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聞櫻只看了那白絹片刻,大叫一聲向後便倒、竟自暈了過去。那火把也擦在了地上,登時熄了,古墓中頓時漆黑一切。
思忘在有琴聞櫻跌倒的一簍那伸手將她扶住了,卻沒有顧到她手中的火把。
古墓之中一黑,思忘頓然沒了主意。他不知有琴聞櫻為何暈倒,剛欲把她抱起來,猛地想起可能是那白絹上塗有劇毒、那麼定然是被那劇毒毒倒了。於是他衣袖向有琴聞櫻手上一撫、將那白絹撫掉了,這才抱起她,快速絕倫地來到了楊守的閨房之中。
思忘細看有琴聞櫻的手,卻並沒有中毒的跡象,看她皮膚顏色和臉色亦是沒有中毒的跡象。心中覺得奇怪之極,忙給她推血過富,又在她髮際的神庭穴上運指輕輕地按揉了半晌。
有琴聞櫻輕喚了一聲悠悠醒轉,思忘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下來,想起兩人自從古洞之後的諸般經歷,心中起伏動盪不寧。他想告訴有琴聞櫻,咱們哪裡也不去了,就在這古墓之中安安靜靜他等爸爸媽媽和楊守他們回來。
有琴聞櫻證怔地,目光有些癡呆地看著思忘,好似重重地病了一場,神情委頓,似是絕望之極。
思忘更感到奇怪,輕輕地撫著她的手問:「聞櫻姐姐,你怎麼啦?你什麼地方不舒服麼?」
有琴聞櫻好似沒聽見池的問話。仍是那樣的神情,目光呆滯地看著一個地方,並不看思忘,好似思忘並不存在—般。
恩忘心中一震,淚水瞬即湧了比來,他猛地將有琴聞櫻抱住了,使勁搖晃著、口中叫道:「聞櫻姐姐.聞櫻姐姐、你怎麼啦?」聲音已是哽咽.像個孩子似地無助而絕望。
有琴聞櫻終於把目光轉到了他的臉上,慈愛之極又有些陌生地看著他。
思忘見了有琴聞櫻的目光.如同在無邊的大海中忽然見到了陸地一般,心中義有了希望和生氣,他猛地把有琴聞櫻抱在胸前。忘情地在她的臉上、唇上吻著。
有琴聞櫻起初任由他吻著.不向自主地配合著他,但忽然之間,她如見鬼妹一般地一把將思念推開了。
思忘驚詫之極地睜大了眼睛看她。
她也像看陌生人一般地看了思忘半天、最後問道:「忘兒,你姓什麼?」
思忘驚異萬分地看著有琴聞櫻,不明白她何以問出這樣話來,他反問道:「聞櫻姐姐,你怎麼啦?」
有琴聞櫻道:「你叫我什麼?」思忘道:「我叫你聞櫻姐姐,不對麼?」
有琴聞櫻好似被利刃猛刺了一下,渾身一震,猛地站了起來,突然之間奔出去了。
思忘一時怔在那裡,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待等他明白有琴聞櫻已經不在之時,匆忙地追了出去,卻再不見了她的人影。
他追到了古墓外邊,但見落葉蕭蕭.秋風把落葉吹得嘩嘩啦啦地響著,卻哪裡有她的影子。他又返回到古墓之中,到處也都找下,仍是沒有找到。
他沮喪之極地回到了那阿暫作為臥室的石室之中,坐在寒五床上.思潮起伏,卻也是毫無辦法。
當晚他就這樣在寒玉床上和衣而睡。
那寒玉床甚是神異,思忘一睡上去就仍是覺得寒冷刺骨,但他自幼在這寒玉床上,身體己然適應,自覺中出抗力,半個時辰一過,但覺通體舒泰,那在童家莊中殘餘體內的毒質也都解了,好似功力也大有進益。
但他卻怎麼也睡不著,不是想著母親就是想著有琴聞櫻、也時而想起爸爸來。母親在他小時第一次睡寒玉床時,在室中橫著拉了一根繩子,臥在上面看著他。現在他好似仍覺得母親在看著他一般,待睜開眼來一望,室中卻一個人影也無,但聞得鼻中陣陣幽香,心中想著那揚守妹妹也大了,不知長成了什麼樣子。
