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銀笛子一走,陳莊主便對那兩條大漢一揮手說:「你們到洞口守著,不管任何人,也不准進來。」
「是!師父。」
待兩條大漢走後,陳莊主笑笑地問墨明智:「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單獨談話,卻把其他人支開?」
墨明智搖搖頭。
「我想放你出去。」
墨明智睜大了一雙驚詫的眼睛,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問:「你要放我出去?」
「是呵!小兄弟,你不相信?」
「那你幹嗎騙我掉下這陷阱裡的?」
「因為銀叫化在身旁,我不得不這樣。不然,他就會通傳武林,說我不但背叛了師門,也背叛了中原武林人士,我就算不想死,也活不成。」
「你現在放了我,他就不會說?」
「我可以說是你武功了得,自己逃了出去的。」
「哦?!你現在就放我麼?」
「小兄弟,我放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是不是要我出去後,別說出你來?」
「噢!這不是什麼條件。」
「那是什麼條件?」
「小兄弟,只要你將九幽老怪的『參天六合神功』和『六合掌法』交給我,我就馬上放你出去。」
墨明智一下明白了。還以為他真的會放我出去哩,原來是個笑面虎,想騙劉爺爺的武功秘笈。怪不得劉爺爺臨死時叮囑我:不准別人上九幽峰,還要把洞口關閉起來,否則,寧願把整個巖洞連同他的武功秘笈祁炸毀,也不願人得到。看來劉爺爺就是提防像笑面虎這樣的人得了去。劉爺爺那套六合掌法,出手就取人性命,連我也不願用,我又怎麼會交給你?墨明智搖搖頭:「我沒法交給你。」
「你不想出去麼?」
「我想呀!可是那兩本書不在我身上,我怎麼交給你?」
「它放在哪裡?」
墨明智歎了一聲:「陳莊主,我勸你還是別想去得到它了。」
「為什麼?!」
「陳莊主,我這是為你好呵!」
陳莊主疑惑起來:「為我好?」
「是呵!要是你學會這種武功,不成了老怪的傳人?武林中人會放過你嗎?」
陳莊主一笑:「小兄弟,這你放心,我學會了,也不會在別人面前使出來。」
「不使出來,那你學它幹嗎?」
墨明智這麼一問,頓時把陳莊主問啞了,半晌才說:「小兄弟,我就是使出來,也會蒙了面孔,別人也看不出是我。小兄弟,要是你交出來,我們就是自己人了,你多了一位師兄,不,不,應該說,你多了一個老師弟,不更好麼?」
墨明智聽了心裡感到好笑,更鄙夷他的為人。心想:我才不要你這個心地險惡的笑面老虎為師弟哩!搖搖頭說:「不行呵!」
「有什麼不行的?」
墨明智腦海中一下閃現了與姑姑對話的情形,暗想:對付這個心術不正的笑面老虎,讓我也學學姑姑的樣,去逗逗他。便說:「陳莊主,你知不知道,這兩門武功有毒呀!」
陳莊主愕然:「有毒?!有什麼毒的?」
「因為不管誰學了這兩門武功,便有一種極為致命的毒附在自己身上,所以我勸你還是別學的好。」
「那你怎麼不怕毒的?」
「怕呀!」
「怕,那你又怎麼學的?」
「那時我不知道,學了才知道呵。以後想不學也不行了,因為毒已經附在我的身上了。」
「你怎麼不給毒死的?」
「因為這毒古怪得很,只要你不作壞事,不去害人,它就不會發作。只要你做了一件壞事,它就會發作了,一發作就會死。陳莊主,你敢擔保你以後不幹壞事嗎?」
陳莊主一聽,知道自己受了這小怪的愚弄嘲笑,頓時惱羞成怒。但他極力壓制下來,心裡罵道:這簡直是胡說八道,世上有這種能練出毒來的武功嗎?如果有,你這小怪不早死了,能活到現在?他冷冷地說:「那麼說,你就從來沒幹過壞事了?」
「陳莊主,我幹過什麼壞事了?我沒用毒酒毒人,也沒騙人掉落陷阱,更沒偷沒搶,設計害人。」
「小怪,你是不願交出來是不是?」
「陳莊主,我是擔心你今後不得好死呵!」
陳莊主大怒:「小怪,你準備在這裡蹲一輩子吧!你幾時想通了,交出來,我就幾時放你。」
「它不在我身上,我怎麼交給你?」
「那你就把它寫出來!」
「我連斗大的字也識不了一籮,怎麼寫?」
「難道你連六合掌法也不會畫出來麼?」
「沒筆沒紙的,我怎麼畫?」
「好!我會給你筆和紙的。」
「在這裡畫嗎?」
陳莊主一笑:「小怪,你別借口想走出來,你畫好了,我自會放你出去。」陳莊主不想再與墨明智多費嘴舌,一按鈕,把鐵門關上了。
墨明智心想:我給你畫出來?我就是死了,也不會畫出來的。他一面在黑暗中打量這陷阱,看看有什麼辦法逃出去。這是一個兩丈寬左右的圓形陷阱,石壁從自己掉下來的地方垂直而下,顯然經過人工修整,石壁磨得光滑異常,被困在這裡的人,哪怕會壁虎攀壁的輕功,也不可能攀得上去。墨明智暗想;這扇鐵門推不開,由上面衝出去也不易,難道我真的讓他們關在這裡一輩子?我怎麼去四川會見我的兄弟呢?一想到去四川,墨明智便聯想到上靈道長來,一想到上靈道長,又想起了笑面老虎說過,他不久便來看看自己。對了,我橫直是要到四川找他的,不如就在這裡等他來,看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否像笑面老虎這般居心險惡。不然,我就是見了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上靈道長。墨明智想到這裡,反而不急於想逃出去了,就是想到了逃出去的辦法,也要等上靈道長來了以後再說。於是,墨明智乾脆靠著石壁,盤腿而坐,閉目調息養神,暗練自己身體的真氣,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通道上又有人走來的腳步聲,接著鐵門輕輕地移開了,墨明智一看,是陳莊主的門徒,兩條勁裝漢子中的一個。他遞過紙筆墨等文房用品,毫無表情地說:「小怪,這是我師父交給你的,希望你早些將他要的東西畫好,這裡還有一壺水。」
墨明智這時要出手制服他,逼他將鐵欄打開也未嘗不可。一來墨明智不急於要逃走;二來想到自己逃走了,那不害了這個人麼;說不定笑面老虎一怒之下,會殺了他,我又何必為了自己而害死一條人命?算了,我再想別的方法逃出去吧。最好來的是笑面老虎,我出手制服他,逼他將鐵欄柵打開,我逃走了,他就怪不了別人啦!墨明智想到這裡,問:「你師父怎麼不來?」
這漢子搖搖頭,不回話。墨明智又問:「你知不知道上靈道長幾時來?」
漢子又是搖搖頭,還是不回答:
墨明智暗想:他怎麼不願多說話的?莫不是笑面老虎叫他不要和我說話麼?便只好說:「我知道了!你把東西丟進來吧。」
漢子隔著鐵欄柵將文房四寶投進來,然後又關上鐵門而去。
墨明智對文房四寶瞧也不瞧一眼,卻打量著四周的石壁,心想:這岩石不知硬不硬,要是我能在這石壁上挖出一個個凹來,不就可以攀到上面那掉下來的陷阱口麼?想那床板也沒有多重,我還能不將它推開的?於是墨明智暗運真氣集中在五指上,朝石壁一抓,居然給他抓下一小塊岩石來,不由大喜。我還以為這岩石很硬哩,原來它只不過比硬土稍硬一些罷了。笑面老虎,這下你可關不住我啦!
