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墨明智將洞門打開時,小叫化更是驚訝:「怎麼這裡就是巖洞口呀?你要不打開,真看不出來哪!」小叫化越發感到這位老人神秘極了!就是連住的巖洞也神秘,難道他真是一位活神仙麼?
墨明智走進巖洞,見洞內一切景物,跟自己離開時一模一樣,看來老爺爺真的還沒有回來過,他高喊了兩聲,除了洞內的回音外卻沒人應,他對小叫化說:「老爺爺還沒有回來。」
小叫化雖然略感失望,但洞內的景物卻將他吸引了,暗想,這真像我霞姑婆所說的神仙府了,便說:「傻哥哥,你爺爺沒回來,我們就在這裡等他,我想他總會回來的。」
「兄弟,我們不去找他了嗎?」
「曖!你爺爺是個神仙,雲遊四海,我們去哪裡找他呵!不如在這裡等著他回來好了。」
「我擔心老爺爺會出事。」
「你爺爺不是神仙嗎?怎麼會出事的?」
「因為有些惡人要殺老爺爺哩!」
小叫化一聽又愕異了。神仙會有惡人要殺的麼?別不是我這位傻哥哥又糊塗了,便說:「誰還能殺得了神仙的?」
墨明智一時也語塞了。的確,老爺爺是個騰雲駕霧的神仙,誰能殺得了老爺爺的?可是,真有人在追殺老爺爺的呀!於是,他將自己初遇老怪的情形對小叫化說了出來。小叫化一聽,便知道這位老人的確不是什麼神仙,而是一位武林奇人了,並且還有恩怨仇殺哩!看來他多半下山找人尋仇雪恨,不會在短期間回山的。便問:「傻哥哥,什麼人跟老爺爺有仇的?」
「我也不知道。」
「傻哥哥,你既然不知道,我們更無法去找他了!要是他再過幾天還不回來,我與你—塊再去找他好不好?」
墨明智一想,也只好這樣,何況自己新結拜的弟弟剛剛來這裡,怎麼又匆匆忙忙地走呢?便說:「兄弟,我們就在這裡住幾天吧。」
小叫化見墨明智仍不大放心,便安慰說:「傻哥哥,老爺爺那麼有本事,他能在頃刻之間就殺了三人,我想,沒有什麼人能輕易傷害他的,你放心好了!」
突然間,墨明智雙眉微鎖,凝神傾聽。小叫化愕然,悶:「傻哥哥,你怎麼啦?」
「兄弟,別出聲,好像有人在左面山峰下打架。」
「哦!?傻哥哥,你怎麼知道的?」
「不好,確人受傷了!」
小叫化更是愕然。他見墨明智—副全神偵聽的神態,自已也不禁凝神傾聽,可是什麼也聽不到,思疑了:「傻哥哥,你是不是故意在捉弄我?」小叫化怎麼也想不到,墨明智渾身怪異真氣奇厚,可以聽到附近二十里內一切動物的叫聲和走動的響聲,以為墨明智是在捉弄自己。
墨明智驀然間全身一怔,緊張地說:「是老爺爺受傷了,我去看看。」
小叫化忍不住笑起來:「傻哥哥、你別故意裝神弄鬼的,左面山峰,離這裡可遠哩,你聽到了?」
「兄弟,我絕不騙你,是真的啊!」墨明智說時,便跑出洞去。
小叫化說:「是嗎?我也去。」
「兄弟,你別去,那伙追殺老爺爺的人頂兇惡哩!」
墨明智說完,人已飛躍下峰了。小叫化見了他這一身怪異的武功,人似飛猿,剎那而沒,驚愕得說不出話來。暗想:這傻瓜是故意捉弄我還是真的聽到了?要是故意捉弄我,哼!看他回來怎麼對我說,我今後不捉弄他才怪;要是真的,那我這傻哥哥的內力奇厚無比,可以及得我爺爺和奶奶的內力了!
這小叫化不是別人,正是五十年前,驚震武林的奇俠一枝梅慕容子寧和小魔女白燕燕的親孫女,真名是慕容小燕。這個慕容小燕,在性格上異常酷似祖母,聰明,頑皮,刁鑽,而且比祖母小魔女還大膽。小魔女對自己的兒子並不怎麼鍾愛,但卻異常鍾愛這孫女。她要將自己的成名絕技——西門劍法,傳授給自己的孫女。但學西門劍法,必須要有相應的內勁和輕功才行,不然,只是一些出人意外的招式,而達不到雄、險、幽、奇、絕的最高境地。所以她逼著子寧教小燕內功,自己親自教小燕輕功。小燕從四,五歲開始學子寧的內功和小魔女的輕功。小燕雖然聰明伶俐,什麼事一學便上手,但她沒有子寧和小魔女那樣的經歷和奇遇,雖然練了九年,但要想達到子寧和小魔女那樣絕高的頂峰終不可能。而且一個人的武功,絕不可能單純在家庭中就能練成,往往要經過一段複雜的社會實踐才能練到最高境界,就像現在從大學裡培養的大學生,儘管獲取了什麼學士、碩士和博士頭銜,但他不一定就能成名,往往他的工作經驗和應變能力不及一個在社會和工作上實踐了多年的技工。學武的人也是這樣。雖然是這樣,自古說良師之下沒弱徒。小燕學了九年,以她目前的武功,足可以與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周旋了。她從小就聽到父母和家人談到祖父和祖母的事跡,羨慕和嚮往不已,希望自己也像祖母一樣,到江湖上闖蕩。當年小魔女闖蕩江湖,是十八九歲,而她不知天高地厚,膽大異常,十三四歲,便化妝為一個男孩子,更將自己打扮成一個小叫化,悄悄跑出來闖蕩江湖了!她認為扮成一個小叫化,誰也不會注意到自己。誰知出來不到一個月,便碰上了心地潔淨得像一張白紙的墨明智……
再說,墨明智飛躍下峰,循著廝殺的怒吼聲尋去,不久,便看見四、五個人圍著老怪作生死相拼。老怪早已衣衫不整,似乎身已負傷,但卻滿面憤懣,身形似飛魂,出手如電,怒道:「老夫誓必與你們玉石俱焚。」而老怪的對手,都是中原各名門正派的掌門或高手,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他們是華山派的掌門人玉泉大師、峨嵋派的掌門人上靈道長、丐幫幫主魯長嘯,少林寺達摩院首座方圓禪師,還有一個是雲南點蒼派的一等高手司馬劍。
老怪滿以為自己閉門調息練氣三個月,又有一年多日子的練功,自問武功無人能敵。及至墨明智一死,了卻了心事,便下山尋仇,想一舉而挑了他最仇恨的峨嵋派。誰知中原武林人士對他早有防備。儘管老怪有兩年沒在江湖露面,也有人傳說他身負重傷而死,但武林人士對他的防備仍不敢,放鬆。所以老怪一踏入四川,便為峨嵋派耳目發現了,立刻飛鴿傳書,通知各大門派入川圍攻老怪,誓必要除此老怪,以絕武林禍害。
正所謂雙手難敵四拳,一人難以敵眾。何況這次入川圍攻老怪的,都是各大門派的絕頂高手和武林中的精莢。儘管老怪的靈猴百變身法練到了七成境地,身如飛魂幻影,能在刀劍叢中出入自如,傷人在剎那之間,但也招架不了眾多高手的聯手圍攻。因為過去不少的武林高手曾喪生在老怪的參天六合掌下,引起武林公憤。故而各大高手一直從四川追到了九幽峰下,幾乎是同仇敵愾,不殺老怪誓不生還。
已經過六、七個日夜的廝殺奔波,到了這時,老怪不但衣衫不整,也精疲力盡了。老怪也知道自己今日必死,將自已舌頭咬破,一口怒血噴出,彙集自己最後的真氣於雙掌中,吼道:「老夫誓必與你們玉石俱焚!」突然雙掌向自己咬牙切齒的仇敵上靈道長拍去。
上靈道長想不到老怪突然來這一手,用劍已來不及,只能以掌相接。方圓禪師一怔,他知道老怪這一掌之力,凝集了一身的真氣,勁力何止萬斤?雙方一對掌,老怪固然一蹶不振,但上靈必然立刻吐血而亡。他身形一閃,驟然欺近,舉掌拍出。老怪怒極,只好一掌招架方圓禪師拍出的一掌,一掌向。上靈道長拍去,「砰」的一聲,罡風驟起,只見三條身影平空飛起。又躍落下來。方圓禪師雖能站穩,但嘴角已流出一絲鮮血,上靈道長卻躺在地上,一口鮮血噴出,而老怪坐在地上,面如白紙,氣如游絲。這時只要有人略略出手,便可取了老怪的性命。可是玉泉大師、魯長嘯和司馬劍見上靈道長,方圓禪師雙雙負傷,不由大吃一驚,慌忙奔過來搶救上靈和方圓,顧不得老怪了。方圓禪師嘴角雖然流血,卻說道:「老衲沒事,你們快看看道長怎麼樣了?」
玉泉大師見上靈道長臥倒在地,雙目緊閉,不能動彈,知道上靈已為老怪凌厲的掌勁擊至重傷,若不及時搶救,上靈儘管不死,也會終身成為廢人。於是慌忙上前扶起上靈,雙掌前後按著上靈的胸口、背脊上的要穴,暗運華山派獨有的紫陽真氣,徐徐輸入上靈的體內。
司馬劍見玉泉大師以本身真氣為上靈調息內傷,而方圓閉目運氣為自己調息,便提劍奔到老怪跟前,老怪仰天一聲淒慘長笑:「好吧,你快殺了我吧!」
司馬劍怒道:「老魔,難道你還想活麼?我要是不殺了你,不但對不起喪生在你掌下的人,也必成為武林中的罪人。」說時,想將劍一揮。驀然間,他見眼前人影一閃,跟著又聽見有人喊道:「你可不能殺老爺爺呀!」同時不知怎樣,自己手中的寶劍竟然叫人奪了去,這只是在瞬息間的事。司馬劍感到愕然,定眼一看,自己眼前站立著一個大孩子,彷彿這孩子突然憑空鑽出來似的,自己手中之劍,拿在這孩子的手上。司馬劍是點蒼派一流高手,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手中之劍,居然叫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孩子奪了去。他大為驚駭,急退兩步,問:「你是誰?」
這大孩子正是墨明智。他趕到時,見老爺爺和一個老和尚、一個老道土突然憑空飛起,又一同跌落,不知是怎麼回事。後來見有人提劍要殺老爺爺,他才慌了,急忙趕來,不知不覺抖出了靈猴百變身法的動作來,真是快若風馳電掣,出其不意,一下便奪了司馬劍手中的劍。這時,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千萬不能讓人將老爺爺殺了。現在他見司馬劍問自己,便說:「我叫墨明智。」他見自己手中拿了對方的劍,雖然事出急迫,但總感到搶了人家的東西不好,又說:「叔叔,真對不起,這是你的劍,你拿回去吧,但你可不能殺老爺爺。」
司馬劍一下勃然變色,連聲冷笑:「好,好,你竟敢這般侮辱我,好,我不用劍,領教你的高招。」
墨明智哪裡知道,一位武林高手的兵器叫人奪了去,已是極為丟臉的事情。而天真的墨明智出於好心,不但將寶劍交還給自己,還說了那麼一番話,司馬劍聽起來,更以為是在譏諷自己。哼,將劍交還給自己,那是將自己蔑視到了極點。我司馬劍寧願自刎,也不願受這樣的侮辱!
