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小三子說了自己初干小偷的害怕驚恐,那位不知是山怪還是神仙的老人又冷冷地說了一句:「小子,當小偷,不但羞恥,更是犯罪行為!」
小三子不知是本能還是潛在意識的不服,不由脫口而問:「那麼偷惡霸和貪官污吏的金銀珠寶,也是犯罪行為了?」
「不錯,偷就是偷,不管偷什麼人的金銀珠寶和其他東西,都是犯罪,不能以任何理由為借口。」
「那殺人不更是犯罪了?」
「不錯!一般來說,殺人更是犯罪行為,而且還要殺人償命。」
「老神仙,那你幹嗎要我去殺湖山鷹的,不更犯罪嗎?」
「小子,你是不明白,還是故意裝糊塗?」
「老神仙,我,我,我是真的不明白。」
「小子,殺人有幾種情況,一種是自衛殺人,比如有盜賊搶劫時殺你滅口,你奮起自衛而殺了他,那是自衛,不是犯罪;第二種是歹徒行兇要殺害無辜善良百姓時,你出手相救,在交鋒中殺了他,也不是犯罪,而是俠義行為;第三種是一些罪惡纍纍的土豪惡霸,有的與官府勾結,有的王法也奈何不了他,你替天行道而殺了他,更不是犯罪,而是為民除害,伸張人間正義。還有,士兵們在戰場上殺人,或劊子手在刑場上殺人,也不是犯罪,那是執行命令。即使誤殺了好人,也不關土兵和劊子手的事,那是主將皇帝以及貪贓枉法的貪官們的罪。除此之外的殺人行為,都是犯罪。小子,你不會連這些是非也分不清楚吧?」
小三子頓時啞口無言。老神仙又說:「小子,你想一下,小偷有什麼正當的理由了?能說為了自衛而去偷吧?能說為了救助百姓而去偷?既然這樣,你何不令掠奪百姓財物的惡霸強盜們將財物退回給百姓,何必去偷?豈不更光明磊落?當然,像湖山鷹和一些打家劫寨的土匪強盜,你要他們將掠奪得來的財物退回去,那將是對牛彈琴。偷取他們的財物不是解決的辦法。只有殺了他們或者給他們一次終身難忘的懲治,令他們今後再也不敢或不能作惡才算有效。偷兒始終是賊,不管亮出什麼名稱,還是離不開一個賊字。」
小三子這時不由口服心服了。老神仙又繼續說下去:「小子,你不敢殺人,也害怕殺人,可是你又有這樣的膽量去偷取湖山鷹的金銀珠寶,你是不是仗著有一身不錯的輕功,沒人能捉到你?」
「我除了有這點本事外,就沒有其他的本事了,所以我不敢與人交鋒,一走了事。」小三子言外之意是說,我沒交鋒的本事,怎麼去殺湖山鷹呵!你要我不再干小偷的勾當,我今後不干就是。殺人,我是怎麼也不敢的。」
老神仙卻說:「你以為這世上真的沒有人能活捉你?小子,老夫現在就捉你,看你能不能走出這一片樹林。」
小三子睜大眼睛:「老神仙,你要捉我回去?」
「你不是有一身不錯的輕功嗎?」
「我就是有,你是一位神仙,法力無邊,我能走得掉嗎?」
「小子,老夫並不是什麼山妖鬼怪,也不是什麼神仙。老人是人間的人,跟所有的人一樣。而且世上,根本就沒有山妖鬼怪和神仙,那是無知人的傳說。」
「你真的是人?」
「老夫怎麼不是人了?」
「那我怎麼只聽到你的聲音,而沒看見你的?」
「你想見老夫?」
「我,我,我的確想見你老人家。」
驀然間,一團黑影從一株樹上飄了起來,又似一團輕煙飄落在小三子面前不遠的地方,說:「小子,現在你看見老夫了吧?」
小三子藉著月光一看,站在自己面前不遠的,是一位身穿黑袍的老人,身材高大,神態威嚴,一雙目光宛如冷電。小三子驚問:「你真的是人,不是神仙?」
「小子,老夫說過,這世上根本就沒任何神仙和妖魔鬼怪的,老夫不是人又是什麼了?小子,你開始跑吧,看看老夫能不能捉到了你。」
小三子心中暗想:要是這老人家真的是人,輕功比自己好,但自己有山妹妹教會的那一套神奇的閃身身法,總可以閃脫開來吧?他又不放心地問:「老人家,要是你捉到了我會怎麼樣?」
「放心,老夫不會殺了你,老夫只想試試你這小子的輕功有多好、有多快而已。不過你得聽從老夫的話,今後不得再當小偷。」
「老人家,要是你捉不到我呢?」
「那你今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老夫也不敢管你的行為。」
小三子一聽放心了,說:「老人家,那我跑啦!」
「唔!你跑吧!」
小三子等這老人的話音一落,一閃身,便像一支離弦的箭,直往西邊飛奔而去。可是他剛想飛出疏樹林時,驀然便看見這位黑袍老人已站在面前,擋住了自己的去路。小三子不由一怔,本能的逃生意識使他連忙掉頭往東方飛逃。這時的他可以說是動如脫兔,快如電閃。當他快要飛出疏樹林時,又見那位黑袍老人站在自己前面了。嚇得小三子連忙往北邊的疏樹林逃竄,暗想:這位稱自己不是神仙的黑袍老人,怎麼會跑到自己前面?他要是輕功快得不可思議,那一定是山妖鬼怪了!要不,他一定比一陣風叔叔要有本事。可是,無論小三子往哪一個方向跑,無論小三子行動有多快,他卻跑不出這一片疏樹林半步,四面八方,都有黑袍老人的身影。小三子好像給四面八方的人牆影網包圍了,像兔子似的掉進了無形的天羅地網中,怎麼也跑不出來。他曾經用山妹妹教他的那一套閃身法,試圖從黑袍老人身邊一閃而過,卻給黑袍老人的袖風甩了回來。小三子這時才真正駭然:看來自己在侯府深院中苦練了近三年的輕功,在這黑袍老人的面前半點也沒用,只能束手就擒。他乾脆坐在地上不跑了。
黑袍老人問:「小子,你跑呀,怎麼不跑了?」
小三子說:「我怎麼也跑不出這疏林子,還跑幹嗎?」
「那你坐在地上乖乖地讓老夫捉你?」
小三子一下想到山妹妹教自己的那一套閃身法還沒有全力抖展出來,心想:我跑不出去,難道還不能閃開你的捉嗎?便說:「好!你來捉我呀!」
「小子,那你小心了!」黑袍老人一伸手便要去抓小三子。小三子抖出了山妹妹那奇妙的閃身法,就地一滾,就躥出了三尺遠的地方,令黑袍老人一手抓空。
