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神仙湖畔

    上上回說到小婷所練的玄功初成,功力倍增,身輕如燕,劍隨心發,已是崆峒派高手中的高手了。小婷在神仙湖邊練了一回劍,興趣未減,便飛身登上高處的沙丘。遠望天邊,已微露曙色,知道天快亮了,便施展輕功,沿著湖的四周巡遊了一圈。這時,小婷的身段格外的輕靈敏捷,不用一炷香的時間,便沿湖游了一圈。要是騎馬沿湖四周走一圈,最快恐怕也要三個多時辰,而且還要馬不停蹄飛奔才行。小婷只用一炷香的時間便辦到了,其快可想而知。

    這時,東邊天際,朝陽在地平線上露出了半張臉兒,霞光萬道,染紅了藍天,染紅了大漠,神仙湖面,浮光躍金,分外迷人。而湖邊的小風子依然沉睡未醒。

    小婷收斂了真氣,看看小風子蜷縮一團,仍在發美夢,也不叫醒他,自己走到湖邊,捧起一把清涼的湖水洗面漱口,又飲了兩口水,真是清甜透心。多美的湖水,多清甜的湖水,怪不得人們稱它為神仙湖了。然後對著湖面梳理著秀髮。

    小婷梳洗完畢後,見小風子仍未醒來,忍不住走過去叫醒他:「喂,你這貪睡懶貓,還不醒來,你想睡到什麼時候?」

    小風子仍然動也不動,嘴角含笑,似乎在做美夢。小婷心想:他怎麼睡得這麼死的?難道昨天真把他累壞了?現在太陽已升得老高了,怎麼也應該醒來才是。

    小婷推了他一下,小風子說了句囈語,轉了一下身,又睡了過去。小婷乾脆掬了一把水,朝他臉上潑去。這一下可把小風子嚇得跳了起來。小婷笑著說:「這下你該醒過來了吧?」

    小風子說:「你用水潑我?」

    「我不潑你,你能醒來嗎?我也不知道你以前怎麼在江湖上混的,睡得這麼死,不怕人將你賣了?」

    小風子又坐了下來,嘴裡嘟噥著:「完了,完了,這一下我什麼也沒有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完了完了的?」

    「我找到了那個寶庫,裡面的金銀珠寶數也數不盡,誰知一把冷水潑來,就什麼也沒有了,這不完了嗎?」

    「什麼?剛才你是在做發財的美夢?」

    「可不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金銀珠寶。你讓我多睡一下不好嗎?不行,我再睡一下。」

    「你還想睡?」

    「我不睡,怎麼能回到夢境中,去看我的金銀珠寶?」

    「好,那你睡吧,我不理你了。我走,讓你去做你的發財美夢。」

    小風子一怔:「你要走?」

    「我不走,陪著你做發財夢嗎?」

    「你走了我怎麼辦?」

    「可以去做你的發財夢呀。」

    「好好,我不做夢了,你別走。」

    「那你還不去湖邊洗臉漱口?看看你這張臉,可髒死了,像只大花貓。」

    「對對,我馬上去洗臉漱口。」

    小風子跑去湖邊後,小婷也走到白馬身邊,打算取下行囊,將行囊中的一些食物取出來,準備用餐。驀然聽到湖邊的小風子大叫救命。小婷回頭一看,小風子竟然掉進湖裡去了,雙手亂舞,大叫救命。小婷來不及再想其他的事了,身形凌空飛起,躍到湖面,伸手就將小風子提起來,腳尖一點水面,提著渾身濕透了的小風子躍回岸邊。這一凌空飛渡水面的行為,是小婷以往所沒有過的。事後,她也暗暗驚訝,腳尖只借水面微弱的彈力,身形就能凌空衝起,將人從水中救了出來。自己怎麼會有這等超乎尋常的輕功?

    她將小風子放下來,問:「你沒事吧?」

    小風子透了一口大氣說:「我,我沒事。」

    「叫你去湖邊洗臉,你怎麼掉進水裡了?」

    「我,我想下水將臉洗乾淨,怎麼也沒想到湖邊的水這麼深,才走兩步,便掉進水裡了。」

    「你怎麼這般不小心的?沒有我,你不給淹死了?」

    「是呵,婷女俠,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我今生今世,真不知怎樣報答你才好。」

    「算了,你快去換過一身衣服吧,小心著涼了。」

    小風子呆了一會,回過魂來,才走到黑馬跟前,取下包袱中的衣服,到一處有遮攔的地方換了衣服,將濕衣褲鋪到沙面上曬,才轉回來。小婷早已將早餐弄好了,對他說:「快坐下吃飯吧,你不餓嗎?」

    「餓,餓,我怎麼不餓呵。」

    小風子坐下來,一邊吃一邊說:「我們快點吃,吃完了便離開這湖邊,到別的地方去。」

    小婷奇怪了:「什麼?我們不在這裡,到別的地方去?我們不救人了?還是他們不會來這裡?」

    「他們會來,明天下午,他們應該來這裡歇腳過夜。」

    「那幹嗎要離開這裡?」

    「我們要是呆在這裡,就會引起注意和懷疑。最好先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別讓他們看見我們。」

    「誰注意和懷疑我們了?」

    「首先會是馬賊的前哨,若是他們發現了我們,就會將我們幹掉滅口,免得壞了他們的計劃。」

    「那不更好嗎?我先殺了他們,破壞他們的計劃。」

    「婷女俠,這樣,你就打草驚蛇了。恐怕殺不了馬賊,也救不了人。」

    「為什麼?」

    「你幹掉了馬賊的前哨,驚動了馬賊,馬賊就不會在這裡下手,會轉到另一個地方去。我們不能老是跟著送親的隊伍走,去保護他們的安全吧?這樣,我們在明處,馬賊在暗處,他們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出手,我們都不知道,這能救人嗎?恐怕我們連自己也救不了。」

    「這麼說,我們得先找個地方隱藏下來才好?」

    「當然啦,我們想救人,就得這樣。再說,就是馬賊沒有前哨到來,吐魯番的送親隊伍來到,見了我們也會起疑心。」

    「他們懷疑我們什麼了?」

    「懷疑我們是用心不良的壞人呀,說不定他們會將我們抓起來審問。」

    「我們不能向他們說清楚麼?」

    「不不,那是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何況吐魯番的人,嘰裡咕嚕,他們說的話我們聽不懂,我們說的話,他們也聽不懂。他們甚至可能把我們殺了,將屍體拋下湖。」