墨明智見司馬劍發怒,莫名其妙,心想:這位叔叔怎麼發怒了?我幾時侮辱了他的?同時他還聽不明白「領教高招」這一句武林中的話,愕然問:「叔叔,什麼叫高招呀?我也沒有侮辱你呀!叔叔,你是不是怪我搶了你的劍?我已向你賠了不是呀!」
司馬劍一聽,更認為墨明智是在侮辱戲弄自己,喝聲:「你少給我來這一套,快出手!要不,我要出手了!」
墨明智似乎有些明白了,睜大眼睛問:「叔叔,你要和我打架嗎?」
「不錯!」
墨明智搖搖頭:「叔叔,我哪敢跟你打架呀?我才不跟你打架哩!」
司馬劍認為墨明智不但說反話,簡直不把自己看在眼下,所以才不屑與自己動手。他不顧自己是位武林界的名人,「呼」的一聲一拳打出,希望墨明智招架。
墨明智怎麼也想不到司馬劍會突然出手打自己,根本沒有半點防備,胸口便挨了一拳。可是一件出人意外的事又發生了,挨打的沒事,打人的卻一下給震飛了。摔出三丈遠的地方,手腕也震斷了!司馬劍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大孩子渾身有股怪異真氣護體,竟能憑體內的真氣而震飛自己,令自己折斷了手骨。
這一情況,不但令方圓禪師、玉泉大師和魯長嘯看見大為驚訝,也令老怪見了大為驚奇,就是墨明智自己,也感到愕然,心想:這位叔叔好凶,打了自己—拳,怎麼反而向後飛去的?這是什麼功夫?
魯長嘯對玉泉大師說:「大師,看來這個小雜種必然是老魔的門人,也有一身的怪異武功,殺了他,今後就會為禍武林。」
玉泉大師點點頭。老怪見了大為著急。儘管他以前千方百計想殺了墨明智,但現在自己已是快要死的人了,何必叫這個傻瓜為自己送命?何況這個傻瓜是為救自己而來的。他喊道:「孩子,你快走吧!他們真的要殺你的。」
「老爺爺,你呢?」
「孩子!你別管我了!快走!」
「不!老爺爺,要走我們一起走。」
老怪幾乎要罵起來:你這個糊塗好心的小傻瓜,我要是能走,還不早走了?怪不得好心的人不會有好結果,注定要給人殺死的。要是以前,你這個小傻瓜死十次八次,我才懶得管你哩!你死了更好。但他不忍罵墨明智,歎了一聲說:「孩子,你走吧,我已是快死的人了,你何苦白白陪我一塊死?」
「老爺爺,你怎麼是快死的人呢?老爺爺,你要是不能走,我背你走好不好?」
老怪眼見魯長嘯和玉泉大師就要出手了,又急又怒道:「孩子,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又對魯長嘯、玉泉大師怒喝道:「住手!老夫有話要說。」
玉泉和魯長嘯不由停手問:「老魔,你有什麼話要說的?」
「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人物,難道連一個無辜的孩子也不願放過麼?」
魯長嘯說:「如果是一個無辜的人,我們當然不會出手。可這孩子是你的弟子,我們就不能放過他了!」
老怪說:「這孩子不是我的弟子,更非我的親人,我與他只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魯長嘯嘿嘿冷笑:「老魔這話你只可以欺騙別人,卻騙不了我。他武功的路子,完全跟你一模一樣。你想要我放了這孩子,除非答應我兩個條件。」
「好,你說!」
「第一,讓我挑斷了這孩子的經脈,廢了他一身的武功;第二,你立刻自行了斷。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饒這孩子一死。」
老怪長歎一聲:「魯幫主,第二條根本不成為條件,老夫就是不自盡,也活不了三天。」他轉過頭對墨明智說,「孩子,他們要挑斷你的經脈,讓你今後成為廢人,你願不願意?」
「老爺爺,什麼叫廢人?」
「孩子,所謂廢人,就是渾身全沒氣力,或者手腳癱瘓,不能自理,一切得仰求他人才能過日子。」
「老爺爺,要是這樣,你以後還能不能醫好我?」
因為墨明智稀里糊塗練參天六合神功時,早已經癱瘓過一次了。他以為是老怪將自己吊在懸崖半壁的樹上而醫好過來的,所以才這樣動問。
老怪聽了,真是哭笑不得。這個小傻瓜,一個人斷了經脈,就是大羅神仙也醫不了,我又怎能醫好你的?便說:「孩子,別說夢話了,別話我沒這份本事,就是有,我死了又怎能醫你?」
「老爺爺,你可不能死呀!」
這時,少林寺方圓禪師說:「小施主,只要你肯出家當和尚,拜我為師,你就不會成為廢人,只不過廢去武功而巳,怎麼樣?」
方圓禪師在他們對話期間,憑自己深厚的內力,已調息好了。聽了墨明智的話,感到這孩子一派天真,像一塊剛剛出土的美玉,不由動了側隱之心,故而出面要救這孩子。
墨明智卻問:「老和尚,我要是拜你為師,你們就放了老爺爺嗎?」
方圓禪師搖搖頭:「小施主,這不可能。」
「那我就不拜你為師了。」
魯長嘯大怒:「那你就跟你老爺爺一塊去吧!看招!」魯長嘯說完,發掌向墨明智拍來。丐幫的降龍伏虎十八掌,代代相傳,威力極猛,稱雄武林。魯長嘯將墨明智當成了武林一派的上乘高手,所以一出手,就使出了丐幫的這一絕技。老怪不由驚叫一聲:「孩子,快走!」方圓也說:「小施主……」
他們兩人叫聲未完,奇異的怪現象又發生了。墨明智不但以靈猴百變身法閃開了魯長嘯的掌勁,同時還出手反擊,不但將魯長嘯摔飛了出去,而且還背起老怪,身似飛魂,奔入樹林裡,一轉眼便去得無蹤無影。武林中的五大高手看了這一情景,驚駭得目瞪口呆,長久不能出聲。他們心中十分明白,這孩子的怪異武功,不在老怪之下,只有在老怪之上。這孩子是老怪的弟子還是他的同門師侄?或者是老怪的親人?至於老怪說與這孩子只是萍水相逢,他們半點也不相信。
聯手圍攻老怪的五大一流上乘高手,除了玉泉大師無事,方圓禪師調息已癒,其他三人都先後負了傷。傷得最重的上靈道長,看來沒有一年半載的調息療傷,不能恢復現有功力。其次是點蒼派的司馬劍,手骨折斷,傷得不輕。最輕的是魯長嘯,只感到胸口隱隱陣痛而已。其實墨明智根本沒有向他出手反擊,只是急於救老怪,用手輕輕將他推開而已,但墨明智奇厚的怪異真氣太過令人匪夷所思了,只是輕輕一推,就將魯長嘯摔飛了出去。也幸而墨明智只是輕輕一推,要是用力,恐怕魯長嘯就是不死,也會令胸前的琵琶骨折斷,比上靈道長傷得更慘。五大高手呆了半晌,知道再也無法追蹤這個奇異的孩子和老怪,只好沮喪而去。
墨明智見無人追蹤,才放下心來。他小心翼翼背著老怪登上了九幽峰頂,小叫化見他背了一個鬚髮皆白、面如白紙的老人回來,並不像自己所想像的神仙人物,感到愕異,問:「傻哥哥,這是你的老爺爺嗎?」
墨明智點點頭,小叫化又茫然地問:「傻哥哥,你不是在騙我吧?你老爺爺不是神仙嗎?怎麼還要你背的?」「小兄弟,他給五個兇惡的人打傷了,他們還想殺老爺爺哩!」
小叫化失望了,看來這個傻哥哥的老爺爺並不是什麼神仙,也不是什麼武林奇人,只不過是位武林高手罷了!要是神仙,怎會給人打傷的?