他也在暗暗地盼著有琴聞櫻能夠回來,但—夜過去,仍是沒有有琴聞櫻的一絲訊息。
天色放明,他匆匆地出了古墓,山前山後地找下一回,仍是沒有看到有琴聞櫻。
他的心在一分一分地向下沉,他實在想不明白有琴聞櫻因了何故離他而去。
是因為汪碧寒麼?汪碧寒那般當著有琴聞櫻的面看著他,若換做了別的女子,定然返身而去。但有琴聞櫻卻絕不會這麼做。
他知道有琴聞櫻的離去絕不是因為汪碧寒。
他在古墓之外找得有些倦了,坐在一塊石上想著這一切。不知不覺又到了中午。雖近深秋,陽光仍是熱烘烘地照在背上,這時思忘忽然聽得背後一聲怪異的響動。
他猛地回身看去,卻並沒有發現什麼,正自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只聽得「撲」的一聲.又是一下響聲傳來。思忘心中一驚,慢慢地站起身來,向那發聲的地方奔去,剛走得幾步,猛地站住了,睜大眼睛看著。
只見前面亂石堆旁,草叢之中露出了兩條腿,地上滿是血跡。
只見一頭大雕頭上長著一個大肉瘤,正自兩爪抓著地上那人睜眼向他看著。神情好似看親密的朋友。
思忘認出這正是自己被綠衣雙使抓定時奮力保護自己的雕伯伯,他大叫:「雕伯伯!」
那巨雕已然認出了他.神情友善地點了點頭,都顯得甚是無力,渾沒有了昔日的神駿。
思忘甚感奇怪,仔細一看,卻不禁的驚呼出聲。只見那地上伏臥之人雙手握著一柄利刃,已然刺入了巨雕的胸膛,直沒至柄,而那雕卻也是兩爪深深地陷入了那人的兩肩。雖是雙方均受重創,畢竟人不如雕.那地上之人顯然已死去多時了,而巨雕卻硬撐著仍是沒有死去,兩隻腳爪死自抓著那刺它胸膛之人。
思忘奔過去、卻不敢撥出那利刃。他知道那利刃一旦拔出來,巨雕頃刻就會失血而亡,危急間思忘不及細想,忙伸手掌抵在那雕的胸膛之上,將一股渾厚無匹的內力向那巨雕的體內送去。
那巨雕先是一震,眼睛裡立刻有了神采,但只過了片刻.忽然翅膀一揮,將思忘的手撥開了。
思忘甚覺奇怪,問道:「雕伯伯,我給你治傷不行麼?」
那雕先是搖了搖頭,低聲哀鳴了一聲,好似是說它的傷是治不好的了,那聲哀鳴好似難過已極,思忘聽了禁不住就要流下淚來。
過了片刻,那雕又衝思忘點了三下頭,又鳴了一聲,好似這聲鳴叫充滿了無限的喜悅一般。
思忘心下大奇,不知這雕何以命在垂危,卻發出如此喜悅之極的鳴聲。但見那雕鳴完了又是點了三下頭,低低地、悠長地又鳴了一聲,好似一個垂暮老人對於生命將逝又無可奈何的哀歎,又好似是一聲嚴厲的訓斥一般。
思忘忙止住了淚水,神情嚴肅卻又滿是疑感地看那巨雕。
那巨雕又衝思忘點了點頭,接著將嘴大大地張開了,好似等著一件恐怖之極的事情一般地專注地等待著。
思忘左右看了看,卻無任何其他人和物,不禁奇怪地看那巨雕,不知它那樣子到底是何用意。
那雕仍是那般張著嘴,神情專注地等待著,好似某種神聖之極的事情就要降臨了,思忘看著,奇怪又好奇.不知這靈禽活了這麼許多之後在臨終之際要搞些什麼儀式,但看著看著,他的眼睛掙大了,他的眼神不再是好奇,而是萬分的驚奇。
只見那巨雕張著的嘴裡慢慢地出現了一個閃光的紅色血珠,晶瑩明亮,煞是好看,那血珠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明亮了。
思忘驚奇萬分地看那皿珠越來越大,卻不明白何以那巨雕只那麼張著嘴等待著,就會出現如此神奇之極的事情。
