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到無忌老人對公孫不滅說,要學瑜伽功的假死法,非要有深厚的真氣不可,公孫不滅又怔住了:「外公,我幾時才能得到一身奇厚的真氣?」無忌老人不由鎖眉深思,要是讓公孫不滅去吸取胡老大等人的內力,別說胡老大等人沒有什麼深厚的內力可吸取,就是有,也要費時辰,不知多久才能儲集到下身奇厚的真氣,除非是汪曲親自憤怒的拷打公孫不滅才可以。可是汪曲這個老奸巨滑的陰險小人,為人異常機警,一旦發覺了公孫不滅有奇異的內功,那公孫不滅更危險了!再說這老賊也不會親自動手去拷打「犯人」。惟一的辦法,就是將自己的一身真氣與功力,輸給公孫不滅。自己已成殘廢老人,要這一身的真氣也沒有作用。便說:「孩子,外公傳給你。」
公孫不滅擺然:「外公傳給我?」他心想:真氣是怎麼傳的?能傳嗎?不是靠自己去練麼?
「孩子,別多問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趁這夜裡,我將我這一身的真氣傳八成給你。你有了外公這八成的真氣,今後要學任何上乘武功,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孩子,將背轉向我,這是你逃生的惟一希望了!」
「是!外公。」
公孫不滅順從的將背轉向了無忌老人。無忌老人說:「孩子,集中意志,心無旁鶩,接受我畢生的功力。」說時,他雙掌一下按在公孫不滅背上的穴位上,先是徐徐將自己的真氣輸入公孫不滅的體內,令公孫,不滅心理先有了準備,以後自己的真氣,就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湧入公孫不滅的奇經八脈中去了,跟著就震開了公孫不滅的任督兩脈,使十二經脈與奇經八脈渾然成為一體,真氣在公孫不滅的體內,更是暢通無阻。無忌老人的畢生功力,如黃河決堤似的,大量的湧進了公孫不滅的體內。公孫不滅頓感渾身奇熱難受,心悶欲吐,但他咬緊牙關,強忍了下來。這時,公孫不滅過去所練的奇異內功,發揮了超乎意料的作用,無忌老人這一身深厚的真氣,很快轉化為自己的真氣了。
過了二炷香的時間,無忌老人雙掌一推,聲帶顫抖地說:「孩子,行了,你可以起身了!」
公孫不滅應聲躍起,誰知輕輕一躍,身體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凌空飛了起來,「砰」的一聲,竟然撞到地獄上面室頂的岩石上去了,將一些碎石也撞得掉了下來,公孫不滅反而不感到痛,他隨著碎石同時掉了下來。幸而這時正是深夜,所有獄卒、看守都睡著了,這一聲悶響沒人聽到,就是聽到,也不在意,以為是什麼人不小心,將東西掉在石地上面發出的響聲,所以沒驚動人跑下來看。
公孫不滅蹬大了眼睛,不知是什麼回事,怎麼自己輕輕一躍,會撞著了頭頂上的岩石?頭頂上的岩石,離地面起碼也有三四個人高。我能躍得這麼高嗎?這時,公孫不滅渾身一點也不感到任何的痛苦,感到自己渾身有說不出來的勁力,幾欲騰身想飛一樣。
無忌老人暗暗運氣調息了一下,雖然他身上只剩下二成的真氣,不再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但比胡老大等人還強得多,不過去了他八成的真氣,也衰老多了!他對愕著的公孫不滅說:「孩子,現在你有了外公這八成奇厚的真氣,不下於武林中任何一流的上乘高手,要是你這時會武功,什麼胡老大、任大俠,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就是汪曲這老賊,又能奈你如何!」
公孫不滅驚喜:「外公,是真的嗎?」
「你剛才不看見了?要是這地獄沒有頂,你還可以躍得更高。不過,現在你千萬不可讓人看出你有這麼一身奇厚的真氣,要裝得仍然受了重傷一樣,不能行動,移動手腳也很痛苦。來,外公再傳你如何運氣收斂真氣的辦法,這樣,就是那汪老賊,也看不出你來了。」
「是!」
公孫不滅對自己的外公,更是敬服得五體投地了。他用心默默記下了外公如何運氣收斂的方法,便靠壁而坐,暗暗運用自己一身的真氣,收藏於五臟六腑之中,漸漸他一身流動的真氣,不再那麼滾動不息了,神蘊異常的目光,也暗淡下來,又恢復了以往一個文弱書生的模樣,甚至還失去了原先的光彩。
無忌老人看得暗喜,想不到自己的親外孫,也是一位練武的奇才,說:「孩子,你學會了!外公休息靜養一會,再傳你瑜珈功的假死法,趁這天時未亮之前,你一定要學會,運用純熟才行。事情是瞬息萬變的,要是這些賊人天亮時又提你去拷打審問,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外公,我明白。」
由於瑜伽功法原是印度文,翻譯過來,就變得繞牙勘口,非常的難念了,也不太易記,公孫不滅費了好大的心思,才將它默念背誦下來。這時,外面已天色大亮,有數卒巡兵下來巡視,公孫不滅只好停止下來。
胡老太好像鬼使神差似的,不知是他聽了獄卒的報告,說公孫不滅仍重傷在身,連爬行也十分的艱難,還是他有別的要事要處理,有四五天都沒有來提審公孫不滅,這就使公孫不滅有機會學會了瑜伽功的假死法。
瑜伽功有這種奇妙的功能:假死過後,看來完全像一個死人一樣,完全斷了氣,甚至連手腳都僵直了,但心智卻異常的清醒,可聽到自己四周人們所說的話,感覺到他們在做些什麼,自己隨時可以運氣醒過來。功力深厚的,一連十天半個月,都可以長埋地下,不食不動。而公孫不滅這時的勸力,只可以七日不食不動。再長的時間就不行了。
公孫不滅在學會、練熟瑜珈功的假死法之後,無忌老人又暗傳他一套草上飛的輕功和一門掌法,作為公孫不滅防身自衛之用。凡是一個人具有一身奇厚的真氣,要學任何上乘武功,不是一件難事。公孫不滅在無忌老人精心的指點下,加上自己的勤學,在短短的四五天裡,便學會這兩門防身自衛的武功。儘管在牢獄內沒辦法試用,但總算學會了,要實踐運用,那是逃出去的事情了。
