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到公孫不滅惟一希望的是小丹在馬車上找回失去的銀兩。可是小丹回來,這惟一的希望也破滅了。小丹沒有在馬車裡找回失去的銀兩,卻拾回了兩片金葉子,顯然這是那少年丟失的。小丹說:「少爺,我們有那小賊的兩片金葉子,也算是天無絕人之路。用這兩片金葉子,可以付今夜的房錢和飯錢了。」
公孫不滅想了一下:「不!小丹,我們不能動用這兩片金葉子。」
「為什麼不能動用?那小賊偷去了我們的銀兩,我們用他的金葉子付房錢飯錢,這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
「小丹,古人說,路不拾遺。現在我們拾到了,更不該佔為己用,應該交回失主才是。」
小丹給公孫不滅說得哭笑不得,少爺讀書讀得腐迂了,變成了一個書獃子,這算是什麼路不拾遺的?他問:「難道我們還要交給回那小賊?」
「應該交回。」
「那我們給偷去的銀兩怎麼辦?」
「小丹,現在我們不能肯定是他偷去了我們的銀兩,萬一不是,那不冤枉了人家?」
「少爺,馬車上沒有任何人,只有他和我們,我們不見了銀兩,不是他偷,又是誰偷去了?這些道理,比一字還淺,怎麼是冤枉他了?」
「就算是他偷去了我們的銀兩,我們也不能去用這兩片金葉子。」
「為什麼不能用?」
「萬一這兩片金葉子也是贓物,我們用它,那不跟小偷一樣?再說,一旦失主和官府中人追查起來,那不更麻煩?」
「少爺,那我們今夜房錢飯錢怎麼辦?」
「小丹,我身上還有一塊玉珮,大概也可以值幾兩銀子,用它付今夜的房錢飯錢好了。」
「那以後呢?我們又怎麼辦?」
「以後?我們只好和趕車的老伯說一下,看看他有沒有銀兩,請他為我們代付?我寫一張欠條給他,請他回無錫縣梅林山莊取回。」
「他答應嗎?」
「他不答應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和我們的總管那麼好,不會不答應的。」
說著,店小二已將熱氣騰騰的飯萊端了進來,請他們用飯。
公孫不滅和小丹不見了銀兩,哪裡還有胃口,就是吃山珍海味,龍肝風髓,也嚥不下。公孫不滅說:「小二哥,你放下好了,我們想吃,自己會動手。」店小二看了看他們,關心的問:「公子是不是路上累了沒胃口?」
公孫不滅忙說:「不,不,我們是想再休息一下,然後再吃。」
「是,是,那小人告退。」
店小二轉身出去,突然又轉了回來。小丹瞪著眼問:「你又有什麼事了?」
「是,是這樣,有人托小人告訴公子一聲,今夜的房錢伙食費和明天早上的飯錢,請公子不用付了,他已全部付清。」
小丹一下跳起來,驚喜訝然的問:「誰給我們付清了?」
公孫不滅問:「是不是我們趕車的老伯?」
「不,不是!」
「哦!?是誰?」
「是一位年輕的公子。」
小丹一下傻了眼:「年輕的公子?是不是跟我一般大的少年?」
「不錯!不錯!看來他比小哥還年輕,為人可大方極了!」
小丹急問:「他現在在哪裡?」
「就住在對面第十三號的客房。」
「你快帶我們去見他。」
「你們不用飯就去見他?」
公孫不滅忙說:「小丹,我們吃完飯再去見他吧!小二哥,只要你指給我們看他住在哪裡,我們自己去,不用你帶。」
店小二指了指對面一排房間的最南的一間說:「公子,有燈光的那間,就是他住的。」
「小二哥,多謝你了!」
「公子別客氣,小人告退。」
這一回,店小二才真的走了。小丹埋怨起來:「少爺,怎麼我們不馬上去找他的?」
「我們吃過了飯去也不遲。」
「少爺,不怕他跑了嗎?」
「他既然叫店小二帶話給我們,就不會跑;要跑,他又何必叫店小二帶話我們?他真的要跑,就是我們現在去見他,他也恐怕早走了!」
小丹說:「少爺,我真不明白,他玩的是什麼花樣?」
「小丹,我們吃飽了再說吧。」
由於失去的銀兩有了下落,小丹也放心吃飯了。他感到公孫不滅的話有理,他要跑,早跑了,何必叫店小二帶話過來?還為自己付清了一切的費用。在用飯中,公孫不滅問:「小丹,你看這個少年是什麼人的?」
「少爺,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的,說他是小偷嗎,又不像。小偷哪裡偷了人家的銀子,不遠遠跑開,反而為人代付一切費用和叫人帶話來?」
「小丹,我還有一件奇異的事沒有告訴你。」
「哦!?少爺有什麼奇異的事沒告訴我了?」
「小丹,你還不記得,夏家莊的人要上馬車搜查時的情景?」
「記得,我正為他擔心給人搜出來。」
「我為什麼答應夏家莊的人上車搜查?」
「是呵,當時我著急得要死了!怪少爺怎麼答應他們的,搜了出來,我們怎麼說話?」
「小丹,因為我們當時聽到了他好像在我耳邊說話。」
「少爺,你有沒有弄糊塗了!他當時怎麼在你耳朵邊說話了?就算我沒看見,別人也沒有看見麼?」
「小丹,的的確確,他是在我身邊說話,聲音像蚊蟲一樣的細小,卻字字聽得十分清楚。他叫我放心,讓夏家莊的人上車搜查,不會搜出他來的。」
「少爺,你不是給我講(西遊記)裡的故事吧?」
「不!我說的是真的,我當時驚奇得很,當時夏家莊的人一逼再逼,所以我答應下來,夏家莊的人果然沒有搜查出他來。我們上車後,他卻在座下睡大覺,故意裝死來捉弄我們。」
小丹聽得連飯也忘記了吃,睜大著眼睛,半晌說:「少爺,這麼說,不會是我們真的碰上了狐鬼之類的妖魔鬼怪吧?」
「可他卻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一個人。他真的是狐鬼之類的妖怪,幹嘛還害怕夏家莊的人追殺他的?」
「那,那,那他一定有邪術,是邪道上的人物。不錯!一定是。」
「你這麼肯定?」
「少爺,你還看不出來嗎?他一身邪氣,舉止不同常人。」
公孫不滅不由得點點頭,既然不是妖魔鬼怪,那些不可思議的現象,只能以邪術來解釋了,說:「不管他妖也好,邪也好,他似乎對我們沒有惡意。」「少爺,他偷去了我們的銀兩,還說沒有惡意?」