待那血珠大到雞卵大小,那巨雕竟是含著那血珠向思忘的口中送來。
這一下思忘吃驚更甚,但頓然明白了那巨雕的用意,他忙向旁躲開了。
那巨雕低鳴了一聲,似是責怪又似是哀求,這一聲低鳴直是叫入覺得迴腸蕩氣,悲憤之情頓然而生。思忘不忍再聽到那雕這般的哀鳴,便乖乖地張開了嘴。
那雕把血珠送入思忘口中,歡喜之極地又鳴了一聲。
這一聲嗚叫是那般的歡喜無限,好似世間最美好的心願已然完成了一般,叫人聽了不能不受到感染。
思忘覺得那血珠入口有如無物,但覺口中一熱,尚沒有體味那血珠是什麼味道,便覺那血珠已自行向下滾去,頃刻之間一路響動,直滾入丹田去了。
思忘但覺丹田之中火熱異常,好似那血珠並非血球面是一團通紅的火炭一般。隨著那丹田之中火熱的加劇,思忘覺得好似全身的骨節都碎裂一般的疼痛異常、陣陣痛得鑽心刺骨。
他強自忍著忍著,卻終至忍耐不佳,最後竟自輕輕地哼出聲來。
那雕一直看著思忘,見他痛得汗如兩下,輕哼出聲,又是低鳴了一聲,這一聲低鳴包含著一個長者的怪責和安慰,又好似寄托著無限的希望。
思忘忍著疼痛,聽得那巨雕競自用鳴聲安慰自己,於是咬著牙,硬是將那呼聲忍住了,不再出聲。但汗水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住地滾下來,他人也開始輕微地抖動起來,逐漸地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最後終致全身都在抖動不停,好似牙齒也咬不住了。
思忘強自忍著,足足過了半個時辰,疼痛方始漸漸地轉輕了。他侵慢地睜開了眼睛,看那巨雕時,卻又大吃了一驚。
那巨雕好似頃刻之間蒼老了有幾百歲,眼睛也不再如原先的那般有神,目光竟自有些呆滯,眼圈周圍的皮膚層層疊地皺了起來。更讓思忘覺得奇怪的是巨雕頭頂上的大肉瘤不見了,那鮮紅的肉瘤變做了一堆皺巴巴的皮囊,堆在那巨雕的頭頂上,一眼看去,更顯得那巨雕怪異而醜陋。
但此刻那巨雕口中卻含著另外一校血珠,見思忘睜開眼來看它,又將那枚血珠向思忘的口中送來。
思忘見那血珠不似先前的一枚血色紅潤,光華四射,而是略呈碧蘭,但仍是透著耀目的光華,細道定然也是神異之極的珍品。他心下有些不忍,看那巨雕形貌,知這兩顆血珠不知是這巨雕修煉了多少年所得,眼下自己食了一顆已是覺得心下慚愧之極,哪忍心再食另外一顆.當下跪倒在地,向神雕拜了下去,卻拒不張嘴食那第二顆血珠。
那雕見思忘不肯食血珠,低鳴連連,好似傷心的老人忍不住痛哭一般,聲音動人心魄。
思忘聽那雕鳴得擇異,忍不住抬頭看了那雕一眼,這一眼看去,直叫他心魂懼碎,再也不忍拒絕那巨雕的一番美意了。
但見那巨雕兩眼中不住地滾下大滴的淚水,神情委頓絕望之極,那大滴的淚水也不同於一般的淚水,而是如鮮血一般的鮮紅異常,叫人一見,真有說不出的震撼。
思忘向那雕拜了三拜,閉了眼睛,將嘴張開了。
那雕將碧色血珠放入思忘口中,又是一聲欣喜之極的低鳴,鳴聲拖得長長的,好似一莊心願已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般,鳴聲一止,那雕竟自撲地倒了。
這顆血珠也是一般的直滾入丹田去了,剛一落入丹田,先前那顆血珠帶來的諸般火熱疼痛便盡皆消失了,身子有如騰在了空中,真有說不盡的舒服受用。
但思忘瞬即聽到了那巨雕的叫聲和跌倒的聲音,他急忙睜開眼來,看那巨雕時,已然氣絕了。