無忌老人說:「孩子,現在你等待時機,逃離這人間地獄吧!在他們提審你的時候,一定要想辦法激怒他們,令他們對你狂施毒打,你然後裝死,讓他們抬你出去拋棄荒山深谷中。」
「外公,我出去後,一定想辦法回來救你。」
「孩子,你出去了,先練好一兩門上乘的武功後,才說這樣的話吧。」
「外公,我現在不是學會了兩門武功麼?」
「那只是作為你逃跑和自己防身之用,與人交鋒,還差得遠。你現在雖有一身奇厚真氣,恐怕不但不是那汪老賊對手,連胡老大他們,你也勝不了。所以你逃出去之後,往西北方向跑,風餐露宿,一直奔到安慶府搭山縣的野人寨,帶著我給你的那顆小銅扣,找焦四夫婦。他們其中任何一人見了這顆銅扣,不但會照顧你的一切,更會帶你上天柱山渡仙橋一側的司元洞內,去找尋我埋藏在那裡的一本武功秘芨。只要你學會了秘芨的劍法和其他兩門武功,就可以帶人來救我了。記住,千萬不要丟失了這顆小小的銅扣。姓汪的這個老賊,就是千萬百計想得到我那一部武功秘芨。」
「外公,你放心,我已經將這顆銅扣嵌入我大腿的肌肉中去了,怎麼也不會丟失。」
「唔,這樣更好。」
「外公,焦四是什麼人?他可靠嗎?」
「他們夫婦是我從死囚中救出來的,跟隨我多年,非常可靠。」
「外公,這麼多年,他們還在野人寨嗎?」
「他們在沒有見到這顆銅扣前,絕不會離開野人寨他們所開的一間飯店。」
「外公,只要我能逃出去,我就會去野人寨找他們。」
七天後,公孫不滅給戴上手銬腳鐐,又給提出去審問了,他情深意長的看了外公一眼,在眼神中說:「外公,這次我想辦法逃出去,你老人家等著回來吧!」
無忌老人也意味深長的望著外孫走出去,心裡充滿了信心。默默地說:「孩子,你要小心行事,外公在等著你。」
公孫不滅給帶到審訊室,想不到那位八爺早已坐在那裡等他了。公孫不滅心想:老賊,你來得太好了,我還怕你不來哩!但他仍裝著一副受盡折磨,萎靡不振的樣子。
汪八爺一見他,皮笑肉不笑的說:「公孫公子,看來你還好吧?」
公孫不滅說:「多謝八爺的賞賜,在下還算過得不錯。」
「公子想不想出去?」
「八爺能讓我出去嗎?」
「只要你說出了水月宮人的一些事情,老夫可以叫人馬上放了你。」
「八爺,對不起,關於水月宮人的事,在下一點也不知道。」
「那麼說,你與水月宮的小公主在一起的事,也不知道了?」
「好像這些事,我已經全忘了。」
「嘿嘿!你怎會全忘了的?」
「那是你手下人拷打折磨我的結果。」
「你說出來,不是沒事了?」
「八爺,在下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你們將我折磨成這樣,你想,我還會說出來嗎?」
「小子,那你是想早一點死了!」
「不錯!我從來就不打算活著出去。老子說過一句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老東西,我看你還是去多讀一些書吧!知道世上也有一些不畏死的人。」
「恐怕你死得沒這麼容易!」
「老東西,你以為你用酷刑就會使在下害怕了嗎?在下就是死在陰曹地府裡,也要看看你這不知札義廉恥為何物的老畜生是怎麼的死法,恐怕死得連豬狗也不如。」
汪曲給公孫不滅罵得一臉鐵青,從來沒有這麼一個階下囚敢這麼罵自己,他氣得吼叫起來:「給我將這小子拉下去狠狠地用籐條抽打,老夫就不信他不畏死。」
馬上就有兩條大漢上來要架起公孫不滅走,公孫不滅也大喝一聲:「給我閃開!要走,在下自己會走,用不了你們來架著在下走。」
公孫不滅邁開腳步,跟隨地剛走兩步,驟然回身,直撲汪八爺,厲聲說:「老畜生,我跟你拼了!」
公孫不滅這驟然的行動,一時令所有人都愕住了,怎麼也想不到這麼一個連殺雞也無力的文弱書生,會有這麼一個如猛虎的行動。眼看公孫不滅雙手就要抓住汪八爺。汪八爺怒急出掌,「砰」的一聲,將發了狂的公孫不滅拍得橫飛起來,撞在牆上,一口鮮血噴出。摔下來時,已是不會動了。
胡老大走過去一看,公孫不滅己斷了氣。他又踢了公孫不滅一腳,見公孫不滅全無任何反應,對汪曲說:「八爺,這小子已經死了!」
汪曲「哼」了一聲,心想:自己一時怒極,用了五成功力拍出的這一掌,就是一頭水牛也受不了,內臟會全給自己的掌力震翻轉!何況是人?並且他不是一個身強體壯的人,而是一個傷痕纍纍只剩下半條命的文弱書生,這還有不死的?不死,那才是不可思議的事。
所以汪曲拍飛了公孫不滅後,不用看,估計那摔下的準是一具屍首。他用手帕擦擦手,將髒了的手帕也扔掉了,不屑的說:「把他拖出去;扔到荒山野谷中去餵豺狼!我叫他死得屍骸無存。」他對公孫不滅敢大膽的攻擊自己,仍余根不息,最後悻悻地離開了。
胡老大立刻叫了兩個獄卒,將公孫不滅始了出去,拋棄在附近的荒山野谷中。
其實公孫不滅並沒有死,他有意激怒了汪八爺。當汪八爺以五成的功力擊在他胸部時。這五成的功力,非常的渾厚,像一般狂濤怒浪,突然一下湧入了他的體內,真的幾乎令他五臟六腑翻轉過來。他一下接收不了,一口鮮血噴出。可是,他奇特的內功很快發揮出來,將汪曲的這一般真氣轉化為己用,使他一身奇厚的真氣又增添五成。
以汪曲的功力,與無忌老人不相上下,頂多無忌老人比汪曲的功力稍勝一些,卻比神鞭叟的功力高多了。現在公孫不滅從一個沒有什麼內力的書生,一下得到了無忌老人的八成功力和汪曲的五成功力,再加上胡老大等人的內力。這時他一身的內力,奇厚得相當的驚人,勝過當今武林任何一流上乘高手的內力了。