墨明智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體內的怪異真氣,已達到了令人不能思議的地步,何況他又學了那十字的運氣法,加上喝了那四杯冷熱極奇毒的毒灑,無異又給他添增了幾成的功力,所以堅硬如鐵的岩石,在他神力下應手而落。他不知自己有這麼驚世駭俗的神力,以為岩石只不過比硬土稍硬一點而已。
墨明智正想再挖深一點時,突然想到,我在這裡挖洞,他們打開鐵門時不看見了麼?不行,我得選一個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下手。於是墨明智選了鐵門一側的石壁動手。他用了兩天兩夜的時間,一道十多丈高的石壁,竟然給他用雙手挖成了一個個小洞。而且越挖到上面,上面的岩石好像越鬆軟,他五指插入岩石,彷彿如插入軟土一般,只要略一運勁,便可從石壁取下一塊岩石來。墨明智怎麼也沒想到,這兩天兩夜他用雙手挖石壁,竟然給他練成了佛門上乘的武功——金剛神指功。這時他只要暗暗運勁,五指一插,別說岩石,就是薄薄的鐵板,他也可以插穿,現出五個小洞來。別人練金剛指,只不過集中勁力在右手的食指上,用這一食指,可以在堅硬的木石上寫字,而他雙手的十個指頭,都具有了同樣的功力。要是黑道上和有野心的人有了他這種神功,那就成了令人恐怖的邪道武功,因為他這一雙手,只要向人身上任何部位一插,便穿成五洞;在人頭上一抓,便會將整個頭顱都抓成粉碎,也就是武林中傳聞的、令人心寒的百骨抓功。幸而這種武功為墨明智練成,要是給像陳莊主這樣的笑面老虎練成,那真是武林的大禍。陳莊主將墨明智關在這插翼也難飛的陷阱裡,又無異幫助了墨明智練成這種驚人的武功,不但他想不到,就是墨明智也想不到。
墨明智沿著小洞攀登到上面,伸手便觸到了床板,儘管這副床板是由堅硬如鐵的酸枝木製成。嵌在機關上,墨明智只要運勁一推,便可將它推飛,這時他要逃走,真是易如反掌,誰也攔阻不了。但他卻不想逃走,他要等上靈道長到來,看看上靈道長是個什麼樣的人。正當他想爬下來時,驀然聽到管家的聲音說:「老爺,老太爺來了。」接著是陳莊主略帶驚訝的聲音問:「哦?!他怎麼這樣快就來了?」
「我不知道。老爺,老太爺正在大廳上等您。」
「那快隨我去拜見。」
陳莊主和管家一陣腳步聲遠去,顯然已經離開了這個廂房。
墨明智暗想:這個老太爺是什麼人的了正疑惑問,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顯然又有人來這個廂房了。
果然,墨明智又聽到了一個老人的歡笑聲:「華兒,想不到各派眾多高手追蹤的這個小怪,卻叫你捉住了。」
「三叔,侄兒也是靠了銀叫化把他引來,才捉到他的。這小怪武功真是莫測,連兩種最厲害的毒酒也毒不了他。幸虧了我這條逃命的暗道,才把他捉住了。」
墨明智這才明白,原來自己落下的陷阱,是梅林莊主陳少華的逃命暗道。這個廂房,實際上是陳少華的書房。當梅林莊遇到不測時,所有的人便可以從這條暗道逃走。而暗道裡機關重重,就算有人跟著跳下來追殺,也會給機關困在暗道裡。現在陳少華就是用這一機關困住墨明智的。
墨明智又聽到笑面老虎說:「三叔,侄兒還叫小怪將九幽老怪的掌法和內功心法寫出來。」
「哦?!他寫出來沒有?」
「這兩天他在寫,不知寫好了沒有?」
「你沒去看?」
「沒有,侄兒已打發人看著他。」
「華兒,看守他的人可不可靠?」
「可靠,他們是侄兒的門徒。」
「華兒,不是叔父說你,對任何人都得捉防。九幽老怪一生的武學秘笈,武林中不論黑白兩道的人都想奪取,萬一這小子寫好了,看守的人貪心一起,拿了它遠走高飛,到時你怎麼辦?」
陳莊主心頭一怔:「三叔,侄兒想他們兩個不敢吧!」
「華兒,你知不知道,自從小怪在黃晃一顯示武功,頓時驚震了武林,不但名門正派的高手紛紛出動,連黑道上的魔頭也聞風而動了。他們都想從小怪身上奪得這一武學絕技。當然,名門正派的人要這一絕技,主要想知道它的招式和變化,設法破解,然後將它燒燬。要是魔頭們得了,那又是一場武林大屠殺,你怎知看守的人不動心?古往今來,哪一個練武的人,不是為了某一武學絕技,而不惜冒著生死去奪取的?華兒,你快帶我去看,希望小怪還沒有寫好。」
「是!三叔。」
墨明智一聽他們要來看自己,又連忙爬了下來,暗運真氣,使自己又變成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一面暗想:看來這個說話蒼老的人,笑面老虎稱他為三叔,大概是上靈道長了。
不久,鐵門移開,在通道的燈光下,墨明智看見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道士,一臉慈祥,面帶微笑在打量自己,—笑面老虎立在一旁。墨明智一下困惑了,這個一臉慈祥的老道士,不可能是上靈吧?因為他想像中的上靈道長,不是一臉橫肉,目帶凶光,也起碼是一臉奸詐的老人,或者是個性情乖戾的老人,可是這種種的跡象,在這老人面上半點也沒有。
老道士打量了墨明智一眼,雖然面帶微笑,目光卻露出詫異之色。眼前這個雙目無神、一臉蒼白、萎靡不振的大小孩,難道就是驚震武林的九幽小怪麼?從他目光看來,這簡直是個不會武功的少年,他不由懷疑地望著笑面虎,目光似乎在問:這是九幽小怪麼?
陳莊主看出了他的意思,連忙說:「三叔,他就是不畏巨毒的小怪。」
老道士的目光立時閃現了一束光芒,彷彿如兩道冷電一閃而過,點點頭。墨明智卻仰著臉問:「老人家,你是上靈道長嗎?」
老道士微笑:「不錯,貧道賤號正是上靈。小居士,聽說你要去四川找我是不是?」
墨明智點點頭:「是的。」
「小居士,是不是九幽老人(他在墨明智面前客氣稱老怪為老人)叫你來殺我的?」
墨明智搖搖頭:「他沒有叫我去殺你。」
「哦?!那麼小居士找貧道有何事?」
「道長,我想問問劉爺爺一家是怎麼死的。」
上靈道長愕然:「劉爺爺?!」
「是呀!劉爺爺就是過去人稱的遊俠劉常卿呀,你不認識?」
上靈道長怎麼也想不到九幽老怪就是劉常卿,劉常卿就是九幽老怪。因為劉常卿自從練了參天六合神功後,面容大變,已不是原來的英俊面貌,而劉常卿每次找他,更沒說自已是劉常卿,而自稱九幽老人,所以上靈道長一直到現在,仍認為劉常卿是劉常卿,九幽老怪是九幽老怪,沒想到卻是—個人。這時他大為詫異:「劉常卿?!他是貧道的老朋友,也是貧道的救命恩人。小居土,你在哪裡見到他了?他現在哪裡?」
因為上靈道長也曾向九幽老怪追問劉常卿在哪裡。九幽老怪幾乎狂怒地說:「劉常卿已經死了,你不用再找他了。」現在他聽墨明智這麼一說,心想:既然這小怪見到了劉常卿,顯然劉常卿仍沒有死,老怪過去所說的不可靠,所以才這樣急切地問墨明智。
墨明智略帶悲痛地說:「他已經死了。」
上靈道長一怔:「他已經死了?」
墨明智心想:他與你和那個老和尚對掌,身受重傷而死,難道你不知道麼?看來這個上靈道長一臉的慈祥和氣,恐怕是裝出來的,他的奸險比笑面老虎更可怕。便忿忿地說:「是的,他已經死了!」心裡卻說:他死了,現在你高興了吧?可是還有我哩!