「他要是有惡意,在我們睡著時,不殺了我們?他偷了我們的銀兩,不遠走高飛?還幹嗎代我們付銀兩?」
「那,那……。」
「小丹,看來他不是真的要偷我們的銀兩,是善意的捉弄我們,誰叫我們在車上得罪了他。」
「那我們去見他時怎麼辦?」
「小丹,沒有辦法啦!只有向他賠禮認錯,多謝他代我們付銀子。」
小丹叫起屈來:「少爺,他偷了我們的銀兩,我們反而向他賠禮認錯,世上有這樣的道理嗎?」
「那你見他幹什麼?」
「問他要回銀兩?」
「他不給又怎樣?」
「我,我和他拼了!」
「他既然是邪道上的人,會邪術,你拚得過他嗎?弄得不好,銀兩要不回來,他用邪術弄得你不能動,不能出聲叫喊,那不更辛苦、難受?」
小丹又是半晌不能出聲。公孫不滅說;「小丹,我們已在常州府惹上是非了,你總不願我們在避禍的路上也惹上是非吧?我們想討回銀兩,只有向他認錯賠禮。」
半晌,小丹說:「好!只要他給回我們的銀兩,我願意向他賠禮認錯。」
「小丹,你要是不願意,那你別去見他,由我一個人去見他好了。」
「不!我不放心少爺一個人去。」
「你要去,就得聽我的話,別亂來!」
「我聽少爺的。」
公孫不滅這才放心下來,他惟一擔心的,是小丹太過正直和太過愛護自己了,受不了半點委屈,更不能讓別人欺負自己,要是這樣,小丹真的會豁出:了自己的性命。他不能讓小丹遭到任何意外。商量好後,他們吃飽了飯,就去拜訪那位行為怪異的邪少年了。
聰明俊氣的少年一見他們主僕兩人到來,眉毛眼睛儘是笑意,問:「咦!你們怎麼跑來見我了?你們不是說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公孫不滅一揖說:「在下和小丹,特意前來多謝閣下。」公孫不滅不敢以「兄弟」相稱了,改稱「閣下」,以示尊敬,但少了一份親切感。
「你們多謝我什麼?」
「多謝閣下慷慨大方,代我們付銀子。」
小丹臉上卻感到很不自然,心想:我要是偷去了你的金銀珠寶,花起來恐怕比你更慷慨大方,用人家的銀子,當然慷慨大方啦!有什麼心痛的?
少年用眼角瞟了小丹一眼,對公孫不滅說:「我看你們不是來向我道謝的。」
公孫不滅:「怎麼在下不是來向閣下道謝的了?」
「有你這麼道謝的嗎?」
「那在下應該怎麼道謝?」
「你在車上對我還不錯,稱我一聲『兄弟』。現在開口『閣下』,閉口『閣下』,完全將我當成路人似的,沒半點親切之意,這算是那一門道謝了?」公孫不滅和小丹沒想到這古怪少年會這麼說的,一時不知怎麼應付才好,幾乎將事先準備的話,完全打亂了。這位少年也真怪,不喜歡人家敬稱他為「閣下」,反而喜歡人家稱他為「兄弟」,不含任何尊敬之意。公孫不滅頓了一下說:「在下知道閣下是位高人,以前魯莽無知,不知禮儀的以『兄弟』相稱,還請閣下見諒。」
「嗨!你越說越遠了。既然這樣,你們也不用向我道謝。請回去吧。」
公孫不滅想不到這個少年會這麼快下逐客令,要將自己趕走,他怔了一會:「你,你要趕我們回去?」
「誰叫你不稱我為兄弟的?」
公孫不滅又怔了一下,一揖說:「既然這樣,我也只好稱閣下為兄弟了!」少年笑起來:「這就對了,你們請進來坐呀!」
「多謝兄弟。」
「我們既然是兄弟,那就是自己人,用不了這麼客氣。」
「兄弟說的是。」公孫不滅進來,坐在桌旁的一張凳子上。小丹心裡幾乎要罵出來,誰跟你是自己了?鬼才跟你是自己人!有自己人偷自己人的銀兩嗎?但他怕壞了事,不敢罵出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這個邪門的少年,也暗暗埋怨公孫不滅幹嗎和他稱兄道弟的。
少年對小丹視而不見,在公孫不滅對面坐下來,含笑地問:「我叫你為解兄長好呢?還是叫你為公孫兄長好?」
公孫不滅頓時愕然:「你,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是姓解呀還是姓公孫?」
小丹忍不住問:「你怎知道我家少爺是姓公孫的了?」
少年狡黠一笑:「是你家少爺帶著的玉珮告訴我的呀!」
「玉珮!?」
「是呀!玉珮上刻有『公孫世家』四個細小的篆體字,這不是在告訴我了?以你家少爺的人品,不會是偷公孫世家的玉珮吧?」
小丹頓時啞口無言,公孫不滅說:「不瞞兄弟說,我的確姓公孫,為了避免別人的注意,只好以家母的姓為姓了!請兄弟見諒。請問兄弟貴姓?」
「我呀,沒姓。」
「什麼!兄弟沒有姓?」
「是呀!所以你叫我兄弟好了!」
顯然,這個帶邪氣的少年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姓名。少年又問:「兄長,你這次來,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公孫不滅一時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後悔不願與我在一起麼?」
「這,這……」公孫不滅不知怎麼說才好,說不是,怕得罪了這個不可理喻的邪門少年,不知又會給自己吃什麼苦頭。說是,那是違背良心之言,公孫不滅怎麼也說不出來,他不想欺人欺己。
靈氣的少年似乎看透了他的窘境,一笑問:「你是因其他事來找我嗎?」這一問,公孫不滅一下從窘境中解脫了出來,連忙說:「不錯!不錯!我有件事想求兄弟幫忙的。」
「哦!?兄長有什麼事要求我幫忙?」
「我,我,我帶的銀兩,不知怎麼不見了。」
公孫不滅不敢說自己的銀兩被人偷去,擔心少年的面子一下轉不開,宛轉地只說不見了。要是這少年真的取去了自己的銀兩,就會說出是與自己開個玩笑,交還給自己,雙方的面子都好過。
可是,這時少年的臉上卻現出驚訝之色,反而問:「兄長的銀兩怎麼不見了?在哪裡不見了的?」
