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公孫不滅驀然瞧見了水月宮的一男二女正朝醉月軒走來,小丹卻說不在這裡吃飯了。公孫不滅感到就這麼回頭走,必然與水月宮的一男二女碰面,自己不是會讓她們認出來了?二來自己不是特意來蠡園看他們的嗎?這正是好機會,怎麼反而走的?於是他對小丹說:「算了,我們既然來這裡吃飯,好歹也要試試,不要去別的地方了。」
小丹還想說,公孫不滅早已進了店。他害怕小丹再糾纏下去,就會讓那—男二女注意,那就難堪、尷尬了。小丹見公孫不滅已走了進去,也只好願進來。
醉月軒,門面不大,入門處早是一個小廳,擺設著一些茶几、坐椅、盆景、字畫等等,並不是飲酒吃飯的地方,只由一個店小二接待。穿過門面小廳,裡面才是吃飯、飲酒之處。
醉月軒是座園林似的酒樓,一到裡面,幽徑、曲廊、小亭、樓閣、廂廳,佈置得令人舒適、靜雅、悅目,它哪裡是什麼酒樓飯店?而是蠡園中的園中之園。每處樓閣、廂廳、小亭都是一種花的名稱:牡丹、海棠、芙蓉、玫瑰、山茶等等。不論小亭、樓閣、廂廳、大堂,都陳設得異常幽雅,窗明几淨。有的只有一張圓桌,有的擺放著三四張方桌,都是一色的酸校、大理石的傢俱,怪不得它收費那麼昂貴了。它完全沒有外面酒肆、茶樓那麼喧嘩、吵鬧、嘈雜,更沒有一般茶樓那種煙霧瀰漫、熱氣騰騰的景象,清雅得狠。這真是文人雅士、富豪人家飲酒作樂、觀景吟詩的好地方。客人與客人之間,誰也不打擾誰。
公孫不滅不敢走進只有一張圓桌的小亭、廂房中去,卻選擇了擺放三四張小方桌的一間小廳,在一處靠近窗前和池水的一張方桌坐下,從窗口看出來,可看見外面客人的來往和軒中的景色。
小廳裡負責接待的店小二走了過來,態度和藹可親,不似大門口那位店小二限睛那麼勢利,毫無笑容。店小二先給他們擺下茶杯、碗筷,又給他們斟上一杯清香的龍井茶,然後問:「公子想點什麼菜式?要什麼酒?」
單這一副茶杯、茶碟、碗、筷、匙羹,儘是江西景德鎮上好的瓷器,製作得十分精細,美觀,大方。這是王府貴族、富家人家所有的餐具,與公孫不滅、小丹平時在家所用的飯碗截然不同。嚇得小丹不敢去碰,害伯不小心打爛了,自己賠不起。
公孫不滅也是平生第一次到這等的富豪酒樓上用飯,見店小二問,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問:「你們有什麼酒?」
店小二回答:「小店裡各種各樣名酒都有,花彫、女兒紅、茅台、竹葉青、太白醉、七日香等等,不知公子喜歡哪一樣?」
「你,你給我來一壺花彫好了。」
「是,公子要什麼菜?」
公孫不滅本想問有什麼菜的,但一想,這樣一問,店小二必然又羅列一大串的菜名來,反而弄得自己不知要什麼好,便說:「你將你店裡最好的菜,弄兩菜一湯給我們好了。」
店小二笑著:「是,是!那小人斗膽為公子作主了。」於是他揚聲高呼,向小廳外的一位掌櫃說,「『鳳鳴歧山』『鴛鴦戲水』和一味『瓊鰲吐浪』。」那位掌櫃也應聲說:「風鳴歧山、鴛鴦戲水和瓊鰲吐浪!」
公孫不滅和小丹聽了愕然相視,不能言語。風鳴歧山、鴛鴦戲水、瓊鰲吐浪,這是什麼菜?世上有這樣的菜嗎?這些都是稀有的珍禽異獸,除鴛鴦可以看得見外,鳳和鰲魚,誰人見過?這兩種菜,都是書上寫的有靈性的珍禽神獸,能拿來做菜下酒嗎?那不罪過了?焚琴煮鶴,已是暴殮天物了:屠鳳殺鰲,豈不是更觸怒上天?公孫不滅剛想制止,說不要這兩菜一湯的,誰知昨夜裡那一男二女,也走進了這小廳,嚇得公孫不滅將要說的話又嚥下肚,掉頭往窗外望去。
這一男二女,不知是存心跟公孫不滅開玩笑,還是有意再次捉弄公孫不滅,一些高雅幽靜的小亭間不去,一些豪華富麗的富閣不入,偏偏選擇這一間清雅、舒適小廳。小廳不大,可以一眼望穿,桌子與桌子之間相隔不到一丈,略為大聲笑談,小廳上的人都可以聽到。小廳上的四張方桌,有兩張已坐了人,一張是公孫不滅主僕佔有,下張是位青衣老者,獨自斟飲。這一男二女進來,略一目視了小廳一眼,便選擇了靠近湖邊窗下的一張方桌坐下。不知是公孫不滅換上一件衣服,還是昨夜裡月光下看不清公孫不滅的面目,一男二女似乎沒有注意到公孫不滅。他們一坐下,就再不理睬旁人了,白衣少女悅耳動聽的聲音說:「大哥,你點菜吧!」紅衣少女仍帶稚氣的童音說:「大哥,你別點得太多了!」青年俠士哈哈大笑:「你們是不是心痛銀子了?」
「誰心痛了?我伯多了吃不了,那不糟蹋、浪費嗎?」紅衣少女叫嚷起來。他們的到來,不異吹進一股春風,給這寧靜的小廳帶來了歡樂的生氣,也打破了小廳的原有寧靜,引起了青衣老者的注意。
小丹更是一早注意他們了。心想:這不會是少爺昨夜裡所碰上的一男二女吧?不由輕問公孫不滅:「少爺,是不是他們?」
公孫不滅點點頭:「不錯,就是他們。」
小丹一怔:「真的是他們!?」他真不敢相信,這一男二女與別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只不過是富豪人家的公子小姐罷了,行為也沒有什麼怪異呀!他們是明叔所說,令武林中人談虎色變的神秘可怕人物?不像明!尤其是那位紅衣少女,比自己還小,簡直是個小丫頭,能有那麼奇高的武功嗎?小丹不由疑惑地問:「少爺,你有沒有認錯人了?」
公孫不滅「噓」了一聲,輕聲說:「你想死了?那麼大聲幹嗎?不怕他們聽到了?」
小丹嚇得不敢出聲,這時,店小二將第一道菜端了上來,公孫不滅和小丹一看,頓時又驚喜得睜大眼睛,只見碟中用油雞和各種滷味拼成一隻鳳凰,朝遠處一座山峰高鳴。這哪裡是一碟菜?簡直是一幅畫,一件精美的工藝品,令人捨不得去破壞它。公孫不滅問:「這是鳳鳴歧山?」
店小二笑著:「這是小店一道有名的菜式,請公子慢慢品嚐。」
小丹心裡卻嘀咕了,這麼一道名貴的菜,看來起碼要一兩多銀子吧?幸好自己今日帶了十兩銀子出來,不然,真不知怎麼結賬呢。
不久,第二道「瓊鰲吐浪」的菜式又端了上來。公孫不滅一看,是一條紅燒的金色鯉魚,橫臥在一堆白色的粉絲之中,公孫不滅心想:這一道菜用料一般,但菜名卻取得極好,也貼切。原來雞就是鳳凰,鯉魚就是瓊鰲,我還以為真的拿鳳凰和鰲魚來做菜呢。
