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豹兒跟著跪下以後,他偷偷打量這個爺爺,原來是個白眉白髮,面目清奇的老和尚,與自己占寺裡的師父大不相同。自己的師父,肥瘦適中,面色黧黑,雙目有神。而這個老和尚,面色紅潤,骨胳清秀,宛如畫中的神仙。豹兒不禁油然起敬了。
這個神仙似的爺爺,彷彿已定坐入神。閉目垂首,不知他面前跪下了這麼多的人,不聞不問。豹兒奇怪了:難道這個神仙似的爺爺是聾子瞎子麼?怎麼不知道我們來了?那要跪多久呢?
半晌,—個蒼老慈祥的聲音說:「你們都起來吧。」
萬里雲說:「多謝爹爹。」便率眾起身。
豹兒心想:原來他不是聾子瞎子,怎麼要我們跪一會兒的?這是規矩嗎?他一下感到有一道冷電似的目光在打量自己,目光似有一股逼人的威嚴。豹兒頓時心裡升起下寒氣,不敢去碰這道目光,跟著他又聽到老和尚問:「那是苞兒嗎?」
豹兒一怔:他看出我不是他的孫兒了?正不知怎麼回答。白衣女卻代他說:「爹!他正是苞兒,直到今日,他心智才恢復,所以我們才帶他來見爹。」
小青在旁輕輕地推了豹兒一下,低聲說:「少爺,你快上去叫爺爺呀!」
豹兒心想:他已看出我不是了,我還叫嗎?他不會罵我在欺騙他?這時白衣女在喚他了:「苞兒,快上前叫爺爺。」
豹兒只好上前一步,叫了一聲爺爺,看看這個爺爺怎麼看自己。
萬里雪不愧為一派武林宗師,一下從豹兒的目光中看出了豹兒內功已修得非常的深厚,說話中氣異於常人,他雖然「爺爺」二字輕輕出口,竟能震動四壁迴響。他真是又驚又喜又疑惑:難道這孩子在失蹤的半年中有了奇遇?短短半年中,內功便練成了上乘的化境?那麼說,他能承受那魔頭三掌,而將魔頭驚走,並不誇大虛言了!
原來萬里雪聽說自己的孫兒接了魔頭三掌毫無受傷,反而驚走了魔頭時,他只曬笑一下,怎麼也不相信,這必然是有位武林高人,暗中出手相救了苞兒,在驚走了魔頭後,他不願現露而悄悄離開了。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能有這樣的內功修練嗎?當年自己,也受不了那魔頭的三掌,要不是奇俠一枝梅慕容大俠出手相救,點蒼一派,恐怕早巳在武林除名了。自己有四十多年的內功修為都受不了,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受得了嗎?可是今日一見,他不能不有點相信了。要是這樣,這不單是萬里一家有幸,點蒼一派有幸,整個武林也有幸了!便說:「苞兒。你過來一點,讓爺爺仔細看看。」
豹兒心想:大概這位爺爺看出自己有什麼不同了!這更好,他看出來了,我就再不用冒充什麼少爺、少掌門了。他走到萬里雪的跟前,讓萬里雪看清楚自己。萬里雪深邃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猝然出掌,「蓬」地一聲,印在他的胸口上。豹兒根本就想不到這位神仙似的爺爺會突然打自己的,全無防備,儘管任督兩脈巳通,渾身真氣流動,也不由踉蹌地後退幾步,愕然地望著萬里雪。心想:你認出了我不是你的孫兒,也不用發這麼大的火嘛!又不是我存心想來冒充,是你們無緣無故拉我來的。當然,萬里雪這一掌的勁力,很快地輸入了豹兒的體內,轉入為自己的內勁。
白衣女在萬里雪掌擊豹兒時含笑不語,萬里雲卻注視自己父親的神色,小青和小翠面露詫異的目光。萬里雪面露笑容,對自己兒子和兒媳婦說:「看來苞兒的內功,比你們兩人都深厚呀!不知他的劍術練得怎麼樣?」
白衣女忙說:「爹!他回來後日日練劍,劍術比以前增長了。」
萬里雪點點頭,對豹兒說:「苞兒,你將盤龍十八劍使給爺爺看。」
本來豹兒以為這個爺爺會認出自己是假的,才掌擊自己。現在聽他們這麼一說,明白了原來他也認不出來,不免有點失望,怔怔發呆,沒聽到萬里雪最後的話。白衣女見他這樣神色,以為他神志仍沒完全恢復過來,擔憂地問:「苞兒,你怎麼啦?爺爺叫你將盤龍十八劍使出來呀!」
「哦!」豹兒這才清醒過來,「在這裡使出來嗎?」
白衣女不由得皺皺眉:「苞兒,你精神恍恍惚惚,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不!我沒有什麼不舒服呀!」
「那為什麼爺爺說的話你沒聽到?」
「我,我,」豹兒這時應變的急才表現出來了,「我在想這個廳這麼小,能舞劍嗎?」
萬里雪面帶喜色地問:「苞兒,盤龍十八劍的最後五招,你也學會了?」
「我學會了!」
萬里雲驚訝地問:「你已學會了?」
「是!我學會了!」豹兒奇怪:怎麼這樣問的?這五招很難練嗎?他哪裡知道,最後五招,萬里雲還沒有傳授給自己的兒子,才驚訝地問。
萬里雪點點頭:「不錯,盤龍十八劍最後五招,一旦使出,威力無比,劍鋒可波及一二丈遠的地方,這個廳是小了!苞兒,那你到院子中使出來吧!爺爺真要看看你的劍術增長到什麼程度了。」說著,自己也站了起來,首先步出大廳。
萬里雲夫婦和豹兒只好跟著出來,白衣女在豹兒身邊輕說:「豹兒,用心使劍,別叫爺爺失望。」
「媽,我知道。」
豹兒持劍走到院子的寬闊地方,因有白衣女的叮囑,豹兒便暗運真氣,一招使出,頓時劍勁已生,四周劍風突起。當豹兒使到第十招時,劍光如練,劍影重重,劍風逼人,吹動了萬里雪的僧袍和萬里雲等人的衣服。轉眼之間,豹兒縱身躍起,一招「興雲布雨」抖出,跟著「喀嚓」幾聲,四周樹木在劍鋒的所到之下,樹枝樹葉,紛紛斷落,灑落一地。這時,不但萬里雲、白衣女驚訝,連久經風浪、縱橫江湖幾十年的萬里雪也驚訝了!這是武林中少有的聲勢奪人的劍氣。萬里雪一生當中,除了見過九幽小怪慕容小燕在青城山上有這樣逼人的劍氣外,再沒有看見有第二個人了!豹兒這時的劍氣,恐怕不在慕容小燕之下。當然劍法之快,劍招的神奇,豹兒仍遠遠不及慕容小燕。但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能有這樣的劍氣,放眼武林,已是少有少見的了。在枝斷葉飛之中,劍光劍氣突然消失,豹兒面帶惶恐之色,木然地站住了。萬里雪等人也一時愕然,怎麼豹兒最後的三招不使了?白衣女更擔心兒子剛才的一招抖出,是不是用勁過度,傷了手腳和經脈,急奔過去問:「豹兒,你怎樣了?是不是傷了哪裡?」
「我,我沒傷呀!」
「真的沒受傷?」
「是嘛!我真的沒傷。」
「那怎麼不使下去了?」
「媽!我弄壞了這麼多的樹木,寺裡的和尚不惱嗎?」
白衣女一聽,一顆心放了下來,喜動眉梢說:「哎!孩子,媽還擔心你傷了經脈哩!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毀壞了的樹木,媽頂多賠償,寺裡的大師們不會責怪的。」
萬里雪,萬里雲初時也以為豹兒一時忘情不慎,扭傷了經脈或震傷了心肺,因為十八劍的最後五招,沒有深厚內力、極俊的輕功和快速的行動,是怎麼也使不出來的,就是使出來,不但是畫虎不成反類犬,更為敵人所破,弄得不好,反而喪身在敵人的刀劍之下。這五招雖然威力極強,招式變化莫測,在盤龍十八劍法中,有如奇峰突出,出人意外,但空門大,一慢,破綻就完全顯露出來了,它全靠深厚的內力,極俊的輕功,快如閃電的行動,將這些空門、破綻完全遮蓋起來,才能發揮出乎敵人意料之外而擊敗敵人的作用,不然,最好別使出來。
現在他們父子兩人聽豹兒這麼一說,萬里雲不由啞然失笑。這個孩子,雖然大半年在外面經歷生死,說話仍不脫孩子氣和幼稚,別說在練劍時無心弄壞了一些樹木,不算是什麼一回事,就是毀壞了—座樓閣,也沒有什麼的,用不著這麼惶恐不安,而他父親萬里雪,比他有更深一層的看法了。他看出了這孩子心地極為仁厚,不恃武自傲凌人,這是俠義中人難有的武德,我萬里家有如此佳兒,復有何求?他撚鬚歡笑:「好,好,苞兒,你武功出乎爺爺意想之外,更難得心地又這麼好,可以到江湖上行走了!」
豹兒—聽,不由觸動了他潛在心中的一個心願,大喜問:「爺爺,我可以一個人到江湖行走了?」
「不錯,以你的武功和人品,是可以到江湖上磨練了!」
白衣女卻吃了一驚:「爹!他才回來不久,怎能又出去的?」
萬里雪含意深長地說:「梅女(白衣女俠之名叫白梅)!馬廄難養千里駒,花盆長不了萬年松。應該讓苞兒到外面走走,經風見雨鍛煉了,你不也是很小在江湖上行走麼?」
「我……」
白衣女一時無話可說,自己十二三歲時,確是在江湖上行動。那是環境逼得她這樣,而苞兒可不同呀!有這個必要嗎?
