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片白雲,地上一個行人。四周靜悄悄,百里無聲音。在雲輕上山崗。
他步子不快,也不想快,外面的世界遠比他的心情明朗精彩,他無法否認自己是陰鬱的。
替中律門賣命,去找峨嵋派,他一百個不愉快。這不但是助紂為虐,也大傷他的胸懷。
他想反抗,又鼓不起勇氣,往事不堪回首。他不知道何是了局,也不敢細想下去。
自己堂堂鐵劍客,俠名遠播,是什麼時候走的下坡路呢?上一尺難上青天,下萬丈不費力氣,人生就是這般。他眼飛起了濃重的霧氣,有種蒼涼、不安,偶爾也有激動,他不出有什麼理由激動。
有時眼前一花,會出現何瀾的影子,他連忙迴避一切,對某些問題,能永遠不正視才好。數風流人物,都是惡漢。若說邪惡中有美誰也不信,可無聲的現實時刻在搗弄這些說不清的糾纏,光明正大的欺騙。
他看著深山裡怒放的鮮花,感到一片血的滾蕩,一種催人淚下的力量。他覺得有只長長的,看不見的手正從他心裡向外拿東西,拿的是什麼,他說不清楚;但這種感覺卻越發清晰,似乎在他要變成沉重的負擔。
他長出個一口氣,似乎終於擺脫了冬眠的侵襲,他發現自己正向峰巔攀登,那是自己嗎?
他正欲轉身離去,忽聽一陣嘻嘻的笑聲,聲音很甜,彷彿波光粼粼的水流。
他抬頭一看,見三個花容月貌的少女走到前面的流水旁。
她們天真無邪,把手伸進水裡獨自潑著玩耍。明麗的水從她們手裡飛起,笑聲從她們的口裡逸出。那動人的情景,令人難忘。
深山密林,流水姑娘,旁邊一男窺視,這是多麼美妙的風情場。
三個少女嬉笑了一陣,對著清水梳妝。
左雲不想打破她們的甜恰,一直無聲。
過了一會兒,他見姑娘們興奮頭過去了,便「吭」了一聲。
三少女頓時把臉轉向了他。
他霎時感到六道不同的目光,三張冰清水秀的臉膛,他很少見到這麼潔淨的臉。
「你做什麼?偷看了多久了……」一個少女問。
左雲臉色微紅,笑道:「姑娘誤會了,我剛來到這裡呢。」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左雲說:「我來峨嵋訪友,峨嵋派掌門人江女俠是我的道友。」
三個少女同時一驚,呵!這可能嗎?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
「很報歉,不知道。」
「我們就是峨嵋派的,我們從來沒有聽師傅說過她有你這樣的朋友,你的記性好嗎?」
「幾十年前的事我也不會忘的,也許你們師傅沒有告訴你們我要來的,本來可以不來的……」
「你是『鐵劍客』嗎?」少女盯著大鐵劍問。
「是的,很遺憾,我不知道你們。」
「你不需要知道我們,我們師傅也不會什麼道友,你還是回去吧。」
「我辛辛苦苦來到這裡,能聽你們一句話就回去嗎?你們還是帶我見你們的師傅去吧。」
「你這人怎麼回事,不是告訴你我們師傅不見外人嗎!你也是有名氣的人,不可以死乞白賴的。那樣會讓人不舒服的。」
「我現在就不舒服了。你們這麼趕我走,讓我多傷心啊!」
「那你也沒有哭出來呀,不哭聲一片,能說你傷心嗎?」
「丈夫有淚不輕彈。我能像個小姑娘那樣麼,若遇事就哭,我這大鐵劍最好換成大手巾得了。」
三個少女「噗哧」笑了。
左雲趁熱打鐵,笑道:「三位姑娘,麻煩你們帶我見你們的師傅吧。」
三人最後達成協議:秘密撤退。在自己的一畝八分地裡,打不過老憨,還能甩不掉老憨嗎。
三個人「喊喊」一笑,慢慢西北方退去。
左雲沒有看見花枝動,故而發現不了她們。這時,又起風了,所有的花搖頭,面對偌大的花海,他一籌莫展。
片刻之後,他忽兒聽到遠方少女歡笑聲,暗叫上當,自己連幾個妞兒都對付不了,真成了大狗熊。他有些恨自己,也覺得這事可笑,弄成這樣,是他料不到的。人間世,十有八九不如意,即是聰明人,也不可打破這個比例。
他自嘲地笑了兩聲,向聲傳來地方向追去。他身形一擰,猶如一道黑色閃電,眨眼就不見了。他這身輕功,確實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他在山間叢林中繞了幾圈,忽見一片奇異的花草,他停住了腳步。
花草經過人工的修整,格外夷心悅目。前面的花草曲構相銜,組成三個好看的字:峨嵋派。
他心中一喜,縱身入了花叢。穿過花叢向北去,走不多遠,是片竹子林,青青灑灑,似乎極有個性。
曲徑通幽處,是座用竹子圍成牆的大院子。院內有十幾間房屋,挺精巧的。從外面一看,你絕對以為這家主人愛潔。
左雲走到竹門口,用手拍了一下門,高聲叫道:「江道友,左雲來訪,請原諒冒昧。」
沒有人應。他又敲了幾下竹門,院內仍不見動靜,他不由有些犯疑。
這時,那三個少女從竹林裡走過來。
「丹鳳眼」說:「你真刁,還是被尋到了這裡。」
左雲笑道:「這絕不是刁,活人找個死地都找不到,那腦袋一定有毛病。」
「你的腦袋看來十分好使。」
