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癡兒不願把銀子交給賭場的人,正與他們爭辯,毛四爺說:「姓墨的,你敢來這裡鬧事,算是找錯了地方,你也不打聽打聽,這賭場是什麼人開的!」
「什麼人?不是言家人開的嗎?」
「言家的人,早已死絕了!現在,可是我陰掌門人開的。」
癡兒又嚇了一跳:「什麼?言家的人死絕了?我怎麼沒有聽說過的?」
「不錯!是死絕了!」
「嗨!我還以為是言家人開的哩!早知這樣,我就不來玩了!」
「姓墨的,廢話少說,要麼你就交出銀子來,要麼,你們主僕三人,全給我留下!」
「留下什麼?」
「還賭債!」
「喂!你講不講理的?我幾時欠你的賭債了?」
毛四爺再也不跟癡兒說了,喝著自己身後的兩個打手:「給我將他們捉起來,吊在大廳上,看他們交不交銀子!」
癡兒說:「哎哎!你別亂來!」
一個打手以為捉這樣的公子哥兒,可以說是手到擒來,便撲上前捉癡兒。癡兒急了,側身一閃,一拳揮出,不偏不倚,正好擊中這個打手的腰部,打得這個打手「呵呀」一聲,滾跌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莫紋這次看清楚了,癡兒這一拳揮出,看似胡亂的一拳,其實暗含不測之機,擊中的腰部,正是人身上的要害穴位章門穴。怪不得一拳就擊得對手爬不起來。
第二個打手本來是去捉莫紋、小芹的,一見,不由怔了怔,不去捉莫紋、小芹了,反身去撲癡兒。癡兒又是迎面一步轉身,出現在打手的身後,雙掌推出,又將這個打手直推出了貴客房,很狠摔在外面走廊的欄杆上。
小芹看得歡笑起來:「少爺,你這兩招用得很好呵!」
癡兒不知勁敵當頭,嘿嘿笑起來:「當然很好呵!不好,我學嗎?」
奠紋急喊:「兄弟!小心!」
可是癡兒還來不及轉身,便給毛四爺以不可思議的擒拿手法,捉小雞般的提了起來。莫紋想看癡兒抖出的第三招,誰想到癡兒那麼大意,自己也來不及出手,癡兒便輕易給毛四爺揪住了。
小芹大驚:「你快放我少爺下來!」
癡兒也在掙扎著:「你快放了我!你快放了我!不然,我要朝你吐口水了!」
毛四爺愣了一下:吐口水?這哪裡像什麼武林中人說的話?這簡直是小孩子的口吻,連一個成年人也不像,這哪裡是什麼公子哥兒了?他動疑了,問:「你到底是什麼人?誰打發你來胡鬧的?」
「沒有呵!是我自己跑來玩的,你,你快放我下來,你揪得我好痛!」
「哼!我還以為你是一個會家子,原來是個繡花枕頭,真污了我出手!」毛四爺將癡兒丟給了聞聲而來的打手們,說:「給我將他綁起來,老子要問問他憑什麼敢來這裡搗亂、胡鬧!」
他剛將癡兒丟出,驀然只見燈下人影一晃,癡兒在空中就給這條人影接住了,同時又見人影衣袖一拂,四五個打手全部身形飛起,摔到院中的假山、樹林和水池中去。這才是真正的一流上乘武功。毛四爺駭然,在燈光下定神一看,這人影不是別人,正是墨公子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隨從。這才是真人不露相,原來是這麼一位高手,跟隨著這麼一個近似白癡的公子,怪不得他敢來胡鬧了!
毛四爺定定神,驚訝地問:「閣下是何處高手?有什麼跟在下過不去?」
莫紋不去理睬,問癡兒:「你受傷了沒有?」
「沒有!你放我下來,我要和這老鼠打過,他幹嗎突然將我提起來又拋出去。」
小芹說:「少爺!你別打了!」
癡兒待莫紋放自己下來時,揚著臉說:「我為什麼不打?我還有第三招沒抖出來。」
莫紋說:「兄弟!算了,以後你再抖出來,現在由我跟他說話。」
毛四爺從他們三人的對話中聽出,較小的才是這白癡般公子的隨從,較大的是位隱藏不露的高手,只是化妝隨同而來。莫紋朝他說:「你先別問我從何處來,我也不是什麼高手,跟你也沒什麼過不去。我只想問你,言家的人去了哪裡?」
四爺不答,反問:「閣下與言家有過節?」
「談不上什麼過節。」
「閣下是來——!」
「討債!」
「討什麼債!?」
「賭債!」莫紋轉問癡兒,「兄弟!上次你來賭,一共贏了多少銀子?」
癡兒愕然:「我,我……」
小芹說:「少爺!是十八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兩銀子啦!」
「對!對!是這麼多。」
莫紋轉對四爺說:「姓毛的,對不起,姓言的不在,你接管了這賭場,請將這筆銀子交出來!就算你贏了九千多兩,我們大方一點,要一個整數,你交出十八萬銀子來!」
癡兒叫起來:「他幾時贏了銀子?他只贏去了十九塊籌碼。」
「兄弟,大方一點,他這麼熱情招呼你來這貴客房,又陪你玩擲骰子,這九千多兩,就算賞給他好了。姓毛的,你是交現錢?還是交銀票?」
「姓言的欠你們的債,關我什麼事?」
「哎!父債子還。你接管這賭場,我不找你要?找誰要去?」
「在下不交怎樣?」
「對不起,請你離開,這賭場由我們來接管了!」
癡兒叫起來:「對對!我也當當賭場的老闆玩玩,那麼,以後就時時有人和我擲骰子玩了!」
「看來,閣下是存心來鬧事的了。」
「不!我們是存心來討債的。姓毛的,要麼,你就交出銀子來,要麼,請你馬上離開!」
「哼!不知你們有沒有這個能耐,打發了在下離開!」
莫紋微笑:「看來你是想試試我的手段了!」
「在下正想領教閣下的高招。」
莫紋搖搖頭:「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小芹,你來教訓他。」
小芹笑著走出來:「好呀!」
癡兒爭著:「不行!我來!我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少爺,你別爭了!你已打了二個人,現在輪也輪到我啦!」
毛四爺驚訝地望著小芹,見她一臉的天真,仍不脫稚氣:「你來接我的招?」
小芹笑著:「是呀!要是你贏得了我,這筆賭債我們就不要了。」
「你們還想要賭債?你們能出得了這賭場,我姓毛的將頭割下來給你們!」
「哎!我要你這顆老鼠腦袋幹什麼?我要的是十八萬兩銀子!」
癡兒叫著:「不!我要這間賭場!」
小芹說:「姓毛的,對不起,我少爺說要這問賭場,不要那十八萬兩銀子了!」
毛四爺怒吼一聲:「你去地府找姓言的要去!」人如隼鷹似的衝起,凌空向小芹撲下。
小芹一招迎風柳步,閃開了毛四爺這凌空一撲。毛四爺不愧為一流高手,身形矯捷,一撲落空,第二撲又來,雙手如鋒利的鷹爪。直取小芹。小芹又是一招迎風柳步,輕易閃開。毛四爺一連幾撲,全部落空,心中大異,想不到這麼一個不脫奶氣的娃娃,居然有這等奇異的身法和步法,說:「小娃子,你果然是有兩下。」
小芹一邊閃開一邊說:「你撲夠了沒有?撲夠了,到我出手啦!」說時,盤龍劍「嗖」的一聲彈出,寒光一閃,既突然又刁鑽。毛四爺怎麼也想不到小芹有這麼一把劍的,等到他想閃避也來不及了,自己的一隻手,齊腕叫小芹削了下來。他剛「呀」的一聲叫喊,小芹以奇詭的劍法,挑了他的伏兔穴,令他一下軟癱於地,跟著劍尖又對準了他的膻中穴。
莫紋叫聲:「小芹,先別殺了他!」
小芹劍尖頓時貼在毛四爺的心胸上,問莫紋:「幹嗎不殺了他?」
「殺了他,我們怎麼追討銀子呀!」