小丹一聽,又幾乎要破口罵出來,你裝什麼蒜的?不是你偷去,我們的銀兩怎會不見了?還好意思問在哪裡不見的!說大話也不臉紅,真是一個慣偷。
公孫不滅為難的說:「好,好,好像在車上不見了的。」
「什麼!?在車上不見的?會不會是兄長上車、下車時忘記帶?叫人偷了去?要不,恐怕就是夏家莊的人,在搜查車子時,順手牽羊盜了去?」
「這,這不大可能吧?」
「兄長,你丟失的是多少銀兩?」
「我,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一百兩吧。」
「嗨!我還以為兄長丟失了一萬幾千兩的。區區一百兩銀子,那是小事兄長別為這小事發愁。」
小丹忍不住開口了:「我家少爺怎會不發愁的?我們身上一個錢也沒有今後還要走這麼長的路途,我們怎麼辦?」
少年一笑:「好辦!好辦!」說著,將自己的那一袋裝有珍珠、金葉子的錢袋拿了出來,對公孫不滅說:「兄長,你要,只管取,別跟我客氣,單是其中的一顆珠子,就值一千幾百兩銀子。」
公孫不滅說:「我怎敢要兄弟的珍寶?」
「你不是要求我幫忙的嗎?怎麼不要?」
「兄弟,我只想取回自己不見了的銀子。」
不論是公孫不滅和小丹,心裡都認為這少年故作大方,以示自己沒有拿取公孫不滅的銀兩,他們要是真的要了這袋珍珠和金葉子,這少年會大方的給他們?說不定以後又會用什麼邪門方法取走,結果還是落得一場空。再說,萬一這一袋是賊贓,那不啻引火燒身?所以說,公孫不滅怎麼也不會要的。少年愕然:「兄長只想要回自己的銀兩?」
「是!」
「那麼兄長來找我,是想我給兄長找回不見了的銀子?」
「那請兄弟費心了。」公孫不滅說這話再宛轉明顯不過了。言外之意,就是請少年交回自己的銀子,不論這少年藉故去尋找追查也好,用其他的方法找到也好,只要交回自己銀子,除了感激之外,再不問其他的事。
少年仍故作癡啞,說:「兄長既然這樣信得過我,我就不能不盡心了。我想問清楚,兄長在車上幾時不見了銀兩的?」
小丹說:「就是我們下車住這客錢時,打開行囊一看,就不見了!」
「在沒有下車之前,這銀子還在?」
「在!」
「哦!你那麼清楚?」
「我怎麼不清楚?在夏家莊的人搜查過之後,我曾看過了行囊,銀子仍然還在。」
「那麼說,是剛剛不見的了?」
小丹毫不考慮的說:「是!」
少年沉思的說:「這就奇怪了!銀子怎麼會不見了的?車上除了我、你們和那趕車的老頭兒外,就再沒有其他人了。這麼說,不見了銀子,同我們四個人都有牽連。」
小丹心裡說:「就是你偷的,還同什麼人有牽連了?難道是我們偷的嗎?」少年又問公孫不滅:「你看,會不會是那個趕車的老頭兒,在我們睡著時偷了?」
公孫不滅嚇了一跳:「不,不可能。兄弟千萬千萬不可懷疑他。」
少年點點頭:「不錯!那老頭兒過去在江湖上是頗有名氣的一位大俠,不屑去幹這樣狗盜鼠竊之事,而且一百兩銀子,他也不會看在眼裡。兄長說的是,千萬不可懷疑他,給他知道了,他一怒之下,會將所有的人都殺了!」公孫不滅一怔:「他,他會殺人!」
「兄長,看來你雖然是江南武林世家公孫家的人,卻不是武林中的人,不知武林中的人和事。這個老頭兒,在江湖上號稱冷面神鞭叟,怎麼不會殺人的?而且他殺的人可不少,沒有一百,也恐怕有幾十人。死在他神鞭下的,大多數是江湖上一些有名氣的人哩!他殺起人來,聽說神態漠然,連眼皮也不眨一下,當沒有事發生一樣。」
公孫不滅和小丹聽了,又是驚訝愕然,他們除了驚訝那趕車的老伯外,也驚訝這個邪門的少年,怎會知道這麼清楚?似乎這一輛馬車上的人,他一個個都瞭如指掌,這少年到底是什麼人呵!
少年又說:「既然將那老頭兒排除,那只有我們三個人了!」
小丹說:「我和少爺,總不會自己偷自己的吧?」
少年一笑問:「那麼是我偷了?」
公孫不滅忙說:「兄弟,你千萬別這樣說,是不是兄弟故意和我們開個玩笑,將它取走了,叫我們著急。」
「哎!這事能開玩笑嗎?原來你們來找我,不是什麼多謝我,也不是什麼求我幫忙,而是黃鼠狠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好!你們既然疑心是我,請你們搜查我和我這房間吧!」
公孫不滅說:「兄弟,你千萬別多心。既然不是兄弟開玩笑,那就算了我們怎能搜查兄弟?」
「不!這事不弄個水落石出,我怎麼也脫不了關係。」
「兄弟要怎麼弄個水落石出?」
「要找出那不見了的銀兩呀!」
「兄弟怎麼找?」
「兄長,你有沒有去過街市和坪場?」
「去街市和坪場?」公孫不滅簡直不知道這個少年要說些什麼,丟失銀兩與去街市、坪場有什麼關係呢?」
「是呀!街市和坪場一些叫喊得最響亮的小商販,說自己所擺賣的東西是最好的,往往他擺賣的全是一些假貨或用不得的爛東西。」
「這又怎麼樣?」
「兄長,現在我想到是什麼人偷去你的銀兩了!」
「哦!是誰?」
少年一指小丹:「就是他!」
小丹一下傻了跟著跳起來:「你胡說八道,怎麼是我了?」
少年嬉笑著:「不是你,你幹嗎要大喊大跳的?那不是作賊心虛了?」
「你——」小丹怎麼也想不到這少年會倒打一耙的,反而誣告自己偷了銀兩,他又氣又怒;「唰」地一聲,將利劍拔了出來。
少年更是一笑:「顯然是你偷了你家少爺是的銀兩,要不,幹嗎想殺了我滅口?」
公孫不滅慌忙喝著小丹,對少年說:「兄弟,小丹自小和我在一起,一向對我公孫家忠心耿耿,我是非常瞭解他的為人。他為了我。可以連性命也不要,怎會偷銀子的?」
「兄長,世上的事很難說,往往認為是自己最可靠的人,就偏偏是自己最可怕的人。不錯!他過去可能對兄弟極為忠心,但兄長這次惹上了官非,離家遠走,今後是禍是福,難以預料,說不定他現在變了心,想卷帶銀兩自己一個人遠走高飛,離開兄長。兄長是讀書人,不知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麼一句麼?」
「兄弟,就是你打死我,我也不相信是小丹偷的。」