在修練內功來說,公孫不滅過去好像是一個窮小子,什麼都沒有,現在驟然得到了兩位財團傾力的貯資,一夜之間,變成了巨富,財力更在他們之上,今後就是如何運用財力揮灑和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這座人間可怕的地獄,對給捉進去的人來說,是異常的悲慘,受非人的拷打,折磨,可是對公孫不滅來說,不但磨練了意志,更獲得了一筆出入意外的天大財富。這不能不多謝他逝去的母親,極有遠見暗傳了他這一門奇特的佛門內功。不然,像他這樣一個既不懂武功,也沒學過武功的書生來說,就是有這樣的財富,也接收不了,最後只能在地獄中慘死,成為異鄉的孤魂野鬼。由於公孫不滅又得了汪曲這一般真氣,內力大增,動用瑜珈功的假死法,更是輕而易舉,事隨心願,誰也看不出來。但他卻能聽到他們的說話,也知道自己給人指出了這座人間地獄,拋棄在荒山野谷之中。事情也這麼的湊巧,他給拋棄在野谷後不久,頓時陰雲密佈,狂風大作,雷電交加,跟著飯盆大雨,從天而降,白朦朦一片,遠山近樹,十步之外,就看不清楚。
這一場雷雨,不知是老天震怒汪曲的獸性,還是祝賀公孫不滅的新生。
但這一場雷雨,卻助了公孫不滅的逃跑,避開了地獄那座主高高瞭樓台上的了望放哨人的觀察,逃過了他們的視線。這個地獄的瞭望台,在晴天的時候,可以觀察地獄四周十里之內的情景,要是有人走動,他們遠遠就看見了。要是沒有這場雷雨,公孫不滅只有等到深夜才能離開野谷。
公孫不滅在大雨中醒過來了。在抬走他的時候,手拷腳鐐全給解開了。
因為這些手鎊腳鐐,都有東廠的記印,不能讓外人知道,同時留下來給別的囚犯用。所以公孫不滅不用費心去扭開手拷腳鐐了。他在雨中打量下自己四周的地形山勢,現在他只想盡快遠遠離開這一座人間魔窟地獄。這時,無忌老人教會他的輕功發揮作用了!於是,他運氣凝神,輕輕一縱,竟然躍到一塊高高甲岩石上。跟著他從岩石上又向附近的一棵大樹上躍去,也輕而易舉的躍上去了,他不由心中大喜。
無忌老人號稱草上飛,自然是以輕功見長,縱橫江湖,自有他獨門運氣、提升、縱躍和奔走的方法,使自己身如輕煙,而且能在草尖上飛奔。
公孫不滅在大雨中試過了這兩次之後,更有信心了,於是遇樹過樹,遇嶺過嶺的,在風雨雷電之中,剎時已去百里,遠遠將人間地獄拋在身後。
別人學會輕功後,在練習輕功時,是縱高、躍下、跳遠、飛奔,以及在瓦面屋德上奔走,是一步步的來,而公孫不滅練習輕功,其實不是練習,而是在逃生。他逢險必過,遇澗而躍。就是雨過天晴後,山間處處溪水橫流,飛瀑泉湧,石滑路險,他仍施展輕功,飛奔而逃。在這樣危險,地形複雜之中,不緊使他受到了一次極好的考驗,展現瞭解獨步武林的輕功來,輕巧和敏捷,這又是得力於公孫不滅意外獲得的兩股奇厚真氣的結果。沒有這樣的真氣,根本不可能施展這樣的輕功。這時,別說那什麼八爺根本無法追上他,其他東、西兩廠的任何一個高手,也無法追上他了。
直到夜幕垂下,月牙東昇,公孫不滅才停了下來。心想:現在那地獄瞭望台上的人,不會看見自己了吧?他卻不知道自己已飛奔了幾個時辰,已跑到了南直徽州府境內的祟山峻嶺一帶了。他不但遠離了地獄,也離開了浙江一地,根本就再沒有人來追趕他了,包括汪八爺、胡老大以及整個地獄中的東廠特務們,也將他在犯人簿上除名了,世上再沒有公孫不滅這個人了。只有他外公無忌老人,知他已經逃出了鬼門關。
公孫不滅在月夜下的荒山野嶺中,停下來略略打量一下,他不知自己到了什麼地方,忽然看見不遠處有火光在黑夜中閃亮。公孫不滅暗想:這火光的地方,復深山人家還是獵戶?還是一處小小的村寨?自己今天一早給人提去審問,跟著就假死過去,以後就一直奔跑,到現在,沒吃過一點東西,我好不好向他們討些吃的?也討個地方住一夜,再打聽一下這是什麼地方,去安慶府的潛山縣怎麼走法也好。
公孫不滅想罷,便一步一步朝火光處走去。現在他已不是一般的常人,有一身真氣護體,又會三門絕技:輕功、掌法和瑜伽功的假死法,自然是步履輕捷,行動無聲,只要有微弱的光線,便可在夜裡視物。
當公孫不滅快要走近火光時,才發現火光的地方不是村寨,也不是什麼人家,而是在荒山野嶺中的一間破廟。廟裡傳出幾個人的叫聲、笑聲和喝酒的響聲。同時也聞到燒烤肉的香味。公孫不滅困惑:怎麼這一處孤零零的一間深山破廟,有人在飲酒作樂的?看來我去向他們討些吃的不會不給吧?公孫不滅輕輕的走進破廟,只見山神大殿上生起了一堆篝火,正烤著三隻雞。五條大漢坐在簧火旁,正揮拳猜枚,什麼「五經魁」呀,「天天好」。他上前一揖:「五位大哥請了!」
五位漢子一下愕然,在這深山野廟,幾時跑來了這麼一個人的?當他們看見公孫不滅蓬頭垢面,衣服碎爛不堪,血跡斑斑,更是嚇了一跳,疑是孤魂野鬼出現,一齊瞪大了眼。一位大漢問:「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公孫不滅一揖:「在下是人。」
「你是人?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公孫不滅說:「在下遭強人搶劫,死裡逃生,才變成這副模樣。」
五條大漢不由相互望了一眼,一位麻臉漢子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在下幾日沒吃過東西,特來向各位大哥討些吃的。」
「你是向我們討吃?」
「是!望各位大哥行個方便,在下有些吃的東西就可以了。」
五條大漢一齊獰笑起來。麻臉漢子問:「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在下未曾請教,不知五位大哥是什麼人,請問能否賜教?」
「我們是橫山五虎。」
「橫山五虎!?」
公孫不滅仍然不知道自己碰上五位聚眾打劫殺人的山匪,這也是他江湖經驗不多的原因。要是他在江湖上走動過,就算不是武林中人,一般的江湖上人,也看出這五條大漢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了,見了他們,應遠遠避開才是。公孫不滅不諳世故,反而跑來向他們討吃。真是剛從鬼門關逃出來,又跑進虎狼窩了。
一個山匪側頭問:「你沒聽過我們橫山五虎之名?」
「在下從遠地來,從未聽聞,望五位大哥見諒。」
「怪不得你敢跑來向我們討吃了!」這個山匪說完,對麻臉漢子問:「大哥,這個小子出口文皺皺的,看來是位秀才,我們怎麼打發了他?」
麻臉漢子說:「老五,你拉他出去砍了,別讓他以後壞了我們的事。」