    「他們不會這麼野蠻不講理吧?」

    「嗨,吐魯番士兵對我們漢人,向來就不會講理。我們與他們,那是雞同鴨講,誰也聽不懂,說不明,乾脆殺了了事,以免他們公主的安全受到威脅。」

    小婷一時呆住不出聲了。小風子問:「你是不是後悔來救他們了?」

    「不,我救人從來沒想到要人感激,更不會後悔。我和小姐以往救人後,常常不辭而別。為了避免發生誤會,我們吃完飯,盡早離開這裡,找一個地方隱藏下來,等馬賊來搶劫時,我們再出手好了。」

    「好。」小風子指著不遠處有山林的小山嶺說,「我們騎馬去那裡最好,有山谷、野草、樹林可隱藏下來,不為人注意。同時我們所要尋找的寶劍,也在那一帶。我們趁吐魯番人和馬賊沒有來之前,先去尋寶劍。」

    小婷頓時起了疑心:「先去尋寶劍?」

    「是呀,我們有一天多的時間,不去尋寶劍那幹什麼了?我想,我發現的那個地下洞口,裡面極有可能就是西夏國王的地下宮殿。」

    「我想,那不僅有寶劍,恐怕還有大批的奇珍異寶吧?」

    小風子聽不出小婷語含譏諷,一下忘情起來:「要是有奇珍異寶,那我們就發財了。那昨夜我做的夢,就是真的了。」

    「看來送親的隊伍和那伙馬賊,今天不會出現,以後恐怕也不會出現吧?或許根本沒有這麼回事。」

    小風子愣了愣:「不會吧?他們怎麼不會出現的?除非那些人在騙我。」

    「恐怕沒有人騙你,是你千方百計騙我來這裡。」

    「我幹嗎要騙你來這裡?」

    「尋寶呀,實現你發橫財的美夢呀。說不定你尋到了寶物後,又不知弄什麼陰謀詭計,將我賣了,或者將我殺了,這樣,你的事,就永遠沒人知道了。」

    小風子睜大了眼睛:「你幹嗎這樣冤枉我,將我小風子看成什麼人了?」

    「你是什麼人?你是一個極有心計的小混混,利用了我的無知、心軟,騙我來尋寶。我說得對不對?沒冤枉你吧?」

    「喂,你是不是傷勢沒好,腦子裡有毛病了?要不,你怎麼會這樣胡思亂想的?」

    「好呀,你還罵我呀,信不信我將你的舌頭割下來,令你永世不能騙人!」

    小風子可以說是給小婷氣壞了:「好好,你既然這樣不相信我,那我們各走各的,這樣,你就不會受我騙了。」

    「好一個各走各的,想得多美。」

    「那你想怎樣?」

    「我沒想怎樣,我只想你變得又盲又啞,今後再也無法騙人了。」

    「你,你,你不會這般亂來吧?」

    「誰叫你將我騙來這裡,你以為我是這麼好騙的嗎?」

    「你真的要割我的舌頭,弄瞎我的眼睛?」

    小婷晃了晃腦袋問:「你看我會不會?」

    「你不是在嚇唬我吧?」

    「你看我是在嚇唬你嗎?你乖乖地將舌頭伸出來讓我割好了。或許,我只弄瞎你的一隻眼睛,使你不至於完全變成瞎子。這是我對你這小混混最輕的懲罰了。」

    「你割了我的舌頭,弄瞎了我的眼睛,要是送親的隊伍和馬賊來了,你能把舌頭和眼睛放回去嗎?你不後悔你做了錯事?」

    「送親隊伍和馬賊真的會來這裡?」

    「要是他們不來,你再割我的舌頭、刺盲我的眼睛好不好?」

    「唔,這樣也好,你的舌頭和眼睛,就暫時留在你身上好了。不過,你別打算跑掉。」

    「你的武功這麼好,我跑得了嗎?」

    「明白這一點,算你聰明。好,我們吃飽了,馬上離開這裡。」其實小婷並不打算割下他的舌頭,她只是嚇唬小風子,今後別再想花樣來騙自己。

    小風子卻給小婷嚇出了一身冷汗。吃飽收拾行裝時,他一下跪在湖邊,朝天拜起來。小婷愕然:「你這是幹嗎?」

    小風子說:「我求上天保佑我,請送親的隊伍和馬賊早一點出現,不然我就會變成啞巴瞎子了。」

    小婷格格笑起來:「要是你不是在騙我,幹嗎要求上天保佑你的?要是你騙了我,恐怕上天也保佑不了你。走吧。」

    他們上馬離開湖邊,來到了這一座有樹林的小山,山勢不高,他們隱藏在山坡上的樹林裡。從山坡上,可清楚看到神仙湖的情景。小風子老老實實呆下來,再也不敢提尋寶的事了,心裡卻還一直打鼓,忐忑不安。

    小婷問他:「你整天嘀咕些什麼呀?」

    小風子心想: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他只好說:「我在求上天可憐我,別讓我變成啞巴和盲人,這樣的傻事,我今後再也不會幹了。」

    「現在你老實承認,你在騙我了,我或許可以放過你。」

    「不不,我真的沒有騙你呵。我若騙你,不得好死。」

    「那麼說,送親隊伍和馬賊會來這裡了?」

    「要是他們都不出意外,一定會來神仙湖過一夜。」

    「既然這樣,那你還擔心什麼?」

    「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呵。」

    「那你真要求求老天爺保佑你了。」

    一天一夜過去了,神仙湖畔沒有任何動靜,別說人馬,就連飛鳥也沒有出現過一隻。第二天一個上午又過去了,神仙湖畔仍然連鬼影也沒一個。小風子心中慌了,叫起苦來:「天老爺,你不會這般捉弄我吧?要是我變成了啞巴和瞎子,我不會放過你,我要告你。」

    小婷在一旁暗笑不已,心想:看你這個小混混,你今後還敢不敢騙我?她故意問小風子:「你要不要喝口水,吃一點東西?」

    「不喝不吃了。我現在就是吃龍肉也沒味。」

    「你要是現在不喝不吃,恐怕以後喝什麼吃什麼都沒味了。」

    「怎麼沒味了?」

    「因為你沒有了舌頭,吃東西喝東西會有味嗎?」

    小風子一聽,更是叫起苦來。小婷又說:「你別叫苦了,你還是睜大眼睛,看看這些山呀,樹呀,湖水呀。不然,過了今夜,你沒有了一雙眼睛,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小風子叫起屈來:「我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嗎?」