上靈道長仍追問下去:「他幾時死的?」
墨明智心裡說:看你裝得多像,但又想到,劉爺爺是在與他們對掌後,回到九幽峰才死,可能他真的不知道,便說:「他在半年多前就死了。」
上靈道長又怔了半晌,才長歎一聲:「這一下,事情更弄不清楚了。」
墨明智茫然:「什麼事情弄不清楚的?」
「就是劉常卿一家的慘死呵!」
「哦?!你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他一家是給巴山二梟殘殺的。小居士,貧道不知道劉爺爺是怎麼對你說的,要是他以為是貧道干的,那一定是聽信了別人的讒言,才有這樣天大的誤會。貧道幾十年來在打聽他的下落,就是想見他一面,說明這件事,問問他聽信了何人的流言蜚語,想不到他已死了。要是不是這麼說,那麼就是令師九幽老人一定跟貧道有什麼誤會或過不去,才會這樣無中生有,含血噴人,將這一罪名嫁禍在貧道身上,所以貧道才說,劉常卿一死,這件事就更弄不清楚了。」
墨明智聽了感到詫異:難道上靈不知劉爺爺和九幽老人是一個人麼?要不,他會這樣說麼?他一定不知道了!聽他說來,難道劉爺爺真的相信了別人的讒言?誤會他了?墨明智不由怔了半晌才問:「劉爺爺一家真是巴山二梟殺害的嗎?」
「小居士,貧道的話,你可以不相信,你可以到巴山問問或者向別人打聽。」
「哦?!巴山二梟還沒有死麼?我聽人說,你不是將他們殺了麼?」
「不錯,貧道為了為劉常卿報仇,將他們殺了。但巴山仍有其他的人,你可以找他們問問。是不是巴山二梟殺害了劉常卿一家的。」
「可是,我現在給你們關在這裡,怎麼去巴山問人的?」
陳莊主這時說:「小兄弟,我要的,你畫好了沒有?」
「我畫好了又怎樣?」
「你畫好了交給我們,我們馬上就放你。」
「可是,你將我關在這裡,一關上鐵門,黑麻麻的,沒燈沒光,我怎麼寫呵!」
這樣一問,頓時將陳莊主問啞了。自己一時急於要這份絕技,卻忘了這一點,他又惱怒自己的兩個門徒,怎麼沒給這小怪一盞油燈的,便說:「好,好,我馬上叫人給拿一盞燈來。」
墨明智卻搖搖頭說:「陳莊主,我看你還是別拿了,拿來我也不會畫出來的。」
陳莊主睜大雙眼:「為什麼?」
「這種武功太厲害了,一出掌就傷人,連我也不願用,你要來幹什麼?」
「你——!」
上靈道長微笑說:「小居士,我們要這份武功,不是去練,而是想辦法克制它,以免令師九幽老人在江湖上再出手傷人。」
陳莊主連忙說:「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墨明智心想:你這個笑面老虎,怎麼前後說話不一樣的?別說你想用毒酒毒殺我,就是沒有,你這樣說話不算數的,我相信你嗎?但想到自己今夜就走了,我就先哄騙他,讓他白高興,便說:「好吧,你叫人給我一盞燈,我畫好了。」
陳莊主大喜,立刻叫人送了一盞燈來,關上鐵門而去。不久,墨明智憑著自己奇厚的內勁,聽到了陳莊主與上靈道長的說話聲。上靈道長說:「華兒,你以為這小怪會畫出來嗎?」
「他不畫?難道他不想出去麼?」
「華兒,你怎麼不想想,你將他關在那裡,這樣對他,他心裡高興麼?他會畫給你?」
「這——」
「你真的想他畫出來,你好好招待他才是,不過現在說已是遲了!」
「三叔,那我們怎麼辦?」
半晌,上靈道長說:「唔,過兩三天後看看吧,他要是畫出來就更好,沒畫出來,乾脆殺了他,斷去了老怪這個有力門徒,以免今後為害武林。」
「我,我,我就怕神龍怪丐來要人。」
「哼!神龍怪丐算什麼,他難道還敢冒武林的大不韙嗎?別說小怪沒畫出來,就是畫了出來,我也要把他殺掉,免留後患,神龍怪丐,神龍怪丐,到時,為叔管叫他無法在武林立足。」
墨明智聽了大吃一驚。原來這個一臉慈祥的老道心腸竟是這樣狠毒,原來我畫也死,不畫也死,剛才我幾乎還相信他的話,以為他真的會放我出去哩!看來他的話一句也信不得。劉爺爺一家人的慘死,恐怕是他殺害的了。可是我怎麼能證實是他殺害的呢?去巴山打聽?可是巴山二梟都死了,其他人知道嗎?墨明智不禁沉思起來。
深夜,梅林莊內一片寧靜,除了隱隱傳來的更鼓聲外,再也沒其他響聲,墨明智心想:這時我不逃出去,還等到何時?於是他輕輕地攀登石壁上的小洞,在手觸到床板時,暗運真氣,一掌拍出,別說這只是一塊五寸厚的酸枝木板,就是一塊鐵板,儘管不能拍碎,也會拍得飛了起來,何況墨明智的這一掌,已用了自己的十成功力,登時一聲巨大的響聲,一塊酸枝木床板給他拍得四分五裂,有的向屋頂飛去,將屋頂上的椽木瓦片也震飛震碎,露出了一個天窗。墨明智就在泥沙碎木四飛時,人似飛魂幻影,從屋頂上的破洞中躍了出去,霎時便去得無蹤無影。
這一聲巨響,頓時將梅林莊所有的人都驚醒過來,不知出了什麼事。上靈道長和陳莊主趕到書房一看,只見書房幾乎倒塌了半邊,一塊酸枝木床板四分五裂散落各處,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陳莊主怎麼也不相信小怪能從十多丈深的洞底飛躍出來,大吼著家人:「快!別讓這小怪跑了!」一邊橫劍守著洞口,可是等到他的門徒移開下面的鐵門時,陷阱中哪有墨明智的蹤影?陳莊主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小怪的武功,真正是叫人匪夷所思,堅硬如鐵的光滑石壁,居然叫小怪挖成一個個的小洞,單是這種指力,武林中就極少人有。他想叫人去追墨明智,上靈道長搖搖頭說:「別追了,別說在這深夜裡我們追不上他,就是追上了,以我們的武功,也不是這小怪的對手。華兒,我們倒是提防這小怪前來尋仇雪恨才是。」
陳莊主一想到小怪這種驚世駭俗的怪異武功,不由驚惶起來,連三叔都說不是這小怪的對手,自已更不是小怪的對手了。便驚恐地問:「三叔,我們怎樣防備?」
上靈道長說:「只有邀請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前來,才能應付這小怪。」
「三叔,我馬上派人前去邀請他們。」
上靈道長又搖搖頭:「就算是他們答應前來,恐怕也來不及了。華兒,我看你還是避開這小怪,將這個梅林莊毀了。你嗎,帶同家小,遠去嶺南佛山鎮的西樵玉泉仙館,找你五叔,躲避一個時期。千萬別再露面,叫小怪無處找你尋仇。」
陳莊主想了一下,只有這樣,才能保住自己—家人性命。歎了一聲說:「三叔,那你老人家……」
「華兒,你不用為我擔心,我自問武功雖然不敵小怪,但要逃走,小怪也奈何不了我。為叔先趕去洞庭君山丐幫處,然後會齊各大門派掌門,共同商議怎樣對付這小怪。」
是夜,梅林莊突然火光四起,整個梅林莊陷入一片火海中。而陳莊主吩咐家丁幾句話後,便打發他們四散,自己帶了家小和幾個心腹,從秘密通道而走,這個秘密通道的另一個出口地方,竟是在湖邊的一塊岩石之下。他們連夜坐船,沿江而上,經長沙,過衡陽,悄悄往佛山鎮而去……
陳莊主本來要害墨明智,謀取九幽老怪的絕學,誰知適得其反,不但毀去了自已經營十多年的梅林莊,還要舉家逃奔嶺南,這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討苦吃。
梅林莊大火起後,遠近一些人家,紛紛趕來救火,他們趕到時,天已大亮,梅林莊早已變成了殘垣斷椽的廢墟,一些余火仍在燃燒著,墨明智也趕了來,混在救火的人群中。他不是來尋仇雪恨,而是想取回自己的行裝革囊。
原來他昨夜逃出之後,霎時間已去了百里之遙,打算坐下來稍事休息再走。一摸身上,自己的包袱卻留在梅林莊內,幸而玲玲郡主給自己的一面銀牌仍在懷中,要不,丟了金銀衣服還是小事,丟了王府銀牌,讓笑面老虎拿了去訛詐官府,就叫玲玲郡主為難了。但身上沒有銀兩,在路上總是麻煩事,所以他又趕了回來。
墨明智踏入梅樹林時,只見人來人往,煙火瀰漫,頓時莫名其妙。走近一看,梅林莊已變成火後灰燼,暗想:怎麼我一走後,梅林莊就給大火燒了?不會是我拍飛床板,將房小燈火震落而起火吧?要是這樣,那不等於我放火燒了這莊院?他見一些鄉人圍著梅林莊的家人問失火的原因,也走近來聽聽。這些家人,受了陳莊主的吩咐,幾乎是眾口一辭,說自己睡得迷迷糊糊,聽到一聲巨響後,不久,便見火光大起,熊熊燃燒起來,要救也救不了,有的人走不及,恐怕給大火燒死了。