思忘雖知那巨雕已然無倖,此刻見那巨雕倒地而亡,仍是止不住地淚水滾滾而下,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便再也無法止歇,好似這些日子來的委屈都要在這一刻傾瀉出來一般。有琴聞櫻的不告而別,爸爸媽媽和揚守妹妹的不知下落,此刻都好似在這裡一併發洩了。他傷心之極地哭著,也不知哭了多少時候,也不知流了多少淚水,待他哭得夠了,睜眼看時,已是滿天星斗。
他坐在那堆亂石旁,不知應該做什麼好。忽然心中氣憤.發掌用力向那刺了巨雕之人的屍體上一掌拍去,那屍體頓時便被他一掌打得無影無蹤了。看那地下時,已是出現了一個丈許深的深坑。
思忘驚駭之極,他舉起兩隻手掌看下一看,兩隻手掌在星光照耀之下並無什麼異樣的地方。他卻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那個丈許深的深坑是自己一掌掘出來的。但看了良久,那深坑就擺在他的面前,他又不能不信。
思忘看看手掌,再看看巨雕,又看看深坑,知道巨雕將數百年的功力給了自己,此刻自己身上已具有如此驚世駭俗的神功了。他又是激動,又是興奮,同時又是難過之極,為失去了巨雕而深深衰傷,呆坐良久,看著滿天星斗,終是難道思念有琴聞櫻的那份哀愁。他的了起來,將巨雕抱入了深坑之中,待要躍出深坑之際,感念那巨雕授功之德,他又抱著那巨雕大哭了一場,哭畢了,抬頭看那滿天的星斗仍是一般的無二,便索性抱著那巨雕在坑中和衣而臥,要陪這巨雕度過這最後的一晚。
想到明天自己將把這巨雕掩埋在這大坑之中,巨雕便再也見不到這滿天的星斗了,思忘又哭了一回,最後竟至抱著巨雕睡去了。
睡到中夜,思忘被丹田中的一陣疼痛弄醒了,醒來之後但覺丹田之中有如倒海翻江般的沸騰起來.一忽兒冷一忽兒熱的,令他無法忍受。
此刻他兩手仍是抱著那巨雕的脖子,丹田之中疼痛難忍,他便使勁地摟那巨雕的脖子,折騰了幾次之後,思忘漸漸地覺得怪異之極。
原來每次丹田之中疼痛難忍時,他使勁一摟那巨雕的脖子,疼痛便立時減輕了。
也是思忘自有天助,或是他對那巨雕的感激之情救了他。
本來他聰明過人,練那九陰真經已有大成,在當世高手中已沒有幾人與他抗衡,現下又食了巨雕的兩枚陰陽氣血丹,內功可以說已到了揮厚無比、洩無可洩的地步。若是一般江湖中人食了那兩枚氣血丹,那定然是功力大長,而且不會有甚大害。
因為他們的內功被氣血丹一吸,便如同沒有內功一般,自不會相互衝撞。
思忘卻不同,因為他的九陰真經乃是極為正宗宏大的內功心法,那氣血丹自不能一時半刻將他練得深厚之極的內功化掉。
兩股巨大的功力在他丹田之中衝撞,實是凶險無比,就如同兩個功力相若的高手在比拚內力一般。
那巨雕雖是一番美意,畢竟不同於人,於此諸般道理那是一竅也不通,只是想著讓思忘食了那陰陽氣血雙珠,能不能消化,它可是沒有想過。
眼下思志丹田中翻江倒海地衝撞起來,他只有下意識地死死地樓著那巨雕。說也奇怪,他只要一使勁摟那巨雕,好似全身的穴道都自行打開了一般,那身體內奔騰鼓脹的真氣便洩了一些出來,身體也相應地好受了一些。
原來這巨雕雖亡,但它身上實在是已被那陰陽氣血雙珠浸潤的透了,對那雙珠所發出的勁力自然而然地有了一般吸力,只這一點,就將思忘救了。如若思忘不是因為感激這巨雕的授功之德而抱著巨雕眠在深坑之內,此刻只怕早已被兩股巨大無匹的內力將五臟六腑盡皆震得碎了。