左雲淡然一笑:「也並非總是這樣。」
「丹鳳眼」「哼」了一聲:「你就上來到門口,我們師傅也不一定見你的。」
左雲笑道:「我有辦法讓她見我。」
「什麼辦法?」
「一把火爾。」
三個少女同時一驚,素衣少女急道:「你想放火燒我們的房子?」
左雲說:「這是下策,我並不想這麼幹。火一起,你們師傅豈不要出來嗎。」
「丹鳳眼」怒道:「這算什麼好辦法,無賴而已。」
「你們師傅閉門不見,不也有失待客之道嗎?」
「強同奪理!我們就是不讓你進院子,看你敢放火燒房子?」
三個少女並排用身體擋住了門口。
左雲搖了搖頭:「你們這麼美麗動人,怎麼也干愚事呢?我若是存心不良,你們能阻擋得了我嗎?」
「丹鳳眼」說:「這是我們的本份,管你是什麼。」
左雲無言地搖頭笑了。
忽然,院內中間的房子門開了,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黃臉高大的女人,一身青衣十分乾淨,單眼皮,姿色全無,她就是峨嵋派的掌門人江月柔。人與名字似乎有些不配,但她的感覺似乎不錯。人也只能活在自己的感覺裡。
她兩眼閃著水波似的目光,看了左雲一眼,淡淡地說:「讓他進來吧。」
竹門兒輕輕地開了。
左雲進了院子,笑道:「掌門道友真有福氣,這裡可如仙境一般呀。」
江月柔輕歎了一聲:「但也有人想毀了它,一把火足也。」
左雲笑道:「掌門人言重,剛才那是戲言,何必當真?」
江月柔搖了搖頭:」你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左雲還真說不出真實來意,只有打哈哈笑道:「掌門人以為我有惡意?」
江月柔輕輕一笑:「人傳你投了中律門,這可是真的?」
左雲的心一痛,分外難過,一個「投」字多麼讓人傷心,他勉強笑道:「我是到中律門去過,也在那裡住了幾日,這就算作『投靠』嗎,你知道我何以被人稱做『鐵劍客』?」
江月柔笑了:「若我猜得不錯,似有兩種意思,你的劍是『鐵的』;人也是『鐵的』。」
左雲說:「掌門人知我,『鐵的』是不易被改變的。除非……」
江月柔注視了他幾眼,覺得他確實英氣逼人,臉上似乎也沒有邪異之色,吟笑道:「你來峨嵋不會是路過這裡吧?」
左雲心一橫,決定吐一下心中的苦水,大丈夫不能太女人心腸,說:「江掌門人,有人讓我給你捎個信來,我不知該怎麼對你說。」
江月柔淡然一笑:「意料之中的,你說吧。」
左雲遲疑了一下,說:「中律門想請你加入它的同盟,你是否……」
江月柔臉色冷了下來,她感到一塊冰靠到了她的胸脯上,反問道:「你是說客,還是挑戰人?」
左雲笑道:「不會這麼糟吧?我覺得有談的餘地,拒絕不是上策。」
江月柔「哼」了一聲:「拒絕是我的事,你似乎不該操這個心。峨嵋自開派以來,從未加人過什麼同盟,我自然也不會破這個例,我們信奉與人無爭的原則……」
左雲低頭沉思了一下,說:「中律門並無惡意。也不讓你們做什麼,只須答應即可。」
江月柔冷笑道:「我的態度十分明朗,你不會聽不懂我的話吧?」
左雲愣住了,知道沒法子談下去了。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他無法預料。
江月柔看了一眼「丹鳳眼」,說:「傅燒,給左大俠上花。不管友是敵,別讓人家說咱不懂待客之道。」
「丹鳳眼」溫柔地答應了一聲,走進房子去了。
江月柔雙沖素衣少女說:「衛絮,把桌椅擺好。」素衣少女輕聲道:「是。」
眼裡柔情似水的少女沒等師傅吩咐,轉身欲進屋子幫傅嬈洗杯子。
江月柔卻叫了她:「水紋,你去後面提桶玉泉去,讓左大俠淨面。」
孔水紋答應了一聲跑開了,在江月柔面前,她們溫柔得像只小貓一樣,眼睛裡沒有一星兒火。
左雲被這麼一敬,更有些為難了。
他連忙笑:「江大掌門,你不怕白忙活嗎?」
江月柔笑著說:「那是一回事,這又是一回事,兩下不搭界的,一杯清茶算不了什麼。」
左雲搖頭道:「清茶雖淡,亦可改乾坤,江道友,你情高志清,非常人也。」江月柔哈哈大笑:「我只想隱居此處,並無他想,談什麼平常,一切似水如煙。」
左雲兩眼似起霧水。神色難以捉摸。
忽然,竹林外傳來乞求聲。
「小妹妹,你別慌走,求你了,你的眼睛兒太美了,我是一見如故,許久以前我夢見過你。」。
孔水紋斥道:「無賴。走開稀罕你……」
「小妹妹,你別凶兮兮的,你笑起來那才美呢,笑幾聲吧,好嗎。」
孔水紋兩頰緋紅,提著桶飛跑進院子。
竹林外,「妙行無影」丁波癡癡地笑道。他巧遇孔水紋,突地隱入了情網,他還從沒有對一個不相識的姑娘動過心。
江月柔冷然問:「你在門外算什麼呢?」
丁波嘻笑道:「掌門人,我知道您的大名,更對您無比的尊敬道之情呢?」
江月柔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發火了。她輕笑道:「少俠與左大俠是一起來的?丁波連忙搖頭說:「不是,我雖久聞左大俠的美名,卻沒有相處過。近聞左大俠投了中律門,我們就走到一處了。」