「看來你對小丹很不錯呵!怪不得他對你以死相報了!不過,我仍然有幾個理由,懷疑是他偷了你的銀兩。」
「這就是兄弟說出一萬個理由,我也不會相信是他偷了。」
小丹氣急的說:「少爺,你就讓他說說,看他有什麼理由說我偷了銀子。」
「是嗎?我說出真相了,你可不能用劍殺了我,要不,我就不敢說了。」
「你說!你說!」
「那你聽著!除了剛才我說的原因外,第一個說不見銀子的是不是你?」
「是呀!」
「第一個說是我偷的是不是你?」
「是!」
「以後你又上車去搜查對不對?」
「不錯!」
「既然這樣,那一定就是你偷的了!」
小丹瞪大了眼睛:「你這是什麼理由來的?這就能證明是我偷的了?」
少年眼裡眉裡儘是笑:「這還不夠嗎?足足可以證明是你偷的有餘了。」小丹罵起來:「這簡直是莫名其妙,胡說八道,荒謬之極,你要是官府中的人,那不知會冤死了多少人?」
「哎!我可沒有冤枉你。」
「你還說沒有冤枉我?」
「要是我一一說出來,你就會感到一點也不冤枉了!」
「你還有什麼要說明的?」
「怎麼沒有?你家少爺的行囊,你是時時刻刻不離身,走也背著,坐也傍著,睡也挨著,真的人有盜去了行囊中的銀兩,你還有不發覺不叫喊起來的?怎麼你一直進了客錢,到了房間才發覺?賊人既能偷走了行囊中的銀兩,幹嗎不連行囊也一起偷走了?還那麼麻煩,冒風險打開行囊取出裡面的銀兩?然後又給你包紮好,放回你身邊,讓你依然握著,世上有這樣的笨賊嗎?所以行囊中有沒有銀兩,你早已心中有數,除了你偷,沒有別人偷!」
「你——」
「哎!我還沒說完哩,你先別著急。第二,你到了房間,打開行囊,才故意大驚小怪的說銀子不見了,這是監守自盜的一種伎倆。第三,你說是我偷去了,這又是賊喊抓賊的手段之一,因為車上的四個人,你家少爺是絕不會做的,趕車老頭兒你不敢去說,所以最好就是賴到我的身上,才使你家少爺深信不疑。你還以為我一走,就不會再見到了,怎麼也沒有想我也在這客棧裡投宿吧?以後呀,你就更被動著急了,迫不及待的說來找我,打算先下手為強一日咬定是我偷了,讓我來當你的替罪羔羊。更沒想到,我會揭發你出來,使你落得個自討沒趣。我說的這一切,沒有冤攝你吧?」
少年口似懸河,牙如利箭,說得天衣無縫,頭頭是道,要不是公孫不滅信得過小丹,真的會相信了,就是現在,也給少年的話弄得糊塗起來。小丹更是給氣得手腳冰冷,呆若木雞,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既沒有這個邪門少年機智靈活,善於應變;也沒有少年這麼好口才。他是一個直來直往的人,幾乎心中有什麼就說什麼。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去反駁這邪門少年。他要不是當事者而是局外人,也不能不相信這少年所說的一切了。
少年又對公孫不滅說:「兄長,可能我說的你還不大相信,要是我能將你不見了的銀兩打出來,你就會相信了!」
公孫不滅原打算把這事不了了之,不再追問了,丟失的銀兩就讓它丟失,息事寧人,現在聽說能找回來,不由睜大了眼睛:「兄弟!你真的能把銀兩找回來?」
「兄弟,這事我能判斷出來,要是不能找回來,你不會說我胡言亂語麼我看兄長不見了銀兩,不用到其他地方去找尋,只要到你書僮走過的地方細心看看,就可以找到了。」
「真的!?」
「兄長,風水先生騙你十年八年,我說的卻馬上見效。」
小丹問:「你能在我走過的地方找回銀兩?」
「是呀!我既然能判斷是你儲了銀兩,怎麼不能在你走過的地方把銀兩找出來?」
「好!你要是能把銀兩找出來,我將腦袋割下給你!」
公孫不滅連忙喝道:「小丹,你糊塗了?怎能這樣做的?他又對少年說:「兄弟,你別找了,不見了的銀子我不要了。」
小丹叫著:「少爺!我沒有偷,不怕他去找。」
少年笑著:「兄長,你是不是擔心我會要他的腦袋?放心,我要他的腦袋幹什麼?髒死了!我只要他向我叩頭認錯就行了!」
小丹問:「你找不出來又怎樣?」
「找不出來,我不但將我所有的珠子、金葉子全給了你,也向你叩頭認錯好不好?」
「你不後悔?」
「我後悔什麼?你別後悔就行了!」
「好!那我們一言為定,現在你打算上哪裡找?」
「自然先去你住的房間中找呀,找不到,再去馬車上和馬車附近的地方找。」
「你一個人去找?」
「我要是一個人,就算找到了,你不疑心我做了手腳?要去,我們三個人一起去,誰也不准走開。」
小丹就是擔心這個少年自己一個人去會做手腳,說不定他將那包銀兩已藏在什麼地方,然後取了出來,說是自己走過的地方找出來,哪自己不是有苦說不出來?現在聽說三個人一起去,就不怕他做了手腳了。小丹放心了,但又不禁暗暗想:這邪門小子在玩什麼花樣?不是有意來害自己吧?但自己所住的房間和馬車上,絕不會有失去了的銀兩。因為,自己已在馬車內外都搜查過,就連座椅也翻轉來檢查了。講到自己和少爺所住的房間,就更不用說,自己和少爺進房間後,銀子早巳在車上丟失了,怎會出現在房間裡?除非這包銀子自己會飛到房間裡。所以小丹很快的答應下來,三個人便一塊去尋找銀兩。
小丹以為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偏偏就發生,那一包在車上不見了的銀子,真的會飛,而且還飛到了小小丹和公孫不滅所住的房間裡。當少年從床上的褥墊下搜出了那一包銀子時,小丹和公孫不滅全傻了眼。那不是自己不見了的銀子又是什麼?他們真是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是怎麼回事,這包銀子怎麼在床上的褥墊下的?他們越發感到這少年夠邪門。
少年含笑問小丹:「這下,你沒有話說了吧?還不跪下給我即頭認罪?」公孫不滅和小丹怔了半晌,首先小丹叫喊起來:「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弄鬼。」