墨明智將老怪背入巖洞,輕輕放在床上,問:「老爺爺,你現在怎麼樣了?要不要服藥?我去給你倒碗水來好不好?」
老怪搖搖頭,他知道與上靈、方司對掌後,自己的神功已散盡,就是服藥也沒有作用。同時,他有很多的話需要問墨明智。首先,他十分驚訝墨明智摔下懸崖怎麼竟沒有死,反而練成了這一身驚世駭俗的奇異神功,難道他摔下崖時,碰上了奇緣?還是一位自己不知道的武林奇人救了他,而傳授給他一身奇異的神功呢?剛才他看了小叫化一眼,感到這小叫化的面容和眼神好像很熟悉,似乎是自己以前見過似的,心下更是思疑不已。他問小叫化:「小兄弟,你怎麼來到這裡的?」
「是你這位傻哥哥帶我來這裡的呀!」
「哦?!你是在哪裡碰上他了?」
「在路上呀。老爺爺,傻哥哥下山去尋找你呢!」
老怪儘管神功散盡,只能活上三天,但目光仍然敏銳,他一下就看出這小叫化不是什麼小伙子,而是一個女孩子。而且這女孩子眼角眉梢,處處流露出聰明伶俐的勁兒,並且身懷武功,不是一般常人家的孩子,不由更動疑了。
要是在過去,老怪恐怕早已不問情由,出手取了這小叫化的性命。因為這九幽峰頂上,是絕對不容許外人登上來的。何況這女孩子是武林人家的孩子,說不定她有什麼意圖,欺騙了這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傻瓜來到這裡。暗想:這精靈的女孩子是來窺探自己的武功秘笈,還是來跟蹤自己的行蹤?老怪真想一下取了這女孩子的性命,可是現在,他神功散失,不但不能出手殺人,連行動也不方便了。
老怪注視小叫化好一會,突然冷冷地說:「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來看看你呀!老爺爺,你不高興?」
「嘿嘿,你看了我後又怎麼樣?」
「沒什麼呀!傻哥哥說你是神仙,我看你不是什麼神仙,是一個……」
老怪冷然打斷她說:「我是一個殺人魔王!你害不害怕?」
小叫化搖搖頭:「我不害怕!」
「哦?!一個殺人魔王你也不害怕?」
「那有什麼可怕的?我奶奶還是個殺人的魔女哩!」
「什麼?!魔女?」老怪不由驚訝了。
「是呀!爺爺對我說,當年人人叫奶奶為小魔女。」
老怪心頭凜然,原來這丫頭是五十年前名動江湖的小魔女的孫女兒!這丫頭的面貌、神態十分酷似小魔女,怪不得我感到那麼面善,以為在哪裡見過似的。老怪頓時改容地說:「那麼說,你爺爺是慕容子寧了?」
慕容小燕也感到驚奇:「老爺爺,你認識我爺爺嗎?」
老怪激動地說:「認識,認識,你爺爺慕容大俠,江湖上人稱奇俠一枝梅,我怎麼不認識呵!」
墨明智在旁聽了感到茫然。墨明智從小在深山長大,對江湖上的事絲毫不懂,就是名動江湖的小魔女和奇俠一枝梅,也從來沒聽過。何況五十年前,墨明智還沒出世哩!但有一點他是高興的,就是老爺爺認識自己結義小兄弟的爺爺,不會責備自已了。
老怪轉頭問墨明智:「孩子!是不是你摔下懸崖時,碰上這位小兄弟的爺爺了?」老怪明知慕容小燕是個丫頭,並不說破,並且還認為墨明智摔下懸崖後,一定是奇俠一枝梅恰巧經過這裡,從而救了墨明智,只有奇俠一枝梅,才可能將從高空跌下來的人接住,而且也只有奇俠一枝梅一身與眾不同的渾厚真氣和精湛的醫術,才可令垂死之人起死回生。除了一枝梅,誰也救活不了墨明智。所以老怪才這樣問。誰知墨明智愕然地說:「我沒有碰上他爺爺呀。」
「哦?!」老怪感到意外了,「孩子,那是誰救了你?」
「老爺爺,不是你救了我麼?是你將我掛到石壁中間一棵樹上呀!這樣,我得的怪病才好了響。」
老怪聽了,更是感到愕異和驚疑?便詳細問墨明智當時的情景。墨明智也說不清楚,甚至連自己昏迷摔下懸崖,撞在岩石上的情形也不記得了。老怪百思不得其解,暗想:看來一定有位不露面的奇人救了這小傻瓜,只是這小傻瓜不知道罷了。說不定這位奇人就是一枝梅,要不然,這個精靈的小丫頭怎麼會來到這裡的?既然一枝梅不願露面,不想這小傻瓜知道,我又何必去說出來?
過去,老怪曾經千方百計地想殺了墨明智。可是這一次墨明智捨生忘死地救了自己,這種真摯無私的情感,老怪怎麼也忘不了,他長歎一聲:「孩子,我過去對不起你,但我已經是快死的人了,希望你原諒我。」
墨明智愕然:「老爺爺,你幾時對不起我了?你對我很好呵!再說,老爺爺,你怎麼會死的?你只不過受了傷,很快會好起來的。」
「孩子,你不知道,我所練的武功,與各派不同,功在人在,功散人亡。我與那上靈賊道和方圓老和尚對掌時,已是拼盡了我的全力,散盡我所有的內力了。」
「不!老爺爺,我要你長命百歲。」
老怪苦笑一下:「孩子,別說糊塗話了,一個人哪有不死的?可惜我在這世上,沒有一個親人。」
「老爺爺,你怎麼沒有親人的?我不是你的親人麼?」
老怪一絲苦笑,微歎一聲:「孩子,你要是我的親人就太好了!」
「老爺爺,你要怎麼樣才認我是你的親人?」
「這——」
慕容小燕在旁似乎明白老怪的心事說:「傻哥哥,你要向老爺爺行三跪九叩的大禮,才算是老爺爺的親人。」
「是嗎?老爺爺,我現在就給你行禮。」
老怪眼睛一亮:「孩子,你真的要拜我為爺爺,不後悔麼?」
「爺爺,我怎麼會後悔的?」
「孩子!你要是一旦拜我為爺爺,今後一出江湖,便會有殺身之禍,你不害怕?」
墨明智一派天真,不懂江湖恩怨仇殺種種複雜的關係,他認為老怪這麼說,只是想嚇唬自己,試試自已有沒有誠心,便說:「爺爺,我不害怕。」
「真的不後悔?」
「爺爺,你怎麼不相信我哪?」
老怪想將事情說清楚,可是墨明智早巳跪下,行了三跪九叩頭的大禮。老怪既喜歡也歎息地說:「孩子,你入我門後,以後招怨莫怪我呀!爺爺可是一個不容於武林人士的殺人魔頭呀!恐怕他們也容不得你。」
墨明智沒有半點江湖上的經驗,不懂得老怪這話的含義,就是懂,作為墨明智的性格來說,更不會怪老爺爺。他說:「爺爺,我心中只有你,我才不管它們容得容不得哩!爺爺,你現在有親人了,還有我這個結拜的兄弟,也是你的親人,你千萬別再想到死了。安心地養傷,我和我這小兄弟會好好伺候爺爺的。」
慕容小燕也說:「是呵!我們會好好侍奉你老人家的。」
老怪一聽墨明智與這精靈的小丫頭結為兄弟,既感到驚喜,也感到好笑,心想:你這個小傻瓜,怎麼將一個丫頭當成小伙子了?真是男女不分,怪不得這丫頭稱你為傻哥哥了!也怪不得你將這丫頭帶上了山峰。老怪感到驚喜的,是墨明智與慕容小燕有了這一層關係,今後武林一些名門正派的人就是不容墨明智,但看在慕容一家的份上,也不能不有所顧忌了!看來這傻瓜雖然傻,卻有傻福氣,就是不知慕容子寧和小魔女今後會怎樣評價自己和對待這小傻瓜了!