毛四爺斷了一隻手,早已嚇得面無人色。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娃娃,竟然有這等不可思議的武功,剎那間,就弄成自己這樣。自己曾經威鎮安化一縣,仍不堪這娃娃一擊,險些還成這娃娃的劍下遊魂,他怨毒地說:「你們殺了我好了。」
小芹問:「哦?你寧願死也不交出這賭場來?」
「哼!你們殺了我,別想能飛出湘西,遲早有人代老子報仇?」
「你剛才不是說我們離不開這賭揚嗎?現在怎麼又飛不出湘西了?」
「要殺就殺,別多問!」
莫紋問:「你說!言家的人去了哪裡?」
「不是死光了,就是跑了!」
「言家四小姐呢?」
「她!我們的冷隊長也在四處尋找她的下落。什麼?你們不是追債?是找她的?」
莫紋一聽,一顆心略為放下,知道言四小姐仍沒有落到陰掌門手中,要不,冷血就不會四處去尋找了。莫紋說:「我們找她要債呀!誰叫你出來擋道。」
「那在下不傷得冤枉了?」
「你也不冤枉,誰叫你接管了這賭場?」
「現在這賭場不是言家之物,是我們陰掌門的了。」
「對不起,我們不管你們是陰掌門也好,陽掌門也好,凡是言家在安化城的產業,我們是全要了!」
「你惹了我們陰掌門,將是死無葬身之地。」
突然,房外一個深沉的聲音說:「不錯!是死無葬身之地,不是將來,而是現在。」聲落人現,一個雙目如冷電的中年漢子出現在貴客房的門口。
莫紋打量了來人一眼,見他來而無聲,說話中氣充沛,聲音不大,卻轟鳴震耳,顯然這人才是真正的賭場老闆,毛四爺只不過是位副手而已。莫紋問:「你大概是這賭場的真正管事吧?」
「不錯!」來人看了毛四爺一眼,「你們傷了賭場的人,知不知後果是什麼?」
「你剛才不是說,死無葬身之地嗎?」
「不錯!」
莫紋一笑:「看來你比我們好一點。」
「這話怎說?」
「因為這賭場就是你葬身之地,不是比我們好一點嗎?」
來人殺意頓起:「你——!」
莫紋有意激怒來人,對小芹說:「殺了這姓毛的,他已沒用了!」
小芹應聲:「好呀!」一劍就挑了想叫喊的毛四爺,一腳將屍體踢到來人的腳下。莫紋、小芹志在為言家人復仇,不在乎多殺一個或少殺一個。
來人想不到在自己出現之後,莫紋還公然敢在自己面前殺了一個已無反抗能力的得力助手。這不單是存心來鬧事,而且太不將自己看在眼裡了。他一聲怒吼:「外面的人聽了,不准放走了任何一個人!」
外面十多個護衛、打手,幾乎一致應道:「是!二爺!」
二爺又吩咐:「有人從窗躍出,給我亂刀劈了,亂箭射了!」
「是!」外面的人,又是一聲雷鳴般的應著,聲震夜空。
莫紋看了小芹一眼,笑問:「外面那麼多人,你怕嗎?」
小芹笑說:「姐姐不怕,我怕什麼?」
癡兒更是不知死活,也說:「是呀,人多了才好玩哩!」
莫紋不禁奇異地打量著癡兒,心想:到底這癡兒是勇敢?還是不知厲害?便說:「兄弟,你閃到一邊去。小芹,注意窗口,有人竄進來,就別客氣。」
小芹應道:「我知道啦!」
二爺以一種疑惑的目光審視著莫紋等三人,見他們神色自如,暗想:難道他們武功極高?聽了陰掌門三個字,居然不知顧忌?當今武林備大門派,就連少林寺和丐幫,一聽說是陰掌門的人,莫不動容,如臨大敵。
的確,自從碧眼教主傷好重出江湖,和法王一起來到中原之後,兩三個月之內,先後擊敗了少林寺的枯木禪師、丐幫幫主金秀姑,擊傷了崑崙派的掌門人鬼影大俠樂正谷,從而威震中原,令其他門派不是俯首臣伏,便是退避三舍,不敢輕舉妄動。有的還力勸和陰掌門修好,共同對付青衣狐狸。
現在,陰掌門聲勢日旺,如日昇中天,誰敢不敬畏?這三個娃娃,居然不知道害怕的?對陰掌門三個字,競毫不在乎。
二爺又暗想:這三個娃娃到底是哪一門派的弟子?從他們的行為作風來說,根本不是什麼成名的人物。就是黑道上成名的人物,也不屑去殺一個不能反抗的對手,可是他們不但殺了,還當著眾人毫無顧忌的殺了!這種行為,更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俠義道上人所為的。莫非他們是初出江湖某一幫派的弟子?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二爺又喝問:「你們是哪一派的弟子?」二爺感到單殺了他們三個人仍不解恨,要將這一門派連根拔掉,在江湖上除名,就像血洗湘西言家一樣。
莫紋一笑:「沒門派!」
「什麼!?墨門派?這是哪一派的?」
小芹答道:「沒門派就是沒門派嘛,還問哪一派的?」
二爺奇了。這個墨門派在江湖上可沒聽過呵!難道是新起的一門幫派?又問:「你們的師父是誰?」
癡兒卻嘻嘻地笑起來,問小芹:「我們有師父嗎?」
小芹說:「沒有呵!」
「對!對!我們沒有師父,只有個姥姥。」
莫紋喝著:「兄弟!別亂說。」
「好!我不說,我不說。」
二爺一陣獰笑:「等我馬某人廢了你們的功夫,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看你們說不說!」說畢,柳葉刀出鞘,目視莫紋:「你亮兵器吧!」
莫紋不屑一笑:「對你這等的人,也用得著兵器嗎?」
「小子,你太狂妄了!老子先砍了你,再打發他們兩個不遲。」馬二爺一刀橫掃而出,宛如一泓寒水乍起,無聲掠過。柳葉刀,形如柳葉,薄而鋒利,似劍而不是劍,這是江湖上使刀殺手慣用的一種殺人之刀。凡是使柳葉刀的人,一般是行動輕快敏捷、刀法詭異,殺人之後,近乎無聲,往往是一刀弊命,不用第二刀。
這位馬二爺,正是西天法王所訓練出來的四十位殺手之一。
冷血只帶了馬二爺等十名殺手,以及第二十四驃騎的人馬-,重出湘西,便血洗了言家寨,橫掃了整個湘西,無人能敵,從而驚震武林。至於其他三十名殺手,有十五人跟隨碧眼教主,十五人護著西天法王,他們既是無情的冷血殺手,也是碧眼教主和法王最忠誠的貼身護衛。
冷血自從血洗了言家之後,便坐鎮在浮坭山,負責指揮在湖廣所有陰掌門的人,就連二十四騎騎主蘇三娘,也得聽冷血的調遣。他儼然已成了湖廣武林中的一位霸主。這個馬二爺,就是受冷血之命,坐鎮安化,按管了言家在安化的所有產業。毛四爺和妖艷五娘,只不過是他的兩個副手而已。他們原先是二十四騎的人,蘇三娘的手下。
再說,莫紋見馬二爺出刀不凡,有些類似小芹所學的時家劍法,便知道他是西天法王所訓練出來的殺手了。
馬二爺見一刀走空,第二刀又出,竟是當胸朝莫紋刺出,刀當劍使,真的是詭異刁狠。莫紋心想:看來這一批殺手,比過去的那兩批殺手的武功是強多了。莫紋以靈猴百變身法,輕靈地閃過了他十招。馬二爺大感驚訝:這是哪一門派身法的?自己的刀明明砍中,怎麼全落了空?他這才感到莫紋的武功不可思議。這個一直在西域生長的殺手,又幾時看見過當年九幽小怪墨明智的這一門絕技?何況莫紋身法還暗藏了迎風柳步,別說是馬二爺,就是碧眼教主和法王親自出手,十招八招,也無法能擊中莫紋。
莫紋見他武功雖然比過去那二批殺手好,但也不過爾爾。何況莫紋的武功已今非昔比,已集兩門上乘武功於一身。所以她一招折梅手法,就將馬二爺手中之柳葉刀奪了過來,同時衣袖一拂,便拂中了他的伏兔、環跳兩穴。一個是足陽明胃經上的要穴;一個是足少陽膽經的穴位。兩穴同時給拂中,馬二爺比剛才死去的毛四爺更不如,更像一灘爛泥般坐在地下不能動了!