少年說:「你說,什麼人弄鬼了?不會是我吧?我沒有來過這房間,又是跟你們一塊來,他們也親眼看見我從褥墊下搜出了這一包銀兩的。除了你弄鬼,就沒別的人弄鬼了!你偷了銀兩,藏在這褥墊下,還到處賊喊捉賊的,這下贓物搜出來了,你想賴也賴不了!」
小丹叫起屈來:「我要是偷了銀兩,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發誓有什麼用呵!還是老老實實的給我跪下來,叩頭認罪才是。」
公孫不滅明知其中有蹊蹺,但也說不出原因來,對小丹說:「你跪下來,向人家叩頭認錯吧!」
「少爺!我是冤枉的。」
「小丹,現在不是什麼冤不冤的事,是你和人家打賭睹輸了。要是人家找不出來,不是也要向你叩頭認錯嗎?」
少年說;「是嘛!誰叫你和我打賭?可不能說過的話不算數。」
小丹問:「那,那偷銀兩的事……」
「哎!那是另外一回事,現在你得給我叩頭認錯!至於銀兩是不是你偷的,我不管了。」
「好!我給你叩頭認錯。」小丹賭氣的跪下,咚咚咚的向少年叩了三個響頭。
「你這叫認錯嗎?」
「我頭也叩了,你還要我怎麼認錯?」
「起碼也要說聲對不起呀!」
「是!我小丹對不起你了!」少年笑著:「唔!這還差不多。現在,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你有什麼厲害了?」小丹不服的問。
「判案如神,明察秋毫呀!我說不見了的銀兩,會在你走過的地方搜出來,這不靈驗了?」
「這——」
「這下,你可明白了吧,對我不禮貌或得罪了我的人,會有什麼結果。」
「你是故意在捉弄我?」
「是呀!」
「那銀兩不是我偷的了?」
「當然不是你偷的呀!」
「那是誰愉的?」
「我呀!」
「你?!」
少年眨眨眼皮:「這是我對你一次小小的懲罰,下次你再對我無禮,我就不是要你只叩頭認錯,說不定會弄得你自己割自己的舌頭,或者你自己會挖下自己的眼睛。」
小丹驚震得半晌不能出聲。公孫不滅慌忙對少年一揖說:「小丹為人過直,得罪了兄弟,請兄弟寬宏大量,饒恕他這一次。」
「兄長!我要不寬宏大量,他的腦袋,不早就自己砍下來了?」
公孫不滅又是一揖:「我在這裡多謝兄弟了!」
「好了,現在你們不翼而飛的銀兩已飛回來了,我也沒事了!可以回房間睡啦!」
「兄弟不多坐一會?」
少年擠眉弄眼的看了一下小丹,笑著說:「不啦!你的書撞現在這氣還沒有順下來,等他順了這氣,我再來坐吧!」說完,一笑而去。
小丹心裡罵著:「你這麼捉弄我、害我,還要我向你叩頭認錯,我這氣能順嗎?」但小丹對這個古靈精怪的邪門少年,心裡實在有些害怕。他行動莫測,形如鬼魅,他能不聲不響的盜去了行囊裡的一包銀兩,又神不知鬼不覺的歸放在自己的房間裡,要是沒有邪術,就是一流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辦到,自已真的罵了出來,得罪了他,他今後又不知給自己什麼苦頭吃。說不定真的會弄得自己要割了自己的舌頭,挖了自己的眼睛。
公孫不滅說:「小丹,委屈你了!」
「少爺,只要弄清我沒有偷銀子,我一點也不委屈。」
「小丹,就是真的丟失了銀兩,我也不會相信是你偷的。」
「小丹多謝少爺。」
「小丹,今後我們不可得罪他了!」
「少爺!我還敢得罪他嗎?我避他也避不及,這個少年實在邪門,簡直不是人。」
「小丹!你又來了,你這樣說,不怕他聽到了嗎?」
「少爺,要是他以後一直纏著我們怎麼辦?」
「小丹,你放心,他對我們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捉弄一下我們而已。不過,我們還是避開他的好。」
「對!明天我們一早動身啟程,別驚動了他。希望他別跟著我們好了!」
「小丹,我們睡吧。」
不知是昨天累了,還是前夜裡一直沒有好好睡過,公孫不滅和小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過來,一看,熱辣辣的陽光已從窗戶透射過來。公孫不滅說:「小丹,我們睡過頭了!現在恐怕已是辰時了!」
「少爺,那我們不能一早動身啦?」
店小二這時在外面叩門,說:「公子!應該起身了!江大叔在等著公子用完早點動身。」
小丹說:「我們已起來了。」
「那小人給公子打水和端早點來。」
小丹跳下躺,首先便看看那一包銀兩還在不在,他實在害怕銀兩又給那邪門少年盜去。一看銀兩還在,才放心下來,他想了一下說:「少爺,我看,我們還是將這包銀兩分開來,少爺身上帶一些,我身上也帶一些,剩下的仍放在行囊裡。這樣,就是出了事,我們也不至於弄得分文全無。」
公孫不滅說:「這也好!」
於是公孫不滅和小丹,身上各帶了二十多兩的銀元寶和一些碎銀,其餘的五十多兩,仍放在行囊的包袱中。用罷早點,公孫不滅和小丹走出房門,不由自主的往對面的最南一間房望去,只見房門緊閉,全無動靜。小丹心想,難道那邪門少年仍高臥不起?這樣,就太好了!他忍不住問店小二:「對面的那位客人還有沒醒過來麼?」
店小二的回答,又出乎小丹的意料之外。他說:「那位公子天濛濛亮就動身走了。」
「什麼!他已經走了?」
「是!他說他有事,要早一點動身。」
公孫不滅問:「小二哥,他有沒有說要去哪裡的?」
「沒有說。他是在湖邊了雇了一條船而去。」
「他是坐船而走?」
「是!是小人親自送他上船走的。」
小丹這下透了一口大氣,暗想:太好了!他終於不再跟著少爺了!不然,自己真不知怎麼提防他才好。公孫不滅問:「小二哥,這個小鎮是什麼地方?」
「是金林鎮,從這裡去湖州府的長興縣不遠,你們坐馬車,中午時分便可以進城。」
「多謝小二哥指點。」
公孫不滅和小丹在店小二的陪同下,剛要轉出客棧的店面,驀然一對青年男女從外面闖了進來,迎面與他們碰上。他們的服裝打扮,幾乎和公孫不滅所見的水月宮那一男二女一樣,只是顏色不同,男的是一套談青色的勁裝衣褲,女的是一身淺綠色,各都佩帶一把寶劍。