萬里雲雖然不敢違抗父命,但也不放心兒子這樣小就到江湖闖蕩的,他婉轉地提出:「爹!這恐怕不大好吧?」
萬里雪有些不高興了:「有什麼不大好?我就是不放心你們兩個過於溺愛,反而誤了苞兒。」
「爹,我不是這樣,我現在是點蒼掌門,苞兒要下山,恐怕要按點蒼歷來的規矩才行。」
「要比武闖關麼?」
「是這樣,不然,恐怕其他弟子心裡不服。」
「好!那就讓苞兒比武闖關好了!」萬里雪問豹兒:「孩子!你敢不敢比武闖關呀?」
「爺爺,是不是要和師兄、師伯和爹比過武,才能下山的?」
「不錯,這是點蒼派的規矩,你想要下山到江湖上行走,就要闖這三關才行。」
「爺爺,我試試看。」
「有志氣!」萬里雪高興得銀鬚抖動,「這才不愧為我萬里家的子孫,當年你父親下山,也是這麼闖關的,不能因私徇情。」
白衣女心痛地說:「苞兒,你真的要一個人下山嗎?」
其實,豹兒想離開點蒼山,不單單是自己不想再冒充下去,更想為這個好心的夫人尋回她真正的親生兒子。但他不能這麼說,一說,就會給人說自已心智不正常,更不放自己下山了。他只是說:「媽,你放心,我下山不會出事的。」
白衣女淒然地問:「苞兒,你就這麼捨得離開我嗎?」
豹兒幾乎心軟了,感到對不起這麼一個好心夫人,可是一想到自己不去尋回她真正的兒子,不是更對不起她嗎?便說:「媽,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可是,可是爺爺不是希望我能到江湖上經風見雨鍛煉嗎?媽,我頂多出去一年,便會回來的。」豹兒心想:一年裡,我就是找不到她的兒子,她兒子也恐怕會回來了;要是他仍不回來,我就只好回來看看她,再繼續冒充她的兒子了。
萬里雲擔心妻子再說下去,會引起父親更為不高興了,說:「既然苞兒這樣,就讓他比武闖關吧。」他心裡想,苞兒在自己劍下,是走不滿十招的。
白衣女也聽出丈夫的含意,心想:就怕苞兒能在劍下能走滿十招呀!當下也就默不出聲。
萬里雪說:「梅女,我也知你心痛苞兒,怕他在江湖上有不測,正所謂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試想下,能護得他—時,能護他一世嗎?你想苞兒今後有所作為,最好能讓他在江湖上走走,經歷世面,認識人心,不然,他的武功就是.再好,也恐怕難以在武林中生存。」
白衣女說:「爹!我是說苞兒年紀還小,能不能讓他成年後才在江湖上行走?」
「好是好,那得等三年。三年,要是讓他在江湖上磨練,不比他在點蒼山學得多嗎?多少英雄出自少年,過去的巫山怪醫,當今的兩個九幽小怪,不都是在苞兒這樣的年紀出來在江湖上行走?有的還比苞兒小。再說苞兒這時的武功,也不比他們當時行走江湖時弱。」
白衣女無奈地說:「爹說的是。」
萬里雪為了避免白衣女過於不樂,轉了口氣說:「下不下山,還是由苞兒和他能不能闖關來決定吧。」於是便轉到其他的話題去了。
萬里雲夫婦一直陪伴萬里雪用過膳後,才離開崇聖寺。回家途中,他們一家正要轉上山坡進入樹林時,忽見二條人影,前後如流星似的向山坡樹林奔來。白衣女奇異了:這兩個是什麼人?從輕功上看,可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便說:「雲郎,小心!莫不是有人找我們尋仇來了。」
萬里雲也是愕異,聽妻子這麼一說,也不由得警惕起來。白衣女又對小青、小翠說:「你們快護著少爺到樹林中去,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別出來。」小青、小翠護著豹兒到樹林裡去了,萬里雲夫婦也閃身在路邊的一棵樹後。轉眼之間,前面的那個青衣人已奔近,了,白衣女放眼一看,又奇怪了,說:「這不是神醫余大夫麼?出了什麼事情的?」
萬里雲說:「看來余大夫遭人追殺,我們得出手相救。」
白衣女點點頭,夫妻雙雙從隱身處走出來。這青衣人正是余大夫,他見樹後突然閃出兩個人來,擋住了自己的去路,不由大驚,暗說:「不好!看來我難逃厄運了。」正想出手,不料對方說:「余大夫,是我們。」
余大夫定神一看,是萬里雲夫婦,卻是驚喜:「是你們?」
白衣女問:「余大夫,出了什麼事?」話剛落,後面的人已趕到,冷冷說:「我看你們還是走開的好,別插手這件事。」
白衣女打量來人一眼,是一身黑色勁裝的青年人,生得頗為英俊,雙目有神,面帶傲氣,嘴角略略上翹,流露出一種輕蔑的微笑。白衣女走上一步問:「閣下是誰?有什麼事與余大夫過不去的?」
青年人不屑回答,語氣仍然是那麼輕蔑、冰冷:「我再說一聲,請你們走開!」白衣女縱橫江湖二十多年,哪裡容得對自己這麼不敬,也生氣了,問:「我們不走開又怎麼樣?」
「那你是死定了!」
「好呀!我想著看,我怎麼死定呀。」嗖地一聲,白衣女將劍拔了出來。余大夫在後面說:「白女俠,小心,他是大魔頭澹台武的傳人。」
白衣女一怔:「原來是神秘黑箭的傳人,怪不得那麼目中無人。」
「不敢!」青年人輕蔑地看了白衣女一眼,又打量了萬里雲一下,「憑你一個人,恐怕不是我的對手,你們一齊上吧,省得我一個個來打發。」
「小賊!你不嫌太放肆了麼?」
「放肆!?我已是對你們客氣了!」青年人徐徐將劍拔出,「一齊上,不然,你們就後悔了。」
白衣女一向疾惡如仇,哪裡容得人對自己這麼輕視的,叱道:「小賊,快出手,你不出手,我就出手了。」
「請!」青年人根本不將白衣女放在眼裡,傲然地說。
白衣女再不答話,一劍揮出,辛辣刁鑽,直向青年人的天突刺來。青年人「噫」了一聲,閃身避開。白衣女第二劍如影隨形,又已刺到。青年人略舉劍相迎,「噹」地一聲,兩劍相碰,火星進飛,將白衣女的劍震開了。劍勁之強,又出乎白衣女的意料之外。青年人並不回招,問:「你是無回劍門的人?」
「是又怎樣?」
「無回劍,白女俠,那麼說,你是江湖上人稱的白衣女仙子、點蒼派掌門的夫人了。好,好!我正想找你們,想不到我們在這裡遇上。不過,你仍不是我的對手,請萬里掌門也一齊上吧。」
青年人雖然傲氣逼人,卻不失俠士一派風格,沉著、冷靜,說話頗有分寸,並不惡語傷人。
白衣女揚揚眉:「憑你,也用得我夫妻兩人聯手麼?」
「既然這樣,莫怪在下得罪了。」青年人一劍抖出,「夫人,看劍!」這一劍倏然抖出,奇詭無比,快若迅雷。正所謂行家看出手,便知有沒有。白衣女本已暗驚這青年人勁力之強,不在自己之下,早已提高了警惕。現又看他這一劍揮出,更是深得劍術的精髓了:劍由心發,意到劍到,哪敢怠慢。她閃身輕避,也一劍揮出。無回劍術本來招招都是殺著,絕無虛招,凌厲逼人,轉眼之間,劍光如練成網,劍影重重如山,劍光人影混成一團。兩人都是以快打快。白衣仙子縱橫江湖以來,除了敗在神秘黑箭之一上官飛的掌下外,幾乎沒敗過他人。可是她在這青年人的劍下,才十多個回合,便已處於下風了,不但萬里雲看出來,神醫余大夫也看出來。余大夫正想上前相助,萬里雲說:「大夫,還是先由我上。」說時,縱身而上,一招「潛龍騰空」,分開了雙方,喝聲:「停手!」