到了現在,老怪仍然看不出墨明智身懷無人可比的絕技,只感到墨明智內力渾厚和行動敏捷而已,但卻不是一流上乘高手的對手。要是他知道,也不用為墨明智擔憂了。但他為墨明智天真無邪而又真摯的話所感動,歎了一聲說:「孩子,爺爺多謝你們,難得你們有這樣一份孝心。」
墨明智說:「爺爺,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呀!怎麼多謝我們的?」
老怪只是一聲輕歎:「孩子,爺爺自知在世的日子不多了,但有兩件事要你們去做。」
「爺爺,你有兩件什麼事要我們做?」
「第一,我死後,你們不必安葬我,就讓我留在這山洞中。並且你們迅速離開這裡,離開得越遠越好。」
慕容小燕愕異:「這是為什麼?」
墨明智同時說:「爺爺,你怎麼又想到死了?」
老怪不答,卻問:「你們答不答應?」
墨明智說:「爺爺,就算你不幸真的死了,我們也不用離開呀!爺爺,你不願我們住在這裡麼?」
「孩子,你知不知道,我一死後,不久這山洞就會塌下來,而且這山峰會爆炸開來,你們不離開,就會葬身在這山峰上。」
這對結義兄弟全怔住了:「真的?」
老怪看了墨明智一眼,歎了一聲說:「孩子,要是你願意學爺爺的武功,守得牢這山峰,不准任何人上來,這山峰就不會爆炸,這山洞也不會塌下來。」
這對結義兄弟更是愕異了,慕容小燕問:「要是我傻哥哥願意學你老人家的武功呢?」
「同時還要答應我,不准任何人上來,更不能將這山洞告訴任何人。」
慕容小燕說:「傻哥哥,你答應爺爺吧。」
墨明智想了一下說:「爺爺,我答應你,不准任何人上來,也不告訴任何人。」
老怪又問慕容小燕:「孩子,你呢?」
慕容小燕說:「我答應爺爺,就是我爺爺,奶奶,我也不告訴他們,好嗎?」
老怪說:「孩子,你一家武學淵博,他們才不屑窺探我的武學哩。我是怕一些心懷叵測的人上來,盜去了我書房中的武功秘笈,就會危害武林和世上無辜的人了!明智,可惜你不認識字,沒法學到我的武功,為補救這一點,爺爺只好在這兩三天內,教你識字了!」
慕容小燕說:「爺爺,我認識字,我也可以教他的。」
「好,好,這樣,我就放心了!你們一定要記住,萬一真的有一些武林高手上來,你們又無法趕走他們,你們就按我床頭這一機關,然後迅速離開,這山峰在一刻後便會爆炸了。」
這對結義兄弟聽到這裡,才明白山峰為什麼會爆炸的原由。墨明智說:「爺爺,我們記住了。爺爺,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嘛!」老怪本想叫墨明智練成武功後,去殺了峨嵋派掌門上靈道長。但是一想墨明智為人心地善良,絕不會去殺人的。同時也想到,倘若墨明智真的殺了上靈這賊道,今後就更難以在武林中立足。何況冤冤相報,何日了結?自己的冤仇,又何必牽涉到下一代?老怪長歎一聲,「孩子,你為人心地太善良了!太過善良,不但易上別人的當,弄得不好,更是害人害已,你千萬記住。」
墨明智有些茫然。怎麼?心地善良不好麼?太善良了,怎會害人害己的?他正要動問,慕容小燕卻說:「是呀!我奶奶就經常埋怨我爺爺心地太善良了!有好幾次幾乎丟了性命哩!奶奶說,對惡人發善心,就會害了好人。」
墨明智默默無語,老怪望了他一眼,暗想:要是這小傻瓜有這丫頭一半的機靈就好了!看來他一時也不會明白,多說也無益,這事只有等他到江湖上磨練磨練,就會慢慢明白過來。便說:「孩子,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爺爺一死,沒有什麼遺憾,只恨不能殺了那上靈賊道。」
墨明智一怔:「爺爺,你為什麼要殺上靈什麼道的?」
慕容小燕也問:「爺爺,上靈是峨嵋派的掌門,你跟他有冤仇麼?」
老怪一聽,幾乎怒發皆張,良久,才慢慢平息下來,長歎一聲:「孩子,我與他是什麼仇怨,不去說也罷,我想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慕容小燕揚了揚眉,怎麼這爺爺說說又不說的?卻要說起故事了?她疑惑地問:「爺爺,仿給我們講什麼故事?」
老怪說:「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個遊俠叫劉常卿。他武功一般,卻為人行俠仗義,好打不平……」
慕容小燕突然說:「劉常卿?對了!我記得我爺爺奶奶曾說過這個人的。」
老怪苦笑一下:「多謝你爺爺和奶奶,還記得世上有這麼一個劉常卿。」
「爺爺,我爺爺說,劉常卿為人頂夠義氣的,奶奶也說他為人極好,不同一般武林人士,一身傲骨,不趨炎附勢去巴結那些武林中的名門正派和有名望的人物,獨自在江湖上行俠,所以人稱為遊俠。可惜後來他全家遭了不幸,以後,就沒人知道他的蹤跡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老怪問:「你爺爺和奶奶知不知道他遭了什麼不幸?」
慕容小燕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爺爺和奶奶沒有告訴我。」
「因為他好心地救了一個人,後來這個人不但忘恩負義,竟然恩將仇報,姦污了他的妻子,並且還殺害了他全家十六口,將他所住的大院一把火燒為平地。」
墨明智聽了大為憤慨,睜大眼睛問:「爺爺,這個狼心狗肺的人是誰?」
「就是峨嵋派目前的掌門人上靈道長!」
慕容小燕訝然:「是他?!」
「初時,劉常卿並不知道是他,以為是黑道上的人幹的。後來經過多方面的調查打聽,方知是這個忘恩負義的人幹的。當時,劉常卿還不敢相信哩!後來,竟讓一位小偷證實了上靈這賊道的罪行。」
慕容小燕大為好奇:「爺爺,這個小偷怎麼知道是上靈干的?」
「因為這小偷在那一夜爬進院裡想偷東西,在暗地裡瞧見了上靈逼姦劉常卿年青貌美的妻子。他怕上靈殺人滅口,嚇得連忙悄悄地逃走了。」
墨明智問:「爺爺,劉常卿有沒有求你老人家為他報仇?」
「孩子,劉常卿一身傲骨,怎會求人的?要報仇,他要自己動手,不願求助他人。再說,上靈這賊道當時雖然不是峨嵋派掌門,卻也是峨嵋派的一位高手,在武林中頗有名氣,說出來,別人也不會相信是他幹的。劉常卿不願求人相助,自問武功也不敵上靈賊道。他只有將仇恨壓在心中,四處投拜名師,苦練武功。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笈,自以為可以鬥得過上靈賊道。但他仍不放心,又收了一位天資極佳的青年人為自己的弟子,幾乎將自己一生的武功都傳授給了這位青年,希望師徒倆聯手,殺了上靈賊道,可是……」
慕容小燕急問:「爺爺,可是什麼了?他的弟子不願助他麼?」
老怪這時,又是一陣憤怒激動不已,咬著牙說:「可是他收的這位天資極好的弟子,又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這人為了竊取他的內功秘笈,竟然勾結外人,要取劉常卿的性命,劉常卿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弟子竟會殺害自己,—時沒防備,身負重傷,只好倉惶逃走,到—處沒人知的深山大野中運氣調息,足足養了一年的時間才算恢復過來。」
慕容小燕說:「爺爺,遊俠劉常卿怎麼這般的不幸,碰上的儘是忘恩負義之人。」
墨明智說:「爺爺,你這般有本事,怎麼不幫助劉常卿的?」
「孩子,那時爺爺的武功還沒有練成哩!」
慕容小燕又問:「爺爺,現在劉常卿在哪裡?不會死了吧?」
半晌,老怪才說:「可以說,過去的遊俠劉常卿已經死了!他經歷了這兩次的慘變,性情大變,不再是過去行俠仗義的遊俠,變成了一個性情怪異,喜怒無常的怪人。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對別人的生與死、福與禍,一概漠然視之。傷好後,他一舉而殺了那欺師滅祖的弟子,將他暴屍荒野,同時專與一些名門正派的武林人士過不去,對峨嵋派的人,更是出手無情。因此,武林人士稱他為殺人魔王。」
墨明智問:「爺爺,他怎麼不去殺上靈的?」