左雲十分不喜歡丁波的語調,冷「哼」了一聲,這小子油嘴滑舌,準不是好東西。
江月柔見了波似乎有意看不上左雲,心中一樂,看來起碼江湖道義沒有從人們心中消失。
她輕笑道:「少俠是……」
丁波笑道:「我是妙手空空丁波。」
「噢——」江月柔輕微地點點頭。
丁若非笑了起來:「原來是個偷兒,你自稱與掌門是同道。太會往臉上帖金了,也玷污了峨嵋派的聲譽。」
丁波沒有惱怒,嘻嘻笑道:「左大俠,我雖然一向偷富人,卻沒有偷過一個正直的富人,更不會給他們什麼……盜亦有道,我是劫富濟貧,難道不是俠士?我自覺並沒有高攀什麼人。」
左雲冷笑道:「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你幹得那些勾當,有哪件是值得稱道的,你不妨的說出來的讓我們聽一聽。」
丁波搖頭說:「左大俠,你做了什麼漂亮的事,也說給我們聽聽,也許……」
江月柔怕他們爭執下去會發生毆鬥。連忙勸說:「兩位都是客,請用茶吧。」
左雲沒有言語,丁波連聲稱謝:「掌門人,您的心腸真好!我永遠會記著您的。」
他輕快地走到椅子旁坐下。
左雲眉頭緊鎖,心煩意亂。礙著丁波的面,他更無法撕破面皮了。他兩眼四下飛動,彷彿在尋托那只令他不安的手。
忽然,一個陰寒的聲音從竹林中傳來。
「鐵劍客,你還猶豫什麼,該亮底牌了;不然的話,你會後悔的。」
左雲一抖,大吃驚嚇,這不是「魔人」伍一君嗎!他在監視自己,這可糟透了!他氦中浮起一股寒意。在中律門的時候,他吃過不少苦頭,給他印象最惡劣的就是伍一君了。
他怕伍一君並不是伍一君比他的武功高明,而是他受控於伍一君。在中律門的時候,他被迫服下了伍一君的「玄冰散」,身中異毒,只要伍一君稍一發功,他就會血凝成冰,刻成殭屍。現在用不著伍一君發功,只要他看見伍一君,渾身就冒寒氣,一百個不舒服的。他知道這是「精神致幻」,可他就是無法穩定自己的情緒,為此他十分地沮喪。他弄不明白自已身上的「鐵性」哪裡去了,難道自己身上同樣具有無法擺脫的魔性?他眼時了一股潮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陰風兒一旋,伍一君與「打不死」丁狂師徒到了竹門口。他們的表情怪異,彷彿看見了一堆死人那樣的不快。
江月柔見伍一君至此,頭髮要也有此雪涼。魔頭總有駭人的力量,他會讓人輕易地想起恐怖與痛苦。那絕不是人們的所希望的,英雄也不希望這樣。
她的聲音有些發飄,發顫,這種不自然來自她無法控制的一部分,對此她唯有遺憾。
伍一君「嘿嘿」一笑:「丫頭,你的口氣不小,你師傅活著的時候,也不敢直呼我的名字,你道行不淺,要當心頭頂上的『神雷』。」
江月柔冷冷在說:「你到處製造殺孽,不也要當心頭頂上的神雷嗎?」
伍一君哈哈大笑起來:「殺人不逢什麼罪,唯有越規棄背倫不孝才是罪,你大大列列的,犯了好幾條罪呢。」
江月柔針鋒相對,到了這時候,軟也不行了,軟也不是求生之道。她的聲音冰冷至極:
「你還講什麼人倫,不覺太好笑嗎!你師傅『九陰星君』難道不是你害死的?這可是最逆倫的事了,天下的人誰都可講人倫,你不可,你沒有資格。」
伍一君氣得兩眼發紅,恨不得一掌把她打個稀巴爛,但他長出一口氣,忍了,他這時還不想動手收拾她,左雲的態度還是明朗地呢。能讓別人代勞的,何必要自己動手呢。
他陰陽怪氣地說:「丫頭,你真會信口胡說,我若說大正神尼是你毒死的,你也認嗎?
老夫素來純孝,豈會幹那種事?以你的薄口倦辱,是憂亂不了天下的視聽的。」
江月柔忙道:「我說的全是呈實,江湖人有目共睹,你賴不掉的。」
伍一君「哼」了一聲:「鐵劍客,你該有所表示了,大丈夫要言而有信,也要幹練果斷的。」
左雲哈哈大笑一陣長笑:「我想通了,讓她們加入同盟確是造福武林的也事,你們也該想通了吧?」
江月柔冷蔑地看了他一眼,嘲笑道:「你是被嚇通的,我看你叫『泥劍客』才對。」
左雲臉色怒紅:「江月柔,你知趣了,我會怕別人嗎?我的劍誰能接下……」
他猛地抽出了鐵劍,在手中環繞了一個圈,電般刺向江月柔的咽喉。他發劍的動作也許不是太快,但他的身法太快了,快得讓人目眩神慌,難以招架。
江月柔還有幾分本領,她頭向在左擺,身形急飄。峨嵋拳亦稱「玉女拳」為宋代的一道姑所創,講究輕靈飄逸,後發制人。江月柔頗得「玉女拳」神髓,所以能在左雲驟然發難之時,前身急退,她像一股風,又似一片羽,全部的精神全在空靈上大做文章。
左雲一劍走空,劍尖如蛇頭一擺,隨即附風追影,忽地閃而上,他的輕功明顯地比江目柔高明。來自純正的絕快的一路,外人見而未見。
伍一君與丁狂見他的輕功高明至極,心頭也是一陣亂跳,這小子的輕功怎麼這麼陌生,這麼高明,得自何人?
江月柔見左雲如影隨形,劍不離她要穴,心頭大震,這我怎麼比傳聞中的鐵客高明,難道他又有了長進?