剎時劍光消失,人影分開。白衣女已是鬢髮略亂,衣袖裙角,已為青年劍鋒削飛。而青年人,仍氣定神閒,似乎剛才的交鋒,只不過是閒庭信步,毫不用勁,隨便應付而已。他漫不經心地輕蔑含笑說:「在下早請你們一齊上了。不過,現在一齊上也不遲。萬里掌門,白衣女俠,請!」
萬里雲想不到這大魔頭的傳人,談吐如此瀟灑,風度如此落落大方,暗暗稱奇。要是余大夫不說出來,這樣的俠士風度,怎會是黑道上的魔頭?無疑他是武林中名門正派的弟子,俠義一流人物了!萬里雲修養極好,不輕易動怒,他對青年人的傲慢、輕蔑不置一笑,一拱手說:「請!」
「萬里掌門別客氣,在下一出手,你恐怕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白衣女在旁說:「雲郎,別跟這小魔頭講什麼武林規矩,我們上!」說時,白衣女早巳一招發出,又與青年人交鋒了。
萬里雲感到自己身為一派掌門,怎能與人聯手去對付一個人的,何況對手還是一個青年,即使勝了也不光彩。可是,他感到這個青年人劍術太過變化莫測,自己的劍術與妻子的劍術在仲伯之間,單是自己一個人,恐怕也走不了三十招。真想不到大魔頭的武功已達通玄境地,就是他的弟子,劍術也如此高深。看來武林中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他眼見妻子又處於下風,再也顧不了什麼掌門人的身份,挺劍而出,同時說:「閣下既然要我夫婦齊上,我夫婦只好雙雙領教閣下高招了。」
青年人一邊出劍,一邊含笑說:「我早要你們齊上,你們早該齊上才是,現在不是很好麼?」青年人的劍光、身影在萬里雲夫妻的劍光中穿來插去。他的劍光一時暴漲,逼得萬里雲夫妻雙雙用劍招架;一時劍光宛如閃電,驟然出來,劃開了萬里雲的衣袖。五十回合後,萬里雲夫婦已呈現敗象了。余大夫在旁看見不妙,也縱身加入戰鬥,雙掌紛翻,直拍青年人的要穴。青年人在劍光、掌影重重中大笑:「好,好,你們一起齊上太好了!余大夫,我還擔心你不顧江湖道義,自己先跑了,丟下他們夫婦不管。」
青年人每說出一個字,便刺出一劍,分別進擊三人,快得真不可思議。驀然,青年人一聲暴喝:「你們通通給我倒下!」剎那之間,血濺人飛,余大夫給青年劍客一掌拍中,身飛二丈外的地方,口噴鮮血倒地;萬里雲身中兩劍,並封了穴位,坐在地上不能起立;白衣女卻給青年劍客的劍尖貼緊了胸口,她手中的劍已給震飛了!西南的三大武林一流高手,在電光火石之間,便敗在一個不知名的黑衣青年劍客之下,這真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青年人也身受兩處劍傷,並且也承受了余大夫的一掌,但對他來說,只不過是皮外傷而已。這時,他劍尖緊貼著白衣女,一聲冷笑:「白衣仙子,我叫你們走開,別來插手,你們不聽,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突然,豹兒在樹林中尖叫起來:「你不能殺他們!」聲落人到劍也到。豹兒宛如一頭異常敏捷小靈豹,縱身過來,矯健非常。他急於要救白衣女,一出手就是盤龍十八劍中凌厲的一招——白龍興雲布雨,劍身的勁風,直逼二丈遠。青年人不由一怔,一時後退幾步,持劍凝視。他認為來人具有這樣強勁的劍風,必然是武林一等的上乘拔尖高手。可是一看,他愕異了,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不由驚問:「你是誰?」
豹兒可不去理他,轉身問白衣女:「媽,你傷得重不重?」
青年人聽豹兒叫白衣女為「媽」,又是一怔:「你就是點蒼派的少掌門?」
豹兒不是武林中人,也不知武林的規矩,他一心只掛住白衣女、萬里雲和余大夫的傷,哪有時間去回答青年人的間話?他對白衣女說:「媽,我先扶你起來!」
青年人見豹兒毫不理睬自己,他本來就是一個恃武傲慢的人,怎容得豹兒這樣輕視他,一聲冷笑:「少掌門,請出手!」
「我不跟你打架,你走開!」
「什麼!?你叫我走開?」
「你傷了這麼多人還不夠嗎?」
「傷人!?我還要殺了他們!小子,你出不出手呀?」
「我先救人要緊,不想打架。」
的確,要是只有白衣女一人,豹兒在逼退青年人時,就可抱起白衣女跑了,可是現在有三個人,豹兒一下抱不了三個人走。豹兒已叫小青、小翠她們千萬別出來,可是她們不聽話,也跑出來了,一個去扶余大夫,一個想去背萬里雲。豹兒更不能自己抱著白衣女先走,同時他又催小青、小翠:「你們快抱人走呀!」青年人聽了好氣又好笑,同時又感到這個少掌門太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了,簡直視自己如無物,喝道:「小子,你不出手我出手了!」便一劍劈來。
白衣女驚叫:「苞兒,小心背後。」
豹兒慌忙又用上了「墨龍回首」這一招,這一招,更是盤龍十八劍最後五招中的殺著。那出人意外的回刺,劍勁更是十分驚人。青年人閃身避開已來不及了,變招相架,「噹」一聲,雙劍齊斷。青年人因急變招相架,功力運到十成,目的想將豹兒的劍震斷震飛。他想不到他瞧不上眼的豹兒,內勁比他更深厚。他雖然震斷了豹兒的劍,但豹兒也因情急回劍,一身真氣驟然湧出,全灌注在劍身上。豹兒本來就具有一身驚人的真氣,剛才又得到了萬里雪一掌之勁,真氣、內力又添一成了。他不但將青年人的劍震斷成三截,也將青年人手中的劍震飛了!相比之下,他手中仍握著一把斷劍,而青年人手中什麼也沒有了,虎口也震得麻木起來。青年人大吃一驚:「你!」
豹兒生氣了:「你這個人怎麼這般的兇惡?要打,我們就打。」豹兒感到不將這個兇惡的青年人打跑,怎麼也救不了白衣女他們的。說著,也將斷劍丟開,縱身而上,舉拳朝青年人打去。豹兒除了學得盤龍十八劍外,沒學過什麼其他的拳腳武功,他這一拳打出,根本無甚招式,只是小孩子胡亂打架而已。雖然沒招式,但他真氣渾厚,拳勁卻十分凌厲,要是給他擊中一拳,起碼也經斷骨碎;這沒有招式的胡亂一拳,當然不可能擊中武功高強的青年人。青年人閃身避開,順手一掌拍出,「蓬」地一聲,拍中了豹兒的胸部。青年人這一掌只是隨便順手拍出,功力用不到五成,這五成的功力,竟將豹兒直拍得後退幾步,感到心血一陣翻滾,但他很快將翻滾的心血壓了下去,也很快的將青年人這五成的掌勁化成了自己的內力的一部分。
青年人目光中露出驚訝之色。他以為豹兒的劍術這麼好,拳腳功夫必定更好,但豹兒出拳時已有點令他疑惑,暗想:這是哪一門派的招式?可不是點蒼派的拳功啊!等到他意外地拍中豹兒時,更困惑了:這小子怎麼不知閃避的?還是他一時麻痺大意?