黑袍老人一看,不由點點頭:「不錯,小子,你這一閃身的確輕功敏捷,一般的武林高手的確不容易能抓到你。老夫看你能閃過我多少招,要是你能閃過老夫十招,老夫算輸,今後不再管你的事。」
小三子見自己抖出一招閃身法,輕易便閃了出來,不由有了信心。問:「老人家,是真的嗎?」
「你以為你能閃過老夫十招?」
「我想試試。」
「好!小子,你準備了,老夫現在就來捉你!」
「老人家,你來吧!」
黑袍老人出手如電,小三子早有準備,全力抖出了那奇妙的閃身法。黑袍老人的手剛伸來,他的身形一扭,又縱開了。一個出手如電,一個閃似流光,黑袍老人不禁又讚了一句:「小子,好身法!」第二招又來了,聲還沒有落下,手已伸到了小三子的胸前,驚得小三子滾地縱開,暗叫:「好險!」
小三子全力抖展了山妹妹狸貓千變身法,一連閃過了黑袍老人奇快如電的四五招,儘管他異常緊張,全力應付,卻暗暗大喜,希望再閃過五招,就萬事大吉了。自己的輕功無法快過這位黑袍老人,但山妹妹教自己的閃身法卻頂管用。正當他閃過黑袍老人的第六招後,身形縱起,要閃過第七招時,身上的衣服不知是給樹林勾住,還是給樹上的野籐纏住了,身軀懸掛在半空,怎麼也掙扎不掉。他不由大驚,心中暗罵:真要命,什麼時候不勾住,偏在這關鍵時候把衣服勾住了?老天爺真會開玩笑。小三子再想運勁掙脫時,只聽見黑袍老人笑起來:「小子,你別再掙扎了,再掙扎也沒有用。」
小三子一看,勾住纏住自己的衣服的根本不是什麼樹枝或野籐,而是黑袍老人的手,是黑袍老人凌空將自己抓住提了起來。小三子一怔:「你捉住了?」
「小子,這下你還有何話可說?」
「老人家,我服了!」
黑袍老人將小三子放下來:「小子,你能閃過老夫六招,已算很不錯了,不但一般武林高手不能捉到你,就是一些上乘高手,恐怕也不能輕易捉到你。怪不得在短短的大半年中,你能在黔東南一角神出鬼沒,鬧得貪官污吏不安,為富不仁的有錢人家個個驚恐,成為了這一帶神秘的俠偷義盜。」
小三子說:「老人家,我今後再也俠不起義不起啦!」
「你怎麼俠不起義不起了?」
「我除了會偷和有一門逃命的功夫外,其他什麼也不會。我今後不再做小偷了,還怎麼俠的義的?」
「小子,你埋怨老夫了?」
「老人家,我怎麼敢埋怨你?你老人家叫我不再當小偷,也是為了我好,使我重新做一個正正當當的人。」
「小子,你不當小偷,就不能行俠義的事情了?」
「我沒其他武功,怎麼能除暴安良、戰勝武功很高的惡霸兇徒而行俠仗義了?」「只要一個人心存正義,見世上不平之事,敢不顧利害上前制止,據理直言,為受害人伸冤,這樣的話,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也可以在世上行俠仗義。小子,你有這一身不俗的輕功和這一套巧妙的閃避身法,一些武林高手,根本不可能殺你。而且對一些兇徒草寇,你略一出後,還可以放倒了他們。你在萬谷堡中,不是點倒了湖山鷹手下的一些武士麼?小子,你不是不能行俠仗義,而是你願不願意、敢不敢幹。不一定要當小偷才能行俠義之事。」
小三子這一下無話可說了,顯然自己所說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不值別人一駁。
黑袍老人又說:「小子,看來你心中還有一個結沒法打開,就是你所遇上的山妹妹和江湖奇人一陣風,他們也行偷竊之事,為什麼他們受世人尊敬?其實你的行為與他們完全不同。」
「哦?我和他們有什麼不同了?」
「他們是志在為民除害。首先殺了為害人間的惡霸和一地的豪強,或者是廢去了他們一身的武功,令他們不能繼續作惡。至於取走他們的金銀珠寶,只是順手牽羊而已。因為這些金銀珠寶不取走,也會為其他人掠奪了而去享樂幹壞事。而你,卻志在盜取金銀珠寶,而不是為一地的人除害,這樣做有時反而更害了一地的百姓。這就是你與他們本質上的不同之處,也是『俠』與『賊』一道最明顯的分水嶺。當然,他們也偷人家的一點東西吃,一陣風是遊戲人間,山妹妹也可以說是年幼無知,以為好玩。但他們總的目的是為民除害,而不是志在盜取金銀珠寶。就是沒有金銀珠寶,他們也懲治和除掉這一夥為害人間的豺狼。你不是親眼目睹了山妹妹痛打栽麻鎮那五個流氓無賴,救了那一剛烈的孤女辛姑娘麼?山妹妹不是為了那五個流氓無賴的財富吧?她是志在行俠仗義、除惡懲凶。」
小三子心中最後的一個結為黑袍老人解開了,他如夢方醒,意識到所謂俠偷義盜行為,以及一向以為自己所幹的是問心無愧的原來是自己的幼稚的想法。他口服心服地向黑袍老人一拜:「多謝你老人家給我指點迷津,我今後知道怎麼做人了!我今後會像山妹妹和一陣風叔叔一樣,盡自己的力,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再也不干小偷的勾當了!」
「唔!你能這樣很好。以你目前的功夫,要除掉一些流氓無賴、山賊草寇,那是綽綽有餘。要是碰上武林中高手,你就要鬥智用計、量力而為了。」
「老人家,我會的。」
「唔!老夫走了,小子,你今後要好自為之。」黑袍老人說完,身形一閃,不見風起,也不見塵揚,像一個幻影似的,立刻在小三子面前消失,去得無影無蹤。這樣的輕功,似乎在一陣風叔叔之上。小三子在疏林中呆了一會,這時天色已漸漸明亮,遠山近嶺,在晨霧中已隱現輪廓。
小三子暗想:這位黑袍老人怎麼這樣就走了?他追蹤自;己,是出於一片苦心,勸自己別再幹什麼俠偷之事?我到底碰上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神仙還是世上奇人?他怎麼這般好心勸我?