「孩子,上靈這賊道不但武功極好,為人更是狡猾,極善偽裝。他表面上是一個正人君子,滿口俠義,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其實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正因為這樣,他不但欺騙了劉常卿,更欺騙了所有的武林人士。何況他還是一大門派的掌門人哩!在武林中甚有地位。本來劉常卿有兩次可以將他殺了。但一想,這樣殺了他,太便宜了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到真正忍不住要殺他時,又往往叫人救了去。」
墨明智和慕容小燕聽了都糊塗起來,問:「爺爺,他怎麼不殺上靈的?」
「因為劉常卿想叫武林人士清楚這賊道的真面目,讓這賊道身敗名裂,無顏立足於武林,這比殺了他更感到快意。只是苦於無證據,同時又無法逼這賊道說山來。」
慕容小燕著急起來:「爺爺,劉常卿怎麼這樣的傻?這樣一個壞人,他怎會自己說出來的?」
墨明智也說:「爺爺,劉常卿怎麼不向眾人說出上靈的惡行呢?」
老怪苦笑了一下:「孩子,上靈是中原武林名門正派的掌門,又是所謂俠義的人。而劉常卿已成了一個殺人的魔頭,他說了,有人相信嗎了何況唯一的一個見證人又是一個小偷,人們更不會相信了。就是這個小偷,以後也給上靈悄悄地幹掉了。」
墨明智半晌不能出聲,以他純潔的心靈,怎麼也想不到世上竟會有這麼一個壞人。他異常憎恨上靈,也異常地同情劉常卿,說:「爺爺,你現在這麼有本事,怎麼不去幫助劉常卿的?」
老怪歎了一聲:「孩子,你沒看見爺爺今日與人拚殺麼?」
墨明智愕然:「爺爺,那幾個人……」
「其中一個就是上靈賊道。」
墨明智睜大了眼睛:「爺爺,你怎麼不早說?怪不得那幾個人那麼兇惡,要殺爺爺和我的。」
「孩子,爺爺不想你誤會了好人,除了上靈賊道外,那幾個都是好人,是俠義中的人士,只不過受了上靈的欺騙和利用,稀里糊塗與爺爺作對罷了!」
「爺爺,那你怎麼不對他們說出劉常卿的事的?」
老怪又是苦笑了一下:「孩子,你太天真了!他們受了上靈賊道的欺騙,我說了,他們會相信?就是我想說,上靈賊道也不會容我說下去。何況爺爺在他們的心目中,也是—個殺人魔頭。別說我,就是你出來幫助我,他們也要殺你哩!」
墨明智一下子不作聲了。
慕容小燕年紀雖是十三四歲,但心思極敏,她前前後後聽了老怪的話,已隱隱感到眼前這位老人,便是當年的遊俠劉常卿了!她揚了揚眉問:「爺爺,你怎知道劉常卿這麼清楚的?」
「這——,因為劉常卿是爺爺的朋友嘛!」
慕容小燕叫起來:「爺爺,你別騙我了!我知道,你就是當年的遊俠劉常卿爺爺。」
老怪有些愕然:「哦?你怎麼知道了?」
「劉爺爺,你要不是當年的遊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你說劉爺爺不相信任何人,他怎麼相信你了?將一切都告訴你的?還有,劉爺爺稱為殺人魔頭,你也自稱為殺人魔頭。武林人士要追殺劉爺爺,而你也說不容於武林人士中,你要不是劉爺爺,誰又是劉爺爺了?」
老怪歎了一聲:「好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不錯,爺爺就是當年人稱的遊俠劉常卿。」
墨明智睜大了眼睛:「爺爺,你就是那個遊俠麼?」
慕容小燕說:「傻哥哥,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爺爺就是當年的遊俠呵!」
「爺爺,你怎麼不早說呵!」
老怪說:「孩子,我已不是當年人稱的遊俠了,已成了一個行為怪僻的殺人老魔。」
「爺爺,你怎麼會是殺人的老魔?你頂好呵!兩年前,你怕我給人殺了,將我帶來了這裡;在路上,你叫我出面救人,還不願別人知道;我來了這裡病了,你又給我服藥,醫好了我的怪病,怎麼是殺人的老魔了?」
要是在以前,老怪聽了他這段話,不是罵墨明智是個糊塗的小傻瓜,便是以為墨明智在說反話譏諷自己,說不定一怒而殺了墨明智。現在的他,只感到一陣內疚,實實在在地感到十分對不起這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他想,即使把真相告知,墨明智如此天真無邪,說了他也不會相信。既然這樣,何必給這孩子的心靈抹上陰影?看來,我只有用三天的時間,教會他識字,將我的絕學要訣教給他,以補我的過失了。
慕容小燕這時說:「叫老魔有什麼的?我奶奶在過去,別人還罵她是女妖哩!我希望我長大了,也像奶奶一樣,成為一個專殺壞人的女妖。」老怪一笑,心想:這個伶俐的小丫頭,雖然機靈,但說話也會不自覺地露出自己的本相,便說:「孩子,你怎麼說是女妖了?你應該說是小妖才對!」
慕容小燕一下面紅起來,心想:難道劉爺爺已看出我了?她不由看了墨明智一眼,見墨明智不起疑心,便放下心來,掩飾地說:「對,我是應該說小妖才是。我是一個男孩子嘛,就是像奶奶一樣,也不會是女妖呵!」
墨明智聽了感到莫名其妙,心想:我這小兄弟怎麼了?怎麼喜歡魔呀妖呀的,難道這好聽麼?他對老怪說:「爺爺,我今後有本事了,將上靈這壞人捉來見你好不好?」
老怪長歎一聲:「孩子,恐怕爺爺看不到這一天了!再說,我也不想你為了我,招來武林人士的憤怒,而無法在江湖走動。」
慕容小燕問:「劉爺爺,你不願我們為你報仇麼?就是你老人家不願意,今後我碰上了這賊道,也絕不會放過他的。」
「孩子,你最好別殺了他。」
慕容小燕愕然:「劉爺爺,你不想他死?」
「我怎麼不想他死的?我只想你們一劍殺了他,不但便宜了這賊道,而且也成全了他。我只希望你們能想出辦法來,弄得他身敗名裂,無顏立足於人世,這比殺了他更好。」
「好!爺爺,我今後與傻哥哥想辦法弄得他身敗名裂,叫他難容於人世。」
老怪突然心頭一動,問:「孩子,你們真打算這樣做麼?」
「劉爺爺,你不相信我嗎?」
「好,好,孩子,你真能這樣,爺爺倒是有件事要拜託你們去做。」
「哦?!爺爺有什麼事的?」
「就是峨嵋派的原掌門人羅傑人,本來是我的好朋友,不知怎樣不明不白地死去了。上靈賊道才成為了峨嵋派的掌門。我疑心是上靈這賊道暗暗做了手腳,害死了羅傑人。你們暗地裡打探一下,要是他真的做了手腳,將這事揭出來,不但為羅傑人伸冤,這賊道不想身敗名裂也不可能了!」
慕容小燕眼睛一亮:「劉爺爺,你怎麼疑心是這賊道做了手腳的?」
「要是羅傑人不死,他就做不成掌門人了。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為了自己,他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
「好,劉爺爺,我和傻哥哥,今後就去暗地裡查訪這件事。」
「孩子,你們能這樣做,爺爺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孩子,我們現在到書房去罷,我將我的武學傳授給你們。」
墨明智說:「爺爺,你的傷……」
「噢!我這傷醫不醫都是一樣,先辦正事要緊,不然,我就沒有時間了!」
一連幾天,老怪用藥物使自己強行活下來。他在這幾天內,不但教會墨明智認識武學中一般常用的字,更教會墨明智識別人體上各處的要穴,同時也傳授了墨明智參天六合掌法。墨明智學會了這一套掌法,配上靈猴百變身法,更是如虎添翼了。
對慕容小燕,老怪說:「小燕,我知道你慕容一家的武學淵博無比,單是慕容家的內功和西門劍法,練成後便天下無敵。但劉爺爺這一套靈猴百變身法,卻希望你學學。它似乎比你家的迎風柳步還勝一籌。它不但可以閃避任何對手的突然進攻,更可以在避閃中進攻對手,不像迎風柳步只是伺機還手而已。」
慕容小燕大喜:「劉爺爺,我多謝你啦!」因為她看到墨明智那怪異的身法,早已羨慕不已了。慕容小燕聰明伶俐,更是一點就明。她在自家「踏雪無痕」輕功的基礎上練靈猴百變身法,更是佔了優勢,在輕靈上,尤勝一籌。
八天之後,老怪終於功散人亡,與世長辭了。他能多活五天,完全靠藥力的支撐而已。老怪一死,墨明智悲痛不已,慕容小燕也是淚水盈眶。他們遵照老怪生前的遺囑,用石棺裝好屍體,並將老怪的武學秘笈,並放入石棺中,安置在老怪的房中,然後封閉石門,就是有外人闖進石洞裡來,也不會發覺巖洞裡有這麼一個房間,因為石門與岩石一模一樣,不知情的人,根本發覺不出來。
一代遊俠,便這樣長眠於荒山大野之中巖洞裡。他在二十多歲時,以他的熱情、豪爽和義氣,幾乎是交朋滿天下。當他身遭慘變後,性情大異,自絕親友,遠避荒山,孑然一身,只有顧影自憐。想不到他臨死時,竟得到了兩個天真孩子的垂淚,使他並不寂寞地離開人世,而他自創的武學,也有了傳人。雖然大仇未報,卻也含笑而逝,並無遺憾。