豹兒定了定神,又撲了過來:「好!我們再打過。」舉拳朝他小腹處擊去。這更不成招式了,青年人又是輕易閃開一掌又拍中了豹兒。豹兒這時像發了狂似的,手腳並用,拳打腳踢。這哪裡是什麼武功,簡直是小孩子在打架,胡打蠻纏,沒一拳一腳能擊中青年人,自己反而給青年人一連擊中了七八掌,而且最後兩掌,青年人已用了全勁,以為一掌就可以將豹兒拍得骨碎經裂,血肉一團。可是。他感到這個蠻小子似乎練成了佛門金鐘罩般的功夫,竟然不怕掌擊拳打,渾身如銅澆鐵鑄,越打越強,自己雙掌都拍痛拍腫了,內力已消耗了一大半。他愕然不解,暗想:這小於練的什麼怪異武功?他這樣打不死,拍不傷的,不將我累壞了麼?同時,他也感到豹兒的拳風腳勁,越來越威猛凌厲,而自己拍出的掌勁沒有初時那麼有力了。他用鬼哭神愁連環三掌一連拍在豹兒的身上,好像是拍在棉絮上似的。豹兒不但不後退跌倒,反而不顧一切,一拳擊在他的左腹上,擊得他異常疼痛。他既驚又怒,猛飛起一腳,狠狠踢中豹兒下腹的氣海穴。氣海穴是人身上的要穴,也是豹兒渾身真氣最為雄渾的地方,深似大海。青年人這—腳勁,更似泥牛入海,全無反應,自然很快又為豹兒吸為己用了。豹兒這時如一頭忿怒的小雄獅,更感渾身真氣迅速流轉激盪,勁力倍添,突然一個轉身,順勢一掌,拍在青年人的胸脯上。豹兒不知不覺使出了老叫化教他的第二招掌法,又擊中青年。豹兒挨了青年人多少拳打腳踢,才換來擊中對手一拳一掌。可是這一拳—掌,已叫這黑衣青年夠受的了。第一拳,幾乎擊得他大小腸亂翻,痛徹入心;而第二掌更凌厲,「喀嚓」兩聲,巳擊斷了他胸骨兩根,人也橫飛了出去,幸而他功力深厚,胸骨雖斷兩根,忍住痛,仍運用千斤墜功夫,落在地面時而不摔倒,卻已驚得他目瞪口呆,暗想:我再不逃走,必然喪命在這怪小子的手中。其實,作為武功來說,黑衣青年勝過豹兒綽綽有餘,敗就敗在他不瞭解豹兒有這麼—種奇異的功夫,不怕摔打,要是他用刀用劍,早巳取了豹兒的性命了。事情也有這麼的巧合,一開始劍就斷了,逼得他以掌拳來應付豹兒,這不啻又憑空送給了豹兒內勁。正如他師父澹台武一樣,體內真氣消耗了七八,當然受不了豹兒的拳擊掌拍了。要是別的武林高手,恐怕早巳屍橫蒼山腳下。
這時,他又聽到白衣女在喊道:「苞兒,快殺了這賊子,別叫他跑了。」豹兒拍飛了對手,反而愕然,他才想起剛才的一掌,是那老叫化暗中教自己的,想不到老叫化教的掌法這麼厲害,一出掌就會將人拍飛。當他聽到白衣女叫自己殺人,又怔住了,心想:我要不要殺他呢?我能殺得了他呢?可是黑衣青年在他猶豫之間,早已施展輕功,轉眼不見蹤影,杳如黃鶴。白衣女歎了一聲:「孩子,你怎這麼慢,讓他逃走。」
「媽!我想不到他跑得這麼快的?」
「孩子!媽看出你手軟,不願殺人,你心地也太好了,今後會吃虧的。」
初時,白衣女見豹兒一連挨了十多下掌擊,真是又心痛又著急。這個蠢兒,怎麼劍術這麼好,拳腳功夫反而毛手毛腳的,沒半點招式?後來又暗暗驚訝豹兒似乎不怕打擊,莫非這孩子大智若愚,故意這樣引敵人上當?果然,這孩子只擊中了對手一拳一掌便取勝了,這真是出人意外。這孩子剛才的招式是什麼招式?武林中各門派可沒見過呀!是方悟禪師傳給他這種似是而非的拳掌功夫?這時,萬里雲和余大夫早已在小青、小翠的看護下,服了藥,包紮好劍傷走過來。萬里雲說:「夫人,賊子走了就算了,苞兒能趕走敵人,挽救這場大難,已是萬幸,別去責備孩子了。」
「雲郎,我擔心孩子心地太軟,將來在江湖上行走,會吃虧上當。」
「但也得慢慢鍛煉才是。」
余大夫也過來感謝他們相救之恩,說:「在下要不是賢伉儷與令郎相救,恐怕早為這小魔頭擄去了。」
白衣女問:「大夫,這賊子怎麼找上你的?」
「還不是為了要我給那大魔頭治病。我說,只要你師父將真氣散去,不用治。這小魔頭認為我想害他師父武功全廢,便要殺我。想不到這小魔頭武功不在他師父之下,三四招就殺得我無還手之力,只好逃跑,幸而遇上了你們。想不到令郎的武功這麼深奧莫測,這真是武林的幸運了。」
萬里雲說:「大夫過獎了!小兒臨敵經驗不足,論真實武功,也不是那小魔頭的對手。小兒能險勝,全憑意外,還望大夫今後多指點小兒才是。」
「掌門客氣了!」
白衣女問:「大夫現在打算去哪裡?」
萬里雲也說:「是呀!看來那小魔頭為了老魔頭,今日雖然敗走,日後必不放過大夫。大理城內,大夫是不能再回去了。要是不嫌棄,大夫在我龍泉峰暫住如何?」
余大夫說:「多謝厚愛。在下行走江湖,本為濟人,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為天下患者,在下怎能長久躲避的?那小魔頭只不過想擄走在下而已,決不敢殺害在下,何況這小魔頭今日受傷不輕,體內真氣也消耗了七七八八,急需覓地調傷,也像他師父大魔頭一樣,沒有三四個月的調養是不能恢復的。在下至少還有三四個月為天下患者醫傷治病。」
「既然這樣,大夫日後保重了!今日就此分別。」
「賢伉儷身上的傷不要緊麼?」
「有大夫的接筋駁骨追魂丹,我們夫婦身上的劍傷已沒妨礙了。」
原來余大夫在小翠的看護下,運氣調息,內傷略為轉好,便叫小翠將接筋駁骨丹分別給萬里雲夫婦服下。接筋駁骨追魂丹,雖然不及過去書氏女俠的九轉金創還魂丹,但也是巫山怪醫特別的醫治內外傷的神丹秘藥,與少林寺的大還魂丹齊名武林。所以萬里雲夫婦服下後不久,身上幾處劍傷幾乎好了。分手後,他們不用豹兒、小青、小翠相扶,仍施展輕功轉回龍泉峰點蒼派的所在處。
三天後,豹兒要求下山了,他幾乎輕而易舉地擊敗了管飛,又在三百招後勝了胡剛師伯,不僅在萬里雲凌厲無比的劍下走滿十招,更走滿了五十多招而不露敗跡,令所有點蒼派的人無不驚訝喜悅。他內力之強,眾人是知道的,但他盤龍十八劍練得如此精湛,卻是出人意外了。白衣女看得既高興又擔憂,高興的是豹兒的劍術,已與他父親並駕齊驅,今後在江湖上只要不碰上像大魔頭澹台武那樣一等上乘拔尖的高手,一般高手,豹兒是可以應付了。擔憂的是豹兒心地太好,江湖經驗全然沒有,他能在險惡的人心,風雲變幻莫測的江湖上安全闖過嗎?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辦?
萬里雲在比武後,心情跟白衣女一樣,對豹兒說:「孩子!你要下山,為父已沒有權力阻止你了,希望你今後在江湖上行走,處處小心,遇事莫急,臨敵莫慌。」
「是!我記住了。」
白衣女未語,淚水已盈。豹兒連忙說:「媽,你放心,我會記住爹的話,處處小心,遇事不急,臨敵不慌,不會有什麼事的。我頂多一年之後就會回來看你。」要是豹兒不是為了去尋找那個真正的少掌門,看見白衣女的眼淚,真不忍心離開她了。
白衣女悲喜地說:「孩子!你能這樣,媽略微放心,媽更希望你手不能太軟,心不可太慈,該殺的人殺掉,讓—個惡人活在世上,那就會害了世上不少善良入的生命。」
「是!」
「一年之後,你一定要回來,媽要是不見你回來,會走遍天涯海角去尋找你的。」
「媽!你千萬別出去,我一定會回來的。」
第二天一早,豹兒使拜別了萬里雲夫婦,辭別了點蒼派的眾弟子,帶著簡單的行囊和一把利劍,離開了點蒼山,開始他仗劍遠遊,獨闖江湖生涯了。當然在他貼身內衣密扣的衣袋中,更藏著武林中的稀世珍寶——玉女黑珠丹。這種能化解萬毒的神丹,是慕容小燕贈給白衣女的。現在白衣女怕他在江湖上中了奸險小人的毒,將裝有十顆玉女黑珠丹的小瓷瓶放在他內衣袋中,在中毒時,叫他先運真氣逼住毒性,然後服藥,便萬無一失。當然,內衣密扣的衣袋中,也有一瓶醫治內外傷的化腐生肌白鳳散,神效雖不及少林寺的大還魂丹和巫山怪醫的追魂丹,但也是本門派獨有的治傷良藥了。
豹兒獨自一人下了點蒼山,心裡既高興也帶一種茫然的心神,暗想:世上這麼大,我先去哪裡去尋找這個失蹤了的少掌門呢?這個少掌門也真是,快一年了也不回來,不怕他父母掛心?他總不會遭到什麼不幸吧?