有人問:「陳莊主呢?他一家人沒逃出來麼?」
「看來,我們莊主和夫人,恐怕也給大火燒死了。」
「他一家怎麼不跑的。」
「我可不知道。我知道莊主昨夜頂高興的,與夫人和老太爺喝了凡杯酒,看來是喝醉了,才喪身在這場大火中。」
墨明智聽了不由暗吃一驚,他一家都燒死了?那麼說,不等於我害死了他們嗎?儘管墨明智心裡憎惡陳莊主,只希望給他一點教訓,但卻不想殺死他,墨明智回來是想暗暗取走自己的東西,就是碰上了陳莊主,頂多罵他幾句出出氣,就算要交手,也不會殺了他。卻怎麼也想不到陳莊主一家會喪身在大火中,看來笑面老虎和上靈道長,聽了自己答應畫出來的話,一時高興喝酒喝醉了,大火起對跑不出來才給燒死的。
墨明智怔了半晌,一陣唏噓歎息,便悄然離開了梅林,因為這一場大火,他的背包革囊早已給燒了,幸而他聽了小燕的話,將一些碎銀藏在身上,背包就是給人偷去了,身上還有,不至沒一個錢吃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陳莊主會自己放火燒了自己的莊子,陳莊主吩咐家人散佈的那幾句話,目的是讓墨明智前來尋仇時聽到,以為自己死了,便斷了前來追殺自己的念頭……
墨明智雖然為人心地極好,天真純樸,但經過幾次的事件,慢慢也學會了在江湖上行走的經驗,更知道一些名門正派的人為了要殺自己而不擇手段。於是他將自己改扮成一個不那麼令人注意的秀才,往岳州府而去。
當墨明智前往岳州時,上靈道長早已到了丐幫的總堂所在地君山。君山,坐落在煙波浩渺的洞庭湖中,滿山儘是一片的青竹,君山上的竹子與別處不同,斑斑點點,別有一格。相傳娥皇女英來到君山,因思念舜帝,放聲悲哭,將晶瑩的淚水灑在青竹上,便形成而今的斑斑點點淚痕,這就是有名的湘妃竹。
丐幫的總堂原在北方,宋朝末年,為了抵抗異族的侵犯,便遷來君山。一來丐幫弟子須用打狗棒,君山有的是竹子;二來君山易守難攻。自元到明,君山一直便成為丐幫總堂的所在地。
丐幫幫主魯長嘯聽說峨嵋派掌門上靈道長前來君山,慌忙率了幾位長者,親自前來湖邊迎接,說:「難得道長仙駕光臨敝幫,有失遠迎。不知道長有何賜教?」
上靈道長長歎一聲:「魯幫主,貧道還不是為了九幽小怪而來?想不到貧道到遲一步,愚侄滿門竟慘遭了小怪的毒手,一座梅林莊竟夷為平地。」
魯幫主聽了大為驚愕:「竟有這等事麼?在下聽神龍長老說,小怪為人頗為俠義,不同老怪……」
這時,身負重傷的銀笛子突然從船上走了下來,說:「幫主,神龍長老受奸詐異常的小怪騙了。小怪不但慘殺了陳莊主滿門,火燒了梅林莊,更將弟子打得重傷,要不是上靈道長趕來,弟子幾乎死在小怪的掌下了。」
原來銀笛子受了陳少華一掌重傷後,在一處靜地療養時,剛巧碰上了上靈道長。銀笛子正愁回去不知怎麼欺騙神龍怪丐,跟上靈道長一說,上靈心頭一動,兩人便商定了一個對策。
魯幫主和幾位長老一聽,更是震怒。一想到墨明智在前已重傷了風長老,大家都恨不得馬上抓到小怪把他撕裂了:「怎麼神龍長老竟聽信了這小怪的話,險些給他壞了大事。」
上靈道長說:「幫主,這也怪不得神龍前輩,神龍前輩心地極好,與人為善,要怪只怪這九幽小怪太過奸詐了。貧道此來,就是想與幫主和各位長老商議一下,怎麼對付這九幽老小兩怪,這兩怪不除,恐怕武林中永無寧日。」
魯長嘯說:「道長說的是,請道長屈駕敝堂,我們坐下細談。」
魯幫主打發銀笛子去養傷後,便和各位長老將上靈道長迎到丐幫接待貴賓的地方。接待貴賓之處,是一座環境優雅的竹屋,坐落在山坡之上,四周儘是一片青青的翠竹,幽靜異常。從竹屋的窗口,可眺望碧波無邊的洞庭湖水面。竹屋門上橫掛著一條橫匾,上面寫著斗大的草書:「佳友雲集」四個大字,這是前任龍幫主用金剛指力所寫成的。蒼勁有力,顯出功力非凡。上靈道長看了不禁暗暗點頭,丐幫果然不愧是江湖上的第一大幫,幾代幫主,武功造詣非凡。他坐下四下打量一下問:「請問幫主,神龍前輩……」
「道長,神龍長老又出外雲遊了,道長想見他麼?」
「貧道正想拜望神龍前輩,解釋九幽小怪之事。以免神龍前輩發生誤會。」
魯幫主說:「這事道長大可放心,在下自會向神龍長老說明一切。」
「這樣,貧道就放心了。幫主,你看我們怎樣對付這小怪才好?這小怪武功怪異,機敏莫測,貧道想邀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和各地武林豪傑,會聚君山共同翦除小怪。」
魯幫主想到自己曾傷在小怪的掌下,不由點點頭說:「道長所言極是,我們就立刻用飛鴿傳書,散發英雄帖,邀請各門派掌門和武林豪傑前來君山。」
正說話間,突然有位丐幫弟子進來報告,說遼東佟家兄弟前來拜見。上靈道長—聽佟家兄弟前來君山,不由大喜,說:「幫主,有他們兄弟前來,不愁小怪捉不到了。」
魯幫主愕然:「他們能捉到小怪麼?」
上靈道長說:「貧道索聞佟家兄弟武功獨樹一格,行為頗為怪異,人更機敏。由他們來對付小怪,就算捉不到小怪,也可以將小怪引來君山就擒。」
「哦?!怎麼擒法?」
上靈道長將自己的想法略略一說,魯幫主聽後不由皺了皺眉:「道長,這辦法恐怕不夠光明磊落吧?再說,佟家兄弟也恐怕不會答應的。」
上靈道長一笑說:「幫主,對付九幽小怪這樣的邪魔,何必跟他講什麼手段?正所謂巡文王而講禮儀,見紂王而動兵力。只要擒了這小怪,再將老怪引來,除掉這兩個武林公敵,天下英雄只會拍手贊成,怎會說我們不夠光明磊落的?再說佟家兄弟為人極為俠義好勝,我們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大義凜然,他們又怎麼不會答應?」
魯幫主聽了大喜,說:「有請佟家兄弟!」話音剛落,只聽到一陣嘻嘻哈哈的大笑聲:「叫化頭兒,不用請,我們來了!」
魯幫主和上靈道長只見兩團青雲,突然憑空躍來,真是迅如流星,他們感到眼前一花,佟家兄弟已出現在眼前了,不見風起,也聽不到響聲,彷彿似兩片殘葉,自屋外飄進來似的,僅這份輕功,已令人驚奇了。上靈道長笑道:「江湖上人傳佟家兄弟武功獨樹一格,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貧道佩服了。」
佟家兄弟說:「牛鼻子老道,你別給我們戴高帽子了!你是不是想叫我們去捉九幽小怪?」
上靈道長一怔:「你們聽到了?」
「我們耳朵不聾,怎麼聽不到?」
上靈道長暗想,看來這一對武林活寶,內力深厚又與眾不同,便說:「是呵!貧道正想請兩位出手,擒此小怪,就怕你們捉不了他。」
佟家兄弟一聽,一個大叫起來:「什麼?!我們擒不了他麼?」另一個說:「不錯,我們來時,一路上聽說九幽小怪不但武功怪異,行為也怪異,哼!他怪得過我們兩個人麼?」
上靈道長微笑說:「九幽小怪之怪,只不過是邪魔歪道沒人性之怪;而兩位之怪,卻是正派人士一種與眾不同的性格而已,一個正,一個邪,兩者如泥雲之別,怎能相比?」
佟家兄弟歡笑了:「哈!你這牛鼻子老道,很會說話呵!」
上靈道長又說:「不過,兩位武功雖高,別說要捉九幽小怪,能找到他也非易事。」
「呵?!為什麼?」
「因為九幽小怪的內功已練到了反璞歸真的境界,即使是一流高手,恐怕也看不出來。要是他化裝為一般人,兩位又去哪裡找他?恐怕他站在兩位面前,也認不出他來。」
「老道,依你說,怎麼才能找到他?」
「兩位要是聽貧道說,又何愁找不到這小怪?」上靈道長將自己的辦法說出來之後,又慎重說了一句,「兩位要是發觀了小怪,記得,千萬別魯莽行事。」
佟家兄弟說:「那九幽小怪就是三頭六臂,會飛天遁地,我們不能捉住他,也要將他引到君山來!」
「好,好,那就仰仗兩位了!」
佟家兄弟走後,魯幫主仍思疑地問上靈道長:「佟家兄弟真的能捉到小怪麼?」
上靈道長也沉思一下說:「魯幫主,憑佟家兄弟的武功,想捉小怪,恐怕不大可能。但將小怪騙來君山,卻極有可能,只要小怪來到君山,以貴幫和各派高手之力,就算小怪有飛天的本領,也飛不出君山。」
「萬一小怪不受騙呢?」
「那就靠貴幫廣佈線眼,只要一發現小怪出現在岳州府,暗放信號,雲集各派高手,聯手圍攻了。魯幫主,這事,我們等各門派掌門人來再議好不好?不過,貴幫最好先將線眼廣佈在洞庭湖四週一帶才好。」
「好!我馬上就派人出去。」