慕容小燕見墨明智終日悶悶不樂,連練掌法也不感興趣了,便說:「傻哥哥,我們下山走走吧。」
「兄弟,我們下山去哪裡呢?」
「傻哥哥,不如我們到峨嵋山去,一來查訪上靈賊道的事;二來也不負爺爺對我們的期望,完成他老人家的心事,不好嗎?」
墨明智一想也是,老爺爺對自己這麼好,應早日為他老人家報仇才是,便說:「好,兄弟,我們到峨嵋山去。」
於是他們打點行裝,帶上一些銀兩、金葉子和珠寶,拜別遊俠劉常卿的靈位,關閉好山洞大門,便下山了。
小燕這時的靈猴百變身法,儘管不及墨明智,也不及老怪,由於她有家傳的輕功,再加上她的聰明機靈,舉一而反三,所以進展極為迅速。雖然只練了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幾乎學會靈猴百變身法三、四十個動作。這三、四十個動作,應付上乘高手的進攻已綽綽有餘了,因此,她在攀下九幽峰時,再也不用墨明智背著或攜著,自己跟在墨明智的身後,輕靈地便攀了下來。一到峰下,墨明智問小燕:「兄弟,你知不知道去峨嵋山的方向?」
「不知道。」
墨明智一時停住了:「兄弟,你不知道,我們怎麼去呵!」
「傻哥哥,你擔心什麼?不知道,我們不會問人嗎?」
這一對不知天高地厚的把兄弟,說起來,他們完全還是個孩子。小燕只有十四歲,墨明智雖然有十六歲了,幾乎沒有見過什麼世面,江湖上的經歷完全沒有,對武林中的事和一些規矩,更是一竅不通。小燕呢,也只是從爺爺和奶奶的口中,知道一些武林中的人和事,但江湖上的經歷,幾乎和墨明智一樣,是一張沒染過的白紙。她這次悄悄地從家裡跑出來,只不過是小孩子的貪玩、好奇,大膽、任性胡鬧而已,全然不知世道的艱難,人心的奸詐險惡和江湖上的風險。
墨明智說:「兄弟,我們去哪裡問人?」
「哎!我的傻哥哥,只要我們到了個大地方,還愁沒人向的?就怕你問不完哩!」
墨明智一想也是,不由笑道:「對,兄弟,我們到市集上去問人吧。」
小燕搖搖頭:「附近的市集都是小地方,恐怕沒有人知道蛾嵋山在哪裡。要問人,最好去大地方問。」
「什麼叫大地方?」
「縣城和州府,那才是大地方,在那裡,人可多了,三街六巷,什麼東西都有賣的。」
墨明智從小就在山裡長大,只是偶然跟隨爺爺上市集賣獵物,根本就沒有去過任何縣城。他睜大眼睛問:「那縣城州府在什麼地方?」
「哎!你跟著我去好了。」
其實小燕也沒有去過什麼縣城,只不過聽大人說過罷了。她從家裡跑出來,也只是在一些小市集上轉轉,沒多久,便碰上了墨明智,隨後便去了九幽峰……
墨明智見小燕這麼說,以為她知道,只好跟著她走。本來從九幽峰去峨嵋山,往西北方向走才對,可是小燕卻帶著他往東南方向跑,這更是南轅北轍,越走便離峨嵋山越遠。幸而他們的輕功極好,翻山越嶺,飛澗越谷,加上墨明智懂得在山野中生活,一路沒出什麼意外。不久,他們風塵僕僕地出現在融安縣城了。
融安縣,是廣西柳州府屆下的一個縣,往北可去湖廣的通縣,往南可去馬平,往西嗎,便要穿越崇山峻嶺,方可達桂林,是廣西北部一個交通要道的縣城,人口雖然不多,卻也頗為熱鬧。墨明智第一次看到縣城,感到事事新鮮。小燕問:「傻哥哥,你肚子餓不餓?你不餓,我可餓了。我們上飯館吃飯吧。」
一路上,墨明智只是在路邊的粥粉攤吃東西,從來也沒有上過飯館。他見飯館鋪面那麼大,人出人入的,感到有點害怕,問:「兄弟,他們讓我們進去嗎?」
在這方面,小燕可比他有經驗了,說:「傻哥哥,我們身上有的是銀兩,他敢不讓我們進去嗎?」
「兄弟,我們還是到街邊買些東西吃好了,別進去。」
「嗨!你怕什麼喲!跟著我好了。」
他們剛一踏入飯館門口,一個店小二迎了出來,上下向他們打量了一下,見他們滿身塵土,衣衫不整,以為是兩個要飯的小叫化,慌忙伸手攔住說:「你們進來幹什麼?出去出去!要飯,在門口坐著好了。」
墨明智一聽,便慌了,對小燕說:「兄弟,你看,他們不是不讓我們進去麼?我們走吧,別進去了。」
小燕嗔了他一眼,對店小二問:「你這裡不是飯店嗎?我們進去吃飯,你怎麼叫我們到門口坐的?」
店小二疑惑地打量他們,問:「你們是來吃飯的?」
「是呀!」
「吃飯可是要錢的,你們有銀子?」
「你以為我們沒銀子吃飯麼?你看看,這是什麼?」小燕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來,足足有十兩重,店小二看得眼也直了,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想不到這兩個衣衫不整的小孩,竟有這麼大錠的銀子。
小燕又問:「這夠不夠我們吃飯的?」
店小二堆下笑臉,連忙說:「夠了,夠了!別說吃飯,就是少爺要辦一桌上等酒席也夠了!小人該死,竟將兩位少爺當成是要飯的了!」
「好吧,你就給我們辦一桌上等酒席來。」
店小二又愕然了:「辦一桌上等酒席?」
「是呀!錢不夠麼?」
「不,不,小人不是這個意思。是說一桌上等酒席,有八菜一湯的,其中有海參、魚翅、八寶鴨、蒸全雞、燉原蹄等等,小人擔心兩位少爺吃不了,就浪費了。」
「你管我們吃不了吃得了的,你給我們辦去。」
「是,是,小人多嘴了。」
店小二點頭哈腰慇勤地招呼他們上樓近窗的一張桌子坐下,擺好杯碟碗筷,又斟上茶,說:「兩位少爺稍坐一會,小人親自到廚房給少爺打點菜式。」
店小二一走,墨明智對小燕說:「兄弟,這店小二說的也是,這麼多菜,我們吃得了嗎?我們要兩碟菜好不好?」
「你是不是心痛銀子了?」
「兄弟,我怎麼心痛銀子的?我是怕吃不了,真的浪費了!」
「我不管,我就氣氣他,誰叫他瞧不起我們,以為我們沒有銀子來吃飯。」
墨明智聽了好笑,感到自己這個兄弟又任性起來了,什麼不好賭氣的?怎麼要拿自己的肚子來賭氣?吃多了,不怕拉肚子麼?墨明智不是看重錢財的人,只要有人求他,他甚至自己不吃,也會讓給別人吃;自己不用,也會給別人用。這是他從小跟隨爺爺培養出來的良好品質。
小燕驀然叫起來:「傻哥哥,你快看,那個人怎麼這般的霸道,往人身上隨便吐痰的?」
墨明智愕然:「誰?!」
「你看呀。」小燕指著窗外的街上。
墨明智往外一看,只見大街上一個衣著華麗的闊少爺正在怒喝著一位賣水果的小販:「我吐痰你怎麼不閃避的?是不是想找死了?」
賣水果的小販初時不知是這位闊少爺朝他吐痰,正想開口罵。後來看清楚了,不由嚇得面如土色,連忙低聲下氣地說:「是,是,小人該死,擋了四爺的吐痰,望四爺寬恕。」
闊少爺「哼」了一聲,再也不去理睬這個小販,帶著四五個隨從,朝飯館走來。
墨明智看得奇異,而小燕卻不平地嚷起來:「這個人怎麼這般的蠻橫霸道,朝人身上吐痰還罵人的?而這個小販也太窩囊了,讓人家往身上吐了痰,反而賠不是,要是我,我不罵他一頓,叫他賠件衣服來才怪。」
這時,鄰桌上的一位客人說話了:「小兄弟,你千萬別這樣,你要是罵他半句,便是自尋死路了。」
「哦?!他罵不得,他是皇帝麼?」
「他呀,比皇帝還可怕。」
「真的?!」
「小兄弟,你們大概是外地人,融縣的費四爺,你們知不知道?他父親是布政司的親信,姑父是柳州府的知府,而他的姐夫,便是這裡的縣太爺。你們想想,誰敢去得罪他的?得罪了他,不怕連命也丟掉麼?」
小燕點點頭:「原來這樣,怪不得他那麼橫行霸道了。」
墨明智卻說:「那也不該隨便往別人身上吐痰呀!」
客人說:「往人身上吐痰,對他來說,簡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呀,還無緣無故誣良為盜,遏良為娟,隨隨便便將別人的子女當豬當羊賣給人家為奴為婢哩!」
墨明智睜大了眼睛:「真的?」
「怎麼不是真的?上個月,有位老人帶著—雙兒女從外地來這裡尋親,不知怎麼得罪了他,他當場命人將老人打死,將那一雙兒女,一個賣給人為奴,一個賣到妓院當妓女,所以說他是這裡的土皇帝,比京師的皇帝還可怕。小兄弟,要是你們碰上了他,千萬避開他,更不能胡言亂語地得罪了他,不然,會招來天大的橫禍。」
小燕一笑:「是嗎?我真想看看他是不是這般可惡。」
那客人奇異地望著小燕:「小兄弟,你不相信我的話?」
另一位客人在旁一直不出聲,現在突然說:「老兄,你別多說了,這太歲爺來這裡了,我們快走。」
小燕和墨明智一看,果然見費四爺帶著人登上樓來了。飯店的老闆親自帶了兩個店小二慇勤地陪著他上樓,招呼他到向南臨江邊一間玉蘭廳坐下,親自為他倒茶斟酒,樓上一些吃飯飲酒的客人頓時鴉雀無聲,跟著便紛紛叫店小二結帳,準備離開。