作為一般人來說,有這麼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舒服環境,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是怎麼也捨不得離開的。對於一些心術不正的人來說,恐怕更希望真正的少掌門死去,自己便可以長久住下去了,而且將來還是武林中一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哩!要是一些陰謀野心家,就更不用說了,為了謀奪一派掌門人的職位,不惜喪盡天良,干下種種令人髮指的卑鄙事情來。這一點,在武林中不是沒有,單是峨嵋派,前後就出了兩個這樣的掌門人——玉清和上靈(見拙作《武林傳奇》和《神州傳奇》)。
豹兒就不是這麼想了,他感到不是自己的東西,就別去貪;不該自己享受的,更不能去搶奪。他冒充了點蒼派少掌門,已是違心了,感到有愧和內疚,再去享受別人享受的東西,就更不應該了。所以他要離開點蒼山,暗暗發誓要尋找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少掌門,才對得起萬里雲和白衣女。
豹兒轉上了人來人往的大道,不由得茫然了,不知往北還是往南走。他和小青、小翠在過去的談話中知道,白衣女有三位金蘭結拜的好姐妹,就是四川成都的陶十四娘、廣西南丹紫竹山莊的慕容小燕和湖北大巴山時家堡的玉羅剎,此外還有安徽黃山無回劍門的師兄弟,以及什麼丐幫、恆山、華山等派的一些好友。這個少掌門萬里豹(苞和豹,豹兒一直認為是同一個字,所以他將萬里苞,認為是萬里豹了),不外乎是跑到他們那裡去了,只要自己一處處去問,就會找到這個不願回家的少掌門了。豹兒真是天真無知,渾渾沌沌,以為他們就在大理附近,只要自己下山問人,便可以找到這幾處地方了。他不知道神州有多大,這些地方有多遠,就是最近的成都和南丹,也離點蒼山有幾千里之遠。至於恆山、華山、黃山,更是萬里之遙了。一個人輕功再好,要跑完這幾處地方,恐怕三年也跑不了。何況豹兒從來沒出過遠門,幾乎什麼都不懂,怎麼去找人呀!
豹兒見不遠處有座路邊茶亭,茶亭內外,都有人歇腳和飲茶,暗想:我何不到茶亭問問人?於是便向茶亭走去。茶亭內一位賣茶的中年婦人,見走來了這位衣質華麗的少年公寧,腰間還佩著一把劍,便不敢怠慢,連忙笑臉相迎,問:「公子,要飲茶嗎?」
豹兒本來是來問人,沒有想到要飲茶,見人家這麼好意相問,說不飲似乎過意不去,點點頭:「我要飲茶。」
中年婦人連忙招呼豹兒到一張桌子坐下,又堆著笑臉問:「公子,要不要吃點東西?我這裡有糯米糍、大餅、包點和花生的。」
「我,我要一些花生好了!」
這婦人又連忙給豹兒端上一壺茶和一碟花生。
豹兒一邊飲茶,一邊打量茶亭內的人,而茶亭內外一些歇腳休息的、飲茶的,見來了這麼一個佩劍的少年,不知道他是富家公子還是武林中的人物,早巳在暗暗打量他了。但他們一與豹兒的目光接觸,便掉頭他望和藉故談話,只有一位長者,卻對豹兒微笑了一下。豹兒也報以一笑,起身朝他一揖說:「大伯!請了。」
長者有些愕然,連忙回禮說:「不敢。」
「請問大伯,往南是什麼地方?」豹兒不問北面,因為北面是他來的地方,上關再過去,就是他生長的深山古寺。那是山嶺重重,少掌門不會到山嶺重重人煙稀少的地方去的。至於古寺再往北走,豹兒卻不去想了,也以為是一片深山大嶺,沒什麼人住的。
長者略帶困惑回答:「往南不遠,就是大理。」
大理,豹兒是知道的,他又問:「大伯,我是想問,大理再往南走是什麼地方。」
「下關,公子是第一次出門麼?」長者訝然相問了。
「是!大伯,我是第—次出門。」
「公子想去什麼地方呀?」「我!我想先去成都。」
「成都!?四川成都?」
「是,就是四川成都,」
「公子。你走錯方向了。去四川成都你要往北走才對,你往南走,那就越走越遠了。」
豹兒一怔:「成都在北面麼?」
「成都是在北面。」」那,那有多遠?」
「從這裡到成都,翻山越嶺,沒四千里,也恐怕有三千多里了。」
豹兒睜大了眼睛:「成都這麼遠嗎?」
「老朽怎敢欺騙公子的?而且這條路很不好走哩!」
「那,那去南丹呢?」
「南丹!?是不是廣西的南丹州?公子要去廣西南丹,也不是往南走,要往東,先去昆明,再取道去南丹。」
「南丹遠不遠的?」
「那也有二千多里。」
豹兒又怔住了,南丹也這麼遠的。要是這個少掌門去了成都或南丹,怪不得快一年不回來了。長者見豹兒怔住,好心地閻:「公子,你要去這兩處幹什麼?」
「我,我想尋一個人。」
「公子要找什麼人的?」
「我,我的哥哥。」
「公子的令兄出外沒回麼?」
「是!他出去快一年了,沒回來,所以我才去找尋他。」
長者搖搖頭:「公子,這兩處來回,沒—萬里恐怕也有八九千里,而且道路很不好走,公子一個人,不怕危險?」
「我不怕。大伯,我再想問問,黃山離這裡遠不遠的?」豹兒心想,既然這兩處這麼遠,大概黃山就在附近了吧?
長者的回答,更出豹兒的意料之外,黃山比成都、南丹更遠一倍有多。豹兒不敢再問恆山、華山了,看來這些什麼山,不會近的了。長者見豹兒沉吟不語,關心地問:「公子要去這幾處尋找令兄?要是令兄不在,公子不白跑了?」
「沒辦法,我一定要找到他才行?」
長者說:「公子一定要去,最好找一個熟悉道路的人相伴同行才行,不然是很危險的。」
「多謝大伯關心。」
「現在公子先打算去哪裡?」
「我,我想先去大理看看。」
「這就對了,公子先去大理,打聽有沒有人去這幾處地方的,要是有,公於最好與他們結伴同行,可以少走些冤枉路。」
豹兒—聽,暗想:是呀!我怎不找一個人同行的?便問:「大伯,大理有人去這幾處地方嗎?」
「公子,大理府是段王爺的所在地,各處都有人來這裡經商做生意。其中四川、貴州來的人:不少,公子向他們打聽,或許會有人去的。」
豹兒大喜:「多謝大伯指點了。」他連忙付了茶錢,往大理而去。
豹兒走進大理府城,只見街道縱橫,店舖林立,人來人往,又不知比上關熱鬧、繁華多少倍了。豹兒除了跟隨段麗麗到過上關這個市鎮外,再沒到過任何市鎮了。他第一次來到了一個府的所在地,自然感到新鮮、驚奇,暗想:原來大理這麼大,這麼的熱鬧,比上關還熱鬧多哩!他又暗想,我去不去找段姐姐呢?但他想起了白衣女說過的話,擔心自己去找段姐姐,會給段姐姐一家帶來禍害,心裡說:我還是不去找她的好,以免害了段姐姐一家人。這時,他剛好經過一家客棧的門口,店小二看出豹兒不是本地人,便上前向他招攬生意:「少爺,住店嗎?我店的房間寬暢舒適,光潔明亮,吃飯喝酒都方便。」
「有四川的人住嗎?」