跟著「鴛鴦戲水」也端上來了,原來是一大碗髮菜燉水鴨,這個菜也取得頗有意思的。看來這個醉月軒的老闆大概是文雅之人,將菜名取得這麼好聽又貼切,怪不得一些富豪人家、王孫公子、文人雅士來這裡了。
這一湯二菜,名美味好,可以說是色香味懼全。公孫不滅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等極為上乘的佳品,一時心情高興,連欽幾杯花彫,慢慢品味。小丹說:「少爺,這麼大碟的菜,我們只吃菜就夠飽了,不用叫飯啦!」
公孫不滅說:「那就盡量吃菜、喝酒好了,別叫飯啦!」
他們主僕兩人,連飲了兩壺花彫酒,菜也吃得七七八八。公孫不滅微有醉意,看看這小廳,青衣老者不知何時離去。那一男二女,也在高興的飲酒,歡笑暢談。小丹起初還不時的打量著他們,可是見他們沒有什麼與別人不同的地方,所談的話,與昨夜所發生的事全無關係。小丹也覺得那一男二女,也朝自己和少爺望了兩眼,好像全不認識。按道理來說,他們昨夜裡那麼戲弄少爺,還用迷魂藥迷倒了自己和明叔,發現了自己和少爺後,應該有點驚訝才是,可是他們全無反應,宛如陌路人一股。
小丹心想:看來少爺多數是認錯人了!所以他們後來就不去注意他們了,只顧欽酒吃菜。
酒足菜飽以後,主僕兩人又呷了一杯香茶。小丹問:「少爺,我們走吧!」公孫不滅點點頭,再打量那一男二女,見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感到再坐下去沒有什麼意思,說:「好,我們結賬。」
可是一結賬,公孫不滅和小丹頓時傻了眼,是四十八兩三錢四分白銀。
他們所帶的十兩銀子遠遠不夠。小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說:「小二哥,你是不是報錯了,是四兩多銀子吧?」
店小二一聽,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公子,小人絕對沒有算錯,風鳴歧山是十五兩三錢;瓊鰲吐浪是十八兩六錢;鴛鴦戲水是十兩。這一湯二菜,便是四十三兩九錢銀,加上酒錢、菜錢和小費,共四兩四錢四分,一共是四十八兩三錢四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近五十兩銀子,對富豪人家不算什麼一回事;對貧苦人家,幾乎是一家五口四五年的費用了。就是對公孫不滅來說,也幾乎是一年的伙食費!就這麼一餐用光,公孫不滅微有的酒意,一聽到這數字,頓時給嚇醒了,一時呆若木雞。小丹叫起來:「一碟菜要十多兩銀子,你們這不是明搶嗎?」
店小二沉下臉來:「小哥!你嘴巴放乾淨一點,我們將本求利,所賺不多,怎麼是搶?」
「一碟什麼瓊鰲吐浪,不過是半邊鯉魚和一些粉絲,五錢銀子也不用,你們要十八兩多銀子,不是明搶是什麼?」
「粉絲?你真是豬八戒吃人參果,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那是上等的魚翅,其中還有鮑魚和海參。」小丹眨了眨眼:「什麼!?魚翅?哪一條條白色的東西是魚翅,我怎麼吃不出來?」
店小二譏諷的說:「我看你恐怕從來沒吃過魚翅,怪不得將魚翅當粉絲了。粉絲有這麼爽口和好味嗎?」
「誰叫你們給魚翅我們吃了?你這不是存心坑害人嗎?」
小丹的話一出口,那邊的紅衣少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起來,對白衣少女說:「姐姐,他說話怪有意思的。」
白衣少女也含笑說:「他自已吃不出來,怎麼反而怪人家坑害他了?」
店小二又問:「你們是打算存心賴賬了?」
小丹說:「我沒叫你們要魚翅呵!」
「哦,是誰開的子」
「我看你是存心來這鬧事的,你也不去打聽打聽,這間醉月軒是誰開的?」「是常州知府的三少爺開的,連無錫縣的縣太爺也不敢來這裡鬧事,吃飯照樣得給錢。」
小丹大概年幼不懂事,也可能仗著自己是武林世家公孫家的人,不將其他什麼知府、知縣看在眼裡,仰著頭問:「三少爺又怎樣了?他也不能坑害人呵!」
「看來不給你們一點教訓,你們是不知道醉月軒的厲害了!」
「你們怎麼厲害法?」
「我們打你一頓還不算;還要將你們拉到衙門裡去,沒錢不放人。」
「你們打人還要錢哪!那不太霸道了麼?」
店小二再不跟小丹說了,向外邊喊:「快來人呀!有人在這裡白吃鬧事的。」
他們的吵鬧,早已引來了不少的人,跟著有三四個打手模樣的漢子分開人們,走了進來,喝問:「誰敢在這裡鬧事的?」
店小二一指小丹和公孫不滅:「就是他們兩個。」
為首的漢子打量了公孫不滅和小丹一眼,看到的是一個文弱書生和小重,有點訝異:「是他們兩個?」
「就是他們。他們不但不給錢,反而說我們存心在坑害他們。」
「哦,那他們存心來找死的了!」
公孫不滅自出娘胎以來,從來沒有看見和碰上這等的場面,他頓時嚇得不知怎麼辦才好,何況在這小廳上,還有那一男二女,似乎在頗有興趣的看著自己,他害怕給他們認出來了,一直木然不敢出聲。再說,他更不想在這種十分尷尬的情況下別人認出自己。現在見事情鬧大了,來三四個勁裝的漢子,一臉兇惡,便連忙站出來說:「各位請息怒,晚生主僕兩人,並不是來鬧事的,只不過想說貴處的飯菜貴得驚人而已。」
為首的漢子說:「你既然嫌貴,幹嗎還跑進來飲酒吃飯?」
「晚生不知貴處的飯菜這麼昂貴呵!」
「現在你既然吃了,想不給錢?」
「晚生怎敢不給錢的?」
「好!你現在馬上給我們結賬。」
「晚生身上沒帶夠這麼多銀兩,求各位通融一下。」
為首漢子說:「你這秀才,說來說去,還是不想給錢。」
另一千漢說:「他們不給錢,先打他們一頓,然後將他們吊起來,叫他們的家人帶錢來贖人。」公孫不來一怔:「你們別亂來!」