思忘忍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煎熬,心中亦是無限孤淒和痛苦,此刻他把那巨雕看成是唯一的希望和服友。
腹內翻騰漸漸平息了,思忘忽覺得身上奇冷無比。他縮在坑內,雙手抱膝團作了一團仍是無法抗拒那冷的感覺。漸漸地他終於明白過來,那冷的感覺是從體內發出,而非從外面侵來,想明瞭此節,他鬆開了雙手,將全身放鬆了,更將那衣衫也解開了。
這方法果然靈驗之極,過得片刻,體內的寒意散發出來,身體又逐漸地熱了起來。
這熱的滋味雖是比冷的滋味和疼痛的滋味好受一些,但仍是把他搞的精疲力竭。
待熱過了之後,全身上下忽然之間奇癢無比,比之小時候楊守點他笑腰穴的時候可癢得多了。起初他兩自伸手去抓,但愈抓愈癢,終至將皮膚抓破了還是癢。這癢雖然癢在皮膚,要源卻在體內和骨髓。後來他明白了便不再去抓,而是任由它癢,使勁咬牙忍住了。
他忽覺身體在不斷地放大,這一下吃驚不小,但仔細看看手腳,仍是原來的樣子,想了想,終於明白,那也只是一種感受,如同癢和疼及冷和熱一樣,並非身體真的大了。
待大的感覺消失了,他覺得自己在變小。
如此這般,直到天明,常人在練功中經歷數十年方能體驗得到的冷、熱、疼、癢、大、小、輕、重諾般感受,他在一夜之間,盡皆體驗到了。
天亮之後,思忘已經從諸般感受中解脫了出來,但覺渾身舒泰無比,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他又看了那巨雕一回,樓著那巨雕的脖子親熱了一回。那巨雕自是毫無所覺,身子已經開始僵硬了。思忘見那巨雕的毛羽甚是剛硬,想到今後再出見不到這個雕伯伯了,便將那雕羽拔了兩根下來.向那巨雕拜了八拜;回身將雕羽插在腰間,輕輕一躍,出得坑來。
但思忘雖只是輕輕地一躍,身於卻如離弦一般直竄起三丈多高,不自禁地也是吃了一驚。在空中一個翻身落下地來,卻已是離那丈許的深坑三四丈外了。
思忘又驚又喜,想不到一夜之間內功已進境至斯,只好苦笑著又走到了坑邊,又向那雕望了一眼,然後退開了,雙掌一擺,平平推出,但見兩座土山轟然而起,頃刻之間將那巨雕埋了。
思忘又是一驚,他同樣沒想到他的雙掌一推會有如此威力,呆立了半晌,又回古墓中找了一塊方石,運功劍尖,在方石上寫下了:「恩師雕伯伯之墓」幾個大宇,立在墓前。
思忘看那巨雕之墓,想起巨雕生前的神駿丰采,不禁暗自感歎,覺得縱是一個英雄蓋世,最終也不過如此。更有無數的英雄豪傑,雖是英雄一世,最終也不免暴屍荒野,連一捧黃土也不可得,卻連這雕伯伯也及不上了。
這樣感歎著,忽然想起古墓石室之中尚有許多的人在那裡躺著沒人料理。那些外來之人是罪有應得,不理他們也就罷了,那啞僕人卻不能不理。
思忘想到了那啞僕人,猛地想起來母親,尚有一方白絹留給自己,怎麼這兩日光是想著有琴聞櫻離去之事,把這件事倒忘了呢。
思忘忙點了一枝火把,急急忙忙地來到了古墓,左揚右拐,又來到了那擺著五日石棺的巨大的石室之中。
那白絹很快就找到了,思忘再找那木匣,卻是找不到了.他也顧不得那木匣,急急地拿了那白絹出來,到外面有陽光的地方。
他知道有琴聞櫻的離去極有可能與這白絹有關。拿著白絹的手不自禁地微微有些發抖。
思忘將那白絹打開,第一行字就讓他渾身一震,那白絹竟自掉到了地上。
他怔怔地呆在了那裡。