「有,有呀!四川來的富商豪賈,多數都來我店住的。」
「那,那我就住了。」
「少爺是四川人?」
「我,我不是。」
店小二有些奇異:你不是四川人,怎麼聽說我店有四川人你就住下了?他怕壞了生意,不敢多問,慌忙帶豹兒到一間房裡,問:「少爺,這間房好不好?」
豹兒之所以要住店,只不過聽說有四川人在這裡住,他想打聽有沒有人去成都而已,便問:「這房間左右住的是四川人嗎?」
店小二為難了,他這個店,根本沒有什麼四川人住。他為了拉生意,只好謊騙豹兒。他遲疑一下圓滑地說:「少爺,左右還沒有人住下,要是有四川客人來了,小人一定帶他們在少爺左右房間住下的。」
「你不是說有四川人住了嗎?」
「少爺!小人是說的兩天有四川客人住過的,今天一早,他們就走了。」
「他們走了?去了哪裡?」
「他們回四川呀!」
「是不是回成都的?」
「對,對,他們正是回成都的。」店小二信口胡說,「少爺,你是他們的朋友?」
「不是,我想找個人去成都,因為我不知路怎麼走法。」
「噢!少爺,你想找回成都的人很容易,小人跟少爺打聽一下就行了。」
「那多謝你啦!」
「少爺,這房間你滿意不滿意?」
「滿意,滿意!」豹兒聽說店小二跟自己打聽去成都的人,已高興了!哪怕這房間小得像個豬圈,豹兒也會說滿意的。他掏出一錠銀子給店小二問,「這銀子夠不夠房錢的?」
店小二大喜,這錠銀子,足足有十兩重,住大半個月也夠了!心想:看來這少爺是一個初出門住店的雛兒,挺容易上當受騙的,我得想辦法纏住他多住幾天,連忙說:「少爺要是住半個月,房錢飯錢都夠了,住一個月,恐怕……」
「我住半個月幹什麼?」
「少爺,要打聽有沒有人去成都,恐怕不是三兩天的事……」
「你不是說常有四川人來住店嗎?」
「是,是,他們是常來,但也不是這兩三天就有人來呀!」
「那,那我要等多久?」
「少爺放心,小人盡快打聽就是,要是明天有四川客人來住就更好了。」
「明天有四川人來嗎?」
這時,有人在外面大叫店小二。店小二一聽,正好脫身,說:「少爺,你先休息下,小人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豹兒在店小二走後暗想:幾時才有四川人來店住呢?忽然,他聽到外面一個清清脆脆的聲音問:「你這店有沒有人要去四川成都的?」
店小二的聲音在回答:「有呀!」
「有就太好了!那我住你的店。」
店小二問:「公子,你要去成都麼?」
清清脆脆的聲音又說:「是呀!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去的,你店有人要去成都,麻煩你告訴他,我想跟他一塊去。」
店小二說:「公子,我那位客人想去成都,也是不知道怎樣走的。」
「嗨!我還以為他認識路的,這樣,我不在你這店住了。」
豹兒初時聽到這人要去成都,不由大喜,後聽到他也像自己一樣,是個不認識路的人,又失望起來,最後聽到這個人不住店了,不由自主的跑出房間,想叫這個人留下來。他想:雖然這個人不認識去成都的路,但多一個伴去成都不更好?而這時,店小二已在挽留這個人了,說:「公子!我店常有四川來客住的,你在我店住兩天,一定會有四川的來客,他們知道如何去成都。」
「你不會騙我嗎?」
「小人怎敢騙公子你的?」
豹兒一看這人,又愕然了,這個人居然和自己一樣的年紀,個子還比自己小,卻生得挺秀氣的,暗想:他這樣小,怎麼也—個人要去四川成都的?總不會和我一樣去找人吧?店小二見豹兒也出來了,又說:「公子,這位少爺也是去成都的,你們結伴去不更好嗎?」
這秀氣少年說:「他又不識路,我跟他結什麼伴呢?」
豹兒說:「兄弟,我雖然不識路,只要有人去四川成都,我們都跟著他不好嗎?」
秀氣少年揚揚眉說:「你叫我做兄弟,我問你有多大了?」
「我,我十三歲了。」
「十三歲就叫我為兄弟,你知道我多大了?我今年十五歲了。要叫,你應該叫我做哥哥才是。」
豹兒愕然:「你有十五歲?」
「恐怕還不止哩!」
「你怎麼這麼矮小的?」
的確,豹兒比他幾乎高出一個頭,身體也比他粗壯得多。秀氣少年不高興了:「矮小就不許大過你嗎?你想我跟你結伴同行,你就應該叫我為哥哥。」
「行!我就叫你做哥哥。」
「唔!這還差不多。」秀氣少年老氣橫秋地對店小二說,「給我開個房間。」
店小二大喜:「是,是!公子,你就住在這少爺左邊一間房好不好?」
「那房子乾淨嗎?」
「乾淨,乾淨。」
這位老氣橫秋的少年便在豹兒左邊的房間住下來。豹兒過去和他搭訕,問:「阿哥,你怎麼—個人去成都的?」
「你不也是一個人去嗎?」
豹兒給問住了,半晌才說:「我是去找人的?」
「我也是找人呀!」
「你找什麼人的?」
「有鼻子眼睛的人。」
豹兒好笑了,人當然都有鼻子眼睛啦!沒鼻子眼睛的,是人嗎?但他卻感到這少年雖然老氣橫秋,說話怪有趣的,便忍住笑說:「我是問阿哥,這個人是你的什麼人?」
「我哥哥呀!」
「什麼!?你也是找哥哥呀?」
「那麼說,你也是去找你哥哥了?」
「是!我也是找哥哥的。」
秀氣少年搖搖頭:「我不相信。」
「你怎麼不相信?」
「你有哥哥嗎?」
豹兒感到奇怪了:「我怎麼沒有哥哥的?」
秀氣少年眨眨眼睛:「好吧!你說有就有嘛!不過,你一定找不到。」
豹兒給這個秀氣少年弄得莫名其妙:「我怎麼找不到的?」
「你怎不問問你自己?」
豹兒睜大下眼睛:「問我自己?」
「是呀!你問我,我問誰去?」
豹兒又給他弄得哭笑不得,想再問,秀氣少年已推他出房門口了:「去去去!別盡煩我,我要休息了。」「砰」地一聲,將房門關上。豹兒只好一笑,走回自己的房間,越想越感到這秀氣少年說話古怪,似乎有一句話說得不錯,自己是個連父母是誰也不知道的孤孩子,幾時有哥哥了?自己說去找哥哥,不外是去找跟自己—模一樣的那個少掌門而已。奇怪,他怎麼知道我沒有哥哥的?莫非他知道我是什麼人麼?可是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見過他呀!豹兒再想下去,越感到這少年來得古怪:自己去成都找人,他也去成都找人;自己說找哥哥,他也說找哥哥;同時,大家都不認識路,又同住這家客棧,事情有這般的巧嗎?莫非他在故意捉弄我?可是我跟他素不相識,他幹嘛要捉弄我的?捉弄我又有什麼好處?還是他真的是去成都找他哥哥的?我與他碰巧在一起了?不行,我得要多注意他一點,段姐姐曾經告訴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白衣女也叮囑自己,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要處處小心啊!
