而為花氏門中著想,這種偉大的胸襟,我真的是既感且佩!」

    花無影叫道:

    「爹,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不要你佩服冷翠,我要你說服冷翠嫁給我。」

    花有緣說道:

    「兒子,你不要急,既然要跟冷翠說理,就不要怕囉嗦!有理的話,永遠不會嫌多,對不對?冷翠?」

    鄭冷翠平靜的說道:

    「花伯伯,我在聽!」

    花有緣點點頭說道:

    「很好!方纔我說過,冷翠能為花氏一門著想,我很感激!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冷翠不能生育這件事,如何能確定是可靠的……」

    他擺手止住鄭冷翠。

    「你不要著急,我當然不會指你說謊,而是說這種事,怎麼能斷定?」

    鄭冷翠說道:

    「是余婆婆說的,余婆婆醫道通神,她的診斷當然不會有誤,所以她才如此慎重的告訴我這件關係到我終生的大事。」

    花有緣說道:

    「余婆婆醫道通神那還錯得了麼?不過,即令她真的能醫道通神,她就應該有辦法治好由她一手造成的不孕之症……」

    鄭冷翠痛苦的叫道:

    「花伯伯,這件事我們不能怪余婆婆!」

    花有緣說道:

    「當然不能怪她,救命之恩,豈能恩將仇報?那不是我輩做人的道理,我是說,神醫也會有不到之處,余婆婆的診斷會不會有誤呢?」

    鄭冷翠叫道:

    「花伯伯!」

    花有緣繼續說道:

    「余婆婆是神醫,畢竟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會有掐算失誤的時候,萬一,我說是萬一余婆婆診斷有誤,豈不是白白毀掉一對美滿姻緣?」

    他回過頭去望著花無影。

    「無影對你的真情,還用得著我這個做父親的來幫他說嗎?冷翠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無影失去了你冷翠,他這一生恐怕也就完了。」

    鄭冷翠又流下了眼淚,剛剛恢復的冷靜和理智,又宣告崩潰。她幾乎是低聲呻吟的說道:

    「花伯伯,你不能這樣說!」

    花有緣說道:

    「方纔我說過,無影對你的一片真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只是說出來而已。」

    花無影叫道:

    「爹,你怎麼可以這樣逼冷翠?」

    花有緣說道:

    「不是爹逼,而是爹把事情說開罷了!再說,兒女之事,悉聽天命,只要我花有緣沒有做過缺德有損陰騭的事,老天爺會賞給我一個可愛的孫子,繼承花氏香煙,退一步說……」

    他仰望著天空。

    「如果我花有緣做過不好的事,禍延子孫,一切罪孽由我承當,與你冷翠毫無干係!」

    鄭冷翠已經又是哭得淚人一般,說不出活來,她彷彿也無從說起。

    花有緣說道:

    「冷翠,花伯伯的話已經說完了,一切都由你決定。」

    花無影急著叫道:

    「爹!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逼冷翠,這樣對冷翠是不公平的!」

    花行緣說道:

    「不!兒子!你錯了!你一個勁兒的為冷翠設想,你為自己想過嗎?你為爹想過嗎?這才叫做不公平!」

    他提高了聲調:

    「冷翠心中有個結,就是花氏門中血脈不能中斷,所以,她不能嫁給你,現在我為她解開了這個結,血脈香煙不是問題,剩下的就讓她決定,這不算不公平。」

    他對鄭冷翠說道:

    「冷翠,你的任何決定,我們都會尊重,你儘管說。」

    鄭冷翠任令淚水流過臉頰,站在那裡,半晌沒有說話。

    花無影叫道:

    「冷翠,你不必為難,我對這件事已經有了決定……」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鄭冷翠忽然說道:

    「無影哥,我業已經有了決定了!」

    全場的人,包括久未說話的老龍在內,都驚呼出聲。

    鄭冷翠說道:

    「花伯伯的話沒有錯,余婆婆是神醫,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有掐算錯誤的時候,所以余婆婆診斷我不能生育,不一定是真的!」

    大家在一陣興奮之後,都在靜靜的聽她怎麼說?