    「你叫屈也沒用,既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後悔了吧?」

    「我現在後悔有用嗎?」突然間,小風子目光頓時發亮,說,「遠處好像有人來了。」

    小婷說:「你到現在還想騙我呀,你看看,這四週一帶有人嗎?」

    小風子說:「不不,一定有人來了,我感覺到了。」

    小婷不由凝神傾聽,這時小婷的內力頗為深厚,可察覺五里之內的一切動靜。遠處,大概有兩三里左右吧,真的有人來了,來的不是兩三個人,而是一隊人馬,其中有男有女。小婷十分驚訝地望著小風子:「你怎麼知道遠處有人來了?」

    「我憑感覺。」

    「什麼感覺?」

    「我不知道,總之,遠處要是有什麼人來了,我身體會有一個異常的感覺告訴我,不然,我在南湖能逃脫斷雲山莊的人追捕嗎?他們沒來到之前,我就遠遠跑開了。」

    「你這種感覺是聽覺還是察覺?」

    「不不,我聽不到,也察覺不到,但我心中會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你這種預兆是天生的?」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要不,我怎麼會像狐狸一樣,早早跑開或者躲起來了?」

    「看來,你是一個天生做賊的人。」

    「我怎麼會是一個天生做賊的人了?」

    「只有做賊的人,才會有這種特殊的本領,在行竊前或行竊中有這種警覺,一有什麼不妙,就收手或溜掉了。」

    「你這不是冤枉人嗎?我除了餓得沒辦法時,才會去偷些東西吃。我和你們在一起時,你看見我有偷過人家的東西嗎?」

    「有我在,你敢偷嗎?」

    「好好。我說不過你,要是說我是天生做賊的人,你也是。」

    「我怎麼也是了?」

    「你不是也察覺到遠處有人來嗎?」

    「你怎麼知道我察覺到了?」

    「你要是沒察覺到,會這麼問我嗎?恐怕早罵我在騙你,意圖想逃跑了。還會像現在這樣驚訝地問我嗎?」

    「看來你不是一般的混混,很會察言觀色,還有天生的預感,怪不得你能在江湖上混了。」

    「你別這樣說我,這一下,我的舌頭、眼睛可以保全下來了吧?」

    「不,你頂多眼睛可以留下來,舌頭卻保不住。」

    「不是有人來了嗎?我沒有騙你呀,你幹嗎還要割我的舌頭?」

    「就算來的是送親的隊伍,但馬賊沒有出現呀,我要殺的是馬賊。」

    「你不會這麼心黑吧?」

    「我怎麼心黑了?」

    「別人是求天老爺保佑,出門千萬別碰上馬賊,更祈求馬賊千萬別搶劫和殺害自己。你怎麼反而希望馬賊出現。干殺人放火之事,你不心黑嗎?」

    「我不管,你騙我來這裡的原因,是因為有馬賊出現。單是送親的隊伍,我會來嗎?」

    「看看吐魯番人的長相,看看他們送親隊伍的不同風俗,不好嗎?」

    「要看你看去,我才不看,吐魯番人你以為我沒見過麼?」

    「哦?你幾時見過吐魯番人了?」

    「小時候呀。」

    「你小時候就見過了?騙人。」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盡說假話騙人嗎?」

    「好,你說。吐魯番人長得什麼模樣?」

    「還不是一個腦袋兩隻手兩隻腳,有鼻子眼睛的。」

    「那猴子也有一個腦袋,兩隻手和兩隻腳,也有鼻子、眼睛。」

    「你真的以為我在騙你呀?」

    「你說過你和你的什麼思思小姐,來涼州的路上見過吐魯番人,我還相信。你說你小時就見過了,我會相信嗎?你小時候在崆峒山上玩泥沙,從沒下過山。你不會是做夢看見過吐魯番人吧?」

    「你知不知我小時候在什麼地方成長?」

    「你不會說你是在吐魯番人的地方成長吧?」

    「不錯,我就是在吐魯番的國土上成長的。」

    「什麼?你還來真的呀。」

    「我騙你是四腳爬爬好不好?我從小就是在沙州一帶的祁連山上生長,要不,我的父母為什麼給馬賊殺害了?」小婷將自己的身世和經歷一說,小風子不禁呆住了。他知道,嘉峪關以外的地方,以往的什麼加州、沙州一帶的玉門、陰山,早已為吐魯番人佔據了,不復為大明的國土。

    小婷盯著他問:「這下我沒有騙你吧?」

    「沒有,沒有。想不到我們是一樣的人。」

    「誰跟你是一樣的人了?」

    「我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不是一樣的人嗎?」

    「你不思長進,終日混來混去,不務正業,還想學什麼飛刀,我們是一樣的人嗎?」

    「對對,我們不是一樣的人,我是一個整天胡思亂想的小混混。」

    「這下承認是個小混混了吧?」

    「承認,承認。這下,你不會割我的舌頭了吧?」

    「要是馬賊沒出現,我還是要割你的舌頭,讓你知道騙人的後果。」

    小風子不敢再出聲了。不久,湖邊出現了一隊人馬,旌旗招展,人數不下五六十人,有男有女,都是一色吐魯番人的服裝。他們不是騎在駱駝上,就是騎在駿馬上,有些駱駝駝了大捆大捆的行囊。

    其中有二十多位服裝鮮明的士兵,全部佩上彎刀,神情剽悍,由一位長官指揮著;另外還有十多個服裝艷麗的少女,伺候著出嫁的部落公主。在這些少女中,也有的佩帶著防身兵器,有的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其他的像是一些勤雜人員。

    他們一到湖邊,勤雜人員立刻搭起了帳篷。那位長官指揮武士,派人守住東西兩邊的路口,背後的沙丘上,更有兩位武士守望,注視遠處的動靜。

    轉眼之間,湖邊出現了一個遊牧部落似的營地。公主的帳篷在營地的中心,不但特別高大,而且還有飾紋,門口有兩位女武士守著,一切佈局得井井有條。

    小婷和小風子伏在山坡上的樹林中,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小婷心想:馬賊要想洗劫他們,只有採用突然偷襲,要是正面強攻,雙方必然廝殺得十分慘烈,就是馬賊得手,也一定傷亡不少。