隔了良久良久,他才清醒過來,看那絹時,已被風吹得快要沒了蹤影.他急忙一躍過去,把那白絹抓在手中,略略地喘息了片刻,方始顫抖著雙手,忍受著心中極大的痛苦和震撼,將那絹慢慢地看下去。
那白繩上寫道:「思忘吾兒,不管你現在的父親母親是誰,你定然已經練成了相當不錯的功夫。我身為你的生身母親,不能在你身邊照顧你,那是迫不得已的,我心中的苦痛要甚於世間所有的痛苦。現在你學成了功夫,母親要讓你做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去找你的殺父仇人。你的父親叫琴文同,原來的青衣幫幫主,他的武功是不錯的,但仍是被少林寺的僧賊無色撣師一掌打死了。我本當為他報仇,但一來我的武功遠遠不及那無色僧賊,二來我還有一件事情沒了,必須去崑崙山定一趟,這是我和你父結婚時就定下的死約會。我只好把你送給當今天下五絕之中的其中一人了,至於你今後能夠同誰在一起,我也是無法預知的。但無論他們誰帶了你,你都會學到一身本領的,這一點我堅信不疑。我須見機行事,看他們之中誰有收下你的可能。思忘孩兒,現在你才不到兩歲,別怪母親心狠,棄你而去,母親實在是別無出路了。為了給你父報仇,我什麼辦法都想過了,最後只有這個辦法還好一些。一來可讓你學到功夫,二來我現在將你帶在身邊實在是凶險萬分,我也是被逼不行不得此險。
第三件事你可做可不做,要視你的武功高低而定。如果你的武可與當世五絕之中的任何一人比肩,你都可以做這件事,但若不能達到這一步,你千萬不能冒險。你是母親的希望,若你一日不來,母親終有一日希望,若你來了失手遭擒母親便什麼希望也及有了,所以母親還是希望你不來的好。但是母親是多麼想你呀,我給你取名思忘,原是想要你忘記仇恨糾葛,好好地過一輩子,但現在卻要你去替你父親復仇,也許是母親錯了……」
思忘已是淚眼模糊,再也看不下去了,活了十八年,到了現在才知親生的母親是誰,卻沒有見過面的,也才知道自己原來並非是神雕大俠楊過的兒子,而是琴文同的兒子。
那麼自己的父親便是琴文同了。他實在想不出這個琴文同是個什麼樣子。
他淚眼模糊,明知那白絹上還有許多字,卻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把那白絹折好了,小心地放入衣襟之內。
「那麼我的母親叫吳海媚,而不是小龍女了,」他心中想著。
想起少年時小龍女對自己的多方照顧,他怎麼也不相信她不是自己的母親。
但是這白絹上寫的字清楚之極,那語氣若不是自己的母親,便是再無第二個人能夠說得出來。
讀著白絹上的字,母親當時的心情和神態幾乎躍然絹上,他能夠從絹上的字跡之中清楚地感覺到母親的存在,他實在是不能不信這封信確實是真的,自己也確然是這個寫字的母親的兒子無疑。
但十八年來的習慣要他在這一瞬之間全都改變,卻也是千難萬難的。
他想著,自己若不是楊過的兒子,那麼定然是母親前來懇楊過,讓楊過傳授自己武藝,只是楊過為什麼十八年來從來也沒有同自己說起過呢。
其實思忘這樣想也是不公平的。他十二歲多一點便被綠衣雙使劫走了.從此再也沒有見到楊過。說是十八年沒告訴,那自是言過其實了。楊過的一番苦心思忘不知,那也難怪,就如同當初郭靖一番苦心楊過並不領情一樣,眼下思忘的心情和境遇是極苦的,那也全是因為揚過想要思忘避免自己小時所受的諸般磨難委屈,卻不料他隱瞞了真相之後,結果是一樣的造就了一代心靈怪異的奇俠。