她的猜測對極了,鐵劍客的身手時刻在提高,這是外人難以知道的。
一道寒光閃過,江月柔頓覺左頰失色,眾弟子欲上去幫忙,江月柔昂道未動,喝退了她的弟子。
她心裡難過之極,眼睛有引起發潮,她一直是弟子心中的金像、神聖,這一敗,豈不毀盡了自己樹起來的形象。這比刺她一劍要厲害的多。
左雲笑道:「江大掌門,你這時答應還不遲,左某一百個不願與你為難的。」
江月柔忽道:「少廢話!要殺就殺,我還沒有像你那樣怕死。」
他長劍一橫,欲切進江月柔的肉裡去。
忽地灰衣一閃,一柄指塵揚起萬道銀絲纏住了他的鐵劍。左雲一驚,一個青瘦高大的灰衣長髮老人站在了他的面前。老人長髮遮面,看不清他的面目,他一抖拂塵,拂開左雲的長劍。
「鐵劍客,你越發不長進了,竟投進中律門的懷抱,殘害武林同道,我看你會毀了自己的。」
「你是誰?幹嗎要管我的閒事?」
長髮老人哈哈大笑:「因為你的閒事還牽扯著別人,你若是自殺,我絕不管的。」
左雲冷笑道:「你以為能管得了?」
長髮老人自信地說:「若是幾個月前,也許我管不了,現在要管就不那麼難了,你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怕,事實亦如此。」
左云「哼」了一聲:「老傢伙,你太自作多情了。事實是你不知道的,想管我的事,還得去山野裡修煉幾年。」
長髮老人彷彿是塊濕棉花的,一點不起火,他用鼻子「哼」了一聲:「你少吹吧,你的劍術遠不如你的『吹術』出色,我會證明這一點。」
左雲疑惑地盯了灰衣老人花白的長髮一會兒,感到對方看不清的面孔有咱不可測的誘惑力,似乎飲經風霜的長髮裡有說不盡的辛酸和韜性,也許就這花白的長髮也是不可戰勝的,忽地感到自身有咱深遠古涼的力量,這種力量為誰所有,誰就會成為一尊悲壯的神,不可思議。
他劍尖挑起,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彷彿要在劍尖上看出一條火龍來,或者是尋救劍上那無堅不摧的「寒星」。
灰衣老人昂首而立,拂塵飄灑,猶如流水中磨刀石;彷彿高山上的松柏,任風吹動,渾然不覺。
左雲暗自歎服,老東西進入了忘我之境,看來不易地對付,他想不出對方是誰。
倏地,左雲長劍一搖,彷彿一條神龍,一式「百步穿楊」,刺向灰衣老人眉心。這一招出手快極,左雲也人如風般襲上;長髮老人虎步一跨,一式「飛龍擺尾」,指塵例卷而上,千條銀絲猶如飄開的女人白髮,前爍著發亮的白髮,交爍著雪亮的寒光;左雲見勢不妙,身子一擰,長劍劃起一道銀弧,猶如盤曲的蛇又出洞了,「折蛇吐信」。直點灰衣老人「氣海穴」。這一式可謂險絕可比,長髮老人大喝一聲,拂塵與人成一條線,騰空翻起,一個倒飛旋,拂塵直絞劍尖,他的這一手同樣精彩。
兩人大戰好一會兒。或快或慢,不分勝負,驟然分開,各躍一丈開外。
灰衣老人說:「左雲,你今日不敗,得力於你的輕功,你的劍術老夫不敢恭維。」
左雲淡然一笑:「你並不比我強,幹嗎這種口氣,難道輕功不是功夫?」
長髮老人說:「你的輕功清奇罕見,若發揮好的話,恐怕天下無人可敵,可惜的是你沒有練好,破綻太多,所以……哈哈……」
長髮老人搖頭說:「你的輕功所罕見,我不知其來處,為過有一種可以肯定,這絕不是武林九大門派中的功夫,可能來自上古奇學秘籍。」
左雲哈哈大笑:「你縱是狂妄,也沒有用的,這門心法你得不去的。」
長髮老人搖頭道:「千條大河歸大海,武學到了登峰造極處,諸般歸一,是沒有什麼不同的,老夫修習和輕功與你絕不相同,你也強不過老夫。」
左雲淡淡地在笑:「今天強不過,明天就可能強過你,現要得意還為時過早。」
長髮老人哈哈笑:「有志氣……」
伍一君忽地陰冷地說:「沒有什麼明天,今天的事必須今天了,無論如何,現在就要收抬他們,中律門的人做事永遠是一往直前的。」
左雲淡淡地一笑:「今天強不過。明天就可能強過你,現在得意還為時過早。」
長髮老人哈哈大笑:「有志氣……」
左雲不由地有些惱恨,老子又不是三兩歲的頑童,還要你老小子下命令嗎!他咬了一下牙關,沒有吱聲,但心頭壓著了一口氣,似乎不出不快。
灰衣老人冷笑道:「伍一君,你也算個人物,何以就死心地為中律門效命呢!你修行了多少年,難道練出了一肚子奴性!你天生就沒一點正義感嗎?」
伍一君勃然大怒:「放屁!老夫的事要你多管!讓天下武林同歸一家,這是為天下蒼生生計,哪有有星兒邪味!」
長髮老人冷「哼」了一聲:「你說得這麼好聽,可有誰會信呢?你還是收起你的破爛貨吧。」
伍一君冷笑道:「至少我們。幹大事是不必拘小節的,否則一事無成。」
長髮老人笑道:「你反映所有的小節都扔丟了,你也一事無成,你們不會成功的。」
伍一君兩眼似「魔星」,閃著惡意的毒光,思忖著怎麼才能把長髮老人打發出去。」
丁狂這時忽然道:「我看一齊動手為妙。這樣呆下去吧,明天也等不出一滴水來。」
伍一君覺得有理,便對左雲說:「鐵劍客,你可以對付他的,我們收拾峨嵋派。」
左云「哼」了一聲,沒有吱聲。
長髮老人忽然說:「左大俠,你隱入不深,何不趁此跳出泥潭呢?」
左雲百苦難言,苦著臉歎了一口氣。
「你有難言之隱?」
長髮老人問,左雲臉色一寒,仍然無語。
伍一君這時催促道:「鐵劍客,你可以動手了,不要有什麼顧慮,也不要有別的奢望。」
左雲見伍一君威脅道他,心中怒極。老東西,我是什麼人,容你這般威脅!」
他心中正思付之策,丁波忽在躥到他的面前,你還是準備幫助你的『小妹妹』吧。」
丁波衝著孔水紋諷刺他幾句,丁波擠眉弄眼地衝他小聲說:「左大俠,我看那老東西對你十分地不善,他手裡有你的東西。我給你弄過來?」
他的幾個手指頭捏著搓動了幾下。