    鄭冷翠接著說道:

    「余婆婆為我診斷的結果,可能是錯,但是也可能是對,這錯與對之間,是一半與一半的饑會,換過別的事情,我可以試一試、賭一賭,試賭這一半的機會,但是,這種事,我說的是花氏門中繼承香煙的事,我不能試,更不敢賭,如果試賭的結果,是失敗了,包括花伯伯在內,對不起!容我失禮說一句:如何付得起花氏祖先?」

    花無影沒有說話,緊閉著嘴,睜大眼睛看著鄭冷翠,他似乎已經等到了鄭冷翠的答案,只是還沒有到最後的一瞬而已。

    花有緣忍不住說道:

    「冷翠,你忘了我方才說的話,這子嗣一事,是要聽天命……」

    鄭冷翠立即接口說道:

    「對!這正是我要說的,子嗣一事,歸於天命!但是,那是在一切都是正常的情況之下,我們祈禱上蒼賞賜給我們寧馨兒,如果像我這樣,受到藥物的影響,醫家斷定不能生育,與上天有什麼關係?讓一棵受到傷害的樹,祈求上天給它生果實,那是逆天行事,我們豈能作這種妄想。」

    花無影突然站起來,走近鄭冷翠,正視著她,平靜得像是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問道:

    「冷翠,你的結論到底是什麼?」

    鄭冷翠看看花無影,停頓了一會,才緩緩地說道:

    「無影哥,請你坐下來好嗎?你這樣看著我,會讓我心慌的!」

    花無影長長的吸了口氣,點點頭說道:

    「對不起!」

    他說完三個字,便轉身坐下,臉上的神情仍然是冷靜得令人覺得好擔心。

    鄭冷翠眼睛一下沒有離開花無影,她仍然是緩著語氣說道:

    「無影哥,你應該知道我是如何重視我們之間的感情!打從上次離開百花谷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決定這一輩子我只能嫁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你無影哥!」

    花無影冷冷的神情崩潰了,他頓時委頓下來,流下了淚水,近乎哀求的說道:

    「冷翠,這不是你的最後結論對不對?我求你,冷翠,不要再說別的,告訴我,你最後的結論是什麼?」

    鄭冷翠說道:

    「這種心情到了替你洗滌身體時,更為堅定,更為不可動搖,所以,我要說……」

    她停頓了下來,房屋裡靜得像是一灘死水,連一點波紋都沒有。

    鄭冷翠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嚴肅,斬釘截鐵的說道:

    「從現在起,無影我就是你的人……」

    她把「你的人」三個字,說得十分慎重,全場三個人幾乎都要歡喜得呼叫起來,但是,他們沒有,因為他們覺得鄭冷翠還有話沒有說完。

    鄭冷翠繼續說道:

    「我會待奉枕席,我會烹煮羹湯,我會侍奉花伯伯,一切做花家媳婦的事,我都會做,但是,我不是花家的媳婦,換言之,我不是無影哥你的妻子!」

    花無影聽得像是鴨子聽雷,不知道她說這些話,目的是什麼?這些有悖常情的話,讓他一時找不到頭緒。

    他只能喃喃的說道: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鄭冷翠說道:

    「聽起來我是無恥之人,實際上,在你我感情上,唯一能找到的兩全之道。」

    花無影仍然口中喃喃的說著: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鄭冷翠說道:

    「無影哥,你會懂的!因為我們相愛之深,但是,有不能結為夫婦,我把自己獻給你,獻給花家,同時也符合我的心願。」

    花無影怔怔的問道:

    「你不嫁給我,又如何……說什麼獻身,是什麼意思?」

    鄭冷翠說道:

    「事情很簡單,我是花家的人,但是不是花家的媳婦,好讓你無影哥能夠明媒正娶另一位有福的姑娘,為花家傳宗接代!」

    花無影怔怔的問了一句:

    「那你呢?」

    鄭冷翠說道:

    「永遠在花家,直到老死……」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花無影突然大叫一聲,人幾乎跳起來:

    「啊!不!不要!」

    他捏緊雙手拳頭叫道:

    「世間上那裡有這樣不公平的事?還算什麼兩全之計?我花無影如果能這樣做,還算什麼人?對你鄭冷翠的感情,全都是假言假語!我還能算是人嗎?」

    他一變而為悲憤無比的說道:

    「我萬萬想不到是這樣的結果!」

    花有緣看到花無影的情形不對,有道是「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應該有這種反應,他連忙說道:

    「兒子,你應該瞭解冷翠的心情,她……」

    花無影突然跪到花有緣面前,磕了三個頭,口裡說道:

    「請爹原恕兒子失禮!」

    他沒有理會花有緣的驚訝,又轉身對鄭冷翠雙膝跪地,碰了一個頭。

    鄭冷翠跳起來,雙手攙扶並且叫道:

    「無影哥,你瘋了?你這是做什麼?」

    花無影從容的站起來,朗聲說道:

    「冷翠說得對,我是瘋了!如果不是我瘋了,為什麼要將冷翠逼成這樣?我太自私、太不能諒解冷翠的心情,一個勁的想娶冷翠為妻,完全不能認真瞭解冷翠千里迢迢趕回到百花谷的真情真義,說實話,當冷翠說出獻身於我,不要任何名份,我就知道我是錯了!就憑著一點,我不配娶冷翠!」