公孫不滅和小丹連忙閃身站在一邊,打算讓他們過去,可是他們站著不走了。男青年一雙敏銳的目光向公孫不滅、小丹上下掃了一眼,又看看店小二,然後和自己的女伴相視一下,點點頭,便問公孫不滅:「我要是沒有看走眼,你就是公孫不滅公子,這位是小丹兄弟吧?」
公孫不滅和小丹一下怔住了。小丹脫口而問:「你認識我們?」
男青年一笑:「我沒有看錯,果然是你們。很好,很好!」
公孫不滅一揖,問:「請問兩位高姓大名,如何認識在下?」
綠衣女笑著:「公孫公子,你別問我們是誰,也別問我們怎麼知道你。總之,我們認識你就夠了!」
「兩,兩位不是來捉在下的吧?」
青衣青年一笑:「公孫公子別誤會,我們怎麼會來捉你的?」
綠衣女子妖笑著:「別人在常州府救了你們,我們敢來捉你嗎?不怕那救了你的兩個女子找我們過不去?我們只是感到有些意外,想不到這太湖邊上的—個小鎮上碰上了你們。你們很好吧?」
公孫不滅驚疑不已,只好應著:「多謝姑娘,我們還好。」
青衣青年說:「我們這次來這小鎮,主要是追蹤一個人。」
「哦!?你們是來追蹤一個人?」
綠衣女子說:「是呀!是一個跟小丹兄弟年紀差不多的人。」
小丹愕異:「跟我年紀差不多?是不是一位異常古靈精怪,一身帶邪氣的少年?」
綠衣女子掩嘴笑起來:「不錯,不錯就是他了!小丹兄弟,你在哪裡見到他了?」
公也不滅連忙喝住小丹別說下去,對兩位一揖說:「兩位跟這位公子有仇?」
「沒有呀!」
「那麼兩位為什麼要追蹤他?」
「公孫公子,你別誤會了,我們和他一沒仇,二沒怨,我們是奉命請他回去。」
「請他回去?回去哪裡?」
「當然是他的家了,要不回去哪裡?」
青衣青年說:「公孫公子,我們是擔心他一個人在外面亂跑,任性胡作非為,會闖出亂子來,所以才來尋他回去。公子要是知道他在哪裡,請告訴我們,我們將感激公子之情。」
「原來這樣,在下幾乎誤會兩位了!」
綠衣女子說;「你以為我們要殺他嗎?」
「在下的確有這種誤會。既然這樣,兩位不必在這裡尋找他了。」
「什麼!?不必在這裡尋找?」
「不瞞兩位,他今天一早坐船離開了這家客棧。兩位不信,可以問這小二哥。」
店小二忙說:「是,是,小人親自帶那位公子到湖邊上船的。」
綠衣女子說:「這事我們已知道了!」
公孫不滅茫然:「兩位已知道,還來這裡尋找?」
「因為他朝湖裡走了不久,遠遠看見了我們,便逃回鎮上,還跑進了這客棧裡。我們問的,是你們剛才有沒有看見過他。」
「剛才?沒有呵!不知小二哥有沒有見到過?」
店小二說:「沒有,那位公子真的又回到了小店裡麼?小人真的沒有看見。」
綠衣女子對青衣男子說:「看來公孫公子沒有騙我們,我們只有在這客棧裡尋找一遍了!」
青衣男子點點頭,對公孫不滅說:「我們打擾你了。」
便與綠衣女子到客棧各處去搜查了。小丹怔了一會,問:「少爺,奇了!他們怎麼認識我們的?」
公孫不滅說:「我也為這事感到奇怪。小丹,是不是以前我們在哪裡見過他們?」
「少爺,會不會是因為官非之事,他們認識我們,而我們並不認識他們?」公孫不滅一想也是,自從蠡園之事鬧了以後,自己和小丹,變成了人人注意的人物,的確有一些不相干的人認識自己,而自己並不認識他們,便說:「也有可能,看來我們今後不可多在人們面前露面了!」
「少爺!他們和那邪門少年是什麼關係?」
「可能是受那少年父母之托,前來找他回去的。小丹,我們走吧,不然,老伯可能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了。」
他們走出客棧大門口,果然是冷面神鞭叟早已坐在馬車上等著,以不滿的目光盯了他們一眼,冷冷的說:「天不早,快上車吧!」
公孫不滅帶歉意的說:「老伯,勞煩你久等了!」說著,便和小丹上了馬車,在車廂的座椅上坐了下來。
神鞭叟說了一句:「坐穩了!便「駕」的一聲喝著馬匹,韁繩一抖,長鞭在空中一揮,「叭」的一聲,彷彿在空中響起了一個炸雷。拉車的駿馬頓時放開四蹄,骨碌碌地拉著四輪馬車,奔出小鎮,在驛道上奔馳起來。轉眼之間,已去了二三里路。
在馬車裡,又發生了一件令公孫不滅和小丹大為吃驚的事,就是那位邪門少年,竟然從座椅之下鑽了出來。小丹驚愕得叫喊起來:「你——」
少年用手指在嘴唇上「噓」了一聲,示意小丹別叫喊,然後伸頭往車後的—窗口看了看,說:「好了,沒人追來。這下我可放心了!」
公孫不滅問:「兄弟,你幾時躺在這車子上了?」
「我藏在車子裡恐怕有半個時辰了!」
「趕車的老伯沒有發現你嗎?」
「事情也有那麼巧,他剛剛去客棧裡打酒,我就不聲不響的溜上車啦!想不到我們又在一起了。兄長,你沒想到吧?」
「我的確設想到。兄弟,你不是一早就僱船走了麼?」
「是呀!可是我坐船沒走多遠,就遠遠看見了那兩個捉我的人,嚇得我叫船家趕快撐我轉回岸邊,故意越牆溜回到客棧中,然後又悄悄地溜出客棧,趁那兩個人搜查過馬車後,便輕手輕腳的爬進了這馬車裡。」少年說到這裡,又笑了笑,「他們想捉我,沒那麼容易。」
「兄弟,他們兩個是什麼人?」
「他們兩個是多事、饒舌討厭的小人。」
公孫不滅不以為然地說:「兄弟,你這話說得太過分了!我看他們為人頂好的。」
「好!?好個屁!兄長,是不是你見過他們了?和他們說過話?」
公孫不滅點點頭。少年叫起來:「你千萬別看他們一臉是笑,說話有禮貌。他們是口蜜腹劍,一個是笑面虎,一個笑臉狼,專跟我過不去,我憎死他們了!」
「兄弟,他們也是一片好心尋找你回家,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面亂闖,會有危險。兄弟,我看你還是跟他們回去吧。」
少年眨了眨他那晶瑩漂亮的眼睛:「好呀!那你跟他們回去吧!」
公孫不滅愕然:「我幹嗎跟他們回去?」
「你不是說他們頂好的麼?