「亂來!?老子就先打你,看你怎麼樣。」這漢子說著,就一拳凶狠地朝公孫不來心口上擊去。公孫不來呆住了,一時不知閃避,「彭」的一聲悶響,就一拳正好擊中了他的胸口。
凶漢滿以為這一拳準會將這弱不經風的秀才打得吐血,仰後翻倒在地爬不起來。因為他這一拳實在用勁不小,誰知公孫不滅只向後倒退幾步,便站穩了,面露愕然的神色。
打人的凶漢「咦」了一聲,面露奇異的目光,他不是奇異這秀才怎麼不仰後翻倒的,而是奇異自己的一拳之勁,擊在秀才的胸口時,感到秀才身上有一股吸力,將自己的勁力吸了去。
這一怪現象,不但凶漢感到奇異,連公孫不滅也莫名其妙。他哪裡知道,這正是他母親見他從小體質瘦弱,每日用各種藥材熬成水,為他洗滌或浸泡,同時拍打他渾身筋脈,使他今後經得起任何摔打,同時又暗傳了一套運氣調息的呼吸吐納之法,能使外部擊來的勁力,轉化為己用,從而增強了自己的內力。
他母親每日拍打他的勁力,自然而然就輸入他的身體內。他母親過早逝世,就是將自己,畢生的內力,全輸入他的體內了,使他暗暗具有武林中一流高手的內力,為他今後學武,打下了豐厚堅實的基礎。他身形雖然瘦削,卻比任何同年齡的人都來得堅實、硬朗,從此也極少病痛,這一點,他母親不說,公孫不滅自然就不知道母親對自己的苦心用意,也不知道自己經受得起任何勁力的摔打。所以他給凶漢一拳擊中之後,只向後退了幾步,並不感到疼痛,反而增加了他的內力,這就是他面露愕然之處,以為凶漢沒有用勁打擊自己只凶漢一拳擊中他後,在奇異後又說:「好,你這秀才有些邪門,老子再擊你一拳,看你倒不倒。」
而這時,小丹憤怒得如一頭小豹子一樣,「你敢打我家少爺?」說時用腿一掃,雙手一推,就將這個還想襲擊公孫不滅的凶漢,似敗草一樣的推了出去,狠狠摔倒在小廳之外。
小丹人小力不小,從小得到公孫家的武功指點,跟隨公孫不滅之後,更得到明叔夫婦的精心傳授武功,這些武功,不是江湖上的花拳繡腿,而是搏擊之技。雖傳的不是上乘的武功,但也是武林中的一流武功,一殷六七個會武功的大漢,不能挨近小丹之身。明叔夫婦之所以精心傳給他功夫,就是使他在外面能保護公孫不滅,不受惡少、流氓們的欺負。
現在小丹見公孫不滅被人期負,別說這凶漢只是醉月軒的一個打手,就是縣太爺,他也會不顧一切的拼了性命去保護自己的少爺。所以憤怒得像頭豹子,一出手就使出公孫家的武功,用勁極猛,一下就將這打人的凶漢摔出小斤之外。
為首的漢子一見,怔了怔,願著怒道:「好小子,你真是老虎頭上捉虱子,嫌命長了!上!跟我狠狠的打,看他還敢不敢撒野的。」
兩個打手頓時撲上,似餓虎撲羊般的撲向小丹,手腳齊下。小丹身形靈活,他一邊縱跳,一邊對公孫不滅說:「少爺,你快閃到一邊去,小心他們打著你了。」
公孫不滅害怕的說:「別打,別打!有話好好的說。」
這場交鋒,是公孫不滅怎麼也制止不了的。就是小丹停手也不行,醉月軒的打手們不但要將小丹打得半死,還要將他吊起來拷打。何況小丹根本就不會停手。
醉月軒的兩個打手,儘管聲勢洶洶,其實他們只會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那裡是小丹的對手?才四五個回合,一個給小丹摔在地上爬不起來;一個給小丹打得眼青臉腫、暈頭轉向,反而將自己店的碗碗碟碟打得粉碎。
為首的漢子這一下傻了眼,三個牛高馬大的漢子,居然不是一個未成年孩子的對手,他喝開了暈頭轉向的打手,對小丹說:「好小子我來會會你。」公孫不滅說.「你們不要打好不好?」
「不打可以,你們不但得付酒菜錢,更得賠償我店的一切損失和三位受傷兄弟的醫治費用。」「那,那,那要多少銀兩的?」
「沒一千也得八百兩。」
公孫不來驚呆了:「要那麼多?」
小丹說:「小爺,你別聽他胡說,這些碗碗碟碟和桌椅又不是我們打爛的,是他們自己打爛的,關我們屁事。要賠,他們自己賠去,我們連半文錢也不賠。至於他們受了傷,那是活該,誰叫他先動手打人了?」
「小子,你不賠也可以,得留下你們主僕兩人的性命。」
公孫不滅愕然:「命怎麼留下來的?」
小丹說:「少爺,他說他要殺死我們。」
「光天化日之下殺人,他們不怕王法嗎?」
紅衣少女聽了吃吃地笑起來,對自衣少女說:「姐姐,我看這秀才是個十足的書獃子。」
這時小丹朝那為首的惡漢說:「你別惹得少爺火起。少爺火起了,不但殺了你,更放一把火,燒了你們這坑害人的店。」
紅衣少女聽了拍起手來:「好呀,這座醉月軒燒掉了,那恐怕得上萬兩銀子才能建得起來,小兄弟你快放火呀!」
公孫不來一聽,不由得急了:「小丹,你可千萬不能放火,這不是鬧著玩的。」
紅衣少女說:「書獃子,人家要你們兩個人的性命,可不是鬧著玩。」
果然,為首的漢子早已縱起,—雙大手宛如兩隻利爪,直取小丹。顯然,這漢子比其他三個打手的武功略為高了些,抖出的是鷹爪門的武功。這門武功甚是霸道,一擊傷人。利爪不但可撕下對手的一塊肉,更能抓穿人的肚皮,將對手的心臟掏了出來。輕者,也可斷人四肢。武林中名門正派的人,往往不願去學這門近乎歹狠的武功,而學這門武功的人,往往是黑道上的凶狠之徒,朝廷的東西兩大內侍高手,往往也學這門武功。
小丹見對手抖出了這門凶殘霸道的武功,一邊閃避,一邊急叫公孫不滅遠遠站開。白衣少女忍不住說:「小兄弟,你用心對敵吧!這個書獃子,有我們看住,別人不能傷害他的。」
小丹大喜:「小姐,那我就放心了!」
小丹拔出兩把防身的匕首,抖出了江南武林世家公孫氏的另一門近身搏鬥的武功——連環流雲刺。身形飛旋,兩把鋒利的寒光,宛如兩道流光急電,逼得這為首的漢子不能近身。這一套連環流雲刺法,是公孫世家從鴛鴦雙劍中轉化出來的一門武功,似乎專門用來對付鷹爪門一派的武功。不論這為首漢子如何縱、躍、飛、閃,竟不敢闖人小丹的寒光中去;只能急得亂騰、亂跳。
一來這漢子的鷹爪功,只不過練到三四成,根本沒踏人武林中的二流高手之列,頂多只是一位三流的高手。對付江湖上的一般武林中人還可以,對付小丹卻不行了。雖然小丹也頂多是一位二流高手,但所學的武功,都是一些上乘的武功,招式精湛,所以在十多回合後,小丹人刀並進,出奇不意,飛起一腳,一下將這為首的漢子從窗戶踢出了小廳外,摔進了外面的水池裡,濺起了了大片的水花。小丹也踢著從窗戶躍了出去,站在小池邊問:「你還要不要我們留下命來的?」