豹兒想了大半天,再聽聽隔壁房間,沒聽出什麼動靜,心想:莫非他睡著了?豹兒感到在房間裡坐得無聊,便想到外面走走看看。大理他是第一次來,這麼繁華熱鬧的地方,不走走看看不可惜了?想罷,豹兒便掩上門走出去,店小二一見,連忙問:「少爺要上街嗎?」
「我要去街上看看。」
「少爺還回不回來吃飯的?」
「回呀!」
「好!那小人便下少爺的米了。」
豹兒轉到大街上,暗暗記熟道路,以免找不到回來的路。他剛轉了兩條街時,只見一匹奔馬,迎面而來,再一看馬背上的人,他驚喜了,是段福,叫道:「段福大叔!」
段福聞聲一看,是豹兒,也驚喜的叫了一聲:「豹少爺!」勒住馬韁繩,奔馬一聲嘶鳴,前蹄揚起,停了下來。段福從馬背跳了下來,問:「豹少爺,你幾時來到了大理城的?」
「今天。福大叔,段姐姐好嗎?」
「好,好。公主她經常提到豹少爺的。」
豹兒帶歉意地說:「大叔……」
「噢!豹少爺,千萬別這麼稱呼我,叫我阿福好了!」
「大叔,我叫慣了!我也很想去見段姐姐的,只是,我聽說……」
段福看了看左右,壓低嗓子說:「豹少爺,你是點蒼派的少掌門?」
「我不是,他們認錯我了!」
「點蒼派的人那麼糊塗,怎認錯了豹少爺的?」
「我也不知道,看來,我長得很像他們的少掌門。」
「原來這樣。豹少爺,你有了住的地方沒有?」
「我住在一家叫如意客棧中。」
段福又低聲說:「豹少爺,請原諒,按情理;我應該請你到王府中去,可是最近,京師來了兩位錦衣衛的人……」
豹兒連忙說:「大叔,我知道,請你代我問段姐姐好就行了。」
「豹少爺,這樣吧,你暫時先在那家客棧住下來,等我回去請示過公主,再來見豹少爺。」
「大叔,你代問姐姐好就行了!別叫姐姐為難呀。」
「豹少爺,你一定要等到我來,千萬別離開了!不然,公主會責怪我的。」
「好吧!我等兩天,要是姐姐和大叔不方便,就別來了,我不會怪你們的。」
「豹少爺,那我告辭了。」
段福騎上馬背,便揚鞭而去。
豹兒心想:錦衣衛是什麼人呢?連段王爺和段姐姐也怕了他們,他們更厲害麼?他游完了兩三條街,看見時間不早,也就轉回客棧了。一進客棧,便看見那秀氣少年向自己招手,他疑惑地走過去問:「有什麼事?」
「你去不去四川成都呀?」
「去呀!」
「去就好了,你快打點行裝,明天一早就動身。」
「什麼!?明天一早就走?」
「你不想快點找你哥哥嗎?」
「你認識路了?」
「我不認識,剛好有位從四川成都來的人,他明天一早就走,我們跟他一塊走,他還說沿途的車馬、吃飯、住宿,都由他包了,不用我們出—分錢,這不好嗎?」
「這不好吧!怎能要他出錢的?」
「你不要他出錢,自己出也可以呀!」
「這,這,能不能叫他等兩天再走?」
「人家是有急事要趕著回去的,能等兩天嗎?」
「我們能不能求求他等兩天呀?」
秀氣少年不高興了:「你為什麼不能明天走?」
「因為,因為有個人要來看我,叫我在這裡等他兩天。」
「這個人這麼重要?連自己哥哥也不想找了?我看你在騙人,你根本就沒有什麼哥哥。」
「不,不!我不騙人。」
「人家能等你嗎?你不去算了,明天我跟他去。」
豹兒為難了:去嗎?便失信段福,說不定段姐姐會責備自己;不去嗎?這麼一個難得的機會不可惜?說不定以後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又不知要多久才有人去成都。
秀氣少年又說:「我看你不是找哥哥,是來找姐姐的。」
豹兒一怔:「你說什麼?」
秀氣少年眨眨眼睛:「我沒有說錯你吧?你是來大理找什麼段姐姐的。」
豹兒更愕然:「你怎麼知道呢?」
「你在大街上跟那個騎馬的人談話,誰都聽到了。」
「當時你也在那裡?」
「有什麼奇怪的?只准你出去玩,就不准我出去玩嗎?」
豹兒絲毫沒想到這個秀氣的少年在暗中盯著自己,跟蹤著自己。他感到這個少年說的也是,自己怎能不准人出去走的?碰巧又給他看見、聽見了。豹兒說:「阿哥,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能不能代我求求他多等兩天?要不,你帶我去見他,我來求求他好了!」
「你面子好大麼?人家會答應你嗎?」
「阿哥,我求求你。」
「你求我幹嘛?又不是我明天要走。」
「阿哥,我是求你帶我去見他。」
「好呀!他就住在後面的一個房間裡,你自己去求吧!」
「多謝阿哥!」
豹兒慌忙跑到後面的那個房間拍門,門打開了。豹兒一看,頓時又傻了眼,開門的人,竟然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他幾疑自己是找錯了人了!在豹兒的想像中,這個要回四川成都的人,不是一位長者,也起碼是個中年人,不然,他哪有這麼多的銀兩包長途的車馬、吃用的?怎會是個跟自己差不多的大孩子?可是這個少年極有禮貌地問:「你,你是來找我嗎?有何賜教?」
豹兒呆了半晌問:「對不起,請問阿哥是不是要回四川成都的?」
這少年點點頭:「是!唔,對了,你是不是也想去四川成都?」
「是,是,我也想去四川。」
「那太好了!添上你,我們有三個人,路上就不愁寂寞了!」
「是不是明天一早就走?」
「哦!?他告訴你了?那你今夜打點好,我們一早就上路。」
豹兒為難地說:「阿哥!你能不能等兩天才走呀?」
「為什麼要等兩天?」
豹兒身後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人家要等一位公主娘娘呀!」
豹兒—聽,不用問,是那位古怪秀氣少年的聲音了。秀氣少年更逼一步說:「既然你有一位公主娘娘了,何必再找什麼哥哥的,你留在大理做駙馬爺不更好嗎?」
豹兒不明:「什麼叫駙馬爺的?」
「哎!駙馬爺也不懂,就是公主娘娘的丈夫呀!」
豹兒感到受了冤枉和侮辱似的,臉色一沉:「你別胡說,小心讓段姐姐聽到了,她會殺了你!」
「公主娘娘敢殺人麼?」「怎麼不敢?我就看見她殺過人。」
秀氣少年眨眨眼睛:「她那麼兇惡,你不怕她以後會殺了你嗎?」
「段姐姐是不會殺我的。」
「當然啦!你是她的……」
有禮貌的少年連忙制止這秀氣少年說下去:「你別再說了!小心公主娘娘真的會殺了你。俗話說,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何況是位公主娘娘,她要殺個把人,還不易嗎?」
「是呵!我們—介平民百姓,怎惹得起公主娘娘?」
「喂!那你明天—早走不走?」
秀氣少年問有禮貌的少年了:「還是等他兩天?」
「等兩天還可以,就怕等了兩天後,我們還不能走,那不誤了我的事了?」
豹兒連忙說:「兩天後,我一定跟你們一塊走。」秀氣少年狡黠地問:「要是公主娘娘兩天不來,你也走嗎?」
「走,走,我—定走!」
「你不怕公主娘娘惱怒麼?」
「她,她不會惱的,因為我說明只等她兩天的。」
「怕你見了公主娘娘後,就走不了啦,那這兩天我們不白等你了?」
豹兒—想也是,萬一段姐姐見了自己,一定要自己留下怎麼辦?那不誤了他們動身?禮貌少年見豹兒一時沉吟不語,知他為難,便說:「這樣吧!我們等你兩天,兩天後,不管你去不去,我們都走,好嗎?」
豹兒大喜,連忙一揖:「那我先多謝阿哥了!」
那少年一笑:「何必這樣客氣?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自己也方便呀!」
「你太好了!我要是沒其他事,—定跟你們去四川成都。」
是夜,豹兒練完內功後,正要熄燈睡覺,驀然他聽到外面有輕微的腳步聲,暗想:這麼深夜了,怎麼還有人在外面走動的?是店家的小二麼?看來這個店小二很勤快的。跟著,他感到窗前人影一閃,要是豹兒有—定的江湖經歷,準會提高警惕,或者在聽到外面有腳步聲時,也會立刻吹熄了燈,自己藏在暗處,準備應變,可是豹兒全無這方面的經驗,以為這是店小二在外面巡夜查看哩!等到他發覺窗外人影一閃,正感到驚奇時,這條人影彷彿如幻影般的,已從窗口飄了進來,全沒半點聲音、單是這分輕功,已是武林中的高手了。豹兒—怔之後,正想問:「你是人還是鬼呀?」而一支冷冰冰的劍伸了過來,劍尖已指在他的胸口上了!那人輕喝道:「別出聲!驚動了別人,我就要了你的命。」
豹兒更傻了眼,嚇得不敢動了,低聲問:「你,你要殺我?」
「我不殺你,跑來這裡幹嘛?」
「你,你為什麼要殺我呢?」
「不為什麼,因為我喜歡殺人。」
「你怎麼不講道理的?」
「道理值多少錢一斤?」
「我與你無仇無恨,怎麼無緣無故的要殺我?我死也死得莫名其妙。」「是嗎?你死後,去問問閻王爺吧!」那人說完,「噗嗤」一笑,劍收了回去,蒙在臉上的一塊黑布也解了下來。
豹兒在燈光下一看,更傻了眼:「姐姐,是你!?」