    小風子似乎心事重重,不出聲。小婷問他:「你幹嗎不出聲了?想些什麼?」

    小風子說:「我現在還有什麼聲可出的?我不敢想,也怕去想。」

    「你幹嗎不敢想和怕想的?」

    「我想,要是大批馬賊來了,眼前和平寧靜的景象,馬上就會變得殺聲震天、鮮血橫飛,不知有多少人會倒臥在血泊之中,我真的不敢想下去。我最希望馬賊別來。可要是馬賊不來,我的舌頭就保不住了,今後變成了一個不能說話的啞巴,所以又希望他們來。但馬賊來了,我……」

    「好了。好了。不管馬賊來不來,我都不會割下你的舌頭,這行了吧?」

    小風子大喜:「真的?馬賊不來,你也不割我的舌頭了?」

    「說真的,我不能為了自己要殺馬賊而希望馬賊現在出現,令這麼多無辜的人慘死在馬賊的刀下,若是這樣,我的心就全是黑的了。」

    「那太好了,我求老天爺保佑,馬賊千萬別來,說不定他們真的不會來了。」

    「看你蠻高興的。」

    「馬賊不來,我的舌頭又保住了,我能不高興嗎?我當然高興了。」小風子說著,眼睛閃著狡黠的笑意。

    小婷心中一下生疑了,不會我又上了這小混混的當?說不定根本沒有什麼馬賊要來洗劫這支送親隊伍,他是用這番話來騙我不割他的舌頭。要是真的,這個小混混太狡猾了。便說:「你別高興得太早了,要是我知道你還在騙我,你的舌頭照樣會保不住。」

    「喂,你說話算不算數的?」

    「算呀,我怎麼不算數了?我說,就算馬賊今夜裡不來,我也不會割你舌頭。」

    「那你幹嗎還說我的舌頭會保不住?」

    「不錯呀,要是我今後查出根本沒馬賊洗劫這隊人馬之事,我當然要割下你的舌頭了,因為你還是在騙我。」

    小風子一下從興奮又跌落到冰窟裡去了,問:「你今後怎麼查呵?」

    小婷忍住笑說:「放心,我會有辦法查出來的,但願你沒有騙我才好。」

    小風子又暗暗叫起苦來。

    夜幕來臨,吐魯番人在湖邊燃起了一堆篝火,七八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吐魯番少女,在湖邊空地上輕歌曼舞,配上西域的樂器,令人聽了,不禁心曠神怡,遐思翩翩。小婷真是大開眼界。她雖然見過吐魯番人,卻從來沒見過吐魯番如此別有風情的歌舞,舞姿美妙,歌聲也特別的動聽,可唱的什麼歌詞,小婷一句也聽不懂,只感到悅耳。

    夜深了,歌舞完畢,人們在歡樂中散去,回到帳篷中休息,除了巡更守夜的士兵外,大家都入睡了。小婷看看天色,心想:馬賊不會來,恐怕也不敢來吧?她也不希望馬賊出現,壞了這個寧靜、美好的夜晚。

    小婷看了看身邊的小風子一眼,問:「你不是有一種與眾不同的預感嗎?你看,馬賊今夜裡會不會出現?」

    「因為我老在擔心我的舌頭,沒去注意有沒有預感了。」

    「嗨,你別擔心你的舌頭了,只要你沒存心騙我,就一點事也沒有。看來,馬賊不會出現了,你去睡吧。」

    「不不,我好像感到我有點心驚肉跳了。」

    小婷頓時凝神傾聽,果然在五里左右的地方,有一群怒馬,朝神仙湖飛奔而來。夜深人靜中,小婷聽得十分的清楚,說:「不好,真的有一大群馬賊來了。」

    小風子一下跳起來:「你別嚇我。」

    「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我嚇你幹嗎?你難道沒有預感?」

    「大概太遠了,我還沒有感覺到。你聽出馬賊離這裡有多遠,從哪一個方向來?」

    「有四里多遠,從西方來,恐怕一炷香的時間,他們便來到了。」

    「那我們怎麼辦?看著馬賊突然夜襲他們?讓他們先打個你死我活?我是不忍心看那些能歌善舞的仙女們慘死在馬賊無情的刀下。」

    「這樣吧,你去通知這些吐魯番人,說有大批的馬賊來了,叫他們早作準備,我去攔截馬賊,擋他們一陣。」

    「你一個人能攔得了一夥馬賊嗎?要不,我們一塊去通知這些吐魯番人,好不好?」

    「不,我還是先去攔截馬賊,能拖一陣就拖一陣,使吐魯番人早作準備。」

    「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放心,我不會有危險的,你快去通知他們。」小婷說完飛身上馬,策馬往西而去。一彎下弦殘月,懸掛在天空上,小婷在神仙湖兩里多遠的地方,將打頭的四個馬賊攔住了。馬賊們一下勒韁,喝問冷月下沙丘上單人獨馬的小婷:「你是什麼人?敢攔住我們的去路?」

    小婷說:「你們別去了,想活命的,快打馬往回走還來得及。」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神仙湖的守湖童子。你們快打馬往回走吧。」

    「神仙湖幾時有你這麼一個守湖的童子了?」

    「以前沒有,現在不是有了嗎?」

    又有十多匹怒馬趕來了,馬背上一個首腦似的馬賊問:「出了什麼事?你們怎麼不走了?你們知不知道,我們要在天亮之前,將事情解決掉。」

    先來的一個馬賊說:「五爺,有一個自稱守湖的童子叫我們回去。」

    叫五爺的馬賊一揚眉問:「什麼?叫我們回去?」

    「是,他是這麼說的。」

    「他背後有多少人?」

    「沒人,單有他一人一馬。」

    「沒用的東西,你們給我先將他砍了,快趕去神仙湖,別拖延時間。」

    「是,五爺。」

    四個馬賊一齊放馬舉刀向小婷衝過來。飛馬舉刀殺人,是馬賊們慣用的伎倆,往往是刀出人倒,鮮血飛濺,不用第二招。儘管在月光之下看不清小婷的面目,他們也知道小婷不是一般的童子。既然一個人敢來攔道,就必然有兩下功夫。所以這四個馬賊也不敢小看了小婷,他們分前後兩批殺來,而且還分左右夾攻,就算小婷能閃避前面兩個馬賊的刀,也來不及閃過後面兩匹馬上驟落的刀。