突然有人厲聲喝道:「給我住手!」
小丹抬頭一看,來的是一位連腮短鬚黑臉的凶悍大漢,豹眼海口,神態威嚴。小丹仰面問:「你是誰?」
跌落水池裡的為首漢子一見來人,急叫著:「武教頭,快將這個小賊抓起來!他吃飯不付賬,還行兇打人。」
小丹說:「哎,你別惡人先告狀的,我們幾時說不付賬了?只不過說你們的飯菜貴得太過駭人而已,碰巧我們身上沒帶這麼多的銀兩來。說到打人,是你們先出手打我家少爺的,怪得我反抗嗎?」
這時,水月宮的一男二女隨著公孫不滅也走出了小廳。紅衣少女說:「是呀,這位小兄弟說的半點也沒有錯,人家只不過說這裡的菜昂貴一點而已,他們就動手打人了!」
那為首的打手說:「武教頭,他們與小賊是一夥的.存心來這裡鬧事。」白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這張嘴頂喜歡胡說八道的,看來,你不想要你的舌頭了!」
紅衣少女嚷起來:「我們與這小兄弟索不相識,只不過說說公道話罷了,我們怎麼是一夥的了?我姐姐說的不錯,你這個人胡說八道,任意栽贓的舌頭,真的是不想要了。」這個漢子仍不知死活,在水池裡說。「你們敢割我的舌頭?」
他的話音剛落,紅衣少女身形一閃,驟然已到他前面一塊石上。他剛張大嘴巴驚愕的說:「你,你……」只見紅衣少女手中的劍光一閃,他的舌頭便給割了下來,弄得他嗚嗚呀呀的,再也說不出話來,而紅衣少女又早已躍回原處、這真是,不可思議的行動,只在剎那之間完成。
這一下,不但小丹、公孫不滅震驚了,所有的人也震驚起來。尤其小丹,這一下相信了公孫不滅所說的,他們的行動快得令人目瞪口呆,的確是水月宮中神秘莫測,那裡的人殺人在一時的喜怒之間。
公孫不滅驚駭的問:「你,你……你真的割下了他的舌頭?」
紅衣少女一笑說:「他這麼喜歡胡說八道,拂撥唆使是非的,不割了留來幹嗎?」
「那,那……那不能說割就割呵!」
「你這書獃子,人家可是要你的腦袋哩!」
「這,這……這事不是鬧更大了嗎?」
「哎,不鬧大,你以為他們會放你們離開嗎?」小丹說:「少爺,兩位小姐說的不錯,是他們存心跟我們過不去的。」
公孫不滅埋怨的說:「都是你,將事情鬧大了。」
白衣少女說:「你這書獃子真不識好歹,小兄弟為了你,才與他們動手。」小丹說:「少爺,我可不能讓你白白的遭人打呵!」
公孫不滅說:「那,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黑衣青年說:「秀才,你和小兄弟快離開這裡,不然,你們走不了。」
小丹問:「我們走了,你們怎麼辦?」
公孫不滅說:「我,我……我們怎能先走的?」
紅衣少女說:「好呀,你們不走,就等人家砍腦袋吧!」
武教頭在震驚之後,繼而大怒,紅衣少女居然敢當著自己的面.割了自己一個徒弟的舌頭,這是明顯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當著眾人剃自己的眼眉,武教頭那裡忍受得了。他將外袍一脫,露出一身緊衣密扣的玄色綢衣褲,帶上了一雙精鐵打成的鋼爪,這是他在江湖上成名的兵器,不畏刀劍。他對身邊一個打手說:「去通知其他人,別放走了這五個男女,一個個給我活捉了!」「是!」這打手轉身而去。
武教頭說完,凌空撲來,直取小丹。因為小丹站在最前面,他想一舉扭斷小丹的一雙手,活擒過來,先來個下馬威,黑衣青年對小丹說:「小兄弟,小心!」
小丹也是初生的牛犢不畏虎.身形一閃,舉起匕首反劈過去。武教頭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鷹爪功浸淫了十多年,一招一式,皆凌厲的殺著,出手如電。他簡直不避小丹劈來的匕首,手腕一轉,利爪便直抓小丹左肩骨,要一舉便廢去了小丹的一隻手,要不是小丹機靈閃得快,左肩骨早已給武教頭抓碎了,一隻左臂立刻殘廢。
小丹雖然閃得快,但衣肩也給武教頭抓中了,「嘶」的一聲,一邊衣袖登時給撕了下來,肩上還留下了五條血痕。小丹一時驚得面色大變,急身縱開。誰知身剛落地,武教頭的第二招又驟然來到,眼見小丹的一條右臂就要給武教頭的利爪抓碎了。驀然,武教頭已感到眼前寒光一閃,一支長劍當胸刺來。他要是不急縱開,儘管能抓碎了小丹的右臂,這支突然而來的利劍便插入自己的胸膛。武教頭向後躍出二文之後,出劍相救小丹的是那位宛如天仙似的白衣少女。她一招逼退了武教頭之後,看也不看武教頭一眼,含笑的問小丹:「小兄弟,你沒事吧?」
小丹驚魂方定,納頭便拜:「小丹沒事,多謝小姐相救。」
紅、白兩少女似乎對小丹的勇敢和為人特別有好感,說:「好了,你起來吧,你知不知你對手是誰?」
小丹茫然:「他是誰?」「他是鷹爪門的一流高手,江湖上人稱鋼爪黑蝙蝠。人家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小兄弟,你怎麼是他的對手。」
「鋼爪黑蝙蝠!?」
「你沒聽過?」
小丹搖搖頭:「我沒聽過呵!」
「怪不得你不知道害怕了,看來小兄弟從來沒在江湖上走動過。」
「黑蝙蝠很厲害麼?」
紅衣少女笑道:「厲害不厲害,你剛才不是領教過了嗎?」
綽號鋼爪黑蝙蝠的武教頭向後躍開之後,本想再度撲上來,一來他有點顧忌白衣少女那奇詭莫測的劍術;二來他見白衣少女不但說出了自己的武功門派,連自己的綽號也說了出來。他不由得問:「你認識在下?」
白衣少女一笑:「閣下之名,名動江湖,小女子怎不聽聞?」
「你是何人?」
「小女子是何人,閣下別問。我只感到,像閣下這麼一個在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居然向一個從沒在江湖上走動過的晚輩動手,而且一出手就是凶狠的殺招,不有失身份麼?」