小三子更感到這位神奇黑袍老人對自己的經歷;遭遇十分清楚,彷彿是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一樣。他不由奇怪起來:這位老人是誰呢?怎麼這般瞭解自己?可是自己從懂事以來,在見過和接觸過的老人中,從來沒有這麼一位目光如電、神態威嚴、動如魔鬼的老人。這位素不相識的老人,又這麼好心規勸自己,莫不是真的碰上神仙了?只有神仙,才能有這樣的好心和知道自己過去的一切。
小三子怔怔呆了好一會,見天色大明,遠山近嶺、森林、山溪已清楚可見,這一帶仍然是一眼望不到人煙的崇山峻嶺,山接山來嶺連嶺,一直連接到天邊。他辨明了方向,便朝西邊的群峰森林而去,打算找一處山野人空,好好休息一下。小三子在無任何道路的山野上奔走,最後來到了一條野草沒脛的羊腸山道上,這條山道直通向前面的樹林。
小三子想:「既然這裡有路,恐怕樹林中有什麼人家了,於是沿著山道而進入樹林。這一片樹林,一眼望不到邊,小道兩旁,儘是百年千年以上的參天古木,有的蘿蔓野籐纏滿一樹,有的樹下荊刺橫生,有的濃葉覆蓋,陽光只能從枝隙葉縫中透射下來,形成斑斑點點晃動的小光圈。其實這條少人經過的小道,是在這片森林中迂迴穿插通過,是林中小道。有的地方,不但野籐沒脛,更是荊棘攔道。
小三子在林中小道走了好一段路,除了森林還是森林,兩頭都望不到道路的盡頭。有時森林中還有些憲憲搴搴的響動,那恐怕是什麼野獸在森林走動的響聲。小三子仗著自己有一身不錯的輕功,並不害怕一些猛獸,必要時可以縱到樹木上去躲避。他小心翼翼地放膽而行。
突然他聽到森林中有人說:「小三子,你來了嗎?」
小三子不由一怔,問:「誰?」可是四下望望,又不見任何人影,他又再問一聲,仍然沒有人回應。小三子懷疑:是不是自己精神緊張聽錯了?或者是一時間的幻覺,根本沒有人在叫自己。在這一帶荒山野嶺、樹林遮日、荒無人煙的地方,怎會有人在叫喚自己了?認識自己的人,更不會到這森林中來。當然更不會是侯府中的人。侯府的人上上下下,只稱自己為三少爺,沒有人稱自己為小三子的,一定是自己的錯覺。小三子又繼續上路,不想那聲音又從森林中響起來:「小三子,你來了嗎?」
這一下,小三子聽得清清楚楚,的確有人在森林中問自己,不是自己的幻覺了。他停下腳步問:「誰?誰在叫我的?」
可是沒有人回應,也不見任何人影。小三子越想越感到恐怖可怕了:難道我真的碰上了不可思議的山妖鬼怪了?要不,怎會這樣的?這絕不是昨夜裡那位神仙似的黑袍老人。老人的聲音是蒼老而是有力的,而這個叫喚自己的聲音,好像熟悉又不熟悉。而且那位黑袍老人是一心來勸自己走上正道,自己已答應了,也沒有必要再來捉弄自己。這一次,一定是什麼山妖了!儘管有人說,這世上沒有什麼妖魔鬼怪,就是昨夜的黑袍老人也這麼說,可是世上的事很難說,說沒有就偏偏會有。何況在這一帶湘桂黔三省交界的崇山峻嶺中,就盛傳山妖、山神的事,並且還有人碰上過山妖。不會是自己在這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中也碰上山妖了吧?小三子越想越害怕,仍壯著膽子問:「你到底是誰?幹嗎不出來見我?」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好像這個森林裡的山妖只會問話而不會回答。小三子感到不對勁,掉頭就走。那聲音又響起來:「哎!小三子,你別走呀,你千嗎走的?」
小三子走得更快了,小三子不是走,而是施展輕功在飛奔。「叭噠」一聲,小三子不知是給樹根還是給攔路的荊棘絆倒了,跌得他在地上翻了一個大觔斗。那聞聲而不見人影的山妖格格地笑起來:「哎呀!你怎麼跌倒了呀!」
小三子跌得暈頭轉向,聽到這山妖的笑聲,好像就在自己的身邊似的,一下躍了起來,四下一看,仍不見人影,問:「你到底是誰?」
這下山妖回答了:「你認為我是誰?」
「你不會是山妖吧?」
「你說對啦!我就是山妖。」
「你真的是山妖?」
「當然是真的啦!山妖會有假的嗎?」
小三子感到,要是真的是山妖,恐怕自己怎麼跑也跑不掉了。剛才說不定就是山妖弄的什麼法術,弄得自己摔了一跤。自己要是再跑,說不定更會吃苦頭。他強鎮定住自己問:「你是山妖,幹嗎不現形出來見我?」
「你想我現形見你嗎?」
「你現形吧!」
「我現了形,你會不會害怕呢?」
小三子一挺胸膛,一副將命豁了出去的樣子說:「我,我不怕。」
「那我現形啦!」
小三子聽到森林裡一陣亂響,一個怪物從深林中滾了出來。他定眼一看,幾乎嚇得昏了過去。這是一個世上從來沒有見過的怪物,有頭而沒有身軀,雖然有手有腳,一雙小手從耳朵裡生出來,一雙腳就長在腦袋之下。小三子駭然地問:「你、你、你是什麼東西?」
怪物說:「我是山妖呀!又會是什麼東西了?」
「你、你、你想怎樣?」小三子不由後退了幾步。
「我沒想怎樣,因為我肚子餓了!」
「你、你、你不會要吃我吧?」
「我不吃你,那叫你幹嗎?」
「你真的要吃我?」
「當然是真的啦,肚子餓了,不吃東西行嗎?」
「不不!你別吃我,我有東西給你吃。」
「哦,你有什麼東西給我吃了?」
「我身上有乾糧和滷牛肉,你吃飽了,肚子就不會餓了!」
「我不吃這些東西的。」
「那你要吃什麼?」
「我要喝你身上的血呀!不然,我吃什麼東西也不飽。」
「你要喝血?」
「是呀!我有幾天都沒有喝過血了,餓得肚子都縮到腦袋裡去了!」
小三子聽了感到愕然不已:這是什麼妖怪的?不喝人血,肚子會縮到腦袋裡去?怪不得他現在只有腦袋和手腳,沒有身軀和肚子了。
這個怪物又問:「你想我怎麼吃你?」