當丐幫廣佈線眼和飛鴿傳書後,各派掌門人和各處一些有名望的武林高手,便紛紛趕來君山,先是點蒼派的掌門人萬里雪大俠和恆山派掌門人冷面觀音靜園師太以及華山派掌門人玉泉大師首先趕來。而這時,墨明智也來到了岳州府,出現在巴陵城郊上了。
巴陵縣,正是岳州府所在地,是湖廣一個最為繁榮的縣城,面臨洞庭,北望長江,交通四通八達,南可下長沙,東去漢陽、武昌,西去荊州,北上襄陽,自古這裡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沅江、漸江、元江、辰江、敘江、酉江、澧江、濱江和湘江之水,皆彙集於巴陵,所以古時亦稱「九江」(不是現在江南的九江)。三國時,劉表曾派大將黃祖鎮守在此。因此,巴陵不單是商賈雲集之地,也是三教九流來往的地方。出現在巴陵城中的人,幾乎各式各樣的人都有,何況君山是丐幫的所在地,北與武當派遙遙呼應,來往的武林人士就更多了。
墨明智不知道上靈道長和丐幫幫主布下天羅地網在等著自己,仍貿貿然闖來巴陵。這也難怪。墨明智並不知道武林各門派總部的所在地,要是他知道君山是丐幫的總堂,是怎麼也不會來巴陵的,便會取道武陵,寧願翻山越嶺而去四川,不再沿長江而上了。
墨明智一踏入巴陵縣城,便為城中的繁華市面所驚奇。因為墨明智沒到過什麼府城,雖然到過柳州、桂林、全州,但這三處都沒有巴陵這麼熱鬧。至於長沙、衡陽,他只是從旁邊一穿而過,不敢進入城中。他見巴陵城內店舖林立,酒樓茶館處處皆是,人們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暗想:這個城真熱鬧呵!他倒有點惶恐起來。驀然間,他聽見有一陣陣的敲鼓的聲音從東邊傳來,轉頭一看,只見東邊一塊大空地上圍了一人群人,一桿白色的綢旗迎風從人群中豎起,嵌著鮮紅的三個大字:「盤家班」。鑼鼓聲響過後,跟著又爆發出喝彩聲。墨明智奇異了,心想:這些人在圍觀什麼?大概有什麼好看的東西了。墨明智到底還是個大孩子,忍不住好奇心,便奔過去,以靈巧的身法,一下便鑽進人群中。一看,只見一條大漢,赤著上身,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來,用一雙筷子從火爐中夾起一塊紅得發亮的火炭,往自己口中一送,咕嚕一聲,吞下肚去了。墨明智看得更驚奇不已,這個人怎麼吞火炭的?不怕燙壞了自己的嘴巴麼?這個人吞完幾塊火炭後,又從一個木桶中抓起幾把木糠,往嘴裡塞,塞得兩腮都鼓脹起來,看來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墨明智心想:這個人在幹什麼呀!別不是瘋了吧?可是四周的人都屏息靜氣地看著。原來這是一班江湖上賣藝為生的藝人,這個光著上身的漢子,正在玩魔術。墨明智一直在深山中長大,從來沒有見過人玩魔術,不免大驚小怪了。跟著這個漢子用食指在滿口的木糠中鑽了一個小洞,不久就從這個小洞中拉出一條氏長的紙帶來,越拉越多,他身邊四周,都是他從口中拉出來的紙條,好像這個人的肚中,裝得儘是紙條。墨明智看得驚奇不已。紙條拉完了,接著又拉出一大卷彩色紙筒。最後這個漢子吐出了木糠,向四周人們拱手說:「鄙人小小魔術,獻醜了!下面是鄙人小女向各位獻醜。」說完,回身向刀槍架下一個年約八九歲的小女孩揚手說:「小玉,你出來向各位叔叔伯伯問個好!」
這個小女孩身穿一身綠色衣褲,腰扎紅色綢帶,一雙大,而晶瑩的眼睛,顯得伶俐異常。她雅氣而撒嬌地說:「爹!我累啦!」
「孩子!累也得給各位叔伯們演一下。」
「爹!我怕失手呀!」
光身漢子面色突然一變,厲聲說:「你!」跟著又低聲勸道:「孩子,各位叔伯這麼賞面,就是累,你也要出來,萬一失手,各位叔伯不會笑你的。」
小女孩撒嬌地嘟起嘴:「我不來。」
光身漢子發怒了:「小賤人!你出不出來!」
墨明智以為這個小女孩準會委屈地出來,不敢違抗自己父親的。誰知這個小女孩竟然搖搖頭:「我說不出來就不出來。」
光身漢子勃然大怒:「小賤人,你反了是不是?」嗖的一聲,他從褲腳拔出一把閃閃發亮的鋒利匕首。
墨明智在人群中嚇了一跳,想說一句:「大叔,這位小妹妹累了,你別叫她出來了。」突然,他身邊一個人看了他一眼,帶笑地說:「書獃子,這是人家父女在演戲,你以為是真的麼?」
「他們在演戲?」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這時,光身漢子揚揚匕首:「你敢不出來麼?」
小女孩大驚失色:「爹!你要殺我麼?」
「你以為爹不敢殺你?」
小女孩大而晶瑩的眼睛張了張,笑起來:「爹,我才不相信你殺我哩!」
光身漢子一個箭步,將小女孩從刀槍架邊拖了出來,厲聲問:「你演不演?」
「爹!我不是說我累了嗎?」
突然寒光一閃,光身漢子一把鋒利的匕首,已插在小女駭的腹中,小女孩「呀」的一聲慘叫,雙手掩著自己的腹部,只見鮮血從她的手中流出,隨即仰面翻倒在地上。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人們都驚愕了!墨明智怎麼也想不到這光身漢子竟會這樣殺了自己的女兒,他想救也來不及了。一下失聲叫起來:「你,你怎麼殺人的?」
光身漢子不由朝墨明智看了一眼,笑了一笑。墨明智惱怒極了:「你殺了你女兒,還笑麼?」
光身漢子哈哈大笑:「小哥,我這是教訓我女兒。」
「有你這麼教訓的麼?」
「好,好,小哥,你別擔心,我會叫她活轉過來。」
墨明智睜大了眼睛:「她會活過來?她沒有死?」
「不錯,她現在是死了,等會我去請神仙將她救活過來。」
墨明智簡直不敢相信,暗想:世上真的有神仙?這時,盤家班有人用塊大白布將小女孩掩蓋著,光身漢子再也不理會墨明智了,口中唸唸有詞,也不知道他念的什麼。念了一陣,他朝白布掩蓋下的小女孩拍拍手說:「小玉,小玉,該起來了,別再躺著啦!」
墨明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果然見小女孩掀起白布,笑嘻嘻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手中拿著那把鋒利的匕首,對光身漢子說:「爹,你的匕首。」
四周人們一下哄然叫好喝起彩來,紛紛將銅錢丟到場中,有些大方的,將—些碎銀也丟了過來。彷彿下了一陣雨錢似的。光身漢子連連向四周人們拱手說:「多謝各位賞面,鄙人在此感謝了。」
光身漢子指著墨明智,對小女孩說:「孩子,你快去多謝那位阿哥,他剛才為你擔心哩!」
小女孩眼睛裡閃著驚喜而又奇異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走到墨明智跟前,鞠了一個躬道:「阿哥,多謝你捧場哪!」
這一下,將墨明智弄得手忙腳亂起來,面孔也紅了,嘴裡說:「別,別這樣!」但一雙眼卻上下望著小女孩,問:「你,你剛才沒受傷麼?」
小玉眨眨眼睛:「你看我像受傷的嗎?」
墨明智明明看見那把明亮的匕首插到她的小腹上去,而且她衣服、手上仍帶血跡,怎麼會不受傷的?可是看這小女孩的神情,的確也沒受傷,茫然地問:「真的有神仙救了你?」
小玉「噗嗤」一笑:「這是我跟爹玩把戲呀,你不知道?」
墨明智不由一怔住了!突然人們中有人說:「嗨!初初我還以為這小子是盤家班的人,故意藏在人群中演戲,原來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又有人說:「老弟,他雖然是鄉巴佬,但人卻心腸好,真情純樸,敢大膽直言。」
本來小玉來多謝,墨明智已引起了人們的注意,現在這麼一說,人們的目光更朝墨明智望了來,頓時墨明智便成了眾目睽睽的目標。墨明智見這麼多人望著自己,更是不好意思。猛然間,他想起自己的身份來,暗叫:糟了!這麼一來,我不叫人注意了?萬一讓追殺我的人知道,那不麻煩了?不行,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才行,別讓武林中人認出我來。他慌忙從袖袋中掏出一小塊碎銀,塞在小玉手上,話也不多一句,一轉身便跑,弄得小玉莫名其妙。心想:這位阿哥可怎麼啦!