莫紋提著他的柳葉刀問:「現在是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還是我了?看來你是什麼法王所培訓出來的殺手了,得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話!」
外面幾名護衛、打手一見馬二爺倒地,便從門口,窗口搶進來救人。莫紋看也不看,右手舉刀向後一揮。這刀真不愧是殺人之刀,「嗖」的一聲輕劃而過,四個人奔進來倒了三個,另一個也不見了一隻手。至於從窗口躍進來的三個打手,小芹僅身形輕閃,利劍便一一割斷了他們的喉管。這等的武功,馬二爺又幾時見過?他驚駭得不能說話。
莫紋說:「姓馬的,你想你的手下不往枉死城跑,最好叫他們別再亂動。」
馬二爺已看出事情嚴重,大喊:「你們別亂動了!快跑!不用來管我。」
莫紋問:「你這是叫他們不亂動嗎?是不是叫他們出去搬人馬來?告訴你,就是你們碧眼老頭兒來,也救不了你。小芹!去!將外面的人給我全放倒了!」
小芹歡喜得叫起來:「好呀!」身形如輕燕般地飛了出去。
馬二爺驚問:「你們連一個人也不放過?」
「你們血洗言家寨,又放過什麼人了?」
「什麼!?你們為言家的人復仇?」
「沒想到是嗎?」
「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配問嗎?說!碧眼老頭兒和那個法王現在什麼地方?」
「好!我告訴你,一個去了少林寺,一個去了岳陽,你去找他們吧!」
「你以為我不敢去找他們嗎?他們去幹什麼?」
「要蕩平丐幫、少林!」
「看來,他們的胃口真不小,放著我不死,他們休想得逞。」
「你是什麼人?」
「你本來不配問,但我不妨告訴你,我就是青衣狐狸!」
馬二爺一時驚震:「你是青衣狐狸?」
「不錯!現在你是求生還是想求死?」
「我落在你手中,早已不存生的希望。」
「原來你想求死。」
馬二爺狠狠地說:「死有何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對不起,我現在卻不想你死。」
「你想怎樣?」
「叫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你一一!」
莫紋早已出手,又點了他經外兩奇穴,不單武功全廢,也一身癱瘓不能行動,就是自殺也不可能。馬二爺閃著歹毒的目光,凶狠地叫起來:「你不如殺了我!」
「殺你這樣的人,簡直是污了我的手。我留下你,就是要你將話傳給碧眼老頭兒和法王,叫他們洗乾淨腦袋,等著我來砍。你想死也行,只要七天七夜滴水不進,活活地餓死,除此之外,你再沒其他自殺的途徑了!」
癡兒問:「他七天七夜不吃東西,那不很辛苦嗎?」
「這是他跟隨陰掌門血洗言家人的報應。」
「那他二十年後,還是不是一條好漢?」
莫紋笑道:「餓得一身皮包骨頭,他還有氣力去投胎嗎?」
這時,小芹轉回來了。莫紋問:「外面的人怎樣了?」
「凶悍的,叫我殺了,沒反抗的,我都一一點倒了他們。」
「沒有人逃走?」
「我不敢說沒有。」
「好!我們快走。」
癡兒問:「那五千多兩銀子我們要不要?」
莫紋想了一下:「那帶走吧!以後散發給窮人也好。」
於是小芹提了那一袋銀子,莫紋提著癡兒,躍上屋頂,返回了投宿的客棧。
一到客棧,癡兒一個人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莫紋和小芹同住一個房間。小芹仍興致未盡,說:「姐姐,今夜鬧得太好玩了!」
莫紋卻想起一件事來,問:「芹妹,你在賭桌上做了什麼手腳?」
小芹奇異:「沒有呵!我做了什麼手腳。」
「兄弟在買大小時,你沒做?」
「沒有!」
「奇了!為什麼一連幾次,都是開大的?」
「這是少爺的手氣好吧!」
莫紋目光凝視著小芹,見小芹不似說謊的神態,又問:「丫頭,你真的沒做?」
小芹也奇異了:「沒有呵!姐姐,你幹嗎這麼問的?」
「丫頭,你難道沒看出,不論那妖艷女子和那毛四,在搖骰子時,都暗暗做了手腳,可是桌面又有一股暗勁,將盅裡的骰子又震了回來,這樣才出現次次是大,叫兄弟贏了!」
「真的?我沒有注意呵!我為少爺贏錢高興得不得了!」
「奇了,那是誰暗中相助兄弟的?」
小芹驀然想到一個人來,說:「不會是那位落魄秀士吧?」
「你怎麼想到他?」
「姐姐,我從窗口躍出去打發那一批打手、護衛人時,正奇怪怎麼沒有亂箭射來,一看,只見有一個白衣人,正掌拍腳踢,早已將一批伏在暗處的打手打得四處奔逃,可是他一見我躍出便走了。」
「芹妹!你怎麼不叫住他的?」
「姐姐,我在打發伏在近處的一些人呀!怎麼叫住他?」
莫紋沉思:奇了!這位秀士是什麼人?他幹嗎出手相助?為什麼又不辭而去?他是敵還是友?小芹問:「會不套是他在暗中相助少爺贏錢?」
莫紋搖搖頭:「不可能,也不會是他。因為兄弟在下大小的第三次之後,這兩種暗勁就在桌面上交解了,他是在最後才走過來看。」
小芹自語:「那又是誰呢?不會是少爺他自己吧?」
莫紋不由心頭一動:要真是這癡兒,那他一身的真氣就相當的深厚了。有可能嗎?就算姥姥輸給了他一成的真氣,也不可能有這麼高的造詣。要是這樣,他怎麼在貴賓廳輸給毛四?因為毛四不論是癡兒還是他自己擲骰子時,都暗運了內力,將癡兒明明擲出來的三個六震得成了一二六,而自己次次都大過癡兒的點數。癡兒既然在買大小時會運用暗勁,幹嗎不在貴賓廳擲骰子時抖出來?而次次是孔夫子搬家?莫紋想到這裡,更搖搖頭:「我見兄弟沒有這麼大的能耐。」
小芹說:「不是我,不是你,又不是那秀士,那是誰呵!」
「算了!別去想了!芹妹,我們睡吧。」
她們正想滅燈睡時,驀然見窗外遠處兩起火光沖天,跟著大街上有人鳴鑼叫喊:「走火了!走火了!當鋪、妓院都走火了!大家去救火呀!」
莫紋、小芹聽了都奇異起來,這不是過去言家的產業嗎?現在為陰掌門所佔有,怎麼全走火了?這顯然是有人縱火與陰掌門人為敵。這個縱火者也真會選擇時機,自己剛大鬧了賭場,令馬二成為癱瘓的廢人,他就從另一處縱火,令陰掌門的人顧此失彼,手忙腳亂。怪不得他們離開賭場時,不見有陰掌門的人奔來救援。看來,這縱火者先在兩處大鬧,然後才放火的。這縱火者是言家的人?還是其他與陰掌門人為敵的俠義人士?
這兩處大火,不但驚動了全城,同樣也驚醒了客棧中所有的投宿者。他們紛紛走出房門,來到客棧院子中觀看火勢,互相議論紛紛。有人說:「看來安化城流年不利,才一年,就發生了兩起大火,上一次是燒了賭館、酒樓、當鋪、妓院,這一次卻同樣燒了妓院、當鋪,不知賭館、酒樓會不會起火?」跟著又有人說:「聽說賭館也給人鬧了,死了不少人,連最富有的馬二爺也成了廢人。」
「什麼?馬二爺是本城的新暴發戶,武功極好,會給人打成廢人?」
「江湖上的事,叫人難以預料,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言家人在安化不好過,看來陰掌門的人在安化也並不好過。」
「什麼人這麼大膽,敢去招惹陰掌門?他不怕死嗎?」
「現在不是有人去招惹了嗎?」
「上次聽說是江湖上可怕的女魔頭青衣狐狸招惹了言家,這一次,又不知是什麼人招惹了陰掌門。」
「不會又是青衣狐狸吧?」
「青衣狐狸與言家過不去,怎麼又與陰掌門的人過不去了?難道她殺人放火成性了?」
有人輕「噓」一聲:「你們別亂說,小心叫青衣狐狸聽到了,摘了你們的腦袋瓜子。」
「是呵,江湖上的恩怨仇殺,我們還是少說為佳,以免惹禍上身。」
「……」
旅客們在院子裡的議論,自然也讓伏窗而觀看火勢的莫紋、小芹聽到了,小芹輕說:「姐姐,他們在胡說你呢,要不要去教訓一下?」
「哎,小妮子!你別亂來!」
她們正說著,忽然聽到有人輕叩房門,莫紋和小芹不由相視一眼。小芹喝問:「難?」
「三妹,是大姐。」
莫紋、小芹頓時驚喜了,是言四小姐!她怎麼知道自己在這問客棧投宿而深夜來訪?小芹慌忙將房門打開,一條人影閃入。莫紋、小芹在燈下一看:果然是言四小姐。小芹關上房門,莫紋、小芹幾乎同時問:「大姐,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言四小姐家遭慘變,人已清瘦多了,但沒有頹喪和消沉,反而比以前更顯老練,眉宇中充滿的是一團憤怒的英氣,一雙風目,仍不減昔年之威,目光陰沉似利刃。這是忿恨之利刃,也是復仇之利刃。她見了莫紋和小芹,目光顯露喜悅也含悲傷,說:「二妹、三妹,當你們出現在那片廢墟時,我就知道,是你們來了!」
莫紋驚訝:「大姐知道是我們?」
小芹問:「大姐,你怎麼不出來和我們相見?我們還擔心大姐也出了事哩!」
言四小姐苦笑一下:「你們都換了男裝,我的線眼人不敢相認,只伏在山峰上遠遠看見你們進了南門,飛跑來告訴我。」
「大姐就在那一帶附近?」
「沒有,我一直就在安化城中。」
莫紋問:「大姐在城中,怎麼在那廢墟中有線眼人?陰掌門的人經常到那裡去而監視他們?」
「不!我知道二妹、三妹必然會來找我,所以我日夜派人到那附近等候著。果然,叫我等到了你們的到來。二妹、三妹,我盼得你們好苦呵!」
莫紋內疚地說:「大姐,是我害了你們!」
「二妹,你怎麼這樣說的?就是沒有二妹的來到,我言家也與陰掌門有不解的仇恨,他們早已想霸佔湘西了,只不過二妹的到來,將這事提早爆了出來,不然,我言家死得更慘,恐怕沒一個人能生還。」
的確,湘西言家,凶悍;驃勇、傲黠不馴,一旦察覺陰掌門人在暗中鯨吞自己,怎能俯首屈從?暫必爆發一場慘絕悲烈的流血拚殺,那後果真不敢設想。莫紋又歎了一聲:「大姐,伯母、三兄他們現在怎樣?他們好吧?」
「我三兄已去辰州府一帶了,家母卻在這城中,他們都很好。」
小芹一怔:「大姐,伯母在城中不危險?」
言四小姐說:「別看陰掌門人毀了我言家在湘西所有的事業,他們想趕盡殺絕我言家人恐怕辦不到,到處都有我言家忠誠的人在掩護我們,在人多繁華的城市中,反而比在荒野之中安全得多。現在我們是在暗裡,他們卻是在明處。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的線眼,他們要找我們找不到,而我卻輕易找上了他們,就在這半個月的日子裡,我們在各處已殺掉了他們一百多人,弄得陰掌門的人都不敢一個人出外,起碼要三五成群才敢走動。論復仇,我們言家的人,是不擇手段的。」
莫紋心想:陰掌門人招惹了言家,又想在湘西扎根,那真是一個大錯誤。言家在湘西經營了二百年,已是樹大根深葉密、枝莖蔓延處處,要想一旦完全剷除,談何容易?得罪了,言家,走出湘西還可以,要想在湘西安家立業,不啻陷入了爛泥潭,想拔出就不易了。莫紋問:「大姐,這兩處火,是你放的吧?」
言四小姐點點頭:「當我知道二妹三妹去大鬧賭場時,就去這兩處大鬧,然後一把火將它們燒了。」小芹又問:「大姐怎知我們去鬧賭場了?」「有一位你們熟悉的人,告訴了我。」「我們熟悉的人?誰?」1400言四小姐朝外面喚道:「時哥,你下來吧,這客棧的伙記,也是我的人。」
一條白影,從窗口一恍而入,莫紋、小芹一看,不禁睜大了眼睛。這位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在賭場上所見到的那位毫不在意的落魄秀士,一位隱藏不露的高手,怎麼會是自己熟悉的人了?