    小婷見左右兩匹馬衝來雙刀齊下,人一下似疾燕般沖天而起,離開了馬背,閃過了這左右一齊橫掃來的刀光。當小婷落下時,後面的馬賊也趕來了。小婷是人落劍起,霎時間,鮮血飛濺的不是小婷,而是後來的兩個馬賊,兩匹馬馱著他們的屍體跑開了。小婷依然端坐在自己的白馬上,彷彿她剛才沒移動過,只是劍光飛起而已。

    馬背上的交鋒,完全不同武林人士在平地上的交鋒。武林人士完全靠功力的深厚、武功的出色、招式的變化以決勝負。馬背上的交鋒,除了靠刀法之外,更要靠自己的臂力。揮刀砍殺,一刀砍空,不能再出第二刀,因為此時座下的馬已帶著他衝到前面去了,他要勒韁打馬回頭,才能進行第二輪攻擊。也就是一般說書人所說的第一個回合,第二個回合。馬背上交鋒一招,就是一個回合。所以說武林中人很多不適合馬戰,也不擅長馬上交鋒。這卻是馬賊的特長,他們往往比軍隊中的騎兵更為驍勇強悍,只要沒死,哪怕是受了傷,也會策馬揮刀往來衝殺。要是他們成百人驅馬揮刀衝殺過來,簡直如洪水猛獸般的可怕,就是一些武功極好的武林中人也抵擋不了。除非你事先在戰場上挖了陷馬坑,設下絆馬繩,或者有一幫奇兵專砍馬腳,才能阻擋他們的進攻。

    現在的情況是,兩個刀砍落空的馬賊勒馬轉回來時,卻看見自己的兩個弟兄,已伏屍在馬背上,感到十分的震驚。

    帶隊的五爺一時間也傻了眼,他看不清小婷是怎麼躍起、閃避、出劍,自己的兩個手下就這麼玩完了。難道真的是神仙湖的守護小神靈?但他不信,喝著手下十多個弟兄:「你們立刻上,給我用刀連人帶馬全砍了。」

    小婷一見如此情景,要是十多匹怒馬一齊衝殺過來,自己單人獨馬,的確招架不了。就是自己能閃身而走,但座下的白馬,必死於馬賊們的亂刀之下。她想了一下,立刻打馬往南飛奔而去,不與群賊在馬背上交鋒。

    五爺怒吼道:「追,別讓這小子跑掉了。」

    頓時有七八匹馬追來,小婷拍拍白馬說:「白馬,白馬,你放開蹄逃吧,別管我了。」便一下從馬背上飛起,迎著奔來的馬賊而上,人還在空中,手中利劍刺出。這兩個在馬背上的馬賊,怎麼也想不到小婷會突然來一個回馬槍,能在半空上殺人。他們只看到前面的白馬飛跑,看不見小婷驟然離鞍飛起,所以根本來不及揮刀擋隔,雙雙從馬背上掉了下來。兩人要害處都中了一劍,掉在黃沙上,又成了兩具不會說話的屍體。

    事情還沒了結。小婷殺人後剛落下地時,又有兩匹怒馬衝殺過來,兩把刀馬上向小婷砍去。小婷身形一閃,順勢一劍擊出,這時,她不刺人而刺馬了。馬負傷受不了巨痛,不是仆地而倒,就是前蹄不穩,翻了一個大觔斗,將這兩個兇惡的馬賊掀了下來,一個給倒下來的馬身壓得不能動彈,一個卻摔得滿口滿臉儘是黃沙,連眼也睜不開。小婷再出一劍,將他挑倒。小婷現在的想法是殺傷一個少一份凶險,也少一份反抗力。

    轉眼之間,小婷又令馬賊三死一傷,隨之趕來的四個馬賊,一下全傻了眼。他們一下策馬將小婷團團圍起來。這時,馬賊們不用揮刀,單是放馬,就可以將小婷踩成肉醬。

    馬賊們這時才在月光下看清了小婷,十分的驚訝。這麼一個還沒有馬高的小東西,一臉還帶稚氣,竟然能在剎那之間,放倒了幾個強悍的弟兄,實在不可思議。馬賊們獰笑著問:「小子,你現在想怎麼死法?」

    小婷持劍而立,仰面反問:「我正想問你們呀,你們想怎麼死法?」

    從表面看,形勢完全對馬賊有利,他們一個個身強力壯,凶悍異常,又騎在馬上,別說四個馬賊,單是一個馬賊,就可對付立在地上的小婷了。

    馬賊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小婷棄馬下地,更站在十分有利的位置。小婷在地上,完全可以施展出自己的武功,不像在馬背上那麼受約制,不能隨意揮灑。

    這時,又有兩匹馬飛奔而來。原來小婷現在與馬賊的交鋒處,北離剛才攔截的地方有半里之遙。這兩個馬賊奔來看見小婷已給圍住,問:「怎麼還沒有將小東西幹掉?」

    一個馬賊回答說:「這小東西有些邪門,轉眼將我們四位弟兄弄成三死一重傷。」

    另一個馬賊說:「放心,現在這個小東西跑不了。」

    來的馬賊說:「現在沙大王的大隊人馬已趕到了,責備五爺不該為了這個小東西,不去迅速襲擊吐魯番人。」

    「現在大隊人馬呢?」

    「已在沙大王的率領下奔襲神仙湖,所以五爺叫我來看看你們。要是小東西能幹掉就更好,要是讓他跑掉了,也別去追趕,迅速去神仙湖會合。」

    「好,你回去告訴五爺,我們幹掉了這小東西後,馬上趕去神仙湖。」

    「那你們快點,我們先走了。」這兩個飛馬而來的馬賊,又飛馬而去。

    小婷聽到馬賊的大隊人馬已去奔襲那一隊送親的人馬,心裡不禁為吐魯番人擔心起來。自己已將馬賊拖延了一段時間,不知小風子有沒有向吐魯番人通風報信,準備迎戰這伙馬賊?萬一沒有,或者吐魯番人因言語不通而不相信,那神仙湖今夜就要發生一場慘劇了。不行,自己一定要將這四個馬賊幹掉,趕去神仙湖看看。

    四個將小婷包圍了的馬賊,相互看了一眼,準備一齊舉刀向小婷劈來。小婷說:「我勸你們別趕去神仙湖了。最好你們有多遠走多遠,還可以保全你們的性命,不然,你們走的是一條黃泉不歸之路。」