左雲心中一動,對丁波有了親切的感情。
伍一君見他們兩個瞎嘀咕,心中犯疑,冷聲問:「你們想幹什麼?」
左雲沒有理他,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對丁波說:「伍人魔身上有一方解藥,你最好能替我搞過來,在他的左肋處。」
丁波小聲說:「你最好把我打過去……」
左雲沒明白他的話,一怔。
丁波忽地罵道:「左雲,你算什麼屁劍客,還想天下揚名?你死了這條心吧身形一晃,揮掌劈向左雲的前胸。
左雲若百這時似乎明白了什麼,暗讚丁波的為人機智,靈活。這小子若走天上道,定會成為非常之才。他冷哼了一聲:「你找死!」身子一擰,飄掌向丁波擊去。「彭」地一聲,丁波飛了出去,直向伍一君。丁波大叫:「伍老前輩救我,姓左的不識好歹。」
伍一君伸手抓住了丁波:「你和他是怎麼回事?」
丁波笑道:「我想與他合作,求他放一個人,他不幹,真是不識好歹。」
「求他放什麼人?」伍一君厲聲問。
丁波故意湊近伍一君,小聲說:「我求他放過峨嵋的那麼好的東西。」
丁波小馬上說:「伍老前輩,您是敬重的人,在前輩奇俠中唯有張三豐可與您齊肩,並稱『青天二日』您怎麼說我不是東西呢?我好傷心啊!他竟真的弄出了眼淚,似乎他確實無比愛戴伍一君一般。
伍一君雖然知他的滿口胡話,心裡卻樂融融的,心想:這小子的話也有道理。確實,放眼天下,也只有張三豐可接下自己一掌。他神思飛揚,不由地放鬆了對丁波的控制。
丁波趁機身子一扭,逃脫開去道:「老小子的手勁真大,把我身上的肉都弄得青紫了。」
伍一君眼睛一瞪,厲聲問:「你說什麼!」
丁波嘻嘻大笑:「我說你的頭大,又青又紫,怪不得別人厲害。」
「放屁!」伍一君罵道,「老夫的頭何時紫過?」
丁波笑道:「我是誇你呢,紅得發紫,不是很好嗎?」
伍一君眼裡射出兩道凶光,嚇得了波連忙跳開,他可不敢讓伍一君撲著,那小命就玩完了,美麗的人兒自然也會飛了。
左雲這時笑道:「你們別鬧了,我們動手。」
伍一君一指長髮老人,說:「你先纏住他。」
左雲答應了一聲,飄身而動,他沒有直撲長髮老人,而是伸手抓向丁波。他的動作好快,丁波被他提了起來。
「東西到手了嗎?」他急切地問。
丁波一晃手中的百寶囊,笑道:「在這兒。」
左雲若百伸手抓住百寶囊,丟下丁波,彈身飛逝。猶如一道輕煙,轉眼就不見了。
眾人皆驚,弄不清他玩什麼新花樣。
伍一君一指丁波,大聲問:「你搗的是什麼鬼?」
丁波笑道:「他拉肚子。」
「放屁!」伍一君罵道,你們分明在弄鬼,老夫劈了你。」
丁波連忙擺手說:「伍老前輩慢動手,有話好說,您是絕頂的高人,豈可自降身份拿我們這樣的末流尋開心呢。」
「那你就快說實話!」伍一君怒道。
丁波搔了一下頭皮:「我不敢說。」
「為什麼不敢說,你怕誰?」
「怕你。」
「怕我?」伍一君說,「怕我什麼?」
「怕你生氣呀。」丁波道:「鐵劍客的話很不中聽,我怕你知道了真相,受不了。」
「放狗屁!」伍一君怒道:「我有什麼受不了,快說!不然讓你嘗嘗老夫『九夫魔掌』。」
丁波說:「你別生氣,我全告訴你。鐵劍客說是你是個老渾蛋,他見了你,週身就起雞皮疙瘩,所以逃走了。」
伍一君大怒:「王八羔子,你活頭了!」他一個「魚躍」撲向丁波,舉掌就打。
丁波早有計較,見他向自己撲來,扭身就跑,猶如荒野之免,急欲投林入草。
伍一君低估了丁波,他沒料到了波的輕功高明非凡。一撲之下,勞而無功,及至他再想動手,丁波早逃得不見影了。
伍一君氣得唯有長出氣。
片刻,眼睛裡放射出唯有雄獅才有的凶光,陰笑著走向江月柔,他看見的似乎是潔白的羔羊,他把手伸了進去。
跑了他們跑不了你,我本來也不是為來的,你到底入不入盟?」
江月柔淡然一笑:「你嚇跑了別人,嚇跑不了我,峨嵋派沒有一個會向邪惡低頭的。」
伍一君「嘿嘿」笑道:「那就怪不得老夫了,我只好打發你們上路。」
長髮老人忽道:「伍一君,還有我這一關吧,等你過了我這一關,你再動邪念也不遲。」
伍一群翻眼看了他一下:「你什麼東西!為何要與老夫作對?」
「你算什麼東西?」長髮老人笑問,「路不平有人啃,事不平有人問,你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不會沒有聽說俠道人物吧。」
伍一君哈哈大笑起來:「你連面目都不敢示人,還奢談什麼『俠道』呢。依老夫之見,天下能稱上大俠的人物少之雙少,大俠客不但要有忠心仁腸,憐惜萬物,永不低頭,更要有無敵的手段。自己的行動都不自由,還行什麼俠,仗什麼義呢?俠是『飛動』的象徵,不是什麼土狗泥豬都可以稱『俠』的。」
長髮老人也笑了起來:「伍一君,老夫並未說自己就是大俠,我只是講自己與俠沾邊而已,即使你的怪論有幾分順溜,我也不在你的挾擊之列,你的頭髮掉得太早,我勸你還是干積德的事好,免得屍橫荒野,讓野狗老狼找個便宜。」
伍一君騰地火兒了,他還沒有這麼窩囊過,眼一瞪,罵道:「你少放屁!老夫不給你點厲害,你也許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幾歲了。」
他急身一晃,陡然使出「九星魔掌」。凶焰大盛。長髮老人識得厲害,擰身一轉,猶如狂風吹起面破旗,只聽聲響,不見了人影。他的輕功捧極了,彷彿他化成了一團虛氣。
伍一君知道他輕功非凡,動手時留了後著,他明白一般敵手的心態:喜歡向對方身後去。所以他的魔掌發出的「星光」一半射向了身後。
他的估計可謂妙極,長髮老人在一眨之間就到了他的身後,剛欲發掌時,陡見「星光」