四小姐又說:「時哥,將你的面具除下來吧,不然二妹、三妹將你當成陌生人了。」
落魄秀士將面具取下,竟然是一位瀟灑俊俏的青年。小芹驚喜地叫起來:「時少爺,是你嗎?」
莫紋更是意外,這位高手,竟是時老夫人玉羅剎的孫兒——時逢春,一位靦腆而又有禮貌的少爺,他怎麼也來到湘西,與言四小姐成了朋友?從言四小姐對他的稱呼來看,關係不比一般的腮友,便笑說:「原來是時公子,失敬了!」
小芹又問:「時少爺,你怎麼也來了?還帶了那麼一個人皮的面具,叫我認不出來。」
時逢春笑一笑:「小芹,你變成一個小廝,我在賭場也幾乎認不出你來。」他又對莫紋一揖說:「莫姑娘,久違了!」
莫紋回禮說:「不敢,時公子怎麼來了湘西?」
「在下奉祖母之命,也奉金幫主之命,聽說莫姑娘和小芹遭到了不幸,前來尋訪。」
莫紋問:「我們幾時遭到不幸?」
「莫姑娘不是在湘桂邊界上碰上了點蒼派的豹叔叔和翠嬸嗎?後來發生誤會,為豹叔叔擊傷了?又為不知名的黑衣人救了去,以後就一直不見蹤影。祖母和金幫主擔心江湖上人心險惡,那黑衣人又不知是好是壞,她們不放心,特命在下尋訪。」
「多謝令祖母和金幫主了。」
小芹卻問:「那少爺怎麼不在湘桂邊上,而在這裡?」
言四小姐說:「我也去尋找你們呵,途中碰上了陰掌門的人,展開了一場激戰。其中有位叫掃雪使者的,武功極好,我戰她不過,正危險時,是時哥趕來救了我,挑傷了掃雪,才將陰掌門的人趕跑了,互相詢問,才知道人家也是尋找二妹、三妹,便結伴而行。剛進入廣西,便碰上了丐幫的笑長老,叫我們不用去尋找你們了,並說陰掌門人大舉東進,言家寨恐怕有大難,叫我趕回來,時哥不放心我一個人上路,陪伴我行。不料到寶慶府的新化縣,便傳來陰掌門的冷血這殺人魔頭,帶人已血洗了我言家寨。要不是時哥在旁,我恐怕沒有勇氣活下去……」
莫紋和小芹這才明白,為什麼時逢春會在湘西了。大家一時無語,沉入悲痛之中,半晌小芹說:「大姐,你別傷心難過……」
言四小姐說:「三妹,我的悲痛、難過早已過去了,我現在只有仇和恨,不殺冷血,不除陰掌門,我死不瞑目!」
莫紋說:「大姐,我們這次來,就是找他們算帳的,我要陰掌門人的十滴血,還我們一滴血來!大姐,我們現在商議一下怎樣對付陰掌門好不好?」
「二妹,我來找你們就是為了這事。」
時逢春問:「慕容二兄弟呢?」
小芹說:「他恐怕已睡著啦!要不要我去叫醒他?」
「不用了,慕容二兄弟既然睡了,不必去驚醒他了。」
院子裡的旅客仍在觀看、議論這次大火,他們四人便在房間燈下低聲商議今後的行動,以圖尋找最好的方法對付陰掌門。
也在他們商議的同時,如意賭坊那些給小芹封了穴位的打手們,也自行解了穴位。當他們能行動時,才感到自己的一條命算撿了回來,看到同伴們的屍體,一顆心仍在亂跳。逃到外面躲藏著的五娘,這時也摸了回來,見一些打手們仍活著,急問:「四爺,二爺呢?」
一個打手說:「四爺、二爺恐怕已經死了!」
「他們的屍體在哪裡?」
「在、在貴賓廳。」
「我們快去看看。」
五娘帶人來到貴賓廳,燈火仍在亮著,但貴賓廳已變成了死人廳,走廊、門口、廳內都躺著屍體。毛四爺的屍體橫臥在廳門口,馬二爺卻橫在廳內地板上,一雙眼睛在轉動著。
五娘驚喜:「二爺,你沒有死?」、
馬二爺微弱的聲音說:「我死不了,但也跟死人差不多。」
「二爺,別這樣說,你沒有死就好了!」五娘喝著打手,「你們還不快去抬二爺!」
馬二爺說:「五娘,先別抬我,你過來,我吩咐你辦一件要緊的事。」
「二爺,等你身體好時再說吧!現在先要醫好你的傷才是。」
「不!我的傷是沒辦法醫了,你過來!」
五娘走近馬二爺,蹲下問:「二爺,什麼要緊的事?」
「你快找一個可靠的人,連夜趕去浮坭山向冷爺報告,青衣狐狸在安化城裡出現了!」
五娘一旺:「青衣狐狸?」
「是!就是青衣狐狸。」
「青衣狐狸是誰?她怎麼來的?」
「是那來賭錢的墨小子,他其中的一個跟隨,就是青衣狐,狸。」
「青衣狐狸不是女的嗎?怎麼是男的了?」
「我們都走了眼,就是她化裝成跟隨,快!你快命人去報告冷爺,叫他小心了。」
「二爺,我馬上命人去。看來,兩處的大火,都是她放的了。」
「什麼兩處大火?」
「二爺,你還不知道?當鋪、妓院,都給人放火燒了!」
五娘一邊叫人用床板抬馬二爺走,一邊命人騎上一匹快馬,連夜趕去浮坭山報信。
曉風殘月,晨霧如煙。整個浮坭山沉睡在如煙如幻的晨霧中,一切事物,分外寧靜。就是連宿鳥也沒有醒過來。一匹快馬,飛也似地奔上了浮坭山,衝破了晨霧,馬蹄之聲,也敲碎了浮坭山的寧靜,驚動了山寨,望台上的哨兵,喝問:「來人是誰!?」
快馬上的人答道:「安化馬二爺信使!」
快馬很快在山寨大門停下,守門的人在晨霧中打量來人,喝問:「亮出信物!」
來人亮出信物,說:「麻煩兩位大哥傳報一聲,兄弟有要事稟報冷爺。」
「你等等。」
守門的一個衛士,奔進了山寨大堂,不久,驚醒了內寨沉睡的冷血。他一聽安化馬二爺的信使連夜而來,有要事稟報,便披農而起,問:「信使在哪裡?」
「在寨門口聽候。」
「傳他在大堂上等候,我就出來。」
「是!」
冷血這個頭號的殺手,自從在虎嶺崗斷去了一臂,又在那條山村死裡逃生,他不但將青衣狐狸恨之入骨,也將湘西言家恨透入心。他回西域之後,養了一個多月傷,後又叫人做了一隻用精鐵製成的假手,西天法王和碧眼教主再傳他如何運用假手交鋒。儘管不如真手轉動得那麼靈活,但也恢復了他以往的武功,成為一個左手抓刀,右手以利爪傷人的可怕的殺人魔頭,這只假手,不單是他的手,也是他出奇不意取人性命的一件可怕兵器。這次他奉命重出湘西,帶了十位武功不下他的殺手,一舉而血洗了言家寨,慘殺了言家父子三人,跟著橫掃湘西,真是所向無敵,就是丐幫派人來支援言家,也損兵折將。他們不但佔據了言家在湘西各地的產業,也掃平了丐幫在湘西的各處堂口,成了湘西的一個新的土皇帝,而且勢力擴大到整個湖廣。這麼一來,湖廣也就成了陰掌門進據中原武林的一個大本營了。因為在湖廣,只有丐幫與陰掌門分庭對抗,但在碧眼教主親自率領下,要拿下丐幫的總堂——洞庭湖君山,也只在遲早之間。