墨明智從人群中跑出來,害怕惹人注意,便連忙溜進一條小巷,三轉兩轉,又轉上一條大街上來。他四下留神望望,見沒人注意自己,才放下—顆心來。心想:我以後別再做剛才那樣的傻事了。他沿著大街而走,希望找到一間客棧住下,休息一天,然後離開岳州府,尋路西去四川。的確,墨明智在梅林莊,幾乎沒有睡過,離開梅林莊來岳州,途中也沒有好好地休息一下,儘管墨明智渾身怪異真氣盈體,在必要時,可以十天半個月不睡。但一個人的身體,畢竟不是鐵打鋼鑄,沒有這個必要,能休息還是休息的好,何況一路西去四川,怎能途中不出意外或遭遇驚險?所以墨明智希望在這熱鬧繁華的巴陵城中好好地休息一天一夜後趕路。他記得玲玲郡主說過,追殺自己的人,都是些名門正派,在熱鬧的大城市中,就算他們認出了自己,也怕驚動百姓和官府,不敢公然來追殺自己。所以墨明智不在荒山野廟中休息,而偏偏跑到岳州府的所在地了。墨明智這一選擇,卻又誤撞誤著,丐幫幫主和上靈道長怎麼也想不到九幽小怪竟敢大膽闖進巴陵城中來,以為小怪準會選湘西的大山大嶺而進入四川,所以丐幫廣佈線眼,多放在洞庭湖西北邊一帶的鄉村市鎮,而忽略了在巴陵縣一帶,不然,恐怕墨明智一進巴陵縣城,就給丐幫的線眼發現了。
墨明智在大街上走著,不久,便發現一間叫「如意」的客棧。這是巴陵一間大客棧,不但有馬廄、大院,更有酒樓和賭場,因此來往的人極多。墨明智在客棧門口往裡看了一下,見出入的人這麼多,心想要不要在這裡投宿,還是另找一間較為偏僻的客棧住?他正在猶豫間,一位店小二早已迎了出來,堆著笑臉問:「少爺,你是想住還是想吃飯?」因為店小二見他一身儒生打扮,而且風塵僕僕,絕對不會來賭錢的。
墨明智見店小二堆著笑臉相問,想不在這裡住也不好意思說了,便問:「你這裡可有房間住的?」
「有,有!我店的房間最好了,光線充足,設備齊全,還有澡堂和單人浴室,少爺想住單人房間還是要住幾個合住的大廳?」
「我想要一間清靜的單人房間。」
「有,有,在東樓靠南的,正好有這麼一間,不過價錢就是稍微貴些。而且吃飯另計。」
墨明智大部分金銀都在梅林莊丟失了,但袖袋裡還有—兩塊碎銀和懷中仍藏有三片金葉子。他聽到房間比較貴,不敢將碎銀拿出來,便從懷中掏出—片金葉子,問:「這片金葉子夠不夠房餞的?我只住一個晚上就走。」
店小二見墨明智拿出一片金葉子出來,不禁眼也亮了,這片金葉子,起碼值二十兩銀子,那間房間的房錢,一天才收五錢銀,別說一天,就是住一個月也夠了。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一介書生,穿著也並不名貴,居然一出手就是一片金葉子,幸好我前兩天碰了一個大釘子,不敢再以穿著看人,不然,我又趕跑一位財神爺了。便連忙說:「少爺,不但夠,就是少爺在小店中吃住半個月也夠了。少爺,請跟隨小人來。」
墨明智隨店小二來到東樓的一間房,一看,果然房間裡設備齊全,整潔光亮,而且還有—口大窗,窗下有一排平房,平房前面便是大院。墨明智看了暗喜,心想:要是追殺我的人發現了我,我可以從窗口躍到平房上逃走。
店小二給墨明智端水洗面時問:「少爺,你用膳是到外面還是小人端來房間?」
墨明智不想到外面吃飯為人注意,說:「麻煩小二哥給我端來好了。」
「是!少爺。」
店小二走後,墨明智洗罷面便躺在床上略作休息。剛合眼—會,便聽到—陣人馬的喧鬧嘈雜聲,跟著有人說道:「孫鏢師,黃鏢師,你倆看守院子,別讓人闖了進來。」
「總鏢師,你放心,難道還有人敢來招惹我們的?憑我們鏢局的面子,黑白兩道的人物還有誰敢不買帳的?何況這還是丐幫總堂的腳下。」
「孫鏢師,別托大,我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墨明智聽了莫名其妙,暗想:這一夥人是些什麼人?別不是來追殺我的吧?於是他輕輕翻下床來,在窗口前往下一看,只見平房前的院子中擺了七,八輛車子,每輛車子上都有—個大木箱,另一輛車子上,插著一面旗,寫著「威虎鏢局」四個大字,一些車手腳夫在平房前坐在地上休息,有四、五個佩帶兵器的大漢巡視著平房的每一個房間。墨明智因為少在江湖上行走,不知道鏢局是什麼回事,但卻知道這夥人不是來追殺自己的,其他事他也不想多理了,依然回到床上休息。但平房裡面—些人的談話,他因為內力深厚,仍然聽到清清楚楚。
「六哥,總鏢頭是不是太過小心了?難道還有人敢在州府城中劫我們的鏢麼?」
「老弟,看來總鏢頭小心是有原因的。」
「哦?!什麼原因?」
「老弟,聽說萬里索命刀已在湘南出現,這個行蹤莫測的獨腳大盜,別說州府城中,就是京師的天子腳下,他也敢行兇搶劫哩!同時這一帶又出現了一個行為怪異的九幽小怪,專與正派武林人士為敵,所以總鏢師不能不小心。」
墨明智聽了暗想:我幾時與正派武林人士為敵了?是他們在追殺我呀!這時他又聽到那個叫「老弟」的人說:「六哥,聽說索命刀的得意弟子閃電刀在桂北叫人幹掉了,他是來尋找殺徒的仇人,不是來劫我們鏢吧?」
「正因為這樣,總鏢頭才擔心。」
「總鏢頭擔心什麼?閃電刀又不是總鏢頭幹掉的。」
「可是索命刀卻疑心我們總鏢頭。」
「這真是莫名其妙,索命刀怎會疑心我們的總鏢頭了?」
「看來,大概是總鏢頭的一位仇家,故意挑撥索命刀與我們總鏢頭為敵了。」
墨明智正凝神聽下去,突然「砰」的一聲,房門給人撞開了,一位俏生生的大姑娘闖了進來。墨明智不由嚇了一大跳,愕然地望著。這位俏生生的姑娘也驚異地打量墨明智,沉著臉問:「你怎麼闖到我的房間來了?看不出你一表斯文,原來是個小偷。」
墨明智睜大了眼:「我怎麼是小偷了?這是我的房間呀!」
「好呀!你這小偷還口硬,說!你躲到我房間來想偷什麼?」
墨明智幾乎疑心這個大姑娘是個瘋子,這明明是自己用一片金葉子租下的房間,怎麼是她的房間了?可是看這姑娘的神情,目光並不呆滯,說話也流暢,顯然不是瘋子。
「喂!小偷!你怎麼不說話了?」
墨明智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說:「請你說話客氣一點,你看清楚一點,這是不是你的房間。」
「不是我的房間,我會闖進來嗎?」
「這房間是我付了錢的。」
「哎喲!瞧你這窮酸的樣子,還能付房錢哪!你再不老實說,我只好將你抓去官府了!」
墨明智急了:「我真的是付了房錢,不信,你去問問這店的小二哥。」
聽了這話,這姑娘又不禁上下打量著墨明智,笑道:「是嗎?可是這房間我也付了錢的。」
墨明智愕然:「什麼?!你也付了錢的?」
「對呀!你是幾時付的?」
「今天。」
「可是我在三天前就付了十天的房錢。」
「三天?!」
墨明智心想:不是店小二搞錯了,就是這姑娘搞錯了。他們兩人的爭吵,引起了一些住客注意,都跑過來觀看。其中有位油頭粉面的青年,望了望這俏生生的姑娘,不由心動了,笑道:「姑娘,這房間你付了錢,他也付了錢,不如你們兩人就同睡在這房間吧!」
墨明智急道:「這怎麼行的。」
「小兄弟,要是不行,這房間你就讓給我,由我來伴這姑娘好了。」
這俏生生的姑娘聽了不但不惱怒,反而笑吟吟地問:「你要來這房間?」
「姑娘要是不嫌棄,在下我可出雙倍的房錢,不!十倍。」
姑娘歡笑起來:「真的?!這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主兒哩!」
「那麼說,姑娘是答應了?」
突然「啪」的一聲,姑娘不知幾時出手,清脆響亮地給了這青年一個耳刮子,直打得這青年的粉面像火燙似的紅起來。墨明智不禁一怔,看來這姑娘出手如電,是位武林中人,別不是來試探自己的吧?