射來,嚇得他差點失去反應,他料不到伍一君狡猾如斯。無可奈何下,他唯有使出「落葉躺地法」向後急倒。還算運氣,雖然逢躲過了要命的「星光」,不過這次驚嚇,他一輩子也忘了了,動手之前真該多思一下。
伍一君見自己的打法無功,暴叫一聲,飛身而起,身子在空中一個迴旋,一式「嫦娥奔月」,雙掌如飄帶般地劃起,「九星魔功」頓時發生瑩瑩的光氣。長髮老者大驚失色,急身一晃,閃進身後的木屋中去。攜有魔力的「光氣」殺人可於一瞬,傳播是相當快的,長髮老人是躲不開的,怎奈他見機較早,光氣也不是普遍展開的,而只是「九通」,所以他能兩次地無失。魔功發出的「光氣」不是一般的光,兩者的傳播的速度是不一樣的。
伍一君見長髮老人逃進屋子,樂得哈哈大笑起來,這也是個勝利吧,他一捋長胡,向江月柔跨過去。
忽然藏在暗處的丁波陰陽怪氣的說:「伍老魔,你的百寶囊被我拿過來了,想要嗎?」
伍一君一驚,只好止步,伸手入懷,口袋是空空如也,他臉色大變,忽地大叫一聲:
「小子!快把百寶囊還我,否則我的把你碎屍萬段!」
丁波「嘻嘻」笑道:「老魔,你答應的不傷害他們,我才給你百寶囊;不然的話,嘻嘻……休想!」
伍一君聽辯了一下,猛地向一塊大石後撲去。他的身法快之極也,可撲到大石後,什麼也沒看見,丁波不在石頭後面。
他氣得悶「哼」了一聲,丁波又要另一個地方說:「老頭子,你找不到我的,還是快認輸吧,別象條狗似地到處亂咬。」
伍一君氣得兩眼炎星子亂爆,也沒有辦法。
丁狂這時笑道:「夜長夢多,你與他們斗吧,我來收拾峨嵋派。幾個女人,還能比石硬?只要扒掉她們的衣服,她們也就沒神下了。」
江月柔臉色一寒,同時也露出憤怒,她對自己還是有此自信的,她不相信丁狂能輕而易舉地勝了她,長吐了一口氣,她慢猶如一尊石了。
丁狂怪笑著走到她旁邊,伸手摸向她的領口,她的脖子很白,老頭子很想摸的。
江月柔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驟然地而動,「玉女拳」講究「靜若處女,動如脫兔。」她猛地發招,輕靈無比。
丁狂的動作也不慢,他右手一繞,拍過去一掌,兩下相交,江月柔被震得玉臂發酸。
她不甘心服輸,身子一轉。繞到丁狂背後,一招「玉女投懷」雙掌揉按過去。她使出了全部功力,以為這一下可以讓丁狂來個狗吃屎的,不料纖掌擊到他的身上,猶如打到了石頭的山上,倒把她的手震得疼痛欲裂,這讓她驚而且怕,「打不死」果然名不虛傳的,她略微一愣,丁狂轉身面對了她,笑道:「現在你該明白向我進攻是多麼愚蠢了吧?你還是乖些吧,不然……」
江月柔冷笑一聲:「丁狂,你少吹!我還有一招沒用呢,不想殺死對方,我是從來不用毒招的。這回是你逼我,若倒霉莫怨我。」
丁狂「嘿嘿」地笑了起來:「你還有毒招,稀奇,那就使出來吧,老夫倒要見識一下。」
江月柔無法,只有旋身而上。「且慢。」左雲又回到了現場,他此刻的神形與剛才的大不一樣,顯得愉快多了。
丁狂冷蔑地掃了他一眼:「你有什麼事?」
左雲笑道:「我讓你們滾開的。不然你們就沒有機會了。」他衝著伍一君淡然一笑:
「你再也不能控制我了。」他把百寶囊扔給了伍一君。
伍一君雙頰上的肌肉跳動了幾下,說:「這東西原來在你的手裡,好刁狡!」
「你也一樣。」左雲說:「不管以前你對我怎樣,我不想再計較了,你快點走吧,別……」
伍一君冷笑了一聲:「你是什麼東西?還向我發號施令,你解除了禁錮就以為我會怕你了,那才是小孩撒尿不找地方呢。你背逆的誓言。」
「什麼誓言?」
「你若不快點滾開,我就讓你的腦袋滾蛋!」
伍一君兩眼頓時飛出火苗來了,大罵一聲:「你小子找死!」揮掌欺身而上。
左雲知道他的那兩下子,見他魔掌一舉,頓時靈機飛來,他知道若躲遠不可,那就不如反其道而行了,這樣對方是很難抵擋的,他一念即起,立刻一式「地龍鑽泥」,向伍一君腳下撲倒,同時長劍一招「長虹貫日」刺向伍一君小腹。這一招來勢太快,大出伍一君的意料之外,想躲說什麼也不成了,「撲哧」一聲,長劍刺透伍一君的身體,幾乎與此同時,左雲抽劍飛逃。他深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道理的,伍一君垂死掐扎之際的,也許會不顧一切,那可不是好玩的,若有一道光氣射到身上,那什麼都全完了,他挨了一劍,讓他先折騰一下吧,待會收拾他。
伍一君看著鮮血從自己的身體射出裡來,頓時傻了,他不相信這是真的,自己怎麼會敗在別人劍下,他以為這是幻覺。等他看到腥粘的液體,他忽地感到了一種恐懼,繼而是絕望,終於,他心裡暴發出不可遏止的狂怒,浪一樣地嚎叫起來,聲音異常淒厲。
一旁沒跑的人,包括丁狂在內都被伍一君的聲叫聲嚇了一跳,有些不寒慄的,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東西怕死的。到了他這樣的年紀了,按說該視死如歸才對,他卻連這也與別人不一樣,他暴叫了幾聲,見左雲不見了,頓時把仇恨匯到江月柔身上去。他兩眼裡放著吃人的凶光,張牙舞爪地撲過去。
江月柔被他恐怖的面孔嚇得頭皮,鬥志頓失,知道對抗唯有一死,於是擰身飛起,彷彿一片時子被風吹走了。
伍一君一呆,料不到她也怕死了,他不知道她也許受了他的求生的影響呢。
大的跑了抓了小的,這個念頭一生,他就撲向了孔水紋。這回可嚇壞了躲在一旁的丁波,孔水紋是他的心中情人,豈能看著她遭殃。他身子向前一竄,猛地發出他的兩枚暗器,射伍一君眼睛,同時大叫:「妹妹快跑!」
伍一君陡見暗器射來,心中憤恨之極,揮掌把暗器擊飛,但他卻因之噴出一股血。
他的身體霎時有些搖晃了,流血過多,對他絕不是好事,他感到了發功的艱難了。