這五個山匪,今天下午正劫了一隊外商,洗劫得一批金銀財物,他們將外商的保鏢,奴僕全殺了,還將一名女子掠到這山神破廟來,打算吃飽喝醉後,輪流將這名女子取樂,想不到公孫不滅卻一頭撞了進來,他們怎能容得一個外人跑來的?公孫不滅一怔:「什麼!?你們要殺了我?」
叫老五的山賊獰笑著:「秀才,這是你自己跑來送死的,莫怨我們。」
「大哥,莫說笑,在下只不過跑來向你們討一些東西吃罷了,你們不給就算了,何必要殺了在下?」
其他賊人都笑起來:「這個酸秀才,死到臨頭,還以為我們說笑話。」
麻臉漢子顯然是他們的頭兒,一揮手:「老五,快把他拉出去砍了,別壞了我們的胃口。」老五站起來說:「秀才,走吧!別誤了你西歸之路。」
公孫不滅愕然:「你們是來真的了?」
老五一手就拉著他:公孫不滅掙扎著,本能地不知不覺一掌拍出,他的本意是將這個山賊推開,這一掌法,正是無忌老人傳給他開門式的掌法,不偏不倚,拍中了山賊左胸上的雲門穴。再加上公孫不滅出手不知輕重,「砰」的一聲悶響,這個山賊左臂不但全廢了,人也應聲橫飛出廟外,就是沒給摔死,人也早已斷了氣,他反面沒有誤了西歸之路。
四個山匪一下看得傻了眼,公孫不滅同時也呆住了,因為他自從學會了這一門掌法,從來沒有試過,怎麼自己這麼一拍,就將人拍得飛出了廟外?不會吧?會不會是他自己向後躍了出去的?我哪能有這麼大力氣?那不比什麼八爺更厲害了?一個山賊慌忙跑出破廟去看看飛出去的老五,很快他又跑了回來說:「大哥,老五給這酸秀才拍死了!」
公孫不滅更愣住了,慌忙說:「不可能,不可能,在下只不過想推開他,怎麼會拍死了他?你們別來嚇唬我。」
麻臉漢子提起飛刀來:「兄弟們,別聽這小子胡說八道,他是在扮豬吃老虎,我們幾個人先亂刀分了他,為老五報仇。」首先他一刀向公孫不滅凶狠的劈來。
這麻臉漢子,原是祁門刀門下的弟子,為人好賭貪杯,有一次輸了錢,不忿將賭場的老闆劈死了,從此逃到了這一帶,糾集了四位兇徒,在這一帶攔路搶劫,自稱為橫山五虎。他的祁門刀法,也稱得上一位好手,要不,那伙外商的兩位保鏢,就不會死在他的刀下了。而他手下這四名兄弟,就不行了,憑蠻力和大膽,只會一兩下刀法,嚇唬一般平民百姓還可以,碰上了會武功的人士,全憑麻臉大漢去交鋒對敵了,他們只能在旁邊助威吶喊。
公孫不滅見他這麼的凶狠,慌忙以輕功閃避,另三個山賊,同時也拔刀了,一齊圍攻公孫不滅。公孫不滅不會其他武功,只會外公教他的一門掌法,而且還從來沒有與人交過手,但保命要緊,便抖出了這一門的掌法來,到底這一門掌法有什麼作用,威力有多大,他一點也不知道。外公說這是一門防身自衛的掌法,外公絕不會騙自己的。只好抖出來防身自衛了。這時在四個山匪的圍攻下,他不抖出也不行了。這一門掌法,是帶動身法步法而施展的,他也不知道什麼接招和拆招的,只一味的抖出來,掌法身轉步移,身轉步移又帶動下一招的掌法拍出。說也奇怪,他無目的抖出來,轉眼之間,便將兩個山賊拍成兩具屍體飛了出去,最後連麻臉漢子也拍死了。剩下一個山賊驚得面無人色,正想拔腳逃跑,可是公孫不滅收掌不及,身法帶掌法拍出,儘管沒拍中這個山賊,但所拍出的掌勁掌風,也將他擊成重傷倒下。
公孫不滅不知道自己具有這麼驚人的內勁,也不知道這掌法的奧妙無比,他是第一次抖出,也是第一次與這麼多敵人交手,所以不知厲害的全力施展出來,現在,別說公孫不滅會這一門的上乘掌法,就是不會,單是他那一身深厚渾雄的真氣,舉手投足,也可以成為凌厲的招式,立可取人性命。就是一頭大象,他也可以一拍而橫飛了出去,千斤巨石,也可一拍而碎,何況是人?這五個山賊,除了麻臉漢子可算得上武林中的二流使刀高手外,其他根本就不人流,他們又怎招架得住公孫不滅這一門的掌法?就是一流的高手,恐怕也招架不了。所以最後一名倒下來的山賊,不久也吐血而亡,追隨他的四位同伴去了。
這也是橫山五虎罪惡到了頭,鬼使神差似的,叫他們碰上沒什麼經驗的公孫不滅,轉眼之間,一個個都成了他掌下的遊魂。公孫不滅也無意中給這一帶的平民百姓和過往外商旅客清除了這一大害。公孫不滅見四個持刀兇惡的匪徒,在自己的幾招掌法後,都一個個的倒地而死了,他仍然不相信是自己殺了他們,認為他們一個個大概是喝酒喝得太多了,打一會就醉倒了下來,或者不小心碰上了自己的手掌,無力的倒十來,不是自己拍死他們的。
可是他打量了他們一下,一個個都口吐鮮血,臥倒在血泊中,都不會動,也不會出聲,真的是死去了。他又不禁呆若木雞,是我打死了他們嗎?外公不是說這門掌法是自己防身的麼?怎會拍死人了?公孫不滅在這方面,可以說是一個書獃子,不瞭解無忌老人說話的含意,所謂防身自衛,也包含著克敵,制勝在內,要是不能戰勝對手,又怎能自衛防身?在另一方面來說,對武林中的上乘高手,這門掌法的確是防身自衛,令對手知難而退,但對其他人來說,那就是可怕的掌法了,何況公孫不滅還具一身奇厚的真氣。掌勁凌厲逼人。公孫不滅見人都已經死了,自己又沒命的跑了幾個時辰,剛才又經過一輪交手,也感到有些累了,便坐下來休息。突然,他聽到次殿一側的房間內有蠕蠕的響聲和掙扎聲。他一下又跳了起來,難道房間還有人麼?不由喝了一聲:「誰!?」
房內沒有人回應,但掙扎的聲音更響了。公孫不滅不由取下一校燃燒的樹枝,走進房間裡去看看什麼東西作怪。一看,竟然是一位頭髮紊亂的女子,給捆在牆角的一塊石頭上,嘴給塞了一團亂布,不能出聲,她以真求的目光望著公孫不滅,房間的另一處,卻堆放了一些包袱和箱箱籠籠。公孫不滅一下明白,這可憐的女子,一定是剛才死去的五個土匪擄劫來的。於是他將塞在她口中的一團亂布取了下來,女子吐了一口大氣,說:「多謝俠士相救。」
「姑娘,這是怎麼回事?你給他們捉來了這裡?」
「俠士,一言難盡,請俠土先解開奴家的手腳才說。」
「對對!我忘了,請姑娘原諒。」
公孫不滅慌忙解開了捆著這女子手腳的繩子,女子便拜在公孫不滅的腳下,弄得公孫不滅手足無措,因男女有別,又不能用手去扶她起來,慌忙說:「姑娘,快請起來,千萬別這樣。」
「俠士相救的大恩,奴家怎能不拜?」