來人正是段麗麗,她「噓」了一聲,示意豹兒小聲,問:「豹兄弟,剛才沒嚇壞你吧?」
「姐姐,你怎麼開這麼個玩笑,差不多嚇死我了。」
段麗麗搖搖頭:「豹兄弟,虧你還是點蒼派的少掌門,怎麼這般麻痺大意,你怎能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我要是你的敵人,你不死在我的劍下了?」
豹兒一聽,心頭不禁怵然。是呀!要是來了那個大魔頭和小魔頭,我這麼麻痺大意,不死了麼?怪不得白衣女俠千叮囑萬叮囑我要處處小心的。他連忙說:「姐姐說的是,今後我一定小心了。」
「你沒聽到我的腳步聲?」
「我聽到了。」
「聽到了怎麼還不小心提防?」
「我,我以為是店家的小二在巡夜的。」
「兄弟,看來你還是回點蒼山的好,不要在江湖上走動了!據我所知,點蒼派雖是名門正派,但在武林中也結怨不少,你身為點蒼派的少掌門,一旦為仇家發現,你又全無半點江湖經驗,是很危險的。」
「姐姐,我可不是點蒼派的少掌門。」
「你怎麼不是了?」
「他們完全是認錯人了。」
「這使人相信嗎?要是說別人認錯了還可以說,難道點蒼派的掌門萬里雲和白衣仙子也認錯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我,我也不知道呀!我可以說,我真的不是他們的兒子。他兒子失蹤了大半年,而我從小就由我師父撫養長大,沒離開過古寺。」
「你不會騙我吧?」
「姐姐,我當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怎會欺騙姐姐的。」
段麗麗不由得看了豹兒一眼,她從豹兒的眼神中看出,豹兒是在說真話,沒欺騙自己,不由得沉思起來,自語地說:「這事就有些古怪了。」
「姐姐,有什麼古怪的?」
「兄弟,要是真像你說的,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萬里雲夫婦明知你不是他們的兒子,而又將你看成了他們的兒子,像真的兒子一樣,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原因和目的。要是這樣,萬里雲夫婦就枉負俠義之名了。兄弟,你這次下山,是他們打發你出來的?」
「不是!他們不想我下山,是我要求,比武後闖出來的?」
段麗麗有些驚訝:「你在劍術上擊敗胡剛大俠?也可以在萬里雲劍下走滿十招了?」
「是!」
「你學到你師父的劍法?」
「姐姐,我沒回過古寺,怎學到了師父的劍法?我是學了盤龍十八劍法。」
「盤龍十八劍,也可以說是當今武林上乘的劍法之一。」
豹兒沒心去理上不上乘的劍法,只關心問:「姐姐,他們有什麼用意和目的呢?」
「就是用你來為他們真正的兒子作掩護,代替他兒子送死。」
豹兒愕然:「他們真的這樣?」「兄弟,江湖上人心難測,往往有些事,人們是怎麼也想不到的。兄弟,要是這樣,你真的要萬分小心了。」
豹兒怔了半晌,回想自己在點蒼山的種種情景:白衣女俠對自己是一片真心的母愛。他搖搖頭說:「姐姐,他們不會這樣的。我感到他們真的當我是他們的兒子。」
「那麼,第二個可能,你真的是他們的兒子了!」
「我怎麼真的是他們的兒子了?!」
「兄弟,萬里雲夫婦有沒有第二個兒子?」
「沒有,沒有嘛!」豹兒一下想起了小青、小翠她們的話,便說,「是有一個,聽說一出世後就給仇家害死了。」
「兄弟,那個給害死的恐怕沒有死去,而且就是你!」
「是我!?」
「兄弟,世上絕沒有兩個人這麼一模一樣的,連父母也分辨不出,除非是雙胞胎、孿生的兄弟,才有這個可能。」
「姐姐,師父說我是從豹子窩裡拾回來的。」
「因為你沒有被害死,給豹兒叼了去,又剛好給你師父碰上了。兄弟,你可算大命啊!」
豹兒又呆了半晌:「那麼說,他們是我的父母了?」
「要是這樣,萬里雲夫婦真的是你親生的父母,只不過他們不知道,將你當成那個失了蹤的少掌門!」
豹兒驚愕、激動:「要是這樣,我更應該去找他了!」
「找誰?」
「就是失了蹤的少掌門。」
「哦!?你不是來看我的?」
「姐姐,我是想來看你,可是我聽說這裡來了什麼京師錦衣衛的,我又害怕了……」
「兄弟,有你這句活我就滿意了,也不枉我認你為弟弟一場,的確,目前你來看我是不大方便。」
「姐姐,錦衣衛很兇惡霸道麼?」
「兄弟,這怎麼說呢?他們是皇帝的耳目,專門在暗地裡盯梢跟蹤人的一舉—動。」
「他們這樣做幹嘛?」
「怕人不忠心皇帝,怕人造反呀!」
豹兒不出聲了,心想:還有人造反麼?那不是滅族大罪了?
段麗麗說:「兄弟,你打算去哪裡尋找那個少掌門?」
「我想先去成都找找。」
段麗麗吃了一驚:「成都!?四川成都?」
「是。」
「那很遠的,你怎麼想到去成都找的?你知道他去了成都?」
「我不知道,我知道他媽媽有個結義的妹妹在成都,他有可能去了那裡。」
段麗麗人慧心明,搖搖頭說:「你去成都,不可能找到。」
「為什麼找不到?」
「那個少掌門失蹤大半年,要是他在成都,白衣仙子早找到了,就是白衣仙子沒去,陶女俠也會打發人來告訴白衣仙子。兄弟,不但陶女俠處不必去,就是廣西的慕容女俠,湖北的玉女俠,你也不必去了,去也是白走。」
「那,那我去哪裡找呢?」
「兄弟,人海茫茫,要找—個人實在不易,不如你先去昆明走走,沿途向人打聽,要是有人看見你感到愕然,驚訝,或者找你復仇和攀交情的,這些人想必都曾見過了那個少掌門,你不妨從他們身上追蹤出線索來,或許可能找到你那位沒見過面的哥哥或弟弟。」
「哥哥弟弟?」
「兄弟,要是你與他真的是孿生兄弟,他不是你哥哥,必然就是你弟弟了。我說得不對嗎?」
豹兒笑了:「多謝姐姐指點,那我明天就先去昆明。」
「兄弟,你還記不記得在路邊飯店那個跟你打賭輸了的無賴藥材商人?」
豹兒不明:「記得呀,姐姐在這裡看見他了?」
「我沒看見,他不是在昆明開了一間藥材店嗎?你到昆明,不妨去找找他。」
「姐姐,我找他幹嘛?」
「打聽你哥哥或弟弟呀。」
「他知道麼?」
「他四處販賣藥材,或許知道也不一定,就算他不知,也叫他幫打聽呀。別忘了,他還是我們的奴僕哩!他不敢不打聽。」
「姐姐,這事算了,別去找他了!」
「你不想找你哥哥或弟弟?」
「姐姐,我怎麼不想的?」
「想,你就找找他,儘管你不要他當你的奴僕,叫他幫手打聽總行吧?」
「好吧,我到昆明見到了他,就問問他。」
「兄弟,那我該走了。」
「姐姐,你怎不多坐會兒?」
「兄弟,時間不早,我得在天亮前趕回王府,不然,就會引起人的注意。」段麗麗說完,從懷中也掏出一個刺繡很精美的小布袋,交給豹兒說,「兄弟,姐姐來得匆忙,沒帶什麼,只好將它送給你,以作紀念。」
「多謝姐姐。」
段麗麗一笑:「兄弟,今後多珍重。」話落人去。豹兒呆了一會,拿起繡荷包,感到挺重手的,心想:姐姐送什麼給我的,這麼重手?打開一看,不禁又傻了眼,竟是一袋的金葉、金豆豆和三錠白銀,恐怕不下成千兩銀子,暗說:姐姐,我身邊有銀子呀!你還送我這麼多幹什麼!
第二天一早,豹兒去拍那有禮貌少年的門,門打開了,豹兒又是有些驚訝,住在隔壁房間的那位秀氣少年也在這裡,不禁問:「你也來了這裡?」
秀氣少年眨眨眼說:「對不起,我們不去成都了,要去你一個人去。」
豹兒不由得張開口呆住了。本來他一早走來,是想告訴他們,自己不去成都了,請他們原諒,誰知他們也不去成都了,不禁問:「你們不去成都去哪裡?」
「我們去昆明呀!」
「什麼,你們也去昆明的?」豹兒實在感到意外。
「什麼我們也去昆明的,難道你也不去成都,要去昆明嗎?」
「是呀!我也想先去昆明呀。」
秀氣少年又眨眨眼皮:「什麼,你真的不去成都,要去昆明?」
「是,是真的。我們—塊去不更好嗎?」
「哼!我看你不懷好意?」
「我,我怎麼不懷好意了?」
「我們不去成都,你也不去成都;我們要去昆明,你也要去昆明。你老想跟著我們,是不是見我這位哥哥身上有錢,想打歪主意了?」
豹兒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生氣了:「你這是什麼話?好,我不跟你們,我自己一個人走,省得你們說我不懷好意。」
秀氣少年不放過似的:「那你說呀!我們不去成都,你也不去成都;我們去昆明,你也去昆明。事情總不會這麼巧吧?」
豹兒張口無言,這怎麼向他們說清楚呢?的確,事情也有這般的巧,自己不去成都,想不到他們也不去成都了;自己要去昆明,他們也要去昆明的,又怎不叫人起疑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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