    其中一個馬賊說:「你這小東西臨死時還敢說大話唬人?好,老子們就先送你上黃泉之路。」

    四個馬賊心想一下幹掉了小婷,好奔去神仙湖,於是一齊舉刀向小婷兇猛地劈來。小婷這時的功力,何止是比半年前高出一倍,恐怕高出三四倍不止。她身如幻影從四把刀光中閃了出來,轉身一劍擊出,迅如電光火石,首先將一個馬賊挑下馬來。馬賊們的武功,可以說簡直不能與武林中人相比,就是刀法招式也不多,除了出刀兇猛、快速,殺人在瞬間外,只要能閃過他們的一刀之後,就沒有什麼可怕了。何況他所騎的馬,怎麼也沒有武林中人轉動那麼靈活、敏捷。當他們一刀劈不中對手,勒馬轉身再劈第二刀時,已經遲了。小婷早已出手,容不得他們再有出手的機會。小婷就是憑著自己身手的靈活,出手的敏捷,別說是騎在馬背上馬賊,就是武林中的一些高手,恐怕也難以招架小婷變化莫測的劍招。所以轉眼之間四個馬賊便有三個成了她劍下的遊魂野鬼,剩下一個馬賊,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打馬落荒而逃。小婷也不去追殺,躍上了馬賊的一匹馬,飛奔朝神仙湖而去。

    小婷飛馬快到神仙湖時,只見十多匹馬似潮水般湧了過來,不知是馬賊們大敗而逃,還是馬賊們血洗完畢後慌忙撤離。其中一個馬賊以為小婷是自己人,氣急敗壞地說:「快逃,快逃,神秘刀客出現了。」說著,便策馬從小婷身邊掠過。

    小婷一時驚喜和訝然:「什麼?神秘刀客出現了?他現在哪裡?」可是逃生的馬賊早已跑出十丈多遠的地方去了,其後的馬賊,也都一一從她馬前飛過。小婷一時也忘了揪下一個馬賊問話。等到小婷想起時,這十多個馬賊,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小婷驚訝了,心想:真的是神秘刀客出現了?不會有這般巧吧?但她看到落荒而逃的馬賊們的狼狽情形,不能不信。只有神秘刀客的出現,才能令這大群馬賊喪魂落魄而逃命。這個神秘刀客真的太神奇了!他怎麼知道這伙馬賊在神仙湖畔進行搶劫而及時出現?還是他事先隱藏在神仙湖畔?或者混入吐魯番人裡?早知神秘刀客會出現,自己就不急著出現,那不是可以看到神秘刀客了嗎?不行。我得快點趕去神仙湖看看,說不定神秘刀客還在那裡。就算神秘刀客已經走了,也可以從吐魯番人的口中知道神秘刀客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這時天色已微微發亮,黎明已經到來,小婷快到湖邊時,只見一路上躺下了不少馬賊的屍體。驀然間,從吐魯番人的駐地奔出七八匹馬來,馬上坐著的是一色吐魯番的武士,其中有人朝小婷喝問,說的是吐魯番話,小婷一句也聽不懂。小婷從這些武士們的神態和目光看出,都對自己含有敵意,自己稍有不慎,馬上就會兵刃相見。

    小婷卻含笑地說:「哎,你們千萬別亂來,我可不是什麼馬賊。」

    大概武士們看清了馬上坐著的是一位佩劍小子,含敵意的目光一個個又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來。他們看出了小婷不是馬賊,身佩長劍,一時也不敢大意,又用小婷聽不懂的話喝問。也在這時,駐地中又飛出兩匹馬來,其中一個會說漢語的吐魯番人問:「來者何人?」

    小婷驚喜了:「原來你會說我們的話呀,那太好了,我們不會誤會了。」

    那人又問:「你是何人?來幹什麼?」

    小婷說:「我是前來拜訪神秘刀客的,他在你們這裡嗎?」

    「神秘刀客?你是神秘刀客的朋友?」

    「是是,我是慕神秘刀客名的朋友,想見見他。」

    「神秘刀客已經走了。」

    「什麼?神秘刀客已經走了?」

    「已經走了。」

    「他去了哪裡?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他救了我們之後,一轉眼就不見了。」

    小婷不禁失望起來。多好的一次見面機會,就這麼白白錯失掉。她本來想再問神秘刀客是什麼模樣,是男是女。可是看見吐魯番人對自己似乎敵意未消,一個個仍在警惕著,她也不敢再打聽下去,便拱拱手說:「既然神秘刀客不在,我也不便打擾,告辭。」

    吐魯番武士們目送小婷遠去後,才轉回營地。他們心中十分訝異,這麼一個天真稚氣的小子,敢一個人在大漠上行走,難道他武功十分的驚人,不畏強人和馬賊?難道他真的是神秘刀客的朋友,沒人敢招惹?

    小婷在轉回自己藏身處的小山林時,才想起小風子來,怎麼在神仙湖邊不見小風子的?他跑去哪裡了?他沒去湖邊向吐魯番人報信,還是在雙方混戰中不幸死了?像他這麼一個機靈的小混混,絕不會遭到不幸,一定是在雙方混戰中跑開了,說不定他這時已回到小山林中等候自己。看來,這個小混混所說的都是真的,半點也沒有欺騙自己。自己那麼嚇唬他,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傷了他的心了?

    小婷趕回小山林時,除了看見聶五娘送給她的那一匹白馬,仍在優哉游哉吃草外,沒看見小風子和他的那匹黑馬。這白馬不虧是一匹好馬,懂得主人的心意,會跑回來這裡等候自己的主人。白馬一見小婷回來,高興地長嘶一聲,奔到了小婷的跟前,似乎說,主人,你勝利回來了。小婷撫摸著它:「你真乖,會等候我回來,昨夜辛苦你了。」小婷又四下望望,仍然不見小風子出現。心想:他會跑去哪裡了?不會是他昨夜裡太累,跑到什麼地方睡大覺去了?還是他在雙方戰鬥中遭到了不幸?小婷不由在山林裡四下尋找起來,可是找遍了大半個山林,仍然不見小風子的蹤影。小婷頓時擔心了。她站在山坡上,遙望神仙湖那邊的情景。那些吐魯番人,早已將帳篷拆下,打包裝在駱駝背上,有的在打掃戰場,埋葬馬賊們的屍體,準備拔營而去。