「不不,我也不是有心來教你的,只是跑來這裡向他們討吃,想不到……」
「不論俠士怎麼說,俠士救命的大恩,奴家沒齒難忘。」這女子恭恭敬敬地給他叩了三個響頭,才站了起來,「姑娘,我們到外面大殿上坐下,一邊吃一邊說話好不好,在下實在有些餓了。」
「俠士說的是,奴家也沒有吃過一點東西。」
於是他們走到大殿的篝火旁坐下,公孫不滅實在餓了,他在那座人間地獄中,沒一天能吃飽,更不要說能吃到肉了。但他仍不失禮貌的說:「姑娘,請!」
「俠士,請別客氣。」
這位女子十多歲,身穿勁裝,扎袖束腰,顯然是一位江湖中人,頗有兒分姿色,她暗暗打量公孫不滅,見他蓬首垢面,全身衣服破爛,好奇地問:「俠士是丐幫中的人?公孫不滅正在吃著,愕然:「什麼,丐幫?不不,我不是丐幫中的人。」
「俠士不是丐幫中的人,怎麼這一身……」
「姑娘,你別問了,在下也是為一夥惡人捉了去,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才弄成這一副模樣,請姑娘莫見笑。」
「以俠士這等身手,頃刻之間,就殺掉了橫山五虎,還有誰能捉得了俠士的?」
「我有什麼身手了?我也不懂什麼武功。」
女子睜大了眼:「俠士不懂武功?」
「是的,我絕不會騙你。」
女子曾在江湖上走動過,見到的奇人異事不少。但從來沒看見像公孫不滅這樣,頃刻之間,殺了橫山五虎,還說自己不懂什麼武功,這叫人相信嗎?橫山五虎,別的人不去說,單是這麻臉漢子,就是祁門刀法的一位使刀高手,沒有極好的武功,能殺得了他嗎?但她也見過一些場面,往往奇人異士,是極不願意世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更不想人知道他身懷絕技,有時往往故意裝糊塗;看來自己今夜又碰上這樣一位奇人異士了,便說:「俠士,奴家明白了你的用意。」
公孫不滅又是愕然:「在下什麼用意了?」
「奴家明白俠士是位高人,不想別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和身懷絕技,俠土放心,奴家不會對人亂說的。」
公孫不滅又怔了半晌,說:「不錯,在下的確不想別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但在下可以明白告訴始娘,在下的確沒有什麼絕技在身,請姑娘別胡思亂想。」
女子有點困惑地望著公孫不災。公孫不滅說:「姑娘,你怎麼給他們捉來了這裡?」
女子探深地歎了一聲,說出了這一件不幸事情的經過來。
原來這女子姓扈名屏,是徽州府績溪縣人氏,自幼好武,曾得到黃山派無回劍門人的指點,而她伯父是當地的富商,這次她隨伯父和兩位保鏢南下婺源購買一批貨物,想不到在這一帶碰上了橫山五虎,先中埋伏,後遭洗劫,除了她自己,其他人全遭橫山五虎殺害。扈屏說到這裡,又說:「奴家不幸被匪徒所擒,擄來了這裡,要不是俠土趕來,後果真不堪設想。俠士不但救了奴家的性命,更保存了奴家的名節,此恩此德,奴家永世難忘。」
「屏姑娘別這樣說,看來,這又是一夥毫無人性的凶殘山賊土匪,我沒有殺錯他們。」
「俠士不但沒有錯,更為當地一帶百姓除丫大害,造福於江湖。」
「屏姑娘,在下當時沒這樣想,也不知道他們是一夥凶殘的土匪,純粹是為了自保,被他們逼得出手。」
「這是俠士的客氣和自謙。」
「不不,我是說真的,屏姑娘,你今後打算如何?」
扈屏淒然的說:「奴家明天打算埋葬了伯父等人的屍骸,然後轉回績溪,至於那些財物,俠士你看如何處理?」
「屏姑娘,你怎麼問在下如何處理?它不是你家的嗎?你不將它帶走?」
「俠士,有的是奴家伯父的,也有的是橫山五虎不知從哪裡劫來的,所以……」
公孫不滅忙說:「屏姑娘,你都帶走吧!在下只取些少作為路費就可以了。」
「俠士,按道理,賊人們的都應該歸俠士才是。」
「不不,你全都帶走,作為給死者家屬的撫恤費才好。」
「俠士吩咐,奴家也只有遵從,可是奴家一個人帶不了這麼多。」
「那你怎麼辦?」
「奴家打算先將所有的金銀埋藏下來,回去後才帶人來挖取,同時也將伯父的遺骸運回績溪故鄉安葬。」
顯然庭屏頗有在江湖上行走的經驗。公孫不滅說:「這樣也好。」
「可是奴家孤零零的上路,很危險。」
「姑娘有什麼危險了?」
「俠士好像極少在江湖走動吧?」
扈屏在江湖上行走過,有些見識,她從公孫不滅的神態和說話的口氣中,看出也聽出公孫不滅好像是初闖道的人一樣,完全不像一個江湖中人,好像什麼都不懂。這不可能是故意裝出來的,心下更是暗暗奇異?他身懷絕技,心地也好,難道他從來沒有在江湖上走動過?所以才這樣的試問。
公孫不滅老實的承認:「姑娘說對了!在下從沒在江湖上走動過,現在是第一次。」
「這怪不得俠土了,沒看出橫山五虎是一夥強盜,也不理解奴家一個人士路有危險。從這裡去績溪縣,山長路遠,不少地方是歹徒出沒的地方,就是州府之地,也有土豪強盜,奴家單身一人。武功又不濟,俠士不擔心奴家有危險麼?」
公孫不滅眨眨眼:「那怎麼辦?」
「俠士不送奴家回去麼?眼看著奴家有危險?」
「送你回績溪縣?」
「要是俠土有為難之處,奴家也不敢強求,只好孤身一人,冒險而行了。」公孫不滅想到她一個人在路上的確有危險,同時水月宮人和神鞭叟那種俠義的行為,對他影響很深,一時俠義之心頓起,說:「在下送姑娘回績溪縣好了!」
扈屏心中大喜,有這麼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異士相送自己,在路上還怕誰呢?但她問:「奴家這樣請求,不會令俠士為難吧?」
「不不!在下只不過想早點趕去安慶府潛山縣而已。」
「俠士是去安慶府?」
「是。」
「那更好了,從績溪去安慶府,也算順路,遠不了一天的路程。」
「對了,安慶府在什麼地方?」
「俠士,安慶府在長江北岸的江邊上,要是從績溪北上,經太平,過陽,到池州府城,從那裡雇一條船沿江而上,一大的水路,便可到達安慶龐城了。」公孫不滅大喜,一揖道:「多謝姑娘的指點。」