「你想怎麼吃我?」
「我現在肚子餓極了,只有一口咬斷了你的喉嚨,大口大口的吸血。要是我肚子不十分餓,我就會撕下你身上的一塊肉,慢慢吸著吃著,你雖然死得慢,但不會痛苦。」
小三子在怪物說話時,早已縱身躍到一棵大樹上去,說:「你怎麼吃我也不想。」
「哦?你還會上樹呀,我也會的。」
怪物說著,一縱,比小三子躍得更高更快,而且還凌空伸出手來抓小三子。嚇得小三子跳下樹來,往樹林深處拚命奔去。這個怪物嘻嘻哈哈地大笑,一蹦一跳,早已躍到小三子的前面去了,伸出一雙小手來抓小三子。小三子急忙一閃身,順勢拍出了一陣風叔叔教他的救命三掌中的一掌,「彭」的一聲,他這一掌正拍中怪物大腦袋的左邊臉面上,一下將怪物拍得似球一樣飛了出去。
小三子先是一怔,繼而大喜,想不到一陣風叔叔的救命三掌法真的管用,只拍出一掌,就將怪物拍得橫飛了出去。希望這一掌將這怪物拍死,那在這荒野的山嶺中就除掉了一個吸人血的妖精了。小三子同時也感到他這一掌,好像拍在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上,難道這怪物一腦袋儘是肥敦敦的肉,像一個肉球一樣?轉眼之間,小三子又是驚得面無人色:這個怪物不但沒有死,似乎也沒有受傷,倒像一個大圓球般又飛回來了,還嘻嘻地笑著說:「好呀!小三子,你這一掌拍得不錯呵!」
小三子嚇得掉頭就跑,怪物叫著:「小三子,你別跑呀!你跑,是怎麼也跑不出這一片大森林的。一個人進了這一處森林,是注定要死的。你怎麼也轉不出去了。就是我不吃你,你也會在這森林中活活餓死。你不如讓我吃了吧。」
小三子才不去理這怪物的威脅,而且也沒去聽怪物說的是什麼,沒命地往森林深處飛奔逃命。可是這怪物已追上他了,從後面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小三子轉身又是一掌順勢拍出,「彭」的一聲,這一掌正好拍中怪物的大腦袋,又將怪物拍飛。要是世上的一般人,小三子這一掌已抖出了自己的全力,這人不被拍死,也會拍得重傷倒地不起。小三子雖然也見這怪物給拍得飛到遠處,但他不敢停留,也不管這怪物是生是死,仍然沒命地飛奔。他飛奔了好一陣,也不知自己跑到什麼地方,但見四周儘是黑沉沉的樹木。小三子稍為放心的是那大腦袋怪物沒有追上來,大概自己剛才傾盡全力的一掌,即使沒將怪物拍死,恐怕也將它拍成重傷了,所以才沒有追來。
小三子喘著氣,坐在一棵大樹下的草地上休息,打算透過氣來,找路摸出這一片森林,遠遠離開這處有妖怪的地方。誰知小三子剛坐下來,便聽到那怪物在他頭頂的樹枝上嘻嘻笑著問:「小三子,你跑呀!你怎麼不跑了?坐下來幹嗎?」
小三子仰頭一望,不是圓球大腦袋的怪物又是什麼了?他既愕然又害怕地問:「你,你,你沒有死?」
怪物格格笑起來:「你以為你能拍得死我嗎?就是天上的神仙下來,他也無法能殺死我。水火不能近我,雷電也沒法擊中我,你總不會比神仙、雷公電母還厲害吧?」
「你怎麼還不放過我?」
「我放過了你,那我去哪裡找吃的?這一帶的人和獸,幾乎都叫我吃光了,也沒有什麼人和獸跑到這森林來。我等廠幾天幾夜,好不容易等到你闖了來,我能放過你嗎?」
小三子一下站起來:「好!我跟你拼了!」
「好呀!我看你還有什麼巧妙的掌法能拍中我。」怪物跳了下來。小三子又驟然一掌拍出。總不能毫無反抗地讓這怪物吸乾自己的血吧,這一下,小三子採取先發制人的主動出擊。怪物輕輕一縱躍了開去。小三子那救命的三掌法又迅速拍出了第二招。小三子感到,要是一陣風叔叔的三掌都不能拍中這怪物,那山妹妹傳給自己的那一套拳腳法,更不能擊中這怪物了。
小三子一連抖出了十多拳腳,有的是山妹妹教的,主要的還是一陣風那救命的連環三掌法。這個怪物就是不出手反擊,一味似球一樣蹦來跳去,令小三子拳拳擊空,掌掌拍飛。這個怪物,雖然沒有身軀,只有腦袋和手腳,但縱跳十分靈敏輕捷。小三子已是抖盡了自己的平生所學,越怕越心怯。最後他一陣亂拍亂打,拳腳早巳亂了。怪物笑著說:「好了!你別再胡亂拍打了,你是越打越糟糕,我也不想再和你玩啦!」說時一出手,就將小三子掀翻在地上,凌空出指,封了小三子的一處要穴,令小三子躺在草地上動也不能動。
怪物笑著說:「這下你不能亂動了吧?」
小三子這一下完全絕望了。想不到自己死在這一處森林深處,一身血就要叫山妖吸乾,變成一具乾屍,而且屍體還會為蟲蚊所蛀。便說:「妖怪,你快快一口咬死我吧!」
「好呀!那我一口咬斷你的喉嚨了!」
怪物將大腦袋撲下來,一隻小手還摸著他的喉嚨處。小三子頓時暈了過去,以後什麼事情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小三子迷迷糊糊地感到自己躺在一個涼颼颼、陰森森不見天日的地方,遠處有人在叫喚自己:「小三子!小三子!」
小三子感覺到,好像是自己去世了的父母在叫喚自己。看來自己已經死了,魂魄來到了陰曹地府中,死去多年的父母在呼喚自己了,這樣也好,在陽世不能和父母相見,到了陰間,可以和父母在一塊了。跟著,小三子又感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臉面,叫著:「小三子!小三子!你醒醒呀!你怎麼這般不經嚇呵!」
小三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一張既熟悉又不熟悉的少女面容,心想:這可不是自己的母親呵!我母親沒有這樣年輕和漂亮。總不會我母親去了陰間,變得年輕漂亮起來吧?