冷血唯一不稱心的就是走脫了言三少寨主和言四小姐。他初時根本不將漏網的言家兄妹放在眼裡,認為他們成不了氣候,誰知後來,言家兄妹竟然是神出鬼沒,沒有什麼激烈的交鋒,也沒有什麼刀光劍影的拚殺,而他的手下的一百多個弟兄,沒聲沒息地失蹤了,有的是死在無人的荒野山林中,有的卻屍橫熱鬧的大街上,幾乎全部都是死於殭屍掌下。他這才感到這兩條漏網之魚——言家兄妹,已是自己的心腹大患,最危險的敵人。他也曾四處派人追蹤言家兄妹的下落,可是湘西全是崇山峻嶺、深溝險谷,森林莽草,又何處去追蹤?他也曾四下張榜,指名道姓,約言家兄妹出來交鋒,以決勝負,可是言家兄妹完全沒有武林成名人物的風度,也完全不同已死去言家父子的作風,光明磊落地出來應戰,而是不理不睬,仍偷偷摸摸干暗殺的行為,不時將他手下的一兩個人打發掉。這時,冷血才體會到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一句話了,也暗暗心服二十四騎騎主蘇三娘所說的一句話:「對言家父子,千萬不能殺害,應以恩德籠絡為上,不然,我們就別想在湘西立足。」當時,他報仇心切,對蘇三娘的話嗤之以鼻,相信以武力可征服一切,以戳殺能威攝湘西。他是碧眼教主手下的頭號殺手、一把利刀,相信的是武力。現在,他有點後悔了,但這也是他在夜深人靜、孤獨一人飲酒時一閃念而已,並不是真正的後悔。其實他就是後悔也無濟於事,對言家的仇恨,他怎麼也消除不了。
所以他一聽安化馬二派信使來報,便想到言家兄妹可能有了下落,急忙披衣而起。來到大堂上,問來人:「有什麼要緊之事?」
信使說:「冷爺,青衣狐狸出現了!」
冷血不由心裡打了一個冷戰,一下站起來喝問:「青衣狐狸出現了?」
「是!冷爺。」
「說!在哪裡出現?」
「安化城中,昨夜裡她大鬧賭場,殺了不少人,毛四爺死於她的劍下,馬二爺也給她打成殘廢,癱在床上不能動,所以連夜打發小人前來向冷爺稟報。」
冷血怒喝:「你們怎麼不早來報?」
「冷爺,當時誰也不知道她是青衣狐狸,她化裝成一位公子身後的跟隨,混了進來,直到她殺了毛四爺,重傷了馬二爺才說出來。」
「現在她在哪裡?」
「小、小、小人不知道。」
驀然間,大堂橫樑上一個清脆悅耳的少女笑聲響起來:「你別問他了,他的確不知道。」說時,一條青影似團青雲般從樑上飄落下來,冷血一看,脫口驚問:「是你?」
冷血左右兩名殺手也驚問冷血:「隊長,這是誰?」
「她就是青衣狐狸!」
不但是兩個殺手,堂上其他人也驚震了:「她就是青衣狐狸?」一個個不由全都拔出了兵器,凝神備戰。
莫紋一笑:「不錯,我正是人稱的青衣狐狸。姓冷的,你最好叫你手下的人別亂動,不然,這堂上站著的不是活人,都是屍體。」
冷血既驚又恨,猙獰地笑著:「好好!我們正愁找不到你,你卻自己進來了!你一個人敢空手而來。未免太膽大了吧?」
「你難道不知,我一向都是這麼膽大的麼?連你們的碧眼老主兒所住的地方,我都敢闖,何況這浮坭山?」
冷血身邊一個殺手喝著:「你敢這麼對我們教主不尊敬?不想活命了?」
這殺手的話還沒說完,便只見眼前人影一恍,「啪啪」兩聲,捱了兩個清脆的耳光。當他再看時,莫紋卻在原來的地方,好像沒有動過一樣,手法之快,身法之奇,令所有的人駭然。
莫紋說:「你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個殺手,敢這麼對我無禮?連你們的碧眼老頭兒見了我,也尊稱我一聲莫姑娘,請我坐下喝茶,口口聲聲請我當副教主哩!我真的當了你們的副教主,你算什麼東西?」
捱了耳刮子的殺手在驚震之後,便想提刀撲上,冷血連忙喝聲:「杜三,住手!」
杜三頓時停下:「隊長,她——!」
「我叫你住手就住手!」冷血壓下心中的仇恨,以目示意杜三,「你給我退出去!」
這個殺手一下明白冷血的用意,示意自己出去佈置人馬對付青衣狐狸,便故意悻悻轉身而去。冷血然後向莫紋拱拱手問:「請問莫姑娘,來此有何賜教?」
莫紋哪有看不出冷血的用意?有小芹在暗中監視著,外面還有言四小姐和時逢春等人接應,他將人召集起來更好,就更易大開殺戒。當時也故作不知,笑著:「姓冷的,你這樣就對了,這才是待客之禮嘛!賜教不敢,特來拜訪。」
「拜訪?」
「是呀!如今閣下已是威震湘西,坐鎮湖廣的大英雄啦!」
冷血一時不明莫紋的來意,暗想:難道這狡黠異常的狐狸女,見我陰掌門在武林中聲威日重,雄稱武林,前來進見投靠?還是她自問武功不及法王、教主,不敢為敵,特來修好?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大鬧安化,殺傷我們派多人?難道她以此為手段,增加與我談判的聲威?便不動聲色地問:「莫姑娘不單是來拜訪吧?」
「你說對了,我還要向你討回三個人。」
「三個人?哪三個人?」
「言老寨主父子三人。」
「對不起,在下一時失手,已殺了他們,沒法交給你。」
另一個殺手冷冷地說:「你到地府去討吧!」
「人又不是我殺的,幹嗎讓我去地府討?姓冷的,既然你沒法交人,那請你去地府把他們追回來見我!」冷血一下色變:「莫姑娘,你這是要為言家找我們算帳了?」
「不錯,不但討回三條人命,也討回上百條人命。」莫紋環視大堂,「姓冷的,你們是自行了斷還是要我出手?」
頓時有兩個殺手如閃電般躍出,人快刀也快,幾乎令莫紋沒有絲毫閃開的機會。但莫紋以不可思義的身法、步法,仍然從兩把快刀中閃身出來了。但兩把快刀並不慢,又是左右橫劈過來,只聽見「呀」的一聲慘叫,一個人在兩把刀光中倒了下去,鮮血飛濺,可是倒下去的不是莫紋,而是驚愕一旁的安化城中來的信使,他不知怎麼,莫名其妙闖進兩把快刀的刀口上。莫紋卻在一旁「格格」笑著:「好刀法,不愧為一流殺手!」
兩個殺手驚呆了,他們不明白自己手中的刀明明劈向莫紋,怎麼劈到自己人身上去了?死的雖然是微不足道的一個信使,但也大大丟了一流殺手的名聲。因為法王親自培訓出來的這一批殺手,不但以快著稱,也以准著名,就是他們要劈死一隻蒼蠅,絕不會劈到並排的第二隻蒼蠅上,也不會驚飛了它。現在要劈莫紋這麼大的一個活人,怎麼竟會劈到自己人身上去?