「俠士怎麼這艇的客氣?俠土救了奴家又怎麼說?」
「姑娘,這些事不必去說了。」
「俠士,你這身衣服,明天上路,恐怕引起人的注目。」
公孫不滅為難的說:「在下匆忙逃出了,什麼也沒有帶上。」
「俠士,假若你不嫌棄,奴家伯父身材高矮與俠土差不多,奴家取衣服來給俠士換上好不好?」
「那在下更多謝姑娘了!」
「俠士,你一身骯髒該去洗一下,我知道這山神破廟一側,有一口泉眼,強盜們就是在那裡取水的、奴家給俠士挽用水來。」
「不不,姑娘,在下自己去泉邊洗洗就行了,不敢勞煩姑娘。」
「那奴家給俠士將衣服取來。」
「有勞姑娘了。」
「俠士怎麼這般的多禮?看來俠土不像江湖中人,像是一位書香世家的公子。」
「在下本來就不是江湖中人。」
扈屏提了火把,進房開箱去取衣服。不久,她將一大堆衣褲全拿了出來,有內衣內褲、外衣外褲、披身長抱、繡帶、鞋襪和巾角幅等等,全取了出來,全部都是上乘的絲綢質料,她要讓公孫不滅裡裡外外打扮一新,說:「俠士,我帶你去泉水邊。」
「不不,姑娘將衣褲交給在下好了,外面有月光,我會找到泉水的。」
「俠士,那口泉水,就在廟左側不遠的山巖下,這是奴家從房間窗口看見的。」
「那在下就更易找到了。」
公辦不滅接過一大堆衣褲,便步出廟門,他經過大殿前的天井口,看見於那四個匪徒的屍體仍躺在那裡,他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繞過。
扈屏看在眼裡,暗想:「看來他的確不是武林中人,恐怕也是第一次殺人。奇怪,他這身武功又是從哪裡學來的?」扈屏又走去看了看幾個賊人的屍體,發現他們完全死於掌擊之下,有的胸骨破碎,有的頭骨碎裂,不由更驚愕了。這樣看來,這位年青俠士的一身內力,是相當的深厚了,不然,不可能一掌就將人擊得筋骨全碎的。這樣武功極高,內力深厚的人,怎麼還會給人捉了去而逃出來?看來捉他的人,武功更高得不可想像了。
扈屏雖然是位女子,卻是江湖上人,不同一般的女子,不害怕屍體,她將這四具屍體全搬到了廟外一處低窪的地方,胡亂用碎磚、碎土將他們掩埋了,使那位青年俠士回來不再害怕。
當扈屏草率掩埋匪徒們的屍體時,公孫不滅也梳洗完畢,全身一新的回來了。扈屏在火光下一看,幾乎認不出公孫不滅了。公孫不滅再也不是那副蓬頭垢面,狼狽不堪,渾身血跡斑斑的摸樣。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面目俊秀,神蘊飄逸,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富貴人家的公子少爺,年青異常,只有十多歲。扈屏有點不敢相信了,要不是她常見那一身衣服,她真不敢去認。她驚異的問:「俠士,是你麼?」
「屏姑娘,正是在下。」
「俠士,你比奴家想像的還年輕了!」
「在下今年滿十八歲,已不小了。」
「俠士,奴家還以為你有二十多歲到三十歲上下,想不到俠士才只有十八,奴家比俠士癡長了四年。」
「姑娘要不嫌棄。在下認姑娘為姐姐,好不好?」
扈屏一怔:「是真的嗎?」
公孫不滅便向她深深一揖:「姐姐,請受小弟一拜。」
「哎!」慌得扈屏連忙說,「兄弟,何必行此大禮?」
「姐姐,這是禮所應當。」
扈屏說:「這樣也好,今後在路上。你我姐弟相稱,用不著避人嫌疑了。」
「小弟在江湖上有許多事不懂,請姐姐多多指點。」
「兄弟客氣了!」第二天,扈屏收拾好行裝,打成了兩背包後,將房間裡的箱箱籠籠和帶不走的一批金銀珠寶,全部埋在破廟外一處乾爽和不顯眼的地方,作了記認,便和公孫不滅各背上一個包袱,來到了三皇外橫山五虎攔路搶劫之處。
公孫不滅一看,一輛馬車翻倒在山道一旁的陡坡之下,有兩具屍體臥在馬車之內,這是扈屏的伯父和隨從。在山道另一旁的樹林裡,發現了兩個保鏢和馬車伕的屍體,扈屏含淚一一就地埋葬了他們,才和公孫不滅取路北上徽州府歙縣。在歙縣城,扈屏便雇了一輛馬車,直奔績溪縣。一路上沒發生什麼意外,平平安安。當快要接近績溪縣城時,公孫不滅便下車告辭。扈屏鎖眉不悅間:「兄弟,你不隨我進城回家住下麼?」
公孫不滅儘管不諳世事,也知道朝廷東廠的人,無孔不入,而且他外公無忌老人也曾叮囑過他,逃出去後,千萬不可在州府縣城露面,更不可生事,應迅速趕去野人寨。這次要不是同情扈屏是孤女上路,他在破廟打聽好路線後,就告辭走了。現在他將扈屏送到了績溪縣城附近:算是已盡了一顆心了。宋朝的開國皇帝,也曾幹過了一件俠義之事,千里送京娘,公孫不滅也可以說是二百多里送扈屏了。
公孫不滅一揖說:「姐姐,請原諒,現在城門在望,想這一段路沒有什麼危險了,小弟急於趕路,就此告別。」
公孫不滅一來不想在縣城露面,二來也害怕跟隨扈屏回家,因扈家的人熱情把他留下,又不知要拖上幾天才能走?三來更害怕扈家上上下下,男男女女將自己當成了什麼恩人,俠士般的尊敬,伺候。那更會鬧得縣城人人知道,一旦引起了東廠人的注意,自己危險最小事,還會連累了姓扈的一家人。何況扈家還是績溪縣的殷實富家,東廠那一夥沒人性的東西。還能不眼紅借口抄家發財的?所以公孫不滅才決意告辭。
扈屏卻不瞭解公孫不滅這份心意。似乎有些怪公孫不滅無情了,說:「兄弟,這麼急著要走?不能進城在我家多住一兩天麼?姐姐還打算派一位有經驗的老僕人,帶兄弟前去安慶府的,這樣兄弟一路上就不用操心了。」
「多謝姐姐好意,小弟還是一個人走的好。」
扈屏見公孫不滅去意己決,知道自己怎麼也留不住,歎了一聲說:「兄弟,那你坐這一輛馬車去池州府城貴池縣吧!我走路進城好了!」
「不不!還是姐姐坐車進城的好。」公孫不滅怕扈屏再拖住自己,縱身輕躍,已去幾丈之外,揚手說:「姐姐,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他日小弟手刃了仇家之後,必定來績溪探望姐姐。」說著,又閃身進入樹林中了。