這位少女見小三子醒過來,一雙眼睛困惑地望著自己,好像是放下了一塊心頭上的大石,含笑說:「你呀,終於醒過來了!沒有嚇死你吧?」
小三子驚愕地四下望望,自己仍然躺在樹林中的草地上,只不過身邊多了這麼一位面容美麗、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女,茫茫地問:「我沒有死麼?」
少女格格地笑起來:「你已經死了!」
「什麼?我已經死了?這裡是什麼地方?是陰曹地府?」
「是呀!」
小三子又困惑了:「怎麼和陽間一樣?」
少女眨眨眼睛說:「陽間裡有森林樹林,陰間裡也有呀!」
「那你是誰?」
「我是引路使者呀!」
「怎麼不是牛頭馬面夜叉鬼卒的?」
少女又眨眨眼睛笑著說:「因為你為人不錯,做了一些好事,所以我來接你。要是世上的壞人,牛頭馬面就會用鐵鏈鎖著他們走了。」
「你現在要帶我去哪裡?」
「上天堂呀!」
「上天堂?不是下地獄麼?」
「哎!你有個完的沒有?你以為你真的死了嗎?」
小三子又是愕然,一下坐了起來問:「我沒有死?」
「你死了還會說話嗎?你不會給嚇得破了膽,變得癡癡呆呆了吧?」
「我真的沒有死?」
「你是不是想死了?小三子,你怎麼連我也不認得了?」
「你?我好像認識,可是又不大認識。」
「你再看看我是淮?」
小三子不由再次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姑娘來,暗想:她的一雙眼睛,我像在哪裡見過似的。可是,我在哪裡見過呢?是辛姑娘?是珍姑娘?辛姑娘和珍姑娘沒有這麼小,也沒有這般的漂亮。是山妹妹?山妹妹也沒有她這麼高和好看的。小三子想著想著,他從姑娘的眼裡看出了山妹妹那種天真又好捉弄人的眼神來,一個激靈問:「你是山妹妹?」
少女笑了起來:「你終於認出我來了!」
小三子驚喜了:「你真的是山妹妹?」
「我不像嗎?」
這位少女,的確是小三子這兩年多來朝思夜想的山妹妹,也就是小神女。正所謂女大十八變,小三子見到小神女時,只是一個九歲大的農村小姑娘,是個天真、好玩、刁蠻而又十分大膽的小女孩。現在小神女已有十一二歲了,不但身材長高苗條了,人也長得越來越漂亮。她一身獵女打扮,顯得分外精神。小三子在驚恐中醒來之後,怎麼能一下認出她來?
小神女又問:「是不是我長得像個醜八戒了,你認不出我來?」
「不不!你長得比以前更漂亮了,人也長高了,我真的一時認不出來。山妹妹,是你救了我?那個妖怪呢?你殺了它麼?」
小神女格格地笑著說:「我將它趕跑了!」
「趕跑?你沒有殺了它?」
「我殺它幹嗎?」
「你怎麼不殺它的?它可是一個吸人血的山妖呵!殺了它,也為人間除害。」
「它不用我殺了!」
小三子愕然:「什麼,它不用你殺了?」
「是呀!它跑著跑著,自己就死了。」
「它怎麼會自己死的?」
「我也不知道它怎會自己死的,看來它吸不到你的血,跑著跑著就餓死了。」
小三子睜大了一雙困惑的眼睛,一個山妖,那麼來往如飛,還有一身可怕的法術,打不死、摔不傷,會跑得無氣力餓死了?可能嗎?這簡直是不可思議,那它還能是妖怪的?他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呀!」小神女抿著嘴笑著。
「你不會是騙我的?」
「哎!我騙你幹什麼呵!」
「那它的屍體哩?在哪裡?」
小神女一指一棵大樹下的一叢荊棘說:「你看那不是它麼?」
小三子一看,不由呆住了。荊棘上面掛了一塊不知是油布還是獸皮的東西,便問:「那就是可怕的山妖?」
「是呀!不信,你過去看看。」
小三子感到太不可思議了!一個有手有腳,只有腦袋而沒有身軀,像圓球似的妖怪,怎會變成了一塊油布或獸皮了?它難道是油布或獸皮成了精,一直要靠吸人血為生?小三子遲疑著問:「真的是它?」
小神女笑著說:「你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不會嚇得連死去的妖怪也不敢去看吧?小三哥!你怎麼變得這般的膽小了?」
「誰說我膽小了?」小三子在小神女的譏笑下,壯起了膽子,走過去一看,果然是那大腦袋的山妖。現在它的手腳不見了,只剩下了一塊皮囊,像一塊獸皮似的攤掛在荊棘上,仍然可見到它半邊的眼睛和嘴巴,他想:這個可怕的山妖怎會變成這樣了?小神女擠眉弄眼地笑著問:「現在你相信了口巴?」
小三子看著看著,頓時起了疑心:山妖的大眼睛是畫上去的,那血盆大口是用紅顏色塗上去的,這不是山妖,是一塊不知是什麼布或者獸皮……
小神女含著笑問:「你想不想這個大頭山妖復活?」
「什麼,它會復活?」
「是呀!就是你穿上了它,也會變成一個有手有腳而沒身軀的大腦袋山妖了。」
小三子這下什麼都明白了,所謂的大頭山妖,全是山妹妹弄的鬼,她在戲弄自己。不由叫起來:「山妹妹,你怎麼這般戲弄我的?不怕將我嚇死了嗎?」
「你沒有給嚇死呵!」
「要是我給嚇死了怎麼辦?」
「小三哥,你不會這般膽小吧?」
「我剛才不是給你嚇昏了過去?你弄出這麼一個離奇古怪的大頭山妖來,一般的人,恐怕早給你嚇死了!」
「小三哥,對不起啦!」
「山妹妹,你可要知道,人嚇人是沒藥可救的,萬一將人嚇死了,你不害了一條人命?」
「你以為我會亂嚇人嗎?我只會嚇一些殺人放火、打家劫寨的山賊土匪,他們給嚇死了那是活該,用不了我再出手殺他們了。」
「我可不是什麼山賊土匪吧?」
小神女格格地笑起來:「你可是黔東南一帶一位無人知的膽大包天的神秘小偷呵!」
「你扮成這麼一個奇形怪狀的山妖,就是再大膽的人,也會給你嚇一大跳。」
「小三哥,其實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妖魔鬼怪,一切都是人扮的,只要你不去相信,知道是人扮的,那還害怕什麼了?」
「話雖是這樣說,但驟然看見這麼一個大頭山妖,哪會不讓它嚇倒的?山妹妹,你就是在這一處森林裡扮大頭怪嚇人的?」