那青年捂著臉,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敢動手打人?」
俏生生姑娘笑道:「你沒聽說過,罵是愛,打是親嗎?本姑娘喜歡你哩!看來我打你一下還不夠。」說時,姑娘又突然出手,直將這油頭粉面的青年摔到樓下去了,摔得這青年四腳朝天,爬也爬不起來,顯然已摔成重傷,呀呀地大叫。
跟著兩條勁裝漢子撲來,其中一個吼道:「你敢傷我家公子?」出手便直取姑娘要害穴位。另—個漢子說:「黑鷹,留下這賤人一條命,活擒了交由公子處置。」
姑娘一閃而避開了黑鷹的出手,冷笑一聲:「那小兔子敢這麼放肆,原來有你們兩個撐腰的,好呀,本姑娘看看長白山上的飛鷹爪功和冀北人熊的大力摔碑手有多大的份量。」
人熊和黑鷹見姑娘—開口,便叫出了自己的本門武功,不由一怔,問:「姑娘是誰?」
「我嗎?還是先別說出來好,以免你們聽了不敢出手。」
「好吧,那我們就先領教姑娘的高招。」
「最好你們聯手齊上,別叫本姑娘麻煩一個個打發。」
「好,我們就不客氣了。」
人熊和黑鷹見姑娘出言不凡,剛才閃身敏捷,更不敢存輕視之心,便一齊而上。一個是長門山上的飛鷹爪功,招式刁狠險毒,專取人身上要穴;一個是大力摔碑手,出掌虎虎生風,一掌擊中,令人筋斷骨碎,在房門口一些觀看的住客,早已嚇得跑開了。墨明智害怕露出自己的武功,為武林人士注意,裝成害怕的樣子縮在一角不敢動。只見掌影重重,三條人影驟合驟分,只聽得姑娘一聲嬌喝:「滾開!」「砰」的一聲,人熊的身子平空破窗飛了出去,摔在平房頂上,又滾落大院中,驚動了鏢局的人馬。接著又是黑鷹一聲慘叫,一條手臂,給姑娘扭脫下來,橫躺在樓板上。
這俏生生的姑娘經過一場激烈的打鬥,只是鬢髮稍微亂一些而已,仍笑吟吟對黑鷹說:「滾吧,本姑娘也不屑殺你。」
黑鷹忍著痛苦爬起來,問:「請教姑娘尊姓大名,我黑鷹好日後再來領教。」
「好,本姑娘告訴你,我就是江湖上人稱的玉羅剎,我等著你來報仇好了。」
黑鷹聽得心頭大震:「什麼?!你就是最近在江湖上出現的玉羅剎?」
「是呀!你看清楚一點,以後別找錯人了。」
黑鷹垂著一條手臂,氣餒而去。玉羅剎掃了一下縮在一角的墨明智,笑問:「這房間是你的還是我的?」
「這——」
「嗯?你怎麼不敢說了?怕我將你摔了出去?」
「我怕。但這房間的確是我付了錢的,我更不是小偷。」
這時店小二惶恐地走進來了。玉羅剎問:「店小二,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將我定下的房間讓給了這小秀才?」
店小二慌忙說:「小人該死,小人以為小姐四、五天後才會回來,而這位少爺只住一個晚上便走,想不到小姐……」
「好了,你別說了,這個房間我也不要了,這店我也不住了!」
「那,那,那小姐的定金……」
姑娘看了房間一眼,剛才的打鬥,不但桌椅給打爛,窗門給砸飛,連床也給掀了,便說:「算啦,我的定金,就作為賠償你店的損失吧,不用給我了。」
店小二聽了不由大喜,剛才他惶恐不安,因為這禍是他招惹來的,就算這位武功極好的姑娘不惱怒自己,但一房間的傢俬設備,也得自己賠給店老闆,那自己打三年的工也賠不了。現在這位小姐不但不怒罵自己,連定金也不要了,而這定金,恐怕賠這房間的損失仍綽綽有餘,他哪能不高興?便慌忙拜謝說:「小人多謝小姐了。」便趕忙離開向老闆稟報。
玉羅剎看了仍怔怔站著的墨明智一眼,笑道:「好啦!小秀才,這是誤會,你不是小偷啦!我這個房間就讓給你了。」
「我,我多謝姑娘啦!」
「你多謝我幹嗎?你心裡不罵我?」
墨明智對這位性格令人難以捉摸的玉羅剎心存戒意,她一臉是笑,說話甜甜的,可是一出手就傷人。墨明智害怕她認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說不定在笑聲軟語中就向自己出手,他趕忙說:「我怎敢罵姑娘的?我是多謝姑娘將房間讓給我呀!要是姑娘留下來,我可以叫店小二另外找間房住。」
「算了!剛才這麼一鬧,我早巳給人注意了,再住下來,不怕人們不來找我的麻煩麼?就算黑道上的人不來找我,名門正派的人也恐怕會找來,我才不願見他們哩!一派正正經經,叫人討厭死了。」
墨明智又愕然:「姑娘不是名門正派的人麼?」
「嘻嘻,我呀!黑道白道的人,都罵我是狐狸精,小秀才,你看我是什麼人?」
墨明智一聽她不是名門正派的人,那麼不是來追殺自己的了,一顆心放了下來,說:「姑娘,我看你也頂好的。」
「哦?!我好什麼?」
「你剛才打了那兩個惡人,又不為難小二哥,不很好麼?」
玉羅剎「格格」地笑起來:「小秀才,看來你頂會說話的,好啦,我走啦!」
玉羅剎剛走,不久,店小二便帶了兩三個粗漢將一些桌椅搬來,將損壞了的傢俬搬走,重新給墨明智換上床單被褥,連連向墨明智道歉。墨明智說:「沒什麼,希望你以後別再這樣了,幸好碰到那位姑娘,不然,你我都會惹出禍來。」
「是,是,小人以後再也不敢多圖幾個房錢了。」
是夜,月明星稀,萬里無雲。巴陵城中,除了打更之外,一片寧靜,就是連燈火通明,喧嘩異常的賭場,也靜悄悄的了,這時正是三更過後的深夜,墨明智早已睡醒了一覺,正盤腿坐在床上凝神運氣,猛然聽到窗下平房內有人一聲斷喝:「誰?!」
接著一陣桀桀的怪笑聲響起來:「雲總鏢頭不但掌劍雙絕稱雄江湖,連聽氣辨器之功也與眾不同,怪不得威虎鏢局能走南闖北了。」
聲還沒有全落,院子內早出現了一個高大老人的身形,同時也驚醒了平房內所有的鏢師和趟子手。
雲總鏢頭在月光下認出來人,心頭一怔:「原來是你!」
來人又是一陣桀桀大笑:「雲總鏢頭,想不到在這州府城中,丐幫總堂腳下,老夫會來拜訪吧?」
雲總鏢頭一笑:「我早知道你會來的,不過想不到你會今晚來。」
「哦?!那麼說,雲總鏢頭心中早有準備了?」
「不錯!」
「好,好!那老夫也就不多說了,我只想問一句,我弟子一命,你打算怎樣交代?」
「索命刀,你那寶貝弟子不是我殺的,不過你一定說是我殺的,我也不多辯了。」墨明智一直在房中聽著,本來抱著事不關已的態度,可是一聽到「索命刀」三個字,不禁一怔:難道來人是閃電刀的師父?為他的弟子尋仇來了?可是閃電刀與一條鞭是死在自己的手下,怎麼說是這位雲總鏢頭殺的了?其實墨明智也沒有殺一條鞭和閃電刀,墨明智只是為了自衛而無心傷了他們,再說閃電刀更是自討苦吃,想一腳踢死墨明智,而為墨明智的內力震斷了腿骨,最後死在玉蝴蝶的劍下。只不過墨明智不願將事情推給別人罷了。他們真正的死因,只能怪自己,怨不了別人。
索命刀又是一聲冷笑:「雲總鏢頭,你以為老夫有意要找你的麻煩麼?我不說清楚,諒你也不心服。」
「請說。」
「雲總鏢頭,你怎麼也想不到吧?我那弟子每去一處,都留下了暗記,以便老夫追尋,最後暗記在桂北的一處群山中消失。老夫追蹤到了那裡,最後在一堆黃土下發現了我弟子與一條鞭的屍體,老夫仔細察看了他們的死因,發現一條鞭是給人摔到石壁上而死,而老夫的弟子,先為內力震傷,最後死在劍下。」
墨明智在房內聽了不由吃驚起來。這索命刀一雙目光好厲害,好像是他當時在場看見的情景一樣,可是他為什麼說是雲總鏢頭殺了的呢?不說是我?
這時,墨明智又聽到雲總鏢頭問:「這又怎樣?」
「嘿嘿,你以為老夫看不出來麼?那劍傷,正是你家雲門獨有的劍法,玉蝴蝶是不是你的師妹?」
「這是武林中人皆知之事,又何用多問?不過,我們師兄妹有十多年沒有見面了。」
「雲總鏢頭,你還想愚弄老夫麼?單憑玉蝴蝶的武功,怎麼也勝不了老夫的弟子,要不是你與玉蝴蝶聯手,我弟子會死麼?總之,不管老夫弟子死在你劍下還是玉蝴蝶劍下,老夫是找定你了。」
「好!索命刀,那你就劃下道來吧。」
「老夫有兩條道由你選擇。」
「哦?!你不妨說來聽聽。」
「第一條,就是你自斷,鏢由老夫帶走,老夫可以答應你不傷害鏢局其他人;第二條嗎?你當眾人面向老夫磕三個響頭,然後親自將鏢送到老夫川東的大樓山下,老夫可饒你一命。」
雲總鏢頭還沒答話,一個銀鈴似的少女聲從平房頂上響起來:「哎喲!索命刀,那麼,你就不願為你那寶貝弟子報仇麼?我要是閃電刀,才不認你為師父哩!」
墨明智一聽,不由一怔,這不是玉羅剎的聲音嗎?怎麼她也來了?難道她跟索命刀是一路上的人?