    小婷看得心頭一動,不會是小風子死了,吐魯番人將他當馬賊埋在黃沙中去了?自己怎麼這般的粗心大意,不看看屍體中有沒有小風子?小婷越想越心慌,不行,要趕到神仙湖看看那些屍體才行。

    小婷正想動身,驀然間聽到山坡下峽谷中一叢不顯眼的荊棘叢中,有輕微的響動,心裡不禁一動,暗想:是什麼響動聲的?這一處孤零零的小山野,東西長不過三里,南北寬不到兩里,像座孤島似的站立在沙漠上,除了神仙湖臥在山坡下兩里外的沙漠中,四周都是一眼看不盡的沙漠。除了偶爾有一兩隻鷹歇息在山頭石壁上外,幾乎沒有任何動物跑到這孤島上來,又會有什麼野物躲在荊棘叢中了?如果不是小風子,就是落荒的馬賊,躲到這峽谷中去了。小婷頓時拔出了劍,到峽谷中搜尋。果然在那叢荊棘裡,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抖動著,小婷大喝一聲:「什麼人?給我出來。」

    那團黑乎乎的東西一下不動了。小婷又喝一聲:「你再不出來,別怪我用劍挑了你。」

    黑乎乎的東西仍然一動也不動,彷彿是一塊岩石似的。小婷心想:不會是我聽錯了,將一塊黑乎乎的石頭當成是人了?要是小風子,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還會不出來嗎?就是馬賊,也不會這般傻吧?

    小婷提劍一步步走近,打算看個究竟。突然間,黑乎乎的東西一下跳了起來,拔腿便往山坡上奔逃,反而將小婷嚇了一跳。小婷定神一看,哪是什麼野物,是人,披一件黑披風,更是昨夜馬賊們打扮的裝束。小婷一下肯定這是昨夜落逃的馬賊。小婷怎能容他逃跑?舒展輕功追趕,一下將這馬賊揪住,掀在地下,劍尖對準了他的胸膛,說:「你最好別動,不然,我一劍就刺穿了你的心。」

    這個人哪裡還敢亂動?嚇得他一味求饒說:「別,別,別殺我,我,我,我是,是,是一個不相關的人。」

    小婷一聽,這不是小風子的聲音嗎?再一看,不是小風子又是誰?他怎麼躲到這裡,害怕成這個樣子,連頭也不敢抬起來看自己?

    小婷收了劍說:「你抬起頭看看我是誰?」

    「不不。我,我,我不敢看,當我沒見過你,你放我走吧。這樣,我就認不出你,以後告也無法告你。」

    小婷忍住笑說:「我叫你抬頭看我,就抬頭看我。」

    「我,我,我看了你,你不會殺我滅口吧?」

    小婷不想再戲弄他了,笑著說:「小風哥,你怎麼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

    小風子不禁抬起頭一看,頓時傻了眼:「什麼?是你?」他幾乎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衣袖擦了擦眼再看。

    小婷笑問:「不是我,你以為是誰了?」

    小風子頓時整個人軟癱在地上了,口裡說:「你,你,你怎麼這般的捉弄我?知不知道,剛才我幾乎給你嚇死了。」

    「你剛才以為我是什麼人了?」

    「什麼人?不是馬賊,就是吐魯番的兇惡士兵,他們都要殺我。」

    小婷一怔:「什麼?說馬賊要殺你,我還相信,怎麼吐魯番人也要殺你了?你不是去向他們報信嗎?他們幹嗎要殺你?」

    「嗨,你別問了。我這個人,算是倒了大霉,也算是平生做了一件大傻事,今後,我再不幹這樣的傻事了。哪怕是殺了我也不幹。」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呀。」

    「不不,你讓我歇歇,讓我回一口氣,定定神。剛才,我的三魂六魄已全飛散了。」

    「好吧,那你就歇歇吧,我不逼你。」

    小風子躺在地上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才算回過神來。小婷問:「現在你的三魂六魄飛回來了吧?」

    「我不知道,大概是飛回來了。」

    「說,你幹了一件什麼大傻事?」

    「你叫我去向吐魯番人報信,這可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事。」

    「這是救人呵,怎麼說是傻事了?」

    「什麼救人,我的腦袋幾乎也不見了,還說救人?」

    「說呀,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風子將事情經過一說,原來是這樣:小風子好心前去向吐魯番人報信,說有一夥馬賊前來搶劫他們。吐魯番人不知是聽不懂,還是懷疑小風子不懷好意,一下將他當馬賊抓了起來審問。後來還是在高坡上了望的哨兵,說有一夥馬賊前來,才立刻準備迎戰。但仍不放小風子走,將他捆綁起來,派兩個士兵看守。馬賊殺到時,先是給吐魯番埋伏的人馬一陣亂箭射殺,頓時死傷不少。但馬賊仍十分凶頑,有的衝殺了進來。就在危急時,神秘刀客出現了,配合吐魯番的兩大高手,將衝殺進來的馬賊全部幹掉。最後剩下十多個馬賊,落敗而逃,小風子也從混亂中逃了出來……

    小風子最後說:「我好心去告訴吐魯番人,吐魯番人不但不感激,反而要砍我的腦袋,我這不是干天字第一號的大傻事,又是什麼了?早知道這樣,我才不向他們通風報信,讓他們互相打得你死我活才好。」

    「哎,你可不能這麼說,他們只是一時誤會而已,你幹嗎不向他們說清楚的?」

    「我說得清楚嗎?我還沒接近他們,就給他們不分情由地捆起來,我怎麼說他們也不相信。要不是有馬賊來,我差一點就給他們砍了腦袋,這還是誤會嗎?這是好心不得好報。我現在想起來還感到害怕。」

    「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馬賊衝殺進來了,守著我的士兵也與馬賊交鋒,我才趁機鬆了手腳上的繩索跑了出來,被不知是馬賊還是吐魯番的士兵追殺。要不是我混進死人堆中裝死,恐怕早已死在神仙湖邊,成了有冤沒路訴的冤魂了。」