「是呀!」
「山妹妹,以你這麼好的武功,何必要扮成這麼一個怪模怪樣的山妖?」「好玩呀!」
「這有什麼好玩的?」
「怎麼不好玩?看見殺人放火的強盜嚇得狂奔亂跑,你說好玩不好玩?」
「這一帶周圍全是沒人煙的森林、山嶺,強盜跑來這裡幹什麼?」
「這處森林,原先可是一夥強盜出沒的地方哩!」
「現在這伙強人呢?」
「都給我嚇死嚇跑了!」
「沒有人,你還扮大頭山妖幹嗎?」
「沒人,我可以嚇老虎、豹子和豺狼呀!嚇得它們亂奔亂竄,有的還嚇得掉下懸巖摔死了,比嚇人還好玩。」
小三子想不到分別了近三年的山妹妹,人長高了,也長得漂亮了,再也不是一個不懂事的天真小女孩,然而性格依然和以往一樣,勇敢、大膽、任性、刁蠻的性格完全沒有變。一個姑娘家,卻跑到這遮天蔽日的森林裡扮大頭山妖嚇人嚇野獸,還自覺其樂無窮,這是任何姑娘家所不敢想的事,哪怕是武林人家的兒女,也不會去做。要除這伙森林中的強盜,以她的武功,完全可以辦得到,又何必要扮成這麼奇形怪狀的大頭山妖嚇人?看來她天性好捉弄人,除此沒別的解釋。
小三子也想不到在這荒無人煙的大森林裡,能碰上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山妹妹,而且還是在這麼一個奇特的場面下見面,是怎麼也想不到的。不管怎麼說,能碰上了她,那是再好不過的,自己可以將整座侯府大院交還給她了。便問:「山妹妹,你家就住在這森林附近麼?」的確,她家住在這荒無人煙的大山大嶺中,那是任何人怎麼也尋訪不到的。
小神女搖搖頭:「我家離這裡可遠哩,恐怕有幾百里之遙。」
小三子又是一怔:「你家離這裡有幾百里之遙?」
「是呀!」
「那你跑來這裡幹什麼?為了除掉這裡的那伙強盜?」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現在我是每天來這裡玩,也是每人跑來這裡練功習武。」
「要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練功習武?」
「這裡無人,更少人從這森林裡經過,正是我練功習武的好地方。有時,我還在這森林過夜,追逐夜裡出沒的野獸玩。小三哥,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
小三子說自己有意去通道縣福湖山萬谷堡盜取湖山鷹的金銀珠寶,便跑到這三省交界的大山大嶺中來,想不到昨夜裡卻碰到了一位武功高得不可思議的怪老人。小三子說到這裡,便問小神女:「山妹妹,你有沒有碰上這麼一個似神仙的黑袍怪老人?」
「我當然碰上他了!」
「你認識這位老人?」
「認識!認識!我怎麼不認識他的?」
「這位老人是淮?」
「他是我爺爺呀!又是誰了?」
小三子不由怔了怔:「什麼?他是你的爺爺?」
「當然是我爺爺啦!爺爺也能亂認的麼?」
小三子一下愣住了,心想:怪不得這位老人的武功高得不可思議了,原來他是山妹妹的爺爺。山妹妹的武功已是極好了,她爺爺的武功,自然是不可思議了!又問:「你爺爺認不認識我?」
「他怎麼不認識你了?他要不認識你,會這麼好心勸你別再干小偷的事嗎?」
「他怎麼認識我的?是你在他面前說起我這個人了?」
「我告訴你吧,我爺爺還親自去古州城看過你哩!」
「他去古州城看過我了?我怎麼不知道?」
「我爺爺的行蹤誰會知道了?就是我也不知道。」
「你爺爺為什麼去看我?」
「看你的為人呀!看我是不是講大話了。」
「你講什麼大話了?」
「我說你為人很好的,見了那麼多金銀珠寶也沒有貪心。我爺爺不大相信,所以暗中去觀察你了。」
「他觀察了我以後怎說?」
「讚我有眼光呀,沒有識錯人。」
「要是我不是你所說的會怎麼樣?」
「那麼,我爺爺會殺了你,就是不殺你,也會廢去了你的武功和內力。」
小三子不禁從心裡打了一個冷顫,幸好自己不是見利忘義的小人。看來今後更要認真做人了。不然,不但對不起關心自己的山妹妹和一陣風叔叔,也對不起山妹妹的爺爺,並且還會招來殺身之禍。
小神女問:「小三哥,你身上有吃的東西沒有?」
「有!有!我身上有乾糧和一些滷牛肉,山妹妹,你餓了?」
「不餓我問你幹嗎?你要是沒有吃的,我就只好吸你的血啦!」
「你還說!我剛才幾乎給你嚇死了!」
小神女笑了笑:「小三哥,來!你到我住的地方,我們坐下來一邊吃一邊說。」
「去你住的地方?」
「是呀!你不想去?」
「我怎麼不想去的?我是想要走幾百里,你不更餓了?」
「哎!幾百里,那是我家住的地方。而我住的,就在這座森林裡。」
「你一個人住在這森林裡?」
「是呀!我幾乎每天來這裡練功習武,有時夜了不回去,沒個休息的地方行嗎?」
「我還以為你一個人長期離家住在這森林中的。」
「好啦,你跟我來吧!」小神女捲起了那個所謂的大頭怪物的皮囊。
小三子跟隨小神女在森林中彎彎轉轉來到了一棵枝密葉濃的大樹下,樹下不但長滿了一叢荊棘,就是樹幹的四周,也捆了一叢荊棘,看來是防什麼野獸、毒蛇竄到樹上去的防備設施。小神女指指上面一處濃枝密葉,在濃枝密葉中,隱隱有一個似鳥巢般的小房子,說:「你看,那就是我住的地方了!」
小三子一看,離地面有二三十丈高,架在樹枝上的小屋,幾乎完全隱藏在濃葉之中,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別說這處森林極少人闖進來,就是闖了進來,也不容易來到這棵參天的大樹下。就算到了這棵大樹下,也一時發覺不了樹上有這麼一間似鳥巢的小屋。在這裡住,真是隱藏蔽了,誰也不會知道。
小神女問:「小三哥,你能不能躍上去?」
小三子打量了一下說:「我試試看,我恐怕一下躍不了那麼高。」
小神女說:「你放心躍,真的躍不了,我會拉你一把的。來!一二三,起!」
小三子略為彎腿,暗運真氣,在小神女一聲「起」之下,腳尖一點地面,一招白鶴沖天,身形飛起,便勉勉強強躍到了小屋前的一枝橫椏上去了。腳下有些站不穩,小神女在旁輕輕扶了他一下,他勉強站穩了腳跟。小神女讚了他一句:「小三哥,看來你的輕功,比以前大有進步了!」