扈屏想叫也叫不住了,怔了一會,才叫馬車伕趕車朝縣城而去。心想:這樣一位年輕的奇人異士,雖認自己為姐姐,自己還是無緣能將他留下來。公孫不滅離開了扈屏之後,便朝西北方向而去。這一帶是屬皖南的山區,不遠就是黃山。公孫不滅要去的太平鎮,正是黃山北面的一個市鎮。黃山,原名黟山,相傳軒轅黃帝曾經在山裡煉丹修道,所以山上有軒轅皇帝留下來的煉丹台、曬藥巖等遺跡,到了唐玄宗天寶六年,改名為黃山。黃山不像五嶽那麼名聲顯赫,甚至名聲不及它近在膽尺之間的九華山。
九華山是神州佛教的名山之一,有富麗堂皇的佛寺和佛殿,還有眾多的名勝古跡—而黃山,什麼都沒有,它完全靠自己不加修飾的天然姿色風采麗迷人,令測覽過它的人而顛倒,直到明代的大旅行家徐霞客看到它那迷人的風景時,大加稱讚,寫下了「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見岳」這兩句贊語後,才為世人所注意。
黃山,它幾乎將神州大地名山的種種優點和醉人的風光,全集中在一身了,就像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將武林中各門各派的武功長處集於自己一身樣。它有北方山峰雄壯巍峨的山勢和險峻,也有南方山脈玲班峻逸飄灑的神蘊,有在懸巖蝸壁上縱校斜出奇特的黃山松,有熱氣蒸騰令人歎為觀止的溫泉,有浩翰變化莫測的雲山霧海,更有種種的奇巖怪石,黃山這一奇特的迷人風采,全是大自然給予的。
公孫不滅經過這一帶峰巒疊障,景色特殊的山山嶺嶺,完全沒有任何心情去欣賞觀望,他一心二意的要趕去野人寨,早日找到焦四夫婦,學會了外公留下來的武功秘芨中的武功,早日將外公救出來,要是他沒有經歷這一段意想不到的遭遇,還是相小丹在一起,來到這裡,必定會進黃山遊覽了,同時會詩興大發,吟出不少的絕句來。可是現在,他是一個虎口餘生的逃難者,心靈上滴著血,也懷著仇恨。因為世上他惟一的親人——外公,一個殘廢老人,急切盼望著自己去救助。
他施展輕功,在人煙稀少的山野中飛奔,宛如一個幻影似的,掠過一道小的山峰,沒引起路人的注意。因為一些路人定神再看時,公孫不滅的身影已經不見了,路人以為自己一時眼花看錯了。公孫不滅這時才知道自己的輕功,是這麼的輕快、敏捷,起碼比一輛馬車還快得多,其實他的輕功,不知比馬車快了多少倍。在輕功方面,他是可以臍身一流上乘高手的行列了,就是神鞭叟和公孫家的任何成名人物,也追趕不上,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是夜,他投宿青陽縣一處小鎮上的客棧裡,他打開了扈屏交給他的不大而頗沉重的包袱,一看,不由傻了眼,包袱中除了兩套洗換衣服和一些途中需用的物品外,幾乎全是一個個金光閃爍的金元寶和一些金葉子,幾乎令他花了眼,其價值不下一千多兩白銀。他幾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金子,他記得扈屏交給他的這個背包時說:「兄弟,這包袱裡是你的洗換衣服和一些路途上的必需用的東西,裡面也有些銀兩,你小心了,千萬別丟失。」
他看也不看的就背在身上,想不到背包中有這麼多的金子,別說去安慶府,就是走遍神州也夠用了,怪不得扈屏叮囑自己,千萬別丟失。
公孫不滅一向不將錢財放在心上,從常州出來,路上有小丹打點,不用自己操心,就是送扈屏回績溪縣,路上的事,也是一切由啟屏料理,投宿住店,吃飯僱車,都不用自己費心。現在不同了,自己一個人,生活上的事情,都要由自己來料理了,不像以往的公子哥兒,什麼事都有人伺候、料理。
公孫不滅由於有了一次經驗教訓,一個人在外,錢財千萬不可露人眼,說起來,也是小公主茜茜捉弄小丹得來的教訓。他立即將金子包好,只取出三四片金葉子,準備交房錢和吃飯時用。有了這麼多的金子,反而弄得他小心謹慎起來,就是吃飯,也將包袱帶在身邊,怕人偷了去。
事情也有那麼巧,他在打開包袱來看的時候,偏偏給窗外經過的一個人看見了,這個人又偏偏是位高明的飛賊,在江湖上人稱飛夜貓,輕功極好,善于飛簷走壁,也有兩下武功,但武功遠沒有他輕功那麼俊,這人才二十多歲,卻有七八年偷竊的經歷了。
飛夜貓來這個小鎮,打算夜裡去一家富戶偷些銀子和古董之類的東西,然後上九華山玩玩。他一雙貓眼,極會看人看物,他一見公孫不滅進來投店,風塵撲撲,一身衣服質地上乘,尤其公孫不滅背的一個包袱,頗為沉重,他憑自己的經驗一下就看出,包袱裡的黃、白之物自然不少;又看見公孫不滅在問住房時,顯然是一個不諸世事的富家公子,這樣的公子哥兒,最容易下手了。於是他悄悄的溜到公孫不滅住的房間窗下窺探,看清楚房間的情景,好方便在夜裡下手。誰知一看,就看見了公孫不滅包袱裡竟是一大堆金子,令他的一雙貓眼睜得大大的。他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不是真的,一個人出門,帶這麼多金子幹嗎?路上不怕搶劫麼?三更人靜,飛夜貓出動了,他真是輕得像一隻貓一樣,撬窗的手段又十分高明,轉眼之間,便將窗門撬開,悄然無聲的從窗口竄進了公孫不滅的房間,輕輕地點燃了火煙子,看看這富家子弟的那一大包金子放在什麼地方。可是一看,不由傻了眼;床上是空的,沒有人睡,富家子弟不知去了哪裡。
原來公孫不滅一身的真氣深厚,稍有一點點的風吹草動,他就會驚醒過來,所以飛夜貓儘管輕輕地在瓦面上溜下來,他還是聽到了。跟著見窗門無風自開,有一條黑影竄了進來。他第一次碰到這麼一個小偷,心裡有點害怕,又不知道小偷身上有沒有利器,情急生智,拎起了自己身邊的包袱,悄然地竄到房頂的橫樑上去了。他行動輕得比飛夜貓還輕,而且迅速,一閃而逝,連擅長在夜間行動的飛賊飛夜貓也察覺不出來。
公孫不滅仍不知道自己身懷絕技,可以輕而易舉將這小偷打發掉,仍以為自己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人,又見小偷身法敏捷輕靈,必定武功極好,心便怯了,以躲避為好,飛夜貓見床上無人,暗想:不會是我摸錯了房間吧,還是這富家子弟害怕有人來偷,連人帶金子躲在床底下睡?於是蹲下身來,探頭床下,同樣否見人。這時,他才真正惑覺,輕輕自語:「怪了,富家子弟去了哪裡呢?總不會是我稀里糊塗,摸到了一間沒人住的房間裡?不對,我明明認定了這間房間,怎會摸錯了?」