「在下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這樣,不問他是晚輩或前輩,成名與不成名。」
「閣下不該亂用『黑蝙蝠』這一綽號才是。」
「為什麼!?」
「小女子別的不知道,卻知道武林中在一百多年前,曾經出現了一位驚天動地的奇男子,俠中之俠的耶律飛先老前輩,綽號是黑蝙蝠,幾乎在武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莫不從心裡敬佩。而閣下也自號『黑蝙蝠』,不怕有污了這一奇男子麼?」
紅衣少女說:「他不但自稱黑蝙蝠,還加上『鋼爪』兩個字哩,不怕笑死人。」
白衣少女又說:其實閣下應該自號爛爪黑狗子才對。」
「你敢侮辱在下?」
「小女子豈敢侮辱閣下,是閣下自己侮辱了自己。」
「在下怎麼自己侮辱自己了?」
「剛才閣下的行動,小女子且不去說,試想一下,黑蝙蝠一生正直,疾惡如仇,仗義行俠,身居高位,毫不留戀。可是閣下,不分是非,恃強凌弱,淪為富豪人家的一隻看門狗,怎能與逝去的耶律飛先老前輩同日而語?閣下不但不配稱為『黑蝙蝠』,跟黑蝙蝠洗腳提鞋也不配,不害羞的與一個在武林中不見名傳的晚輩動手,而且一出手就置人於死地的殺招,這不是自己侮辱了自己麼?」
鋼爪黑蝙蝠怒問:「你們到底是誰?」
白衣少女說:「這一點,你最好別再問。若我說出來,你們在場的人,恐怕沒一個人能活下來,你只知道我們一個是白衣女,一個是紅衣女就夠了。同時,你最好讓我們五個人離開,不然,你就自討沒趣。」
「好,那我就來先稱稱你的斤兩,看在下是不是自討沒趣。」
「請!」
鋼爪黑蝙蝠再也不答話,身形驟然飛起,凌空朝白衣少女上空撲下。他玄色衣褲,雙手是奪目的利鋼爪,宛如一隻巨大的蝙蝠,勁勢逼人。白衣少女身形一晃,似白鶴凌空衝起,避開了黑蝙蝠這閃電似的一擊。跟著身形在空中一個觔斗,姿式美妙,人似流星劍如電,驟向黑蝙蝠心胸刺出,真是快如風馳電掣。
黑蝙蝠沒想到白衣少女身形居然能在空中變換方向,以這樣出人意外的奇招怪式刺向自己,心頭慄然,也一躍開去。
鷹爪功,以凌空撲殺對手為主,它講求的是快、狠、準、奇,出手莫測,一擊必中。在攻擊時,不讓對手有還招的機會,因為鷹爪功是貼身搏鬥,對空手赤拳的人還好辦,對有兵器的對手來說,就要快、奇、難了。一擊不中,只能迅速縱開,不然,給有兵器的對手反擊,便非常危險。所以會鷹爪功的人,往往輕功特別的好,在縱、跳、躍、騰之中,抖展出鷹爪致命的招式。
鋼爪黑蝙蝠見白衣少女輕功之快,身法之奇,劍法之莫測,已隱隱感到是自己鷹爪功的剋星,所以不敢大意,抖展出自己乎生的絕招來。轉眼之間,他們便交鋒了十多招。
小丹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高手交鋒,只見黑、白兩條人影,倏然的飛來逝去,看不出雙方是如何出手過招的,不禁目瞪口呆,想起自己剛才不自量的與黑蝙蝠動手,一招就受輕傷,二招就性命不保,不由心中驚然,原來這個武教頭,武功那麼的好,不知自己的莊主,能不能與他對敵呢?公孫不滅,別說沒看見武林中人的交手過招,就是看過,也沒有看見這樣的高手交鋒,他從小就一直在充山中生長,除了到過無錫城中外,就沒到過別的地方,所看見過的,就是明叔夫婦教小丹如何出手,以為武林中人動手打架,不過是拳來腳往而已,沒有什麼新奇之處,現在他看見的,是兩團身影迅速的飄來逝去,鋼爪劍光一閃而逝,令人眼花繚亂,驚心動魄,他比小丹更目.瞪口呆。
驀然,他聽到有人一聲慘叫,一條血線飛起,還帶著一條手臂橫飛了出來,掉落水池裡,將池水也染紅了。定神一看,人影劍光全消,只見白衣少女的劍尖,貼在黑蝙蝠的額頭上。而黑蝙蝠已不見一隻右臂,面如土色,閉目受死。
白衣少女面上仍帶著微笑問:「小女子的斤兩,你現在稱出來了吧?」
「你要殺便殺,又何必多問!」
白衣少女收劍一躍而退:「殺你這種人品低下的看門狗,有污了我的劍。你快帶你的人滾開,別阻了我們的路。」
紅衣少女說:「什麼鋼爪黑蝙蝠,只不過是一隻爛爪看門狗而已。今後,你這黑蝙蝠的綽號,趁早收起來吧。姐姐,我們走。」
武教頭所帶來的幾個打手,哪裡還敢出聲,自動的閃開一條路來。紅衣少女小丹說:「你還不帶你家少爺離開這裡?等人將你們吊起來拷打麼?」小丹說:「少爺,我們走吧。」
「誰也不能走!」
突然有人在一處樓閣上喝道,跟著又是兩條人影從樓閣飛躍而下,其中一個臉上帶有塊青色胎記的凶悍大漢冷冷說:「你們傷了人,毀了這裡的碗碟,就這麼一走了事?」
另一個臉如烤焦了的陳皮的漢子說:「要走,你們也得各自留下一條手臂再走。」
跟著,樓閣窗口上有一位青年公子似鴨公聲的說:「不,不,你們千萬別傷了那兩個小姐兒,將他們活捉了來見我。其他三個人,你們砍他們,我不想看見他們活在世上。」
公孫不滅聽了又是一怔,怎麼這個公子口氣這麼的大?視人命如草芥?人也能亂殺的麼?本來公孫不滅見紅衣少女割了一個人的舌頭,白衣少女砍下一個人的手臂,已嚇得他心驚肉跳了;現在聽了這位青年公子的說話,簡直不將人當人一樣的看,暗想:怎麼世上竟有這樣不可理喻的人?就是皇帝要殺一個人,也要問清楚呵!白衣少女看了兩位大漢一眼,又望望樓閣上的公子,輕蔑一笑,問來人:「看來,你們是常州府吳三公子用重金聘請來的兩位護身師爺了!一個是陰陽臉判官;一個是黑面神鬼手。在江湖上,比鋼爪黑蝙蝠更有名聲,小女子沒有說錯你們吧?」
黑面神鬼手愕異:「你怎麼知道我們的?你們是哪一門派的人?」
「神鬼手是河北黑道上有名一位獨來獨往的大盜;而陰陽臉判官,更是晉南一帶豪強,一掌立判人生死。小女子又怎麼不知?我不大明白,一個獨來獨往的大盜,怎麼轉行幹起保鏢一行了?所保護的人,竟然是玩弄婦女,欺壓良民的一個花花公子。」
紅衣少女說:「姐姐,有人說,官盜是一家嘛,有什麼不明白了?」
白衣少女又斜視陰陽臉一下:「陰陽臉判官是一地豪強,怎麼屈尊就卑,當起一個花花公子跟前的鷹犬來?實在叫人奇怪。」