小燕不由得仔細打量這位土皇帝,只見他長相不俗,只是一臉的驕橫,而跟隨他的那四、五個人,都是一身勁裝,身佩刀劍,大模大樣地坐下。
費四爺朝老闆問:「我要的茅台酒準備好了沒有?」
飯店老闆連忙賠著笑臉說:「四爺,早準備好了,我已叫人給四爺拿來。」
果然,先前招呼小燕、墨明智的店小二,提著兩壺貴州茅台酒上來,也正在這時,一個慌裡慌張離座下樓的食客,竟然撞在這個店小二身上,「光啷」一聲,兩瓶茅台酒掉在樓板上,全打破了,頓時酒香滿樓,店小二嚇得不知怎麼辦才好,那位食客更是連忙賠不是,立刻掏出銀兩給店小二說:「小二哥,真對不起,這是我的賠償,麻煩你再去拿兩瓶茅台給四爺,有多的銀兩,也不用找了。」說完,便想離去。
店小二拿著銀兩,仍呆若木雞。費四爺驀然一聲大喝:「慢點走!你打翻了我的茅台酒,以為賠了銀子就可以走了嗎?」
這位食客不由得面色大變,一時間怔住了。不遠處一位好心人提醒他:「你快去向四爺賠不是才對,快去呵!」
這位食客戰戰兢兢走到費四爺而前作揖說:「小人該死,不小心碰翻了四爺的灑,望四爭寬恕,小人願……」
費四爺突然飛起一腳,將這食客踢翻,瞪眼罵道:「你以為四爺的酒,是銀子就可以賠得了的嗎?」
這食客雖然給踢了一腳,仍低聲下氣賠不是,墨明智實在看不下去了,想出聲。小燕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低聲說:「先別出聲,看他怎麼樣?」
只見凶蠻的費四爺又是狠狠地踢了這食客幾腳,說:「老子這茅台酒是特地派人到貴州訂的,你這區區幾兩銀子,還不夠我的口水錢,要賠,沒千把銀子,就別出口。」
眾人一聽,更是面面相覷。這顯然是獅子開大口,要這食客傾家蕩產了。其中有位客人終不忍不住,上前向費四爺一揖說:「請四爺看在我的薄面上,叫他賠一百兩銀子吧。」
費四爺用眼角打量這人一下,問:「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向我求情的?」
「四爺,小人的兄長,也是在衙門內辦事的。」
飯店老闆忙說:「是呵!這位張爺的兄長,是衙門的捕頭。」
「哼!什麼捕頭,只不過是我姐夫手下的一條狗罷了。滾開!沒一千兩銀子,就別想開口。」
這時,小燕笑嘻嘻地走過去說:「費四爺,我來求情怎麼樣?」
費四爺見是一個滿身風塵的小孩子來求情,感到愕然,睜大了眼睛,問:「你是什麼人?憑什麼來求情?」
「我呀!布政司是我的侄兒,我是布政司的小叔爺。」
「什麼?!布政司是你的侄兒?」
「是呀!這總夠面子了吧?還有,我侄兒手下的一條狗,是柳州知府、走狗手下的十條狗,又是這裡的什麼縣太爺,這夠不夠份量來求情的?」
眾人一聽,感到十分驚異,相顧愕然,見這小孩有恃無恐,半信半疑。費四爺瞪大眼睛愕了半晌,最後才冷冷地問:「布政司大人真是你的侄兒?」
「是呀!你不相信麼?不信,你可以打發人去問呀!」
「請問貴姓大名。」
小燕一笑:「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你感到奇怪麼?」
「唔,那麼布政司大人姓什麼你總知道了吧?」
「什麼?你連我侄兒姓什麼也不知道?」
費四爺怎麼也不相信眼前這個小叫化似的小孩會是布政司大人的小叔爺,他要不是一個瘋子,準會是一個小騙子,但一時不敢魯莽,忍著氣再問:「布政司大人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
「什麼!你也不知道?」
「我怎麼知道的?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他,他也從來沒有見過我這個小叔爺,不過論資排輩,他算是我的侄兒一輩。你嘛,只不過是我侄兒手下一條狗的狗崽子罷了,居然敢在這裡作威作福,還不給我向這人賠不是,賠他一千兩作醫藥費。」
費四爺聽了大怒,別說小燕是冒充的,就算是,就是將他殺了,誰個敢出聲的?他呼的一拳,直朝小燕頭頂擊落,想一拳就要了這小叫化的命。小燕這時的靈猴百變身法,應付他綽綽有餘。何況費四爺所學的,只不過是些花拳繡腿的功夫。小燕一閃而進,輕出一掌,就將這土皇帝推倒在地了。說:「你這小狗崽子,居然還打我,不怕我將你滿門抄斬問罪嗎?」
費四爺身邊的保鏢們一時睜大了眼,費四爺氣急地吼道:「你們還不給我把這小雜種亂刀劈死了!」
五位勁裝漢子頓時拔出兵器,墨明智大驚,害怕自己的小兄弟死於刀劍下,人似閃電躍了過來,將最先上的一條漢子推出一丈多遠,摔在一張桌子上,痛得不能爬起來。墨明智伸手拉著小燕的手說:「兄弟,我們快走。」
小燕摔開墨明智的手說:「我們為什麼要走的了我還要吃飯哩!」說時,她身似流星,以家傳的天罡打穴劍手法,剎時間便將費四爺和他的保鏢們全點倒了。眾人更是驚愕不已,才知道這兩個小孩不是一般的人物。
小燕瞧了瞧眾人一眼說:「你們別害怕,你們要是害怕的,可以先走,但不能說出去,不然讓縣太爺知道了,我一走了事,倒是會苦了你們,到時可別怨我。」
眾人連忙說:「我們不說出去就是。」一些膽小害怕的人,一說完便走了,大膽的留下來,想看看小燕怎麼處理這惡霸。
小燕問那個仍然呆若木雞的店小二:「喂!小二哥,我的飯菜你弄好了沒有?」
店小二半晌才說:「弄,弄,弄好了。」
「既然弄好了,快端上來,我吃飽了,才慢慢審問這狗崽子,問他憑什麼胡亂打人罵人和賣人的。」
「是,是,小,小,小人便,便,便去給少爺端上來。」
「慢著,我問你,還有沒有茅台酒?」
「有,有,只,只……」
「只什麼呀?」
「只,只,只是費、費、費四爺寄、寄放在,在,在這裡的。」
「那你給我拿兩瓶來,我想嘗嘗這值千把兩銀子的茅台酒是什麼味道。」
「這——」
「你不敢嗎?別害怕,是我叫你的,快去拿來。」
「是!」店小二應聲,連忙下樓去了。
墨明智問:「兄弟,你想幹什麼?」
「傻哥哥,你先別問,等我們吃飽了,我叫這狗崽子有好看的。」
「兄弟,你不會打死他吧?」
「這就看狗崽子聽不聽我的話了。」
「兄弟,你教訓他以後別為非作歹就行了,千萬不可殺了他。」
「喚!傻哥哥,你怎麼這般囉嗦的?」小燕又對店老闆說,「店老闆,你別擔心,一切事有我,不會連累你的。你像平日一樣,做你的生意去,不過,你可不能讓別人再上樓來,不然,這裡的事傳了出去,招惹了麻煩,你也脫不了災禍。」
一直在發怔的店老闆這時才說:「是,是,不過費四爺……」
「你要為他說情嗎?你放心,一切有我哩,決不會為難你的。」
「是,是。」
店老闆也帶著兩個店小二下樓而去,真的不准任何人再上樓去。
小燕恨恨地朝費四爺臉上吐了一口唾液,說:「狗崽子,你那麼喜歡朝別人身上吐痰,現在我也叫你嘗嘗。」
費四爺給封了穴位,不能動,也不能說話,讓小燕這一口唾液從眉心流到嘴巴。可以說,他自從出娘胎以來,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他面部的表情既驚恐也憤怒。而樓上的人們見了,暗暗感到快意,心想: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個威風不可一世的小霸王,也有了今天。但不敢出聲,擔心今後這個小霸王會遷怒到自己身上來。
墨明智忙說:「兄弟,別這樣。」
「為什麼?」小燕揚起了眉問。
「兄弟,他向人吐痰不好,我們也不能向他身上吐呀!」
「噢!你知道什麼,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看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隨便朝人身上吐痰的。」
店小二端著菜上來了,真的還提了兩瓶茅台酒,小燕說:「傻哥哥,我們吃飯吧。」
「兄弟,你打算怎樣處理他們?」
「吃飽飯再說。傻哥哥,你喝不喝酒?這是價值千兩的茅台酒呵!」
「兄弟,我不會喝酒。」
「不會喝也喝一杯,這麼貴重的酒不嘗一下不可惜麼?來,喝一點點。」
小燕打開茅台酒,給墨明智倒上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著呷了一口,感到香是香了,卻頂辣喉的,不禁皺了皺眉,吐了出來,問墨明智:「這酒好不好喝?」
墨明智幾乎還未喝過什麼酒,分不出好壞來,說:「我不知道好不好。」