冷血更看得目瞪口呆,他幾疑莫紋不是人,是一隻千年靈狐的化身。看她今天的武功,更是大異於虎嶺崗上所見到的莫紋,他驚喝著大堂上所有的武士:「你們快閃開去,別誤傷了你們!」
大堂上十二名武士,聞聲一下全閃到大堂的兩旁,堂中只剩下冷血和三名一流殺手。形成了對莫紋的包圍。
冷血這次坐鎮浮坭山,除了帶著十名一流殺手外,還有掃雪、除塵兩位使者相助,一百多個西域來的武士聽其調動,其他的便是二十四騎和其他騎下的弟兄,一共有四百多人在湘西。冷血派出了一名殺手馬二鎮守安化城,又派出了掃雪、除塵和兩名殺手,帶著一批弟兄巡視湘西各處,一面搜捕言家兄妹,一面招收湘西各地的黑道上人物,經營言家各地的產業。所以留在山寨上的,只有七名殺手和二百多個弟兄。
現在在大堂上的,只有三個殺手和十二名武士以及冷血自己,另一個殺手杜三,已授意在山寨調動人馬了。就是說在大堂外,山寨內還有四名殺手,幾十名西域武士和一百多名弟兄。這些武士和騎下的弟兄,每個人都有一門看家本領,能在江湖上走動,不同黑道上的一般嘍囉和山匪,只會一些拳腳功夫。
冷血見莫紋在自己和三名一流殺手的包圍中,仍神色自如,毫不在乎,他既敬佩莫紋的鎮定,也驚疑莫紋身懷妖術,不由說:「莫姑娘,在下等人自問不及你,就算你能殺了在下幾個,我那十二武士都是發射暗器的高手,你能走得了麼?」莫紋一笑:「我根本就不打算走。」「你要血灑此地?」「不錯,但不是我的血,而是你們的血。」「你這麼有把握?」
「你不妨試試。」
「好!我算你能殺了堂上所有的人,外面還有我的二百多位弟兄,單是亂箭,也可以將你射成刺蝟。」
「你別嚇我,我看他們全部是死人。」
「死人?」
「是呀!雖然現在不是,等會就是了。」
也在這時,一條屍體給人從外面扔了進來,一個少女聲音說:「姐姐,現在我已經有了一個死人啦!」跟著從大堂後面轉出一位丫髻的小女孩出來,一雙大眼圓而明亮,目光流盼,英氣逼人,正是小芹。
冷血和眾人一看,心頭大怔,這個屍體,正是剛才出去的那名殺手杜三。冷血驚問:「是你殺了他?」他簡直不敢相信小芹能殺了一個與自己武功不相上下的殺手,而且還聽不到半點交鋒的響動之聲。
小芹回答得更妙:「你以為是他活得不耐煩了,自己割斷脖子嗎?」
莫紋說:「芹妹,你出去,這大堂上的人,由我打發好了,這裡沒你的事。」
「姐姐,那你小心啦!」
冷血怒喝:「你想出去?上!誰也不想出去,拼了我們,也要將這兩小女妖放倒!」
冷血這命令,不啻叫堂上所有的人以死相拼。
剎那間,大堂上刀光齊飛,冷血和一名殺手及六位武士圍攻莫紋,兩名殺手和其他六名武士聯手戰小芹。要是在半年多前,小芹戰一個殺手還可以應付,戰二個恐怕不行。可是現在,她的劍法得千年女鬼的指點,更是刁狠莫測一配上她那迎風柳步,武功比以往增長了十倍。她不但輕易閃開了敵人的圍堵,還放倒了兩個武士,人似滑魚般的溜出了大堂。
兩名殺手吼道:「小丫頭,我看你往哪裡跑,緊追不捨,人到刀到,小芹不得不與他們周旋。四名武士更是不顧厲害地奔來,從側進刀。也在這時,一條黑影憑空而來,人還在半空,便掌拍腳踢,招式奇詭,「砰彭」幾聲,四名武士便一個個橫飛了出去,不死即傷,驚得那兩位殺手一看後退,定神一看,是位蒙面黑衣人,只露出兩隻如冷電般的目光,可以直透人心。兩名殺手駭然問:「你是何人?」
來人蒼勁的聲音冷冷吐出「黑鷹」兩字。
兩名殺手全身一震:「你,你,你就是黑鷹?」
這兩名殺手,未來中原以前,已聽說中原武林有位神秘莫測、來往無蹤、武功極高的黑鷹,所有武林中人,都不知道這神秘黑鷹是什麼人,是何門何派,說來就來,說去就去,無人能擋,就是連他的真面目,也從來沒有看見過,但他卻殺了陰掌門不少人。有一點可以肯定,往往青衣狐狸出現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有他的出現。現在果然如此,青衣狐狸出現了,他也出現了。
小芹也驚喜地說:「黑鷹,是你老人家嗎?你來得太好了!」
黑鷹冷冷說:「唔!你去吧!這裡的事不用你管了,你快去寨門接應四小姐,她已帶人殺入了山寨。」
小芹又是驚喜:「真的?」
「快去!別囉嗦!」
「老人家,那我走啦!我姐姐就由你老人家看顧啦!」小芹說罷而去。
兩名殺手相視一下,心意相通,驟然一齊出手,他們感到黑鷹是個可怕的勁敵,不是敵死,便是己亡,沒有半點僥倖。所以他們一出手就是殺人的絕招,兩把柳葉刀分上下,以破雲而去的閃電功,無聲而至。
黑鷹一聲冷笑:「彫蟲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
他們交鋒不到五招,黑鷹的掌力便先震碎一個殺手的心臟,跟著以匪夷所思的手法,將另一名殺手揪了起來,扔到假石山上,立時頭破而亡。他然後步入大堂,一看,莫紋根本就不用兵器,以靈猴百變身法,配合她流雲飛袖之功,如一位仙子凌空飛舞,滿堂飄動。地上,早已躺下了五名武士的屍首,他們都是給莫紋袖勁之力拂中身上和頭部要害穴位而死的。當黑鷹悄然步入大堂之時,莫紋又以莫測的身法,輕出玉掌,拍中了第六名殺手的右肩,這名殺手頓時武功全廢。這是梵淨山的天殛掌法,看去姿態優美,出掌輕而無力,宛似輕拍一下,無關痛癢,卻含陰柔之勁,不傷表面皮肉,而碎斷筋骨,人給拍中,真是不死即殘廢。
這名殺手手中的柳葉刀剛脫手落地,莫紋衣袖輕拂,這把柳葉刀驟然飛起,直插入了最後一名武士的眉心之處,令他無聲撲地而亡。大堂上只剩下冷血和那位武功全廢的殺手了。莫紋所以不急於下殺招殺冷血和那名殺手,就是要活擒了他們,交給言四小姐來處置。
冷血見莫紋武功高深莫測,轉眼之間,就將自己跟前的入全打發掉,所使的手法,幾乎是殺人於無形之中,早已驚得心膽俱裂。本來他還想自己和手下人,不惜一死以拼了這狐狸女,所以不顧一切地出招,招招都是凌厲逼人的殺著,全不管自己的空門大開,可是莫紋根本不與他相拼,令他想同歸於盡也不可能。
冷血心裡明白,這個狐狸女之所以不向自己下殺招,就是想活捉了自己。可以說,他心裡是又驚又怕又怒,想拼不能,想走也不可能。每當他想脫身而走時,莫紋不是以流雲飛袖之功將他逼了回來,就是以掌勁將他逼退下去。而莫紋一身的真氣,更令他不能接近半步。他現在見大堂上驟然出現了一個蒙面黑衣人,心頭更是大震,停了下來:「你,你,你是黑鷹?」
黑鷹說:「不錯,老夫正是黑鷹!」
莫紋出手廢了那名殺手的武功時,早已看見黑鷹來了。現在見冷血停手,她也停下手來,但仍然提防冷血逃跑,笑著問黑鷹:「你怎麼也來了?」
「老夫應承了一個人,不能不來。」
莫紋一聽,知道黑鷹所應承的人,是那千年女鬼,便說:「那我多謝你啦!」
「莫姑娘別客氣!」
冷血見自己在兩大高手包圍中,知道自己氣數已盡,萬難走脫。這個曾經威脅湘西、驚震湖廣的新土皇帝,長歎一聲:「好!你們要我自行了斷,我就自行了斷!」說時,想舉刀自刎,跟著「嗤嗤」兩聲,黑鷹和莫紋幾乎同時出指,凌空封了冷血的穴位,使他手中之刀,噹的一聲落地,令他自盡也不可能。
冷血驚怒地問:「你們想幹什麼?」
莫紋笑著:「你想死得這麼容易嗎?」
「你們……」
「對不起,我答應過言四小姐,要將你活生生交給她。」
黑鷹說:「莫姑娘,你快去外面看看言四小姐,她正與敵只有先活捉了你,去見我們教主、法王,你是他們指名道姓所要的人。」
這名殺手,可以說是狂妄極了,自認為自己手中的一把柳葉快刀,中原武林無人能敵。的確,這也難怪他如此狂妄,他踏入中原,真的沒碰上過強手,他要提要殺的人,沒一個能漏網。他認為莫紋只不過是一流高手而已,教主、法王指名要捉她,一來是她盜來慕容家的武功絕學;二來恐怕也看在她有絕世之美,他也的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一個姿色驚世、貌若天仙的少女。
莫紋聽了感到好笑,她轉問言四小姐:「大姐,你是想我活捉了他?還是殺了他?」
「二妹,你最好能活捉他,我要將他活祭言家慘死在他刀下的英魂。」
「大姐,那你先站在一旁等著。」
這名殺手聽莫紋這麼說,一怔:「什麼?你要活捉我?」
「不相信?這樣吧,我先讓你三招,三招之中,只要你能傷了我,我就跟你去見你們的教主、法王,不然,你只好乖乖受擒。」