「兄弟,他們找的不是我。」
「正因為找的不是你,你才不知道害怕,我要是真的跟他們回去,今後一生—世就別想出來了,不是給關進黑房裡,就是給他們打斷了一雙腿,再不然就給他們割了舌頭,挖了眼睛,弄得我不死不活的。」
公孫不滅愕然:「他們那麼狠心!」
「不狠心,會是笑面虎、笑臉狼嗎?你沒聽說,世上只有中錯了狀元,沒有取錯了的綽號嗎?」
公孫不滅對這個機靈古怪,行為作風與人不同的所謂兄弟,不知是信好,還是不信好,他疑惑地問:「兄弟,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是不是尋你回家的?」
「他們不是真心的尋找我回家哩!」
「那他們是壞人了?」
少年眼轉了轉,反問:「我要是說他們是一對可怕的人,你會不會丟下我不管?」
「兄弟,我怎會丟下你不管的?他們要是真的那麼狠心對你,我只有盡全力保護你了!」
「兄長,那我多謝你啦?他們是世上最可怕的人,殺起人來,恐怕比你們趕車的老頭兒還凶狠得多。老頭兒是面無表情的殺人,他們可是笑嘻嘻的殺人,不知道他們底細的人,死之前,還以為他們鬧著玩的哩!」
「他們真的那麼陰險可怕?」
「兄長,你沒有在江湖上混過,不知道人心的險惡。世上接著笑臉殺人的人、可不少,你千萬可別上了他們的當。」
「多謝兄弟的指點。」
「他們萬一追來,兄長千萬別說出我來,更不能說曾經見過我,不然,我就會給你害苦了。」
「兄弟,看來他們是不會追來了,恐怕現在還在那小鎮上尋找兄弟。」
「但願如兄所說。」少年看了看一直不出聲的小丹,問:「你幹嗎老聽著,不出聲?」
小丹對這邪門的少年,可以說是又怕又惱恨,對他的說話,半句也不相信,只有少爺,才那麼稀里糊塗的去相信他的胡說八道和鬼話連篇。現在見他問到自己了,苦笑一下,反唇相譏:「我怎敢說話?弄得不好,我不怕你耍什麼花樣,叫我自己割舌頭,挖眼睛的?」
「哎!你現在還在記我的仇呀!」
「我敢記你的仇嗎?」
「我昨夜裡只是跟你鬧著玩的,你別認真了!小丹兄弟,我給你賠不是好不好」
「小丹受不起。」
「你是一位堂堂的男子漢,不會這麼小氣吧?」
「公子,你想要我怎樣?」
「我們大家有說有笑的,多好?」
「小丹害怕說話不知輕重,得罪了你。」
「好啦!你放心,我今後再也不會弄你啦!現在,你該相信我了吧?我對你家少爺,沒有半點的惡意。」
「這個,小丹也看得出來。」
少年笑著:「這就好啦!以前你提防我,主要是害怕我對你家少爺不利,才會有那些不禮貌的行動。這一點,我很理解,我更不會怪你,只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
小丹心想:你這個玩笑開得還小嗎?」
少年又對公孫不滅說:「兄長,我真羨慕你,有小丹這麼一個生死相隨的好兄弟。可惜跟隨我的那個小廝,卻膽小怕事,不願意跟隨我跑出來,我身邊要是有了他,就好辦多了!」
「兄弟,他怎麼不願意跟隨你跑出來?」
「誰知道他哩!在家裡,他與我形影相隨,也能為我死。可是,我要跑出來時,他不但不願跟隨,反而勸我別跑出來。」
「兄弟,這麼說,他也是為你好,看來他是對你一片忠心,才這麼勸你。」
「好什麼!老是蹲在家裡,還不把我悶死了,那有在外面這麼好玩的?」少年說到這裡,微微歎了一口氣,「我那小廝,武功不錯,只是人太老實了。要是有他在我身邊,路上我就不寂寞了,也不會老是跟著你們了,使你們誤會我有什麼不良的意圖。」
公孫不滅聽了他這麼說,同情心頓時一下湧起,說:「兄弟,請原諒,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怕連累了你。兄弟要是不怕,我們就在一起好了!」
少年的目光頓時明亮起來:「兄長,你是說真的嗎?」
「我騙兄弟幹嗎?」
「那太好了!兄長,我看你別去投什麼親,靠什麼友了,乾脆我們去杭州西湖、丹山普陀、福建武夷、江西翻陽、廬山、湖廣洞庭、衡山跑跑,玩它十年八年,跑遍了神州各處名山勝景,那不多好?何必反看人臉面求庇護?就是好吃好住,心裡也不大舒服。」
公孫不滅和小丹一聽,不由心有所動。公孫不滅一向就不願在公孫家長住下去,希望自己能遊遍祖國的名山勝景,拜訪各地的奇人異士,充實自己的一生。現在聽少年這麼說,可以說是不謀而合,他神往了半晌,最後略歎一聲:「兄弟,我們先去淳安縣任大俠家看看,然後才作決定好不好?要是我不去,就令我家兄和任大俠擔心了,以為我在路上發生了不幸的事情。」
少年感到有些失望;說;「我看你是不想和我到處去玩。」
「兄弟,我怎麼不想?」
「就是想,你也下不了決心。」
「兄弟,我的確是擔心在下家兄和任大俠惦掛我們。」
「其實這事也不難解決,你寫下一張字條,說明你和我到各地遊覽名山大川,交給那趕車的老頭兒帶回去,不行就行了?」
公孫不滅一聽,不由怔住了。不錯,這也是一個好辦法,但公孫不滅畢竟是個沒在外面走過的書生,不似武林中那麼乾脆果斷;說幹就幹。這麼大的行動,他不能不考慮再三。他一時沉吟不語,小丹還是一個孩子,好動不好靜,巴不得公孫不滅答應下來,不去淳安什麼任大俠的家中,而到杭州西湖去玩,可以不受任何人約束。不然去了淳安,任大俠不知怎樣管教自己的少爺,說不定把他關在家中,一步也不讓少爺出門走動,就別想今後到各地去玩了!小丹好玩心切,不但忘記了目前是去避禍,也忘記了這個少年的一身邪氣,更不去考慮今後路上有什麼危險,問:「少爺,公子的主意很好呵,少爺還考慮什麼的?」