索命刀一聲怒喝:「誰?!膽敢來管老夫的事麼?」
「喲?索命刀,你怎麼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我們不是在陽明山上會過面嗎?」
聲落人到,玉羅剎似片落葉,飄落在平房院子中的鏢車上。單是玉羅剎這份輕功,已引起了平房所有人的注目。索命刀脫口而說:「是你?!」
玉羅蒯嬌媚一笑:「這下你認出我了吧?看來你還沒有完全老糊塗。」
索命刀一向是黑道上的大魔頭,武功一流,就是九大門派的一流高手,也不敢對他無禮或輕視,而玉羅剎竟敢對他嬉笑怒罵,不將他當成一回事。這只有兩種解釋:一,她與索命刀交情極深,互相調笑和輕罵;二、就是她根本不將這個殺人的大魔頭看在眼裡,極度地輕視。
雲總鏢頭心內更是凜然,不知玉羅剎是敵是友。要是敵人,一個索命刀已難對付了,再添上這亦邪亦正的女殺星,恐怕今夜裡難逃脫厄運,這趟鏢更是難以保存。
索命刀似夜梟般笑起來:「在陽明山捉弄老夫的是你?!」
「噢!索命刀,我怎敢捉弄你喲!我只—時好玩,跟你開開玩笑罷了!你別認真哪!」
索命刀怒喝一聲:「你今夜來幹什麼?」
「哎喲!索命刀,你這麼大聲幹嗎?別嚇死我了!你知道,我一向頂膽小的。」
「哼!你膽小?說,你今夜來想幹什麼?」
「索命刀,有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儘管我膽小,但為了這幾車的鏢銀,我只好跑來了!你呢?看來你也是為這趟鏢來的,並不是真正為你那寶貝弟子報仇。」
「你真是為這趟鏢而來?」
「是呀!誰叫我這麼愛錢,連死也不怕了!」
索命刀想了一會,便說:「好!按江湖上規矩,見者有份。這趟鏢,老夫可以分三分之—給你。」他知道玉羅剎身手不凡,尤其是輕功,更不在自己之下,不願多樹—個勁敵,便一口答應下來。
「噢!才三分之一呀!」
「那你想要多少?」
玉羅剎搖搖頭:「本來我想全要這趟鏢的,現在我不想要了!」
索命刀詫異:「你不想要了?」
「是呀!因為我聽到了一個人的名字,今夜我想改行了,不干劫鏢這一行啦。」
「哦!你聽到了什麼人的名字?」
「玉蝴蝶!」
「玉蝴蝶?!」
「是呀,就是玉蝴蝶。索命刀,你知不知道我想改哪一行的?」
「老夫不知道。」
「我想改行做買賣人口的生意。」
索命刀疑惑起來:「買賣人口?」
「是呀!今夜裡我只想買一個人。」
「買誰?!」
「玉蝴蝶。索命刀,只要你將玉蝴蝶交給我,這趟鏢我一個錢也不要,全給你。」
「你跟玉蝴蝶有仇?」
「是呵!她活生生地將我奶奶氣死了!」
索命刀搖搖頭:「我現在沒法將玉蝴蝶交給你。」
「索命刀,這趟生意對你只有好處沒壞處呀!你連寶貝弟子的一條命也不想報仇,怎捨不得將一個玉蝴蝶交給我?」
「你認為玉蝴蝶在老夫手上麼?」
「她不在你手裡,又去了哪裡?索命刀,桂北的那處山坳我也過去啦!我不單發現了一條鞭和你那寶貝弟子的屍體,更發現了耿家一家三口的屍體,就是沒有玉蝴蝶的屍體。我追蹤了幾個月,怎麼也找不到。」
索命刀一指:「你要找玉蝴蝶,向雲總鏢頭要吧!」
「雲家和虎威鏢局我都打聽過,並沒有玉蝴蝶的影兒。所以今夜裡我只有問你要啦。」
「老夫今夜裡交不出呢?」
「對不起,沒有玉蝴蝶,我只好買你啦!」
「什麼?!你買老夫?」
「是呀,這不很好嗎?我將你買下了,這趟鏢也就是我的啦!」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侮辱索命刀的,連墨明智聽了也好笑。索命刀壓下一肚的怒火,冷冷地問:「恐怕你買不起老夫。」
「你很值錢嗎?要不是我看上了你,我才不買你哩!將你拉到市集上標價,恐怕你不值一兩銀子。」
索命刀勃然大怒:「妖女,看刀!」
索命刀一刀劈來,頓時刀影漫天,一招之下,竟含八式,說多快有多快,式式直取玉羅剎要害,要是其他人在這一刀之下,不給劈成十六塊才怪,而八式只在電光火石一霎之間完成。正因為索命刀的快刀稱絕江湖,才有萬里索命刀這一綽號。可是玉羅剎也在霎那間拔出劍來,叮叮噹噹一連響了八下,最後玉羅剎身形在刀光劍影中一躍而起,躍上了平房頂,仍嘻嘻哈哈地笑道:「索命刀,你發那麼大的火幹什麼喲?你真的要跟我拚命嗎?」
「妖女你別走。」
「我還沒有將你買下,怎麼會走的?你想與我相拼,最好別在這裡,我們到城外曠野上交鋒,以免驚動了別人。再說,你敗在我的劍下,也沒人瞧見,不會丟面子。要不,恐怕你連一個錢也不值了,你會賣不出去的。」
索命刀給玉羅剎弄得七孔生煙,吼道:「好!老夫先放下鏢局的事,今夜必殺了你這妖女才解恨。」
「好呀,那你來呀!」
索命刀一躍上了平房,而玉羅剎灑下一串笑聲往城郊而去,轉眼之間,兩個人便去得無蹤無影。虎威鏢局的人以為今夜裡必有一場凶險的廝殺,想不到卻是這樣意外的結局,兩個劫鏢的魔頭,自相拚殺而跑開了,不啻暫時保住了這趟鏢,不禁鬆下一口氣來。
墨明智本想不理玉羅剎與索命刀的廝殺,但山想到一條鞭和閃電刀是死在自己的手下,不行,我必須去找索命刀說清楚,別冤枉了這位雲總鏢頭,何況雲總鏢頭還是玉蝴蝶的師兄哩,我更不能連累了他。墨明智想罷,待鏢局的人鬆下一口氣時,他如飛魂般從窗口躍出來,向玉羅剎、索命刀奔走的方向追蹤而去。他憑著內力的深厚,很遠就聽到了索命刀的怒吼聲和玉羅剎的笑聲。
不久,墨明智便聽到一陣刀劍相碰的響聲,循著響聲奔去,只見玉羅剎和索命刀相鬥得異常激烈,便喊道:「嗨!你們別打了,我有話說。」
玉羅剎和索命刀一聞人聲,倏然分開,滿空的刀光劍影一下消失,兩人都停下手來。玉羅剎在月光下一下認出了墨明智,驚訝異常,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奇異地問:「小秀才,是你?!」
墨明智點點頭:「是我。」
索命刀也看清了墨明智,頓對愕然了,他以為是什麼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來干預自己,想不到是個文弱的小書生。他憑自己的目光,看出墨明智根本沒有什麼內力,恐怕武功也不會高到哪裡去。因為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絕不會跑來,就是跑來,也沒這個膽量能喝自己停手,除非這個人是位深藏不露的江湖奇人,要不然就是一個瘋子。索命刀怎麼也想不到墨明智的內功達到了反璞歸真的境地。所以他瞪著驚異的目光,疑惑地問:「剛才是你叫我們停手麼?」
「是呀!」
「你?!」索命刀見墨明智沒半點恐懼,竟然直認,更愕然了,喝聲:「你憑什麼叫我們停手的?」
「你先別惱,因為我有話要對你說。」
「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
「老人家,我想告訴你,—條鞭和閃電刀,是我殺死的,不關雲總鏢頭的事。」
墨明智這話一出,不但索命刀感到詫異,連玉羅剎也驚奇了!
索命刀突然桀桀地笑起來:「是你殺了他們?!」索命刀怎麼也不會相信墨明智能殺得了一條鞭和閃電刀。說不定這是個神態失常,不知厲害的小書獃子,不知怎樣受了雲總鏢頭的哄騙,跑來向自己說這番話,不由桀桀地好笑起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