    鄭冷翠沉聲說道:

    「無影哥,你說這些話難道不怕傷我的心嗎?你既然能瞭解我的心,就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來!」

    花無影沒有理會鄭冷翠所說的話,只是再度轉過身來,跪在花有緣的面前,說道:

    「請爹寬恕兒子的不孝!」

    花有緣斥道:

    「無影,你這樣瘋瘋顛顛做什麼?」

    花無影碰了一個頭說道:

    「兒子不肖,請爹寬恕!」

    他重複說了這句話,又向老龍行禮。

    老龍滿眼淚水,靠著牆沒有動。

    花無影只是說道:

    「老龍叔,請照顧我爹!其實我這樣拜託,都是多餘,還用得著我說嗎?」

    他又向鄭冷翠深深一躬:

    「冷翠,無論如何我都會永遠深感著你的真情,至死不忘!」

    鄭冷翠沒有動,只是說道:

    「無影哥,我不知道你這樣做,說這些話是為什麼?但是,我只能說一句:請你不要傷害到任何人,包括花伯伯、老龍伯伯,當然還有我,如果你還……」

    花無影沒等她說完,立即說道:

    「我要離開百花谷,我要利用浪跡天涯,來好好的反省自己!」

    他說著話,便快步走進內間房裡。

    鄭冷翠叫道:

    「無影哥!無影哥!」

    房裡沒有回音,鄭冷翠要進到裡面,無奈房門已經從裡面拴上了,除非是破門而入,否則根本無法進去。

    鄭冷翠在外面哭著叫道:

    「無影哥!如果你有什麼……我絕不能獨活!這小石屋是我初進百花谷落腳之處,也是我最終的歸宿!」

    花有緣說道:

    「冷翠休要如此,我這個當父親的對於自己的兒子瞭解得十分清楚,他不是一個輕易浪擲生命的人,他絕不是……」

    鄭冷翠哭道:

    「可是他這樣閉門不讓別人進去,叫人為他擔心害怕。」

    花有緣說道:

    「那是他在打點自己,他說過他要從此浪跡天涯,倒是真的!」

    鄭冷翠哭道:

    「如此花伯伯孤單一人留在百花谷,情何以堪?都是我的錯!」

    花有緣歎道:

    「冷翠不要自責太深!在這以前,我是個不相信命運的人。可是此刻,我認為:一生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他長歎了一口氣。

    「我也不怪無影,一對神仙眷屬,竟然落得這般下場,任何人都難以承受,他的出走,我只有同情,至於我……」

    他已經泣然,下面的話已經說不下去了。

    鄭冷翠此刻自怨自恨,已經到了極致,她望著黯然垂淚的花有緣,雖然他看上去仍然年紀不老,實際上他已經是年邁之人風獨殘年,最後連唯一的兒子竟然不能承歡膝前,那份悲傷,是可以想見的。

    她想到最後,把一切怨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覺得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如果不是她來百花谷摘黃杜鵑和綠蘆薈,也不會和花無影相識,也就不會有今天這樣慘痛的結果,百花谷就可以保持以往的平靜!

    她愈想愈覺得自己不對,自己成了罪魁禍首。

    她突然抹去淚水,大叫一聲:

    「無影哥!我們來生再結連理吧!」

    她衝到桌子旁,從地上拾起包裹,取出裡而的寶劍,拔劍出鞘……。

    這時候站在一旁一直黯然神傷的老龍,搶上前一把抱住鄭冷翠的手臂,叫道:

    「主人!快拿掉鄭姑娘的劍!」

    花有緣不像老龍,他實在不便動手去奪,他只是用手攀住劍鋒,說道:

    「冷翠!你真的要讓百花谷就在今夜毀於一夕之間嗎?如果你自刎死了,今天這裡的人有誰能安心的活下去?」

    鄭冷翠痛哭不已,說道:

    「花伯伯!好好的百花谷神仙般的生活,讓我一個人弄砸了!我真的是罪有應得啊!」

    花有緣說道:

    「冷翠!孩子!你不能失去理智,雖然說這一切都是命運造成的,難道就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嗎?有道是:事緩則圓,你這樣的發急,如何能讓事情獲得圓滿解決?」

    鄭冷翠聽到花有緣說到「圓滿解決」,突然她心頭一震,想起一件事。

    她叫道:

    「花伯伯!我真的是急糊塗了!多謝你的提醒,讓我想起一件事!」

    花有緣看她滿臉淚水,卻又浮現出興奮之情。覺得有異,連忙問道:

    「冷翠是想起什麼事?不要急,慢慢說!」

    鄭冷翠說道:

    「在京城附近與余婆婆告別時,她曾經對我說,如果回百花谷遇到困難不能解決時,她留給我一封書簡,打開一看,或許可以幫我解決困難!」

    花有緣急道:

    「這封書簡在那裡?」

    鄭冷翠說道:

    「就在包裹裡,我想現在應該是困難不能解決的時候了,打開看看,就可以分曉!」

    她急忙從包裹裡取出那封書簡。

    余婆婆給她的當時,她只是接過收妥,而且那時候離情別緒,沒有仔細看過,現在拿出來,才知道是厚厚一疊,拿在手裡,還滿沉的。

    再仔細看時,上面寫著:請冷翠無助時拆閱。

    她不由的心裡暗暗吃驚,暗忖:

    「難道余婆婆已經預料到我會有今天這樣無助的情況嗎?」

    她拆開密封很緊的書簡,覺得自己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

    裡面是寫得滿滿的一張紙。

    上面是這樣寫著:

    「冷翠:這封信是趁你閉目假寐休歇時,我匆匆寫的,寫跡潦草,大概你還能辨認得出。不過,我一開始就先要向你道賀,祝福你獲得一個美滿的姻緣!

    我本來可以立即告訴你這件事情的變化,但是,我沒有!因為,就當成是對你們之間的感情一種最嚴厲的考驗,直到你看這封書簡的此刻,想必你們都已經過了痛苦的考驗,我相信這痛苦是你們終身難忘的,但是,無論如何我要向你們道賀,向你們的堅貞情感道賀,向你們的尊貴人格道賀。

    說了半天。也許你還不知道我說的是些什麼?

    還記得嗎?我曾經說過,由於治療『金剛蟒』的毒倉促之間,我不知道那一脈藥用重了,讓你喪失了生育機能。

    直到現在我還要辦這件事向你道歉!

    別認為我是神醫,我是人,是人就會犯人的錯誤,雖然這是絕無僅有的錯誤。

    有時候我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有上蒼神靈在照顧著我們渺小的人類,尤其是善良的人們。

    冷翠!你是善良的姑娘,自然受到神靈的庇護。

    說了半天還沒有說到重點。

    這次你從百花谷來,在我們快要分手的時候,你記得嗎?我替你把過脈,當時我驚訝極了!你六脈平和,完全恢復了正常人的脈象,換句活說,冷翠!你是正常的女人,你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的生育能力……」

    鄭冷翠看到這裡,不禁大叫一聲:

    「我的老天!」

    她意外的驚詫得幾乎把持不住要跳起來。

    花有緣不便看書簡,只有急急的問道:

    「冷翠!你是怎麼啦!」

    鄭冷翠淚水又流出來,她沒有去拭擦,只是說道:

    「花伯伯!待我看完了書簡再告訴你!」

    花有緣知道事情有了大的變化,從她的神情可以看出,這個變化是絕對的好,但是,花有緣只有急,卻不便追問,鄭冷翠一面拭著淚水,一面看下去。

    「……你看清楚沒有?我說你已經和常人一樣,恢復了生育機能。我預計只要一個月,你就會恢復正常的月信了。」

    鄭冷翠眼淚泉湧般的流下來。

    她的心情也不知道有多複雜。反正是百味俱陳,難怪她的淚水直湧而出。

    「我不知道何以會有如此的變化,是不是與你在百花谷中毒,而後又由百花療法有關。誰能知道呢?這是天意吧!

    在恭賀你之前,我要先向你和那位多情的花公子道歉……」

    鄭冷翠再也忍不住低呼:

    「啊!婆婆!」

    她模糊的眼睛,再看下去。

    「我是應該在當時就告訴你的,後來想一想,何不借此機會考驗一下你們呢?特別是那位不曾謀面的花公子,雖然這考驗有些殘忍,但是你能拆開書簡,說明你們都有堅持而產生困難,這就是我所希望的。

    再一次恭喜你和那位花公子!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婆婆留書

    又:這裡有一包藥,是給你吃的,服下之後,準保一個月之內,可以恢復月信。」

    鄭冷翠看完了書簡,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這痛哭,有激動也有興奮!

    這一下可把花有緣嚇壞了!