    「你這件黑披風又是怎麼得來的?」

    「我是從一個死人身上脫下來的,披在身上裝死,才沒讓人發覺。怎麼,你問這件黑披風乾嗎?」

    「這是馬賊身上披的,剛才我幾乎將你當成馬賊了。不然,我就不會這樣對你了。」

    「什麼?你將我當成了馬賊?不是故意嚇我的?」

    「嗨,到了這個時候,我還嚇你幹嗎呀。」

    「不錯,你再嚇嚇我,說不定我真的給你嚇死了。」

    「看來,你這次大難不死,必有大福。」

    「算了,我一生倒霉透了,但願今後別幹這號傻事,就多謝天老爺的保佑了。我不敢奢望有什麼大福。」

    「我看你今後還會幹這樣的傻事的。」

    「不是吧,經過這次的教訓,我還會幹這號傻事?哪怕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幹。」

    「好呀,那我們今後就等著瞧。」

    小風子怔了怔:「你怎麼斷定我今後還會幹這樣的傻事了?」

    「小風哥,你這個人儘管有種種不好,貪財、怕死、到處混混,但你講義氣,往往見死便身不由己拚命相救。就像你在涼州郊外,冒死去救那小女孩一樣;在疏林中,你本來可以走脫的,還是不顧生死來救我們。這就是你的好處。」

    小風子又愣住了:「不錯,往往我就是這般糊塗,盡幹些傻事。」

    「不,這不是你糊塗,也不是幹什麼傻事,是你心地好,用武林人士的話來說,是天生的一副俠義心腸。」

    「不行,我今後一定要提醒自己,別去幹傻事,起碼不去幹昨夜吃力不討好的大傻事。」

    「好啦,我們別再說昨夜的事了,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去哪裡?」

    「我,我,我打算轉回紅柳園。」

    「你不想尋寶了嗎?」

    「尋寶?不不。我一生這麼倒霉,根本沒有發財的命,就是有寶,也不會輪到我去取,說不定那個黑咕隆咚的地下洞,裡面什麼也沒有。萬一有什麼可怕的毒物或妖怪,那我不什麼都完了?」

    「那你不打算去了?」

    「不去了,今後我再也不敢貪心了,保住一條命要緊。誰知那個傳說是真是假?今後我聽你的話,本本分分做人,別盡想發財夢。」

    「神秘刀客,你也不去追蹤了?」

    「神秘刀客?恐怕他不會在這一帶了。」

    「你怎麼知道他不在這一帶了?」

    「他要是在這一帶,昨夜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怎麼不出現的?」

    「昨夜他出現了。」

    小風子一下又睜大了眼睛:「昨夜,他真的出現了?你不是在騙我吧?」

    「你呀,恐怕他出現時,你正在扮死人,混在死人堆裡,什麼也不敢看,什麼也聽不見。」

    「那,那,那你看見神秘刀客了?」

    「我沒看見。」

    「那你怎麼知道他出現了?」

    「是馬賊們說的,就是吐魯番人也這麼說。正因為是神秘刀客的出現,殺了一些窮凶極惡的馬賊,令為首的馬賊受了傷,才大敗落荒而逃,從而救了吐魯番人。」

    「吐魯番人不是你救的嗎?」

    「那麼多馬賊,我一個人就是有天大的本領,恐怕也救不了吐魯番人。」小婷將自己昨夜的經過一說,小風子一下又愣住了,半晌才問:「你不是想看看神秘刀客是什麼模樣嗎?你知道了,幹嗎不去追蹤?」

    「我怎麼不想?所以我才趕到神仙湖畔打聽。誰知他救了人後,又神秘地不見了,連吐魯番人也沒看清他的模樣,也說不清他何時不見了。」

    「你怎麼不去追蹤呵?」

    「這一帶我人生地不熟,怎麼追?再說,我還在擔心你呢,所以轉回這裡找你,然後再去找他。」

    小風子說:「昨夜他既然出現了,那說明他就在這附近一帶。好,我們找他去。」

    「我們先去哪裡找他?」

    「先在這座山林裡尋找,神仙湖四周,除了這座小山嶺,幾乎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了。」

    「這座小山嶺,我找你時,已找了大半個山,沒發現有任何人的蹤影。」

    「那我們去你沒去過的地方尋找,真的沒發現任何蹤跡,那麼,他就極有可能藏在那黑咕隆咚的地下洞了。」

    「你不怕有毒物和妖怪嗎?」

    「要是神秘刀客真的藏身在那洞裡,即使有毒物妖怪,恐怕早給他幹掉了。」

    「你說的也是,現在我們就去吧。」

    小婷現在是帶著感恩、敬仰和好奇的心情,去尋找這個在大漠中、邊關上極負盛名的神秘人物。

    他們從東到西,又從南到北,像拉網似的尋找了兩遍,足足折騰了一個上午,什麼線索也沒有。這個大漠上的孤島,根本就沒有什麼人來過。小婷有點失望了,小風子更累得腰酸腿軟,再也走不動了,一下躺在樹下,口裡嚷著:「別找了,別找了,我不但累壞了,也餓壞了。」

    的確,小風子從昨夜一直到今天中午,除了喝過水外,就沒有吃過一點東西。儘管他在江湖上混,不知不覺練就了一身強健的體魄,也練就他的機靈和絕處逢生的本領。但他不同小婷,小婷是個練武之人,又有一身真氣護體,不覺得累。他四腳八叉躺在地上,除了喘氣之外,再也不想動了。

    十六七歲的小風子不過是個剛成年的孩子,比思思還小。只不過他經常在江湖上混,經歷風霜,受盡折磨,在嚴酷的環境之下,他是過早成熟了,懂得察言觀色,隨機應變。要是不具備這種本領,恐怕他早已在人世間消失了。

    小婷見他在地上足足躺了一炷香的時間,仍不想起來,問:「你不會就這樣躺到天黑吧?那我們還去不去尋找?」

    小風子唉聲歎氣地說:「現在我們除了那個黑咕隆咚的地下洞可外,恐怕再沒別的地方可以尋找了。」

    「那你快起來呀,我們去找些吃的,然後去找呀。不然,天一黑,我們怎麼找?」

    小風子一下坐起來:「對對,我們快去找我們的馬,我將一些吃的東西,都放在馬背上的行囊中了。」

    「對了,你的那匹黑馬呢?我好像沒看見,它不會是跑了吧?」

    「我的馬?」一提起馬,小風子又愣了,「不好,我的馬恐怕沒有了。」

    「怎會沒了的?」

    「你不知道,那些吐魯番人,不但將我捆起來,我的馬也給他們拉走了。要是現在還見不到它,可能真的給那些吐魯番人拉走了,那不是沒有了嗎?」

    小婷說:「這麼說,你的馬沒有了?」

    「那,那,那我怎麼辦?」

《刀客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