「山妹妹,你別笑我了,要不是你扶我一下,我恐怕會掉下去了。躍上這麼高的樹枝,我是第一次。」
「湖山鷹的萬谷堡圍牆也沒有這麼高?」
「有是有,我是手腳並用,躍上去用手一板圍牆,才翻了上去,不能夠凌空躍到圍牆上去。」
「這也難為你了!」
小神女先推開小屋門,彎身進去。小三子也跟著彎身進去。這間樹上搭蓋的木屋,小是小,只能夠一個大人伸直腿躺下睡,但可以坐三四個人,!並且很舒適。四周鋪上了一層柔草,柔草上又鋪上一塊獸皮,左右都有一個小小的窗口,可望見屋外的一些景色。屋的一邊還放有一個小木架,擺有小神女日常用的東西。小神女將那大頭妖怪丟在一角。
小三子看了看說:「在這裡住很不錯呀!」
小神女笑著說:「你也說不錯吧!現在你將乾糧和滷牛肉拿出來吃呀!」
「會不會弄髒了這鋪著的獸皮?」
小神女從木架中取出了一個小木盤子:「你放在它上面就不會弄髒了。」
他們倆在小木室裡一邊吃一邊說話。小三子問:「你經常—個人在這裡睡?」
「不經常,我有時頂多住上兩夜,就得回去了。不然我爺爺會尋了來,捉我回去。小三哥,你也可以經常來這裡住呀!」
小三子一聽,不禁怔了怔。儘管小三子還沒有成年,但已經是一個十五歲的小伙子,已通人性。一個小伙子睡到一個姑娘的房子,那像什麼話?不影響了山妹妹的聲譽?看來山妹妹仍似一個小姑娘般天真,不避男女之嫌。或者她根本不知道男女之間是怎麼一回事。小神女見小三子愣著不說話,問:「你怎麼啦?」
小三子連忙說:「不不,我來這裡住不大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了?」
小三子只好說:「這房子太小了,能住得下兩個人嗎?給別人看見了,也會說閒話。」
「哎!你怕什麼?我又不是經常在這裡住的。」
「那我住了,你怎麼辦?」
「我可以讓給你,到另外一個樹椏上睡呀。要不,我們另外搭一間小屋好不好?」
「山妹妹,不必了,恐怕我今後難得來這裡一次。就是來,碰上你在這裡,我也可以到另外一棵樹上去睡。」
「你不怕睡著了從樹上掉下來嗎?」
「山妹妹,你放心,我以前四處流浪時,在樹上也睡過來。只要我用一條繩子將自己捆在樹枝上睡,就不會掉下來了。」
「這能睡得著嗎?」
「人困了,就是別人將自己捆住了手腳,也能睡過去。」
「你試過給人捆住手腳睡著了?」
「這卻沒有試過,但自己將自己捆在樹枝上睡卻試過來。」
小神女格格地笑起來:「小三哥,看來你要練自己的定力才行了!」
「定力?什麼定力的?」
「定力,就是集中意念、能定住自己的身子,不為外面任何事物所動搖。」
「這與睡覺有什麼關係了?」
「當然有關係啦!我可以在一根懸掛在空中的繩子上睡覺,任憑狂風吹動繩子搖擺,我不但不會掉下來,還可以睡著了過去。」
「這睡得舒服嗎?」
「舒服,舒服極了,就好像睡在蕩著的鞦韆板上,蕩來晃去,你看舒服不舒服?而且還很快睡著了過去。」
「不怕掉下來?」
「練成一身定力,像一塊磁鐵似的吸在繩子上,怎會掉下來?」
小三子驚愣了:「真的!」
「你要不要我試給你看?」
小三子想到山妹妹有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她絕不會騙自己的,也沒這個必要來騙自己,忙說:「不用了,我相信你。而且我也見過一個女子在繩索上睡過。」
「哦?你見過了?是什麼樣的女子?」
「是在江湖上賣藝的女子,她可以在繩索上來往走動,也可以在繩索上睡,只是她沒有睡著,一會兒就起來了,博得圍觀的人一陣掌聲。」
這下,到小神女不明白了:「她怎麼當著眾人的面在繩子上睡的?她幹嗎這般的逞能不怕醜。」
小三子聽了感到好笑,看來山妹妹只是山野中的高人,不知道江湖上的事。的確,小神女在武功上是高深莫測,在對敵鬥爭中,也表現了她的聰明機智。但對江湖上的事,知道得太少了,還不如市集中一般的孩子。她從出世到現在,除了去孟英山紫竹山莊探望慕容一家,經過一些縣城市鎮外,就一直在大山大野,荒無人煙的老林中生活,不知道江湖藝人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瞭解江湖藝人賣藝為生的生涯。
小三子說:「山妹妹,她們是江湖藝人,不是什麼武林人工,她們全靠賣藝為生,不這樣就沒法找到吃的了。」
「她們不能幹些別的過日子嗎?當街在繩子上睡,還讓眾人看,那多丟醜。」
「山妹妹,世上有三十六行,有種田的,也有做木工和石匠的,也有人打鐵和做裁縫等等。她們從小就耍碗玩碟,翻觔斗,踩高蹺,走鋼線,練成了一身本事,你不叫她們賣藝。她們又能幹什麼了?雖然這樣,她們卻比我這個小偷光彩得多了!」「賣藝也是三十六行中的一行?」
「對對!賣藝是三十六行中的一行。山妹妹,你以後多到外面走走看看就知道了。」
「看來我真要到外面走走了!」
「山妹妹,你幾時回古州城的?」
「我回古州城幹嗎?」
小三子一怔:「你怎麼不回古州城?古州城有你的產業呵!」
「你是說侯府大院吧?」
「是呀!我遵照你的意思,將那大院買下來了。在章總管幾年的精心打理下,不但做買賣,還有兩支商隊,在外地也置了一些田地產業。現在侯府大院可興旺了。」
「那是你的產業呀!怎麼是我的了?」
小三子愣了愣:「山妹妹,你不是鬧著玩的吧?」
「我怎麼是鬧著玩的了?」
「山妹妹,我是以你侯三小姐的名義買下那座大院的,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你侯三小姐是他們的主人,我只是為你代管,你不回古州行嗎?」
「有什麼不行?我沒有去古州,你不是幹得很好嗎?我爺爺說,你幹得不錯哩!你不但救濟了古州一帶貧苦無依靠的孤老婦孺,也為貧苦百姓找到一份活幹。這事就是我爺爺也做不來。再說你用的金銀錢財,也不是我的。」