孔水紋霎時竟然沒有跑,這更讓他驚恨。
他想走過去掐住他們的脖子,吃了她們,到去他們的衣服也好。但他卻沒有動。他的眼裡忽然流露出溫柔的目光,彷彿夕陽殘照那麼寧靜洗麗,轉眼他變了一個人似的。
「哈哈……」笑聲無疑是從他的口裡發出來的,聲音悲壯洪亮,沒有了哀絕的氣息。
「女娃兒,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們的,你們還沒有長大,還不知道許多東西,世上的有許多美麗的東西呢。」
他笑了,在他的一生中,也許從來沒有今天的笑這麼純厚聖潔,眼與臉紅彤彤的。
孔水紋嫣然地一笑:「我們不害怕的,以前我們還救過像你這樣流血的人呢,你快點止住血吧,別讓它淌了……」
伍一君搖頭說:「我是缸破水灑盡的,沒什麼可值得顧惜的了。女娃兒,你天姿清穎,非一般人可比,我就把『九星魔掌』傳給你吧。」
孔水紋的身子一顫,雙頰泛起了紅潮,但馬上消盡了。她搖了搖頭,輕聲說:「我是峨嵋弟子,是不能學會旁門左道的武功的。」
伍一君的臉一灰,彷彿秋後的葉子遭了霜打,哀冷地說:「你不願學,這門奇技也就失傳了,武學無正邪,全在於人用,你小小年紀,腦袋裡怎麼有這樣的怪念頭?」
孔水紋笑道:「老先生,你誤會了,天下諸般武學都有獨到之處,峨嵋派武學博大精深,我還沒領會萬一呢。怎能枉貪別門武功?」
她婉轉道來,聲音如流水輕揚,格外悅耳。
伍一君歎了一聲,兩眼裡有了古遠蒼涼的淚水。
丁波這時忽地從暗處躥出來,笑嘻嘻地向他作了個揖,說:「老前輩,我也是玲瓏剔透,你看可否傳給我?」
伍一君「嘿嘿」一笑:「你小子想學?」
丁波點點頭:「不可以嗎?反正你又不能帶著它走,別人又不學,何不讓我發揚光大呢。」
伍一君「哈哈」一笑,熱淚橫流。多少年沒流過一滴眼淚了,想不到臨死前牽動了衷腸,竟淚流不止,似乎要流個夠本兒。
「小子,你想撿『死人』的便宜,也損到了家了。」
丁波連忙說:「這是什麼話!我欲學是我的事,你不教是你的事,我佔你什麼便宜?我是請求你教,又不是強迫你。你若教給了我,逢年過節我要給你磕頭燒紙錢,你也不算大吃虧。你若不傳我,一杯黃士,荒草淒淒,山谷空運,雞聲悲涼,誰又能記起你?」
伍一君看了丁波一會兒,笑道:「你小子挺會說話的,可你這樣的人我是不教的,我寧可它隨我一同去。」
丁波惱道:「老傢伙,我有什麼不好,你不要在別人面前說我壞話。」
伍一君又笑了起來:「就憑你用著人可前,用不著人可後;一會兒叫我前輩,一會兒叫我老傢伙,就知你不是好東西。誰會把絕學奇技教給你這種人呢?」
丁波知道沒有指望了,便退到一邊去,冷冷地笑道:「老傢伙,你那兩下子也沒什麼了不起,現在你求我我也不學了。你摟著它入黃土吧。」
伍一君仍笑:「你小子想使激將法,沒用的。」
丁波縱身躍到一棵竹子上,搖搖晃晃地笑道:「我才沒那麼沒志氣呢,別自賞了。」
伍一君突感一陣冷意襲來,知道死神向他走來了。他的神經頓時繃緊了,要與這個活色生香的世界就此永別,他是非常難受的。
終於,他支持不住了,倒在地上。
丁狂見伍一君倒下,大有免死狐悲之感,猛地縱到他面前,急切地說「伍兄,你要走了,我會繼續幹下去的,快把你的功力贈給我吧,不然我很難是他們的對手!」
伍一君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說:「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是與我一道走好。」
丁狂氣得「哼」了一聲,猛地站起身來:「伍兄,你也太沒有良心了,到這種時候還這麼自私,真是天下少有,你帶著功力走有何益處!」
伍一君半閉著眼說:「我要到那個世界報仇去,我不能放過他的。」
丁狂飛起一腳,把他踢到一邊去。
伍一君痛苦地說:「你踢了我一腳,我會記下的,這個仇我也要報。其實,你若再求我兩聲,我會把功力給你的。」
丁狂若笑了一聲:「你是什麼人我是很清楚的,你也別給我後悔藥吃,你一輩子就慷慨過一次,以後不會再有了。」
伍一君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他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慷慨過。弄不清這個,他似乎不能安心死去。
「我何時慷慨過?」他吃力地問。
丁狂「嘿嘿」地笑道:「就是剛才,讓鐵劍客刺了一劍。」
伍一君氣極,罵道:「你混蛋!!」他奄奄一息了。
丁狂淡然一笑:「我是渾蛋,渾蛋得都不能動了。你若不貪功,我們並肩作戰,也不至於讓我落了個孤立無援的境地。」
伍一君一咬牙,團上了眼睛。他實在聽不下去了,丁狂的話比刀子還毒。
丁狂冷看他一眼,說:「死了好,一了百了,永無煩惱。渾蛋!」
伍一君雙拳一握,猛一挺,喉嚨裡「咕咕」了幾聲,安靜了,死一樣的「安靜」。
左雲與江月柔這時從旁邊走過來。
江月柔問:「老魔,你也要走他的路嗎?」
丁狂笑道:「我還不老,他的路我現在也不想走,倒是你們該考慮一下走什麼路。」
左雲說:「你別狂了,伍一君都死了,你還有比他更精的花招?」
丁狂冷笑道,「我有什麼不會告訴你們。伍一君死了,中律門沒滅,你們是逃不脫制裁的。」
左雲輕「哼」了一聲:「你太相信中律門了,可它救不了你,這遺憾何補?」
丁狂看了一眼白挨累,說:「你走吧,我留在這裡。」
白挨累還挺義氣,說:「師傅怎能一人留在這裡,我不能走,要麼一齊回。」
丁狂說:「小子,這是什麼時候,你就別白賠一條小命了,聰明人不幹傻事。」