飛夜貓根本設想到要偷的人輕功比自己還高強,會竄到了屋頂的橫樑上去了,要是有這樣的功夫,就不用躲避自己了。他想想放心不下,又竄出窗外打探,右看左看,自己並沒有摸錯了房間,富家子弟明明就是住在這一個房間裡。對了,莫不是他夜裡起身小解,跑到茅坑去了;好!我就躲到他床底下,等著這個小子回來。等他睡著了再下手不遲。於是,它夜貓又從窗口竄了進來,溜到床底下躲起來,公孫不滅見小偷溜了出去,以為他走了,正想下來,突然義見他竄回來,還躲到自己的床底下,嚇得更不敢下來了,蹲在橫樑上眼睜睜地望著小偷的行動。
小偷飛夜貓在床底下左等右等,仍不見公孫不滅轉回來,眼看就將要天亮了,心中更是奇異:這小子怎麼不回來?難道他去茅坑拉屎?就是拉屎也不用這麼長的時間呀!他不出借窗外微弱的月光向房門打量,見房門是關著的,顯然是人沒有出過去,更奇怪起來,難道這小子在上半夜就離開了這間客棧,轉到別的地方去住宿了?害得我白白等了半夜,我偷東兩,從來沒有失手過,想不到在這小鎮上第一次失手,早知這樣,去偷鎮上那戶富家還好,現在弄得我兩頭不到岸,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飛夜貓想了想,便從床底下溜出來,感到自己再不離開。天一亮叫人發覺,就不好辦了,於是又從窗口溜了出去。
公孫不滅在屋樑上看得清清楚楚,仍擔心這小偷會轉回來,等了一會,見面外天色漸漸發白,小偷術會再轉回來了,才從屋樑上輕輕躍個來,回到床上,頭枕著自己的包袱,閉目養神作臥,不久,使睡了過去。
日上三竿,陽光從窗外透射進來,曬得公孫不滅暖烘烘的才醒過來,他醒過來的第一眼,就是看看自己的包袱還在不在。一看,包袱仍在,用手摸摸,裡面的金子觸手,也沒有丟失,才放下心來。便起身開門,叫店小二打水進來洗面。
長夜貓正巧也到這間房前窺探,他扮成是客棧裡的住客,可是一看,一下又傻了眼,自己要下手偷的對象,昨夜裡根本就沒有離開過,仍住在房間裡,他懷疑昨夜自己給鬼迷了眼,明明這小子還在,自己怎麼不見的?莫非這小子懂妖術,會障跟法,在戲弄自己?飛夜貓越想越以為是真的了,怪不得他一個人出門,敢帶這麼多的金子上路,不怕人搶劫和竊取、想不到他年紀輕輕,卻是一位異人。自己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第一次碰上這麼一個奇人異士,算是開了眼界,於是他暗暗的跟蹤公孫不滅的行動,見公孫不滅吃了早飯,買了一些乾糧,結清了房錢,出鎮一直往西邊的貴池縣方向而去。他便悄悄地跟蹤而來。
公孫不滅早己發覺飛夜貓在暗暗的跟蹤自己了,心裡又震驚了,難道他不是小偷,是東廠的高手?要不,他暗暗跟著自己幹嗎?公孫不滅不敢在山野中走了,沿著青陽去貴池的一條擇道走,心想;大道上人來人往,你不敢向我動手吧?不過,還是早擺脫他才好。公孫不滅在不時有人來往的驛道上,不便施展輕功,但放開腳步,大步流星的奔走。
公孫不滅雖然沒有施展輕功,放開腳步,也比常人不知快了多少倍,不窗如一般武林人士在施展輕功趕路,弄得飛夜貓要施展輕功,才能遠遠的盯著他。
從青陽縣內的小鎮去貴池縣,有一百多里路程,途中經過五溪橋、馬牙等小市集。長江兩岸,道路乎坦,沒有什麼險山峻嶺。飛夜貓費了好大的暗勁,才能緊緊跟著公孫不滅,這時,他更加相信公孫不滅是一位奇人異士了。要不,自己施展輕功才能跟得上的?可是公孫不滅在前面仍似常人一般的走路步法,這恐怕是民間傳說的什麼縮地法了。看來這位年輕的異士,又在戲弄自己了,不行,我一定要追上他,拜他為師,這一千載難縫的機會,絕不可放棄。
在越過五溪橋後,前面有一座樹林,飛夜貓看見公孫不滅進入樹林時,急得大喊起來:「前面的異士,你等等我!」自己抖盡了平生的本事,撲進樹林。可是一看,前面林中釋道上已不見了公孫不滅,道路兩旁稀疏的樹林裡,也不見他的蹤影。飛夜貓驚震了,難道異士飛天走了?還是遁地而去?他又在樹林中放聲大喊:「異士,小子是存心拜你為師的,你千萬不要避開我?」說完,便跪在地上向天而拜,連連叩頭。
飛夜貓哪裡知道,公孫不滅害怕他,一進樹林,便飛快的躍上一棵大樹上躲藏起來了。他看見這個昨夜的小偷,又喊又叫自己為什麼異士,還說要拜自己為師的。最後又見他跪下來,朝天而拜,心裡擺然了,這小偷怎麼了?怎麼叫自己為異土?還說要拜自己為師,他不是瘋子吧?公孫不滅又想:一定是他昨夜在房間裡不見了自己,今天又追自己不上,以為自己是什麼奇人異士,才來向自己拜師求術。這麼一個小偷,我真的有異術,能收下他嗎?不過,可以肯定,他不是什麼東廠前來捉拿自己的人。要是東廠那些無人性的東西,他昨夜不提自己,今天一早,也會通知地方上的官差來捉自己了。
公孫不滅在樹上又暗暗的打量他一下,見他好像本是什麼奸險狡詐人,同時也想到了小公主茜茜和芸姑娘與天目山的三寨主黑蝴蝶辛大姐交鋒後結交為朋友之事,她們連打家劫舍的大盜也結交了,自己交一個小偷做朋友也可以巴?說不定今後自己有靠他的時候,自己今後要在江湖上走功,多結識一些人做朋友,總比多樹一個敵人好。而且他昨夜裡並沒有帶什麼利器,只是想偷東西,並不想殺人,不像橫山五虎那麼凶殘,說不定他可以變為辛大娘一類的人物。
公孫不滅想到這裡,便從樹上飄然落下,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飛夜貓抬頭—看,這不正是自己要拜為師父的年輕異士麼?他頓時時大喜起來,立即叩頭叫通:「師父在上,請受弟子飛夜貓拜。」
公孫不滅不會收留飛夜貓為徒弟?欲知後事如伺,且看下一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