「怎麼不是你的?」
「那是古州老虎的不義之財,也是古州一帶百姓的。小三哥,你不是為我代管,而是為古州百姓代管。我爺爺很讚賞你,說你是用百姓的錢為百姓幹事,比一些地方的官府好多了。他們收百姓的錢,卻不為百姓辦事,反而敲搾迫害百姓,騎在百姓的頭上作威作福。」
「山妹妹,你不去,那我……」
「你繼續當你古州一地的財主大善人呀!我爺爺勸你別再干小偷,一來擔心你這麼一個大善人有生命危險,正所渭上得山多終遇虎;二來小偷終究是見不得人的行當,為正派的人所不齒和不容。小三哥,以你目前的情形,沒有必要再去偷了。萬一你有什麼不測,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不但害了侯府上上下下的人,也害了古州一地為你救濟過的平民百姓。」
「我怎會害了他們了?」
「小三哥,你試想想,你在行竊時一旦失手,被人捉住了,送去官府嚴刑拷打。你這大善人的真正面目原來是小偷,不但侯府的人沒面目見人,連家產也會被官府沒收,那不害了他們嗎?同時也累及受你救濟過的人。倘若捉住你的是黑道上的高手,不將你送去官府追究,也會肆無忌憚佔據了侯府,若遭反抗,他們會殺了侯府上上下下的人,向外聲言這是小偷之窩,同樣也害了他們。」
小三子聽得完全呆住了。他想不到後果是這麼的嚴重,怪不得山妹妹的爺爺追蹤自己,一片苦心勸自己別再當小偷了。
小神女見他不出聲,瞅住他問:「我說的不對麼?你是不是認為你自己不會失手,不會讓人捉住?」
「不不!山妹妹,你說得太對了!今後哪怕斬下我的一雙手,我也不會再去偷了!」
「真的?」
「你不相信?我現在就砍下我的一隻手。」
「哎!你千萬別亂來呀!你不做就行了,幹嗎要砍下一隻手的?小三哥,我相信你啦!」
「山妹妹,我今後再當小偷,不但對不起你和你爺爺,也對不起我去世的父母。」
小神女笑了笑:「小三哥,其實偶然去偷偷東西還是很好玩的。」
「什麼?明知不對,怎麼還去偷了?」
「小三哥,只要你不以盜取錢財為目的,去偷一些吃的,戲弄一下人,或者對那些罪不致死的兇徒惡人,偷去他們一些心愛之物,懲治他們一下不好麼?」
「山妹妹,我是怎麼也不會去偷了!」
「好吧!那就由你啦!我呀,還會去偷貪官污吏和惡霸心愛的東西。」
「你勸我別去偷,你怎麼還去偷了?」
「好玩呀!」
「這又有什麼好玩了?」
「我去偷貪污吏的官府,叫他們將贓款吐出來,要不,他連官也做不成了,不好嗎?還有地方上的一些豪強土霸,將一些無辜的百姓捉去關起來,一時救又救不了。我偷去他們一些要命的傳家寶物,威脅他們將人放出來。他們將人放了,我再將寶物送回去,不有趣好玩嗎?」
小三子笑了笑:「山妹妹,我可沒有你這麼有本事。」
「小三哥,你有的。其實你的偷技比我還高明,你會比我幹得更好。」
「以後再看看吧!」
「這可是行俠仗義的事,又好玩,你不會不干吧?」
「行俠仗義的事,我當然會幹。」小三子將話鋒一轉,「山妹妹,你今後不去古州城了?那你和一陣風叔叔相會之事怎麼辦?」
「哎!那還有半年哩,急什麼?到時,我一定會去的。不過,我可不是作為侯府的什麼小姐而去,而是作為你的客人。侯府真正的主人,是你小三哥!」
「山妹妹,要是這樣,我也不回古州了!」
「你幹嗎不回去的?」
「你都不是主人,我更不是主人了!」
「不不!小三哥,這樣吧,我作為你的妹妹去,侯府的事,還是由你來作主。其實你叫我作主,我也不知怎麼作主呵!我除了好玩好捉弄人,什麼也不會。」
「山妹妹,只要你承認是侯府的主人就行了。其實我也不會作主,所有的一切,都是由章總管一手打理和經營的。」
「好呀!那我們今後全交給章總管打理和經營好了!我們到處玩去。我爺爺,說,這位章總管,人很不錯,正直而忠心,更有這方面的才幹,由他打理,比什麼人都放心。」
「你爺爺怎麼這般瞭解他的?」
「我告訴你吧,我爺爺先後去了古州城三次,不但觀察了你,也觀察了章標好一段日子,最後才放心離開了。」
「什麼?你爺爺先後去了古州城三次,還觀察了我們一段日子?我怎麼一點也沒發覺的?」
「我不是說,我爺爺的行蹤,一直不讓人發覺嗎?我都難發覺,你怎麼發覺得了?小三哥,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去雲霧山偷取一夥山賊的財物,給山賊們發覺了,大舉將你團團包圍在一處小崗上,準備一石一木的仔細搜索。後來他們又怎麼一下不搜索而撤了回去?」
小三子一想,不錯,是有這麼一回事。當時自己十分擔心不知怎麼衝出去,想不到山賊們一下似洪水般退走了,紛紛向他們的老巢奔去。自己當時愕著不知是什麼回事。小三子不由問:「山妹妹,那是怎麼一回事?」
「是我爺爺在暗中解了你的危呀!」
「是你爺爺?」
「不是我爺爺,你當時能離開那小山崗麼?我爺爺故意現身,將山賊們全都引回到他們山寨裡去了!」
小三子一陣激動:「原來是你爺爺在暗中救了我!」
「這一次你去萬谷堡偷湖山鷹的金銀珠寶,我爺爺也一直在暗中追蹤你,擔心你逃不出福湖山。看來你這次行動十分的乖覺和老練,最後不動聲色跑了出來。」
「山妹妹,你和你爺爺這麼關心我,我不知怎麼報答你們才好!」
「你這話不見外了嗎?小三哥,只要你今後不再以盜取金銀財物為目的,在江湖上多行俠義之事,這是報答我爺爺的最好辦法了!」
「我一定會的。山妹妹,你看,湖山鷹那一批金銀珠寶應該怎麼處理?」
「你先埋藏在那裡別動,等風聲過去,以後再將這批金銀珠寶交回給通道縣的百姓。你知不知道,現在不但湖山鷹派人四處追蹤你,就是雄踞一方的邵陽縣回龍寨的邵家父子,也派出一批武林高手,在追蹤你這個俠義神偷的下落了。你現在動用這一批金銀珠寶,必然引起他們的注意。」
小三子愕然:「回龍寨邵家父子不是俠義中的人物嗎?怎麼和湖山鷹這樣的惡霸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