紅衣少女說:「姐姐,他在晉南犯下了幾條命案,被人追捕,不跑來這裡避難,又跑去哪裡了?也只有常州知府的三公子,才能庇護他呀!」
公孫不滅聽了又是驚愕訝異,怪不得這兩個人的相貌這麼兇惡,原來一個是大盜,一個是殺人犯。怎麼常州知府的三公子,去包庇這麼兩個惡徒的?看來這吳三公子也不是一個好人,怪不得他開口就叫他們殺人。
鬼手問:「你們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束手就擒,免得我們動手。」
「沒有呀!你知不知我們為什麼來這裡吃飯的?」
「來尋找我們?」
「你說對了,我們在常州府中找不到你們,聽說你們跟了吳三公子來這裡,所以就尋來了。我們還以為你們在無錫縣的縣衙門裡,想不到你們也在這裡飲酒作樂的。」
「你來尋找我們幹什麼?」
「要你們頸上的兩顆人頭。說,你們是自動割下來給我,還是要我動手?!」
紅衣少女又叫起來:「姐姐,你怎麼那麼天真?他們卻叫我們束手就擒,怎麼會自動的將他們的腦袋割下來給我們?」
白衣少女說:「不錯,看來我們是要動手才行了。」
紅衣少女這時輕問愕然的小丹:「小兄弟,你剛才不是說要放一把火燒了這坑害人的店嗎?現在你可以去放火了!」
小丹——怔:「真的放火?」
公孫不滅慌忙搖手說:「不,不,千萬不可亂來。」
紅衣少女一笑:「你們不敢?好,那我去放一把火,燒了這醉月軒的。」
紅衣少女說完,身形一閃而逝。黑衣青年說:「小兄弟,你小心看住了你家少爺,等一會人慌馬亂時,你就護著你家少爺趕快離開,別在這裡逗留了!」這時白衣少女早已與鬼手和判官交鋒了,拚殺得難解難分。無疑,鬼手和判官的武功,又比鋼爪黑蝙蝠高出一著,但白衣少女身形如幻影飛魂,劍法奇詭莫測,力戰兩人,仍穩佔上風。
鬼手和判官在吳三公子面前誇下海口,不用多久,就可以將這三男二女括擒了過來。可是現在,他們兩人聯手,也勝不了一個白衣少女,還有那黑衣青年仍沒出手哩。
鬼手和判官兩人越交鋒下去,就越驚訝著急,兩人都是以掌法獨步武林。鬼手練的是黑煞掌,掌式怪異,掌中含毒,拍中人不死也重傷;判官練的是開碑手,掌勁凌厲、威猛,掌可開碑裂石。他們初時還想聯手迅速的擒下了這白衣少女,再將其他人打發掉,所以在掌下留情,不致傷了白衣少女。可是自衣少女奇詭飄逸的劍法,幾次要將他們刺傷、挑倒,別說要活捉,連近白衣少女的身邊也不可能。他們再也不想活擒她了,抖展了自己十成的功力,擊倒了白衣少女再說。他們四掌紛翻,掌風逼人,前後夾攻。可是白衣少女如靈活飛翔的白燕一般,似輕煙幽魂一樣。明明會拍中她,白衣少女卻一閃而逝,竟從他們意想不到的方向向他們殺來,候然飛去,候然飄來。他們拍不中白衣少女,反而給白衣少女的劍尖劃傷了幾處,戰得他們兩個似發狂的兩隻野獸,不顧一切的連連出掌。
突然間,醉月軒幾處火頭升起,人心大亂,奔走紛紛,接著樓閣中也起火了,隨後有人失聲驚叫起來:「吳三公子給人殺了!吳三公子給人殺了!」不用說,這是紅衣少女幹的好事。她不但四下放火,還像小精靈般的突然出現在樓閣上,朝駭然的吳三公子問:「你不是要活捉我和姐姐嗎?我來了,怎麼不捉呵!」
吳三公子近身的四五個武士拚死向前,給紅衣少女兩招三式全放倒了,最後劍尖貼在吳三公子的心口上問:「你這玩弄、姦淫良家婦女的禽獸,現在還有何話可說?」
吳三公子連饒命兩字還沒出口,便給紅衣少女一劍挑了,將他的屍體從窗口扔到樓下去。
四處火起時,鬼手和判官已心頭大亂,後來又見到了吳三公子的屍首,更是魂飛魄散。吳三公子重金聘請他們,就是為了保護他安全,現在吳三公子死了,知府不迫問?他們哪裡還有心思交鋒下去,相視一眼,打算抽身而去。白衣少女目露殺意:「你們別打算走了,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們,不將你們的頭提回去,怎麼交差?」
鬼手驚問:「你,你是什麼人?」
「水月宮的人。」
鬼手和判官登時面色大變:「什麼!?你們是水月宮的人?」
「不錯,現在你們可以去死了。」
紅衣少女也同時出現,說:「吳三公子都死了,你們還不跟他同去?他往陰間的路上可沒有人保護呵。萬一他在地府再死一次,連鬼也做不成了。」凶悍的大盜說:「好,我叫你先去死!」雙掌齊向紅衣少女拍出。
黑衣青年對呆愕的小丹說:「你還不護著你家少爺先走,等到何時?」
小丹才醒過來,拉著公孫不滅說:「少爺,我們走吧!」他拉著不知所措的公孫不滅,在慌亂的人群中奔出了醉月軒,也離開了蠡園。這時整座蠡園已亂成了一窩蜂。醉月軒火光沖天,染紅了半邊藍天。附近四周的人提水趕來救火,更有人從蠡園逃了出來。
公孫不滅想不到自己的一時好奇,跑來蠡園看清楚水月宮的人,卻惹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招來了彌天大禍,死人兼火燒,連常州知府大人的三公子也死了,官府追究起來,自己怎麼辦?那不要砍頭牢麼?他在小丹的保護下,逃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坐下來,抬頭一望,蠡園上空,仍是濃煙陣陣,大火沖天,城內的一隊官兵也趕來了。公孫不滅又擔心起來,不知水月宮的那一男二女逃走了沒有?要是碰上大隊的官兵,不危險嗎?他對水月宮的人,雖然從心裡感到害怕,他們太大膽胡作非為了,連知府的三公子也敢殺害,那還有什麼事不敢為的?但也要感激他們救了自己和小丹。要不是他們,恐怕早已死在什麼黑蝙蝠的爪下,自己也難以活命,於是,他問小丹:「小丹,不知水月宮的人逃出來沒有?」
小丹說:「少爺放心,他們都是武功高強的能人,武功比我們的莊主還好,一定會安全走出來的。」
「他們不會給官兵捉住吧?」
「官兵能捉住他們嗎?」
「小丹,我們是不是回去打聽一下,看看他們是不是安全的離開了?」
突然,他們身後一個少女銀鈴似悅耳的聲響起來:「書獃子,我們在這裡呢,多謝你的關心啦!」