小燕更是從來沒飲過酒,便罵起來:「什麼好酒,值一千兩。就是倒賭我一千兩送給我,我也不要。為了這麼兩瓶酒,也去打人踢人的?」她拿起這兩瓶酒,走到費四爺跟前,說:「狗崽子,你說好酒,我就全給你喝了吧!」她將這兩瓶茅台,全灑在這個土皇帝的身上。人們見費四爺一副狼狽相,都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來,費四爺氣得幾乎要昏了過去。
小燕吃飽了,過去拍開了土皇帝的啞穴,讓他能說話卻不能動,問:「狗崽子,你憑什麼橫行霸道的?說呀!」
費四爺雙目噴火,罵道:「小雜種,等會我四爺不將你碎屍萬段,便不叫四爺?」
「嗨!你還嘴硬哪!」小燕運用暗勁,狠狠刮了費四爺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費四爺一邊臉頓時腫起來,嘴角也流出了血,問:「說呀!」
費四爺想不到小燕人小,勁力卻這麼厲害,他知道今天碰上了剋星,想求饒嗎?他又下不了面子,只有不出聲。
小燕歪著頭問:「說呀!你怎麼不說話了?說!上個月,被你打死的那位老人的一雙兒女,將他們賣去哪裡了?你不說麼?」小燕又是一個耳光刮過去,費四爺另一邊面孔又紅腫起來,他長相不俗的面孔,變成了一個豬頭。
小燕問:「快說!你將他們賣去哪裡了?不然,我用刀子將你身上的一塊肉割下來。你信不信?」小燕說時,真的從一個保鏢身上取下了一把刀,在費四爺眼前晃了一下。費四爺嚇得大叫起來:「請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可是你還沒說出他們賣去的地方,我怎麼相信你?」
「一個賣去了龍家,一個賣到妓院去了。」
「你賣得了多少銀子?」
「一共七百兩。」
「好!你去將他們贖出來。」
這時有人歎息地說:「少爺,不用去贖了。」
小燕一時愕然問:「為什麼不用贖了?」
那人搖搖頭:「因為他們都已死了!」
小燕一怔:「什麼?!他們都死了?怎麼死的?」
那人又歎息一聲:「少爺,那個姑娘,未賣到妓院之前,已經給他糟蹋了,一到妓院,又悲又恨,更不願接客,一頭撞到柱子上死了;而那個男孩,聽說半夜三更從龍家翻牆逃出來,一下不慎,跌下山崖而死了。」
墨明智聽了心頭大震:「那麼說,這一家三口,全死了?」
「是呵!少爺,給他害死的,又何止這一家三口?沒有十條,也起碼有九條人命。至於給他打傷的更不知多少。」
小燕聽得大怒,一連在土皇帝的面上劃了兩刀,罵道:「你這該死的惡霸,本來我只想狠狠地教訓你一頓便放了你,現在看來,再也放不得你了!」
店小二一驚,忙說:「少爺,你千萬不能在這裡殺了他,不然,小店不但受牽連,而在場的人,恐怕也要吃官司了!」
墨明智也說:「小兄弟,我們可不能害了別人。」
小燕想了一下說:「既然這樣,我只好將他帶到布政司,叫布政司發落他好了!店小二,你去給我弄個大麻袋來。」
店小二茫然:「少爺,你要麻袋幹什麼?」
「因為我要帶他去見布政司,又怕他在半路上逃跑了,只好用麻袋將他裝起來,他就沒法跑拉!」
這時,又有人擔心地說:「少爺,自古官官相護,他父親在布政司衙門辦事,恐怕日後會放了他回來。」
「你們放心,這賊子絕不會活著回來。」
費四爺一見不妙,想大呼救命,小燕一出手又點了他的啞門穴位。店小二飛快地將一個裝米的大麻袋拿了來。小燕提起土皇帝,將他裝進麻袋裡,結結實實紮好,對那五個保鏢打手們說:「你們聽著,本來我想將你們一個個地殺了,念你們只是受人指使,所以放了你們。要是你們今後再為非作歹,讓我知道了,別怪我來取你們的腦袋。好啦,你們先在這裡躺下,一時三刻,被封的穴位自解,你們也可以行動了。」小燕說完,又對墨明智說,「傻哥哥,你背上這個土皇帝,我們走吧。」
墨明智一時不明,問:「兄弟,你……」
「快走吧,要是讓這裡的縣太爺知道了,派人來救這土皇帝,我們就會多傷人命了!你想不想多傷人命的?有什麼話,我們出了城再說。」
「好吧!」
墨明智背起麻袋,簡直如背無物似的。一到城外,他們抖展輕功,直往靈巖山而去,墨明智問:「兄弟,我們去布政司衙門麼?」
「我才沒時間去什麼布政司衙門的。」
墨明智愕然:「那我們帶他去哪裡?」
「就在這裡將他埋了呀!」
墨明智一怔:「這——」
「傻哥哥,你是不是想放了他?你想想,要是放了他,他一回到融縣,又不知有多少人會死在他的手中,那無異是我們害了他們。」
「兄弟,我們不如將他們交給官府辦吧。」
「哎!我的傻哥哥,你怎麼不想想,他父親是布政司衙門的官吏,他姑父是柳州知府,交給官府,誰敢得罪這土皇帝?要不,他敢這麼有恃無恐打人殺人的?自古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官府要辦,恐怕早將他辦了,能讓他活到現在麼?」
「兄弟,人命關天,我們這樣殺了他,不大好的吧?」
小燕本想說殺一個惡人,卻可以救多少無辜的好人。但轉而一想,我就是說了,他也不會出手取了這個土皇帝的性命,怪不得劉爺爺說他心腸好得像個小傻瓜。小燕想了一下說:「你放他出來吧,等我好好地勸他,看他答不答應今後能改過做個好人,要是他能發誓今後不再害人,我們便放了他好不好?」
墨明智大喜:「兄弟這樣做就太好了!」
「我呀!雖然恨這賊子,卻也頂害怕殺人的,甚至還怕看見死了的人哩!」
墨明智解了麻袋口,將土皇帝提出來,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咦!他怎麼死了?」
小燕幾乎在偷偷地發笑,因為她不想多花唇舌去說服這個傻乎乎的哥哥,便故意跟墨明智說放土皇帝出來,一邊暗暗出手,將一支無影梅花針射入了土皇帝頂上的百會穴,這個為惡多端的費四爺又怎能不死?墨明智雖然內力極為奇厚,耳目異常靈敏,但他一來沒想到小燕會暗暗出手;二來他不知道什麼叫暗器。何況無影梅花針這般細小,發出時無聲無息,他更沒去注意了。
小燕也故意地嚇了一跳,眨眨眼睛問:「真的?傻哥哥,你別嚇我,我頂怕見死人的。」
墨明智用手在土皇帝鼻下試試,已經沒氣了,說:「兄弟,他真的死了!」
「傻哥哥,他怎麼會死了的?是不是你背著麻袋時,一下不小心,用力過度,將他壓死了?」
墨明智茫然:「我也不知道呵!」
小燕看了墨明智那傻乎乎的神態,險些要笑了出來,又說:「傻哥哥,或者他在麻袋裡太久,給悶死也不一定,不關你的事。」
墨明智有點懊悔說:「早知這樣,我們一出城放他出來就好了!」
「傻哥哥,這土皇帝的死相頂怕人的,你快埋了他吧!」
「兄弟,你既然怕看,就別看了,由我來將他埋葬好了。」
「傻哥哥,辛苦你啦!」
「兄弟,這算什麼辛苦的?」
小燕見他提著土皇帝屍首走進林子裡,心想:我這傻哥哥,人太老實了,給人捉弄了還不知道。可是,要不是這樣,卻沒辦法除了這一害哩!
不久,墨明智從林子裡走了出來,小燕問:「你埋好那惡人了?」
「埋好了,兄弟,我們走吧。」
小燕驀然想起一件事來,說聲:「糟了!我們將正經的事卻忘了!」
墨明智愕然:「兄弟,什麼正經事忘了?」
「傻哥哥,我們來這裡,原是要向人打聽去峨嵋山呀!想不到碰上這個狗崽子,忘記向人打聽。」
「兄弟,那我回去再向人問不一樣?」
「嗨!傻哥哥,我們千萬別再去,說不定那位縣太爺,現在四處在捉我們,打聽這狗崽子的下落哩。」
墨明智一怔:「兄弟,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我們不能到另一個大地方去問人麼?」
「還有什麼大地方的?」
「噢!大地方可多啦!只怕我們走不了!什麼揚州啦!京師啦!長安啦!汴梁啦!數也數不完。」
墨明智對這些地方,可以說從來沒聽說過,別說去過了!而小燕,只不過聽爺爺奶奶說過罷了,至於它們在哪裡,在什麼方向,也無從知道。小燕突然間又想起一件事來,說:「傻哥哥,現在我們還不能離開這裡。」
墨明智又是愕然:「為什麼?」
「傻哥哥,你想一下,那位縣太爺要是捉不到我們,不會將那飯店老闆和樓上的那些人捉去問麼?我們一走,不害了他們?」
「不錯,兄弟,我們怎麼辦?要不要去向縣太爺說清楚?」
「說清楚,你等著他砍你的腦袋好了!」
「他也那麼不講理麼?」
「他講理?他要是講理,就不會縱容他的小舅子胡作非為了!」
墨明智為難了,去又不行,不去,又害了飯店老闆一夥人,他問:「兄弟,我們怎麼辦才好呢?」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