「不!這事我要好好考慮一下才定。」
少年歎了一口氣:「兄長先想想也好,我聽人說,淳安縣在新安江之畔,那一處湖光山色十分迷人,危崖重疊,急流飛瀑,一灘連一灘,壯麗江景,令人驚歎不已,去淳安縣走走也不錯。」
小丹驚喜:「公子!你怎麼知道新安江好玩的?」
少年眨眨眼:「因為我家裡的人,每年都到各地跑跑,甚至天山、嶺南都去過,他們回來,告訴了我神州各處的勝境,我怎麼不知道?全家人,就除了我沒出去過;其他人都出去過了,所以這一次我下了決心,才跑了出來的。」
「公子,你家是幹什麼的?」
「你看呢?」
「是不是跑賣買的?」
「不錯!不錯!我家正是跑賣買的,要不,怎能到各處走呵!小丹兄弟,看來你比你家少爺聰明得多。」
「公子別拿我說笑了!我怎比得上我家少爺的?我家少爺讀的書可多了,就是這一輛馬車,也裝不下。」
「讀那麼多的書幹什麼呵!那不越讀糊塗嗎?」
「書,只有越讀越聰明的,那有越讀越糊塗了?」
「你沒見那書院裡的書生秀才們,整天搖頭晃腦的,開口子曰,閉口子曰,說話之乎者也,簡直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小丹笑起來:「我家少爺不是這樣的人。」
「要是你家少爺是這樣的人,恐怕早把我嚇跑了!我還敢接近你們嗎?」這麼一來,小丹反而和這少年談得更投合了,完全忘記了這少年曾捉弄過自己,令自己在他面前叩頭認錯。這也是小丹得人喜歡之處,不會長久的記人之恨。
小丹突然問:「公子,你那麼有本事,幹嗎還怕人捉你的?」
「我有什麼本事了?」
「先不說公子一身令人驚歎的輕功,就是你那叫人不可思議的行動,便弄得人目瞪口呆。」「這算什麼本事的?它只能逃跑或與人開開玩笑,沒法與人交鋒。要是跟隨我的那個丫頭隨著我跑出來就好了,他可以與人交鋒。」
「跟隨你的是個丫頭!?」小丹奇怪了。
少年眼睛一轉:「就是我那小廝呀,他的名字叫丫頭,你說怪不怪?」
「他怎麼取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叫什麼不好,怎麼叫丫頭的?」
「因為他長得像個小姑娘一樣,就是說話和行動,也像一個小姑娘,所以我家的人,都叫他做丫頭了!」
「他聽了不惱?」
「他惱什麼?他高興還來不及哩!」
小丹聽了又是驚訝,一個男孩,怎麼喜歡別人叫自己為丫頭的?要是別人這麼叫自己,自己不惱才怪。這少年的行為怪異,看來跟隨他的人,多多少少,行為也有些怪異了。小丹又問:「丫頭的武功很好?」
「小丹兄弟,在常州府公堂上救你們的那兩個丫頭的武功好不好?」
小丹茫然:「她們的武功當然好極了!」
「我那丫頭的武功,也跟她們差不多,你說好不好?」
不但小丹,連公孫不滅聽了也驚愕起來。問:「真的!?」
「你們不相信?可惜他沒有跟來,要不,什麼夏家莊的人,我的丫頭才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哩。」
說著,飛奔的馬車突然放慢了,最後停在路邊大樹下的一間飯店前面。
冷面神鞭叟已下了車,說:「解公子,我們就在這路邊飯店用飯,然後休息一會上路。」
公孫不滅一看,日已中天,真是快樂不知時辰過,想不到已到了午時,問:「老伯,我們到了什麼地方?」
「這是長興城郊外,我們不進城了!」冷面神鞭叟說完,自己便朝飯店走去,在店前的一張桌子坐下來。
這間路邊飯店,坐落在三岔路口。進飯店吃飯的客人不多,只有三四位貪這路邊飯店價錢便宜,在飯店吃飯。
公孫不滅不明白為什麼趕車的老伯,要在這裡吃飯、休息?
大概是怕城裡來往人多,認出了自己吧。
問少年:「兄弟,你下不下車吃飯?」
「不不,你千萬別叫我去,我不想那老頭兒知道我在車上。」
「兄弟不吃飯?」
「你給我實些饅頭上車來就行了。」
「兄弟說的也是。」
公孫不滅和小丹下了車,走進飯店。神鞭叟掃了他們一眼,毫無表情的說:「解公子,你怎麼不叫你的新交小兄弟吃飯?他不肚餓麼?」
神鞭叟這輕輕的一句,彷彿如雷轟電擊一樣,一下將公孫不滅和小丹震呆了。公孫不滅半晌才問:「老伯,你已經知道了?」
「我老頭兒眼不盲,耳不聾。」
公孫不滅問:「老伯,你打算怎樣對他?」
「我敢對他怎樣?」
「你老不會趕他走吧?」
「你是我老頭兒的僱主,你都答應他了,我能趕他走嗎?」
「話不是這樣說,要是你老……」
神鞭吏一揮手:「少囉嗦!請他下車吃飯吧,在車上吃飯,我害怕他弄髒了我的馬車。」
少年這時似一片輕時般的從馬車上飄了出來:「不用請啦!老頭兒。」
少年這一舉動和這番言語,神鞭叟會有什麼反應?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一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