他們回頭一望,可不是那一男二女又是誰?公孫不滅和小丹先是健了眼,跟著歡欣起來。小丹出言無忌:「兩位小姐和少爺,我家少爺正惦掛著你們呢!」
白衣少女瞅了公孫不滅一眼:「你那麼膽小怕事,怎麼還敢回去打聽我們的?你不怕撞上醉月軒的人了?」
公孫不滅尷尬地笑了笑:「在下突然不放心三位的安全。」
紅衣少女說:「你這書獃子,還是多擔心你自己的安全吧!擔心我們幹嗎?」
小丹又問:「你們怎麼先跑來這裡?」
「你們一走,我們就出來啦!」
「你們沒殺掉那個大賊頭和大惡霸?」
「不殺了他們,我們不是自來江南了?」
公孫不滅一怔:「你們去蠡園吃飯,就是為了要殺他們?」
「是呀,書獃子,幸好你們這麼一鬧,卻將他們引了出來。」
黑衣青年說:「秀才,你別為這事有所芥蒂,就是你們不鬧,我們也準備找借口大鬧一場,幸好你們這麼——鬧,我們就順水推舟了。所以你別以為拖累了我們,而於心不安。」
公孫不滅的確感到因自己的事,而拖累了他們三人,現在聽黑衣青年這麼一說,一時默然無語。
小丹又問:「你們非要殺了他們不可?」
紅衣少女說:「誰叫這個大盜什麼地方不去偷,卻偏偏去偷我們小宮主的一顆珠子。」
公孫不滅又是—怔,偷一顆珠子就要殺了,那不太過嗎?你們小宮主身上的是一顆什麼珠子呵!就是價值千金,也不會犯死罪吧?」
自衣少女似乎從公孫不滅的神態中看出了他的心意,含笑問:「書獃子,你認為我們不應該殺他麼?」
「是,是……是有點太嚴厲了!」
紅衣少女說:「別說他偷了我們小宮主的一顆珠子,就是偷我們水月宮的一根草,那也是死罪。」
公孫不滅更愕然不知怎麼說才好,心想:你們水月宮不更霸道麼?偷一根草也是死罪,這是什麼王法?怪不得明叔說水月宮的人太可怕了,千萬別去招惹。半晌後他才說:「那,那……你們怎麼連吳三公子也殺了?」
黑衣青年說:「秀才,我們這次來江南,也沒存心要殺這個小霸王,可是一到常州府,就聽到不少人說這花花公子依仗父親的權勢,強搶了不少的良家婦女,玩過之後,又送去青樓逼他們賣淫,其中逼得一些少女投繯自盡。你看,這樣的人該不該殺?」
「他,他那麼為非作歹,宮府怎麼不捉拿他歸案的?」
「秀才,他父親是知府大人,官府中的人誰敢去動他了?就是有人去縣衙門告狀,縣太爺也不敢受理,何況他身邊養了一些武林高手和一批武士,捕頭想去捉他也捉不了。」
紅衣少女說:「你這書獃子,怎麼這般的糊塗,剛才的情形,你不見到了?那個淫賊,還想打我和姐姐的主意哩!還要將我們全殺了。就是他過去沒有罪惡,單憑他這一句話,這—行動,我就要取他的性命,不能留他在世上再害別的婦女。」
小丹跳起來:「對,殺得好!要是我有本領,也會殺了他解恨!」
白衣少女一笑說:「好了,你們快回去吧,別再留在這裡,今天的事,你們最好別對人說,當什麼也沒看到聽過,不然,惹了禍,我們可救不了你們。」小丹連忙說:「我們什麼也不會說的。」
紅衣少女說:「最好今後別在這一帶露面,別叫醉月軒的人認出你們了。」白衣少女說:「妹妹,我們走吧!」
水月宮的人,真丟下他們主僕兩人而去。小丹說:「少爺,我們快回家吧,別在這裡逗留了。」「那我們快走。」公孫不滅也害怕官兵到這一帶來,更不敢從原路回充山,繞了一個大彎,摸黑才回到家裡。
明叔夫婦見他們主僕兩人整整出去了一天不見回來,早已坐立不安了,又見蠡園上空火光沖天,不知出了什麼事,更是放心不下。明叔曾親自走下充山,站在蠢湖湖畔隔湖觀望,見蠡湖中的船隻紛紛走避,惟恐殃及了自己,又見湖的對岸,人們紛紛從蠡園擁出來。
明叔一怔,向一隻靠岸的遊艇打聽出了什麼事。船上的人也說不清楚,只聽人說蠡園的醉月軒有人鬧事,有位紅衣女子,連常州府知府的三公子也殺了,還殺了不少的人。
明叔心中愕然,一位紅衣少女殺了常州府的小霸王?他一下敏感到這可能是少爺昨夜裡所見的那個少女所為了。江湖上的人傳言一點不錯,凡是水月宮的人在江湖上出現,必然會出現一件驚動江湖的大事。現在不就是了?少爺和小丹不會去了蠡園吧?但他想到少爺的怕事,小丹的機靈,就是在蠡園,也會事先離開的,他在山下湖邊站一會,不見有任何船隻駛來,心想:可能少爺和小丹不會在蠡園裡,不然早都跑回來了。多數進城裡去玩了。於是轉回山中,在家裡等候。
到了黃昏,仍不見少爺、小丹回來,明叔又坐不住了,他問明嬸:「老伴,少爺和小丹不會出事吧?」
明嬸說:「你放心,小丹是個機靈的孩子,出了事他還不會跑回來的麼?多半是少爺長久沒出過門,在城裡貪玩罷了。」
「老伴,你知不知道,蠡園的醉月軒出了事了?「「你不是說了嗎?我說那個吳三公子,水月宮的人殺得好,為當地百姓除了一個大禍害。我們莊主不是也想殺了這個常州小霸王麼,只是投鼠忌器,沒動手而已。」
「嗨,我是擔心少爺呵!」
「你不是說他們去了城裡玩嗎?擔心什麼的?再說,城裡也有我們公孫家的人哩2他們會在暗中照顧少爺。」
「我就是怕他們萬一去了蠡園。」
「去蠡園又怎樣了?別看少爺不大出門,他為人謹慎的,何況還有小丹這機靈、勇敢的孩子跟隨著。」
在夜幕降臨時,公孫不滅和小丹仍沒回來,明嬸也擔心了。明叔想連夜進城打聽公孫不滅和小丹的消息,這時,正好他們摸黑回來了,他夫婦倆人才放下心來。明叔不敢去責備公孫不滅,卻責問小丹:「你帶著少爺去哪裡了?這麼夜才摸回來的?」
明嬸說:「嗨!你也真是,少爺回來了不好麼?」她關心地問公孫不滅:「少爺,你們在外面用過了晚飯沒有?」
「沒……沒有。」公孫不滅囁嚅地回答。
「好,你們先洗洗臉,坐一會,我去給你們端飯菜來。」
明叔夫婦,雖然是公孫不滅的僕人,但不啻是嚴父慈母。明嬸忙著去為他們熱飯菜,而明叔卻在打量著公孫不滅和小丹。
公孫不滅說:「明叔,是我不好,在路上貪玩,令你擔心了。」小丹卻不敢去望明叔,機靈的跑去幫助嬸熱飯菜,打水給公孫不滅洗臉。明叔是位老江湖,善於察顏觀色,他一下子看出了公孫不滅和小丹神色有異。心想:看來他們在路上極可能出事了,但能平安回來,也算好的了。他很想再追問下去,但感到他們剛回來,還沒吃飯,就是要問,也等少爺休息,用過飯後才問,便歎了一聲:「少爺,別怪老奴多嘴,少爺今後要早一點回來才是。」