長髮老人這時走過來說:「他走不了的,你就別費勁了」。你們兩個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丁狂長歎了一聲,不言語了。他明白,自己走到了盡頭;但若想逃,還是有希望的,可他不想這麼幹,他還想試一下。
左雲看出了他的矛盾心態,說:「你沒指望了,別幻想奇跡出現了。」
「那你為什麼還不動手?」丁狂冷聲問。
「我會的。」左雲說。「我一動手,你什麼全沒了,包括幻想。」
丁狂冷「哼」了一聲,不相信自己一樣會死在劍下,但他也不敢小瞧對方,他嚴陣以待。
左雲笑道;「除惡務盡,我就多做點好事吧。」他身子一飄斜劍刺向了狂的左肋。
不料,白挨累猛地向前一縱,用身體擋住了鐵劍。這小子太傻了,想在鐵劍下試驗自己的功夫。怎奈左雲的長劍非同一般,他沒有「白挨累」,長劍一下子刺進了白挨累的身體,鮮血飛濺而出。也許是他太精明吧,自己挨了一劍,給師傅提供了機會。
丁狂在左雲一怔之下,急晃一掌,直擊對方的面門。他這一招實在太快了,左雲閃躲稍遲,被擊中了脖子。他悶「哼」了一聲,身子飛了出去。這一下,使他險些成為歪脖子,痛苦萬分。丁狂再欲進身,被長髮老人截住。
「丁狂,讓我來教訓你吧!」
丁狂冷蔑地說:「你少吹吧,我一樣能讓你往屋子裡鑽。」
長髮老人哈哈地笑起來:「天下不會有第二人了。伍一君魔功奇特,不躲難防,我不信你也會有奇招。」
丁狂一笑:「左雲也不信,他怎麼樣了。」
長髮老人微微一樂:「這不相同的,你毀在伍一君身上。」
「這跟他沒什麼相干,你不要亂扯。」
「他若贈給你功力,情形豈不要大變樣嗎?」
丁狂「哼」了一聲,不吭聲了。他確實有些恨伍一君,明知要死了,還不把自己的功力讓出來,真是渾蛋至極!他自然想不到孔水紋若學魔功,伍一君會注給她畢生功力呢。
長髮老人身形飄動,直欺丁狂左側,彷彿虛影搖晃,一閃而至。
丁狂知他的輕功高明,不敢怠慢,急忙左轉身彎腰低頭一腳踢向長髮老人的下身。他使的是「閻王閉氣」絕招,狠辣異常。
長髮老人冷「哼」一聲,擺腿一晃,忽地到了他的身後。這一招實在快極,丁狂再也無法閃了。他的「閻王腳」雖然厲害,也失去了用武之地。長髮老人一聲大喝,一指點向他的太陽穴。丁狂尖叫一聲,身子頓時酸軟倒地,腦袋彷彿漲了起來。白挨累見師傅慘敗,不顧一切向長髮老人衝了過去,他還要替師傅擋一下。
長髮老人斜身一飄,搖掌一拍,「啪」地一聲,正擊在白挨累的頭上。白挨累「哼」了一聲,死屍被擊出丈外。
丁狂見弟子慘死,百感交集,眼裡湧出了淚水,他料不到白挨累如此忠義。
左雲這時走過來,恨道:「丁老魔,你的末日到了,還等什麼,難道還要我再動手?」
丁狂怨毒地看了左雲一眼,說:「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中律門放不過你的。」
左雲冷然一笑:「那你也看不到了。」
丁狂絕望地掃了一下四周,長歎了一聲,舉掌拍向自己的頭顱。「轟」地一聲大響,龐大的世界離他而去,他成了野鬼孤魂。
江月柔在一旁輕出了一口氣,說:「多謝你們的援手,請受我一禮。」
長髮老人淡漠地說:「江湖本同根,不必客氣。」聲音剛落,人也飄然而去,來去如同一股風,不留形跡。
左雲深沉地注視了江月柔一眼,「咳」了一聲。他心裡煩亂之極,可也無可奈何了。
他想說什麼,猶豫了一陣,終沒有開口,身子一轉,彷彿一片雲飄去了。
江月柔望著左雲遠去的身影呆呆發愣。
丁波在一旁說:「掌門人,我幫你們把地上的死屍埋了吧?」
江月柔看了他一下,點頭說:「你做吧。」
丁波十分樂意,把屍體拉到一邊去扔了。
片刻後。他回到江月柔身邊,笑道:「掌門人,我可否在此住幾天?」
江月柔斷然拒絕:「不可以,我們從不留住外人。少俠,你還是遠去吧。」
丁波嘻笑道:「可我走不了,我的東西留在這兒了。」
「什麼東西?」江月柔警惕地問。
丁波遲疑了一下,說,「心。一顆紅心。」
江月柔臉色一變,冷聲道:「原來你是個『無心人』,那我們更不能留你了。」
了波一窘,心中大急,可又不能發火。他實在不想給江月柔留下壞印象,那樣他的愛情就全完了。
他忙向孔水紋使眼色,想讓她求個情。出乎他的意料,孔水紋輕搖了一下頭,轉過身去。
丁波不由有些惱,峨嵋山色秀麗奇峻,它的女人們怎麼這樣古怪呢,難道大山的清爽從不沖洗她們的濁腸?豈有此理!
他低頭尋思了一會,說:「江掌門人,我在你們的對面搭個棚子住下,可否?」
江月柔冷厲地說:「不行!你走遠點。」
丁波不快地說:「走遠點行嗎?」
江月柔拿他沒有辦法,口氣緩和下來:「少俠,峨嵋大得很,你何必一定要留在這裡呢?」
丁波笑道:「大是不錯的,可風水不一樣,我覺得唯有這裡獨秀。」
江月柔冷笑說:「我若不讓你留在這裡呢?」
丁波滿不在乎地說:「那我就到別處去,我可不敢得罪您老人家。誰不知峨嵋拳法深沉輕奇,出手放人。」
他這裡在拐彎抹角地討好江月柔,可她聽了卻沒有什麼歡喜,反而覺得丁波有些諷刺她,似笑非笑地說:「我以為少俠本當不苟言笑,正直知禮,尤其識趣,你說呢?」
丁波嘻笑道:「掌門人的話沒有不對的,你是我最敬重的人,我豈能賴著不走?」
他嘴裡說走,腳不挪步,眼睛直往孔水紋身上掃,希望能和她遞個點子。
讓他大失所望地是,孔水紋靜而未動,渾然不覺。他歎了一聲,戀戀不捨而去。江月柔臉上露出輕嘲的微笑。丁波出了竹林向南走了幾步,忽又回過頭去,喃喃自語:「不能這麼就走了,我得給她玩個把戲,讓她知道我的厲害。」他自得地一笑,從一旁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