「好!你傷了莫怨我!」
這名殺手怎麼也不相信自己三招不能削中莫紋,便一刀劈出,一邊喊:「小心了!」
莫紋一眼看出這殺手只用刀背向自己劈來,目的只想傷自己,並不想取自己的命。莫紋身形一轉閃過,口中說:「這是第一招!」這名殺手突出奇招,用手肘來撞自己,而不用刀,莫紋一笑閃開,說:「這是第二招!」這殺手以不可思議的快速刀法,刀背竟向莫紋頭頂擊下。莫紋以迎風柳步一下閃開,是受傷了吧?」
小芹笑說:「大姐你放心,時少爺半點也沒傷,只是我砍下敵人的手臂時,敵人鮮血濺到他身上而已。」
時逢春也忙說:「美鳳放心,我沒受傷。」
「我真擔心你受了傷哩!」
小芹向言四小姐眨下眼皮:「大姐,你好好看看時公子,說不定他真的受傷了,我去那邊看看二姐殺賊。」說完笑著而去。
言四小姐不由笑罵一句:「這個丫頭,人細鬼大。時哥,你真沒傷?」
「我真的沒傷,你別聽小芹說的。」
「好!時哥,我們也殺賊去。」
兵書上有云:「哀兵必勝」。言四小姐所帶的三十多名勇士,正是哀兵,一個月來,他們將仇恨埋在心裡,悲痛咽於肚中,分散在安化縣四處,一直潛伏不動。現在,他們的仇恨、悲憤爆發出來了。這三十多名勇士,都是言家的嫡系子弟,平常已是驃悍、勇猛、善戰的勇士。這一次他們帶著仇恨、悲痛而來,更是銳不可擋,一個個矯如龍,猛如虎。儘管陰掌門的人有他們五倍之多,猶似一把把利刃衝殺入敵人之中,以一當十,兇猛異常,大砍大殺,吼聲震天,宛如狂風怒濤,不可阻擋。
陰掌門的人卻是倉促應戰,有的人從夢中跳起,赤膊上陣;有的睡眠惺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有的還大夢未醒,便已給衝進來的言家的人砍掉了腦袋。所以交鋒雙方剛一接觸,陰掌門便有四五十人躺倒在血泊之中,已先失銳氣。
等到三名一流殺手聞聲趕來,擋住了言四小姐和時逢春兩人,陣腳才稍為穩定下來。隨後是小芹趕到,不久又是莫紋趕來。轉眼之間,率隊的三名一流殺手死的死,就擒的就擒。聽到是青衣狐狸來了,陰掌門的人陣腳又開始亂了。但他們指望冷血隊長帶人前來,所以仍拚命抵擋。最後聽說冷血已給青衣狐狸和黑鷹活捉了去,四名一流殺手和大堂上的十二名西域武士全部喪生,更是人心在亂,無心戀戰。首先是二十四騎下的弟兄紛紛各自逃生,仍在拚殺的,只有西域來的那一批武士,他們又能擋住仇恨填胸、忿怒似火、不顧生死、猛打猛衝的言家子弟兵?加上莫紋、小芹莫測的武功和身法,來回衝殺,誰最頑強的就打發誰先回家。轉眼之間,這一批西域武士又倒下了一大半,更是潰不成軍。正所謂兵敗如山倒,剩下不多的西域武士,也急忙奪路逃生了。
言四小姐怒喝一聲:「追!」她首先帶頭衝入中寨的大堂,追殺陰掌門的人。跟著是言家子弟兵,有的也衝入大堂,有的繞過大堂,直殺入內寨。這些言家子弟兵,地形熟悉,又是一場血洗言家的慘劇重演。上一次是陰掌門人血洗湘西言家,這一次是湘西言家血洗了陰掌門,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只爭遲與早。而這一次報應,卻是閻王債,追得快。
莫紋擔心言四小姐他們衝入大堂,會與黑鷹發生誤會,趕忙閃入大堂,一看,黑鷹不但不見了,就連受綁的冷血和那成為廢人的殺手也不見了,大堂上已添上幾具屍體。莫紋心想:可能是黑鷹帶著冷血和那名殺手已轉到其他的地方,避免與言家人發生不必要的誤會,於是也跟著奔入內寨。
內寨,也倒下了不少陰掌門人的屍體,言家子弟仍在內寨四處搜索走散的敵人,有的仇恨得連婦孺也不放過。莫紋看見,一閃身,一招折梅手法,將四五個言家子弟手中的刀奪了過來,將這些婦孺從刀口下救了出來。
這幾個驃勇、狠鬥的湘西大漢一怔,愕然問:「莫女俠,你這是——!」
莫紋說:「我知道湘西言家有這麼一條規矩:不濫殺無辜,不欺負婦孺,你怎麼忘記了?」
一個漢子悲忿地說:「莫女俠,你不知道,陰掌門血洗言家寨時,我們多少婦孺慘死在他們的刀口下,山寨幾乎是雞犬不留,沒有一個活口,我們為什麼不能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全殺了他們?」
「我很同情你們,但我們不能這樣濫殺無辜,不然,湘西言家,不但在武林中失去了別人的同情和支持,也在江湖上失去了百姓的同情和支持,將湘西言家視為同陰掌門一樣的殺人惡魔。」
言四小姐聞聲趕來,問:「二妹,出了什麼事?」
莫紋說:「沒有什麼,這幾位大叔、大哥,一時殺得順手,險些將這些婦孺也錯殺了,幸而他們及時收手。」
「二妹,你別為他們說好話了,我瞭解他們的仇恨,也瞭解他們的性格。」四小姐轉身對一個短髯的大漢說:「井叔,你是我的長輩,我們上山時怎麼說來?」
這位叫井叔的大漢說:「四姑娘,是我們錯了,幸而莫女俠及時阻止了我們。」
「井叔,我瞭解你,你有一個兒子慘死在他們手下,講到仇恨,我比你更大,但我們是湘西言家,可不是陰掌門的人,不能因仇恨而亂來。言家的祖訓,我們還是要遵守的,不然我們言家今後怎能在湘西立足?怎能取得湘西百姓的同情和幫助?沒有他們在暗中幫助我們,單是上一次,我們就給陰掌門人趕盡殺絕了,還能報仇雪恨嗎?」
「四姑娘別說了,我知錯了!你處罰我吧!」
言四小姐歎了一聲:「井叔,這一次算了,下次可別這樣啦!這些婦孺,放了她們,分給她們一些銀兩米糧,讓她們投奔到別處。井叔,你將這一命令傳下去,這事就由你來安排。」
「是!」
莫紋不由暗暗佩服言四小姐對這事處理得當,不愧為湘西的一位女中豪傑、巾幗英雄。等井叔他們走後,莫紋說:「大姐,你可是一位將才呵,很能帶兵打仗。」
言四小姐笑著:「二妹,你別笑我了!我算是什麼將才?做個山大王還差不多。」
「大姐,你有沒有看見黑鷹?」
「黑鷹?」
「是呀!」
「是你所說過的,那出沒無常、神秘莫測的武林高人?」
「就是他,你看見了他?」
「沒有呵!他也來了這裡?」
「來了!」
言四小姐驚喜:「真的?他現在哪裡?」
「大姐,我正問你有沒有看見他哩!我要是知道他在什麼地方,還問你嗎?」
「二妹,你是在什麼地方看見他的?」
「大堂上。」
「哦?我追殺敵人進大堂,可沒有看見。」
「大姐,你帶來的人有沒有看見一個蒙面的黑衣老人?」
「看來沒有,要是有這麼一個人,他們會來向我報告的。」
「也沒有人看見冷血這殺人魔頭?」
「沒有!我們正追尋這魔頭。二妹,我也正想問你,怎麼,不見了這魔頭?難道他知道你來,聞風先逃走了?」
「不!」我已活捉了他。」
四小姐更是驚喜:「真的?現在這魔頭在哪裡?」
「我將這魔頭和另一名已成了廢人的殺手,交給了黑鷹看管,現在既然黑鷹和那魔頭都不在大堂上,大姐,你快命人在山寨四處搜索,看有沒有他們的下落。」
「二妹,現在我的人,正三五一群,四下搜索躲藏的敵人,不難發現黑鷹和這殺人魔頭的。等一會,就有下落了。走!我們到中寨大堂前等候搜索、追殺的人回來。」
這時紅日東昇,晨霧完全消失,浮坭山的峰峰嶺嶺清清~楚楚可見,去搜索、追殺敵人的言家子弟兵陸陸續續回來了,連追上山峰的小芹和時逢春也回來了。浮坭山的一場戰鬥已宣告結束。言四小姐問遍了所有的人,都沒有看見過黑鷹和冷血。
莫紋疑惑在問:「大姐,會不會有什麼地方沒搜索到?」
井叔說:「莫女俠,這山寨我們比陰掌門的人還熟悉,知道什麼地方可藏人,什麼地方不可藏人。我們仇恨壓心,還有什麼地方沒去搜索過的?」
言四小姐也說:「二妹,黑鷹不會故意將這魔頭收藏起來不交回你吧?要不,我們哪有搜不到的?再說,黑鷹這時也應該將人交給二妹了。」
莫紋一想也是,黑鷹絕不會故意將這魔頭藏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可是,又怎麼不見了?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逃入大堂的一些西域武士順手將這魔頭救走了,或者事先有冷血忠實的手下將他搶了去;二是這魔頭自絕身亡,黑鷹怕不好向自己交代,丟下這魔頭屍體,自己悄然離去。
莫紋再想一下,認為這兩種可能都不可能產生。黑鷹武功奇高,又有誰能從他手中搶走了魔頭的?二是冷血已給封了穴位,全身都不能動,又怎能自殺?