思忘想著母親要自已做的事,那第一件他是定然要做的,第二件事,好似母親有些擔心自己勝任不了,但眼下自己又怕誰呢。天下五絕之中楊過是自己的養父,自己已得了他的劍法,周伯通是自己師尊,傳了自己好多功夫。著照母親所說的,自己當可以去西域一趟了。
只是自己須得先報了父仇,再去西域找母親。
他心下打定了主意,卻沒有即刻就走。他還要等他的有琴聞櫻。
他原指望能夠從白絹之中找出一些有琴聞櫻離去的端倪,現在看來母親在白絹上所說的話與她的離去並沒有什麼關係,他仍是沉浸在同有琴聞櫻分別的痛苦之中,他想掙脫也掙脫不出來。到今天他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吃東西了,但仍是沒有飢餓的感覺。
他又回到了石室,在那寒玉床上迷糊地睡去了。第二天一早他起來在外面山坡上運雙掌掘了一個大坑,將那些石室中的無名屍體埋了,又在旁邊掘了一個小坑,埋了啞僕人。
在山坡上呆立良久,看著一大一小的兩座新墳,看著山坡上的滾滾落葉,他知道有琴聞櫻不會回到這古墓中來了,他在這裡再等上多久也等不到她了,他知道。
他決定去找她,即便是攏遍了天涯海角,他相信總有找到她的那一天。一旦將她找到了,他便同她結婚,或者回到古墓,或者再回千魔洞去,或者找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隱居起來,好好地愛她,再也不分開。
他想也可能有琴聞櫻是因為別的女人,才和他分開的,那麼他們隱居起來再也不見任何別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她總該滿意的。
思忘再沒有回那古墓之中。
這日,在陝西通往河南的路上,商旅們都在議論一件事。
一個富家公予樣青年人正在指手劃腳地說著,好似他所說的事情都是他親眼目睹一般,「江湖上都道那魔衣王子是個英傻游酒的書生,那縣官家的小姐竟是信以為真了,天天央著他爹爹將那魔衣王子請到家裡來,那蒙古女子和咱們漢家女子就是不同,漢家女子若是看上了四個人可沒有明目張膽地央著老爹去在家裡請的。」富家公子說到此處卻頓住了。那些商旅們便都住了腳,說是走得累了,要歇上一歇。
他們在路邊樹下找塊乾淨地方坐了,拿出了隨身帶來的熟肉美酒,先給那富家公子倒上了一碗,其餘的人們也俱各倒上了,好似並不著急的樣子,每個人都是喝上了一口,卻都把眼光盯在了那富家公子的臉上。
那富家公子面上也似隨意之極,內心卻甜滋滋地甚是受用,見眾人都把眼睛盯盯地看著自己,知道這番做作也該收場,遂道:「那縣官耐不住他女兒的央求,就派人到處去打聽,說是誰見了有人穿著魔衣的,請來了有賞。縣官不厭其煩地把那魔衣如何如何地描述了一番,那些鄉里人一看這下發財的機會可來了,便有幾個人把那些走江湖賣藝的找了幾個領賞,那些人英俊瀟灑自是談不上了,論起武藝來就更是出了個大大的笑話。縣官將我叔叔請了去,說是魔衣王子來了,要我叔叔去試試他的武藝,我叔叔早就想跟那魔衣王子較量了,見了那縣官來請,連衣服也沒有來得及換就去了。不到半個時辰又回來了。起初我以為那魔衣王子見了我叔叔英雄惜英雄就不跟他比了.哪知道我跑到了戰場上一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些人,身上都穿得花裡胡哨的,卻是都被我叔叔一拳一腳的打倒了。」
那些商旅們聽到這裡都大