    他又不便上前安慰和追問,只有在一旁搓著手,不停的叫著:

    「冷翠!冷翠!別哭!別哭!」

    鄭冷翠抬起頭來,滿臉淚水,她叫道:

    「花伯伯!……」

    這一聲剛叫完,房門霍然而開。

    花無影從裡面走出來,一身粗布衣裳,背了個小包裹,出來就跪在花有緣面前,碰著頭,一句話不說,站起來就向大門外走去。

    鄭冷翠上前攔住叫道:

    「無影哥!你用不著走……」

    花無影冷冷的說道:

    「冷翠!對不起!天地之大,已無我快樂容身之處,我只有做一個不孝、不義、無情、無心的人……」

    鄭冷翠叫道:

    「無影哥!你用不著走!從現在起,我答應做花家的媳婦!」

    她說完話時,羞澀之意,使她坐下來,伏在桌子上,抬不起頭來。

    花無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前問道:

    「冷翠!你方才說什麼?」

    花有緣在一旁擦著眼淚笑著說道:

    「兒子!你有了一位好媳婦了!你準備做新郎官吧!」

    花無影整個人為之一怔,停頓了一霎,倏的上前扳住鄭冷翠的肩,急急的間道:

    「冷翠!你是說……你是說你願意嫁給我?是不是?是不是?」

    鄭冷翠只是點著頭。

    花無影忽然大叫一聲,興奮的跳起來叫道:

    「這是真的!這是我親耳聽到的真的……」

    他霍然又停下來,扳著鄭冷翠的雙肩,叫道:

    「冷翠!抬起頭來看著我!告訴我,這不是騙我的!」

    他又說道:

    「我真的快樂得糊塗了!冷翠是何許人,她怎麼會說任何話騙我?但是……」

    他對著鄭冷翠盯著問道:

    「告訴我!冷翠!為什麼?為什麼你有這樣轉變?你方纔已經將我丟到死亡的山谷,如今又將我拉到雲端,是什麼原因讓你……」

    他忽然又停頓下來。

    「你們看我真的糊塗了!我問是什麼原因?為什麼要問呢?冷翠現在回心轉意願意嫁給我了,這就夠了,其他都不重要。」

    花無影這樣反反覆覆、顛三倒四,看在鄭冷翠眼裡,真有些心痛,看到他那樣興奮溢於言表,又感到無限安慰。

    鄭冷翠連忙叫道:

    「無影哥!我要說明一件事,並不是我回心轉意,因為我從來沒有變過心,我一直要做花家的媳婦,要做無影哥的妻子,只是,如今更堅定而已!」

    花無影連連的說道:

    「對對!我說錯了!」

    花有緣說道:

    「無影!你不能穩定下來嗎?」

    鄭冷翠立即為花無影緩頰說道:

    「花伯伯!不要怪他,他的心情我能瞭解,他的話語使我感到安慰。」

    她將余婆婆的書簡遞給花無影。

    花無影雙手接過,很快的看了一遍,也不禁流下眼淚說道:

    「感謝余婆婆能這樣看得起我,雖然這種考驗是有些殘酷,畢竟讓我自己也因此知道冷翠在我的心中,能有多少份量。」

    他轉身向花有緣雙膝跪下。

    「爹!兒子真的不孝,竟然要……」

    花有緣哈哈大笑說道:

    「看在冷翠份上,我就饒你這次吧!」

    他向老龍笑道:

    「老龍!我一直擔心百花谷會到我的手裡而絕,如今看來,生生不息,無限生機!」

    他縱聲大笑一陣之後,又說道:

    「兒子!你知道現在我最急著要做的是什麼事嗎?嗯!」

    花無影還沒有說話。

    老龍在一旁接著說道:

    「主人!老龍已經準備好了酒菜,你要開戒痛痛快快的喝上一頓,這就是酒的好處,可以讓快樂的人更快樂!」

    花有緣一怔,接著笑道:

    「對!新婚喜宴時,我這個做爹的不能不喝酒,現在是應該先練習開戒,不過,老龍說的是對的,但是並不是我此刻的心願!」

    他故作神秘的說道:

    「我現在最急需的是立即好好的睡上一覺,心頭放下了多日來的一塊大石頭,瞌睡蟲就跟著來了!」

    他對鄭冷翠點點頭,又對花無影說道:

    「你們年輕不會倦困,請你老龍叔叔準備酒菜,好好的對酌,細細的詳談,老龍說得對,酒會使快樂的人更快樂!」

    他過來拉著老龍說道:

    「老龍!你替我籌畫,百花谷要準備百花六禮向鄭姑娘令兄提親,這件事可要替我辦得體體面面!哈!哈!」

    他拉著老龍走了,只有飄在夜空裡的笑聲,在告訴石屋裡的年輕人,他是如何的快樂。

    石屋裡,燭影搖曳,時而笑語飄出,一對有情人,終將成為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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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