小芹說:「姐姐,別不是這個黑老頭兒將這魔頭帶走了?」
莫紋問:「他帶走這魔頭幹嗎?」
「誰知道呢!這黑老頭兒稀里古怪,行為作事不同常人,說不定這老頭兒看上了這魔頭,將這魔頭作為自己的衣缽傳人哩!」
「小芹,別胡說八道,黑鷹怎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就是選一條狗,也不會選中這魔頭。」
「姐姐,那怎麼不見了他們的?」
莫紋想了一下:「大姐,我們再去大堂裡看看有什麼蛛絲馬跡留下來。」
「二妹,那我們去!」
莫紋和四小姐步入大堂,小芹和時逢春也跟了進來。莫紋的目光先打量地上橫躺直臥的敵人屍體,看看有沒有冷血這魔頭的屍體在其中,在眾多的屍體中,並沒有冷血的屍體,也沒有那已成廢人殺手的屍體。莫紋的目光又巡視大堂四壁,除了敵人飛濺的血跡之外,也沒有什麼可疑的痕跡留下來。最後,莫紋的目光注意到大堂上面所有的樑柱了。小芹的目光也跟著莫紋轉,她一下叫喊起來:「姐姐,你看,兩邊兩條的橫樑上,好像都捆著人哩!姐姐,我上去看看。」
莫紋一看,果然在自己悄然進入大堂時所伏過的橫樑上,有人直臥著捆在那裡。便說:「芹妹,小心,有可能是漏網的敵人縮臥在上面!」但話一出口,莫紋又感到自己說錯了,要是躲藏的殘敵,叫人發覺,還有不行動的?等人去捉麼?
小芹應了一聲,人似輕燕,凌空而起,附在一條直樑上,一看,歡叫起來:「姐姐,是那殺人魔頭冷血和一名殺手給黑鷹捆在橫樑上哩!還留下一張字條。」
「芹妹,你取下字條讓我看看。」
小芹取下字條躍下,交給了莫紋。莫紋一看,上面寫著:「老夫有事先走,請見諒。」小芹問:「姐姐,這個黑老頭兒幹嗎將人捆在樑上?」
莫紋已知黑鷹之意,看來不願與言家的人見面,藉故有事先走。他所以將人捆在橫樑上,一是怕陰掌門人將冷血劫走;二是擔心言家的人衝進來將這魔頭亂刀分了,自己不好交代。她笑著回答小芹:「我怎麼知道?丫頭,你不是說他稀里古怪的嗎?」一邊將字條交給言四小姐看。
四小姐看後問:「這位高人有什麼要事先走了?」
「大姐,他行動跟他的人一樣神秘,誰也不知他去哪裡,也不知他幹什麼。」
「可惜我無緣能見到這位人間奇人。」
小芹說:「大姐,就是見了他,只能見到他的眼睛,也見不到他的真面目,見了也沒用。」
「哦?他經常都蒙了面孔?」
「是!」
「二妹,你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
莫紋說:「沒有見過。」
「二妹,你怎麼不叫他揭開面巾給你看看的?」
「他說他面容奇醜無比,不想人看見。」
小芹說:「姐姐,他是在騙你,我看他一點也不醜。」
「哦?丫頭,你看見過他的真面目了?」
「我沒見過,但少爺說他看見過,說是位白鬍鬚的面容慈祥的老頭兒。」
莫紋一下想起了在桂北的山中養傷時,是黑鷹將這癡兒帶了來,癡兒也曾的確見過了這黑鷹的真面目,但形容不出來。便說:「好了!大姐,我們也不去說這黑鷹了。芹妹,你去將這殺人魔頭提下來。」
當殺人魔頭冷血和那名殺手給提下來時,言家的人,一個個兩眼冒火,便想衝去將他亂刀分了,言四小姐說:「大家別亂動,不能讓這魔頭就這麼便宜地死去!」
有的說;「四小姐,將他凌遲處死!」有的說:「不!先將他的皮剝下來!」有的吼道:「先砍了他的雙手雙腳,讓他慢慢痛苦的死去!」
可是,在這一片忿怒的人聲中,冷血卻是雙目緊閉,充耳不聞,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言四小姐想起自己父兄慘死在這賊頭的刀下,便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叱著:「狗賊!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
冷血彷彿如死人般的,仍然動也不動。小芹說:「莫不是他已經死了?」
莫紋走近看了看,說:「不!是黑鷹點了他的昏睡穴。」說著,用腳尖一點,便解了冷血和那名殺手的昏睡穴,冷血才甦醒過來,睜開眼一看,見自己四周儘是一雙雙忿怒如火的目光,尤其是言四小姐的一雙目光,忿怒得可怕。
冷血說:「好好!我落在你們的手上,要殺要割任便。」
言四小姐冷冷地說:「你還想活嗎?就是死,我也不會讓你死得容易!」她轉身對言家子弟說:「清理大堂,開設靈堂,我們要用這賊的人頭和心肝,活祭我們言家死去的英烈們!然後碎了他的屍體,丟到山野中去餵野獸!」
「好——!」
大堂響起了如雷鳴的回應。
言四小姐在生殺了冷血和兩名殺手,祭了自己死去的父兄和其他死難者後,毫不留戀地下令一把火燒了言家寨。
小芹奇異問:「大姐,這不是你言家的山寨嗎?幹嗎燒了?」
言四小姐長歎一聲:「這是我言家先人的產業,我又何嘗捨得一把火毀掉?但在目前,是敵強我弱,我們無能力保得住這個山寨,派人守在這裡,那是明擺著一個目標,住也住得不安穩,日夜提心吊膽防著陰掌門的人來侵犯。我又不甘心它為陰掌門人所用,不如一把火毀了。湘西之大,我言家隨處可住,叫陰掌門人摸不到我們,無法知道我們的行蹤,而我們不用背上這麼一個大包袱,放開手腳,自由自在,揪住時機,冷不防突然襲擊,吃掉他們的一些人,然後就跑,這不更好?」
莫紋心想:怪不得江湖上有人說:「寧可得罪皇帝、閻王,也不可得罪四川陶門和湘西言家。」
小芹說:「大姐,你這種打法,可不夠光明磊落呵!」
言四小姐一笑:「三妹,我記得你在虎嶺崗與我護寨長老交鋒時,不也是這樣嗎?一站即走,四處游動,揪住時機,突然進招。不過你是用在單打獨鬥、兩人交鋒上面,而我是用在與整個陰掌門的戰術中。跟陰掌門的人鬥,我言家才不同他們講什麼光明磊落和武林規矩。我們是志在復仇雪恨,暗殺、下毒、偷襲,只要能殺他們,我們什麼方法和手段都可以使得出來!總之,陰掌門一天不在武林除名和江湖上消失,我們就一天不停止搔擾,叫他們在湘西一天也不能安寧。這個山寨,等我消滅了陰掌門,再重新建過也不遲。」
言四小姐這一願望,與莫紋的願望一樣,她也要消滅陰掌門,殺了碧眼教主,再為慕容家重建紫竹山莊。以往她出於報慕容家之恩,現在,她已身為慕容家的人,除了報恩,也是自己的責任。
言四小姐最後幽幽地說:「不知我以後有沒有機會,重建言家寨了!」
莫紋說:「大姐,你一定有的,我會與你在一起,叫陰掌門在武林中除名,從江湖上消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到底她們能否達到目的?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