「是是,明叔,我以後一定早點回來。」
用過飯後,明叔問:「少爺,你今天去哪裡玩了?」
小丹慌忙說:「明叔,我和少爺去城裡玩了。」小丹十分害怕追問蠡園的事情。
明叔嚴厲的目光掃了小丹一眼:「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帶少爺真的去城裡了?」
小丹嚇得不敢出聲,公孫不滅說:「明叔,我們去了蠡園一趟。」
明叔說:「少爺,老奴一看你們回來時的神色,就知道你們出了事。少爺!你不用害怕,就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也由老級一肩承擔,少爺只管說出來好了。」
公孫不滅只好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明叔聽了不出聲,感到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自己夫婦能作得了主的,得向公孫家的掌門人請示才行。因為殺的不是別的人。而是知府大人的三公子。要是這一件事與少爺無關,單是水月宮的人殺了三公子,對當地的百姓來說,那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現在少爺捲了進去,就不太好辦了。
因為武林人士,極不願與官府中的人來往和發生磨擦,更不願去招惹他們,單是一個人,無牽無掛還好辦,頂多一走了之。有門派、有家屬大小的人,就比較麻煩了。所以武林中的九大門派和四大武林世家,一般是不輕易招惹官府中的人。要是他們真的是罪惡昭彰,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往往也只有蒙了面孔,不露自己的真面目,殺後一去,絕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或者是江湖上很有威望的知名俠義之人,不但殺他們,更在事後留下姓名,以示是自己所為,以免連累他人,而這些知名的俠士,往往是獨來獨往,行蹤飄忽不定。就像水月宮的人一樣,連水月宮在何處何方,武林中人都不知道,官府中的人又怎麼知道?要捉他們,簡直是無從著手,而巡捕們也往往虛以應付,事後不了了之。公孫不滅問:「明叔,官兵不會跑來這裡捉我們吧?」
明叔皺眉問:「少爺,醉月軒的人認出你們沒有?」
「我不知道。」
「他們知道你的姓名和住處嗎?」
小丹說:「明叔,他們不會知道。因為我和少爺都沒有說過。」
「你們回來時,有沒有人在後面跟蹤?」
「沒有。」
明叔問:「你怎麼知道沒有?」
小丹說:「明叔,我和少爺回來時,小心的注意了。這是明嬸教導我們要隨時注意自己四周的一切動靜的。」
「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
公孫不滅茫然問:「好辦!?」
「少爺,他們既然不知你們的身份和住的地方,必然疑心你們兩個也是水月宮的人,不會來這裡捉拿你們了。但最近幾天,你們可不能露面,深居在家中好了。」
小丹說:「明叔,水月宮的人也是這樣吩咐我們,我和少爺就在家中,哪兒也不去。」
公孫不滅還是不放心的問:「明叔,萬一官府的人來這裡搜索,我們怎麼辦?」
「放心,由老奴來應付他們好了。」
「明叔怎麼應付他們呵?」
「老僅說少爺一直在家中閉門讀書,哪裡也沒有去過。」
「他們相信嗎?」
「憑我們公孫家在江南的地位和聲望,官府中的人,不能不給面子。除非是醉月軒的人認出了少爺的身份,又知道少爺住在這裡,他們才會跟隨官差跑來這裡捉人。」
「明叔,萬一真的是這樣怎麼辦?」
「就算真是這樣,老奴也不會讓他們進來。不過這不可能,少爺既沒有露出身份,他們又不知少爺住在這裡,他們跑來這裡幹嗎?」
公孫不滅仍忐忑不安的,明叔安慰他說:「少爺,你放心好了,有我老奴在,絕不會讓少爺出事。大不了,我就和他們拼了,殺了他們,再遠走高飛。」小丹說:「對,將他們全殺了,我們坐船到太湖中去,叫他們來捉我們吧。」明叔吼著小丹:「都是你鬧的好事,你不帶少爺出去,不就沒事了?」
公孫不滅說:「明叔,這不關小丹的事,都是我不好,要出去玩,才鬧出這件事來。」
明嬸這時走進來說:「好了,附近沒有什麼動靜,請少爺睡吧。」
原來明叔和公孫不滅在家中談話時,叫明嬸到外面四周巡視,看看有沒有什麼生面人在夜裡闖進來,以防不測的事發生。
公孫不滅說:「明嬸,都是我連累了你們。」
「少爺別這樣說,要說不好,是那該死的吳三公子和醉月軒的人不好,少爺和小丹都沒有錯。就是我去,也會和他們動起手來,看看他們,今後還敢不。敢狗眼看人低的。」
明叔說:「老伴,你少說兩句好不好,這事你還嫌鬧得不夠大麼?」
「大什麼?要是我是水月宮的人,連縣衙門、府衙門,也鬧它一個翻天覆地,讓他們知道,平民百姓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人,人間仍有正義存在。」公孫不滅說:「這行嗎?」
「少爺,有什麼不行的?一個縱子為非作歹,一個不敢為民除害,當今的皇帝老子也那麼糊塗昏庸,派了這麼樣的人來做父母官,是我,早叫他們滾蛋,回家去種田!」
小丹笑起來:「明嬸,這樣說真大快人心了,要是明嬸去做皇帝就好!」
明嬸笑了:「我做也恐怕不行,管你這個小猴子還可以。好歹,大家都去睡去,有什麼事,到明天再說。」明嬸又對明叔說:「你呀,明天一早出去聽一下外面的情況怎麼樣,順便去梅林山莊請示一下,少爺和小丹,要不要到外面住一段日子,暫時避開。」
少爺和小丹要不要暫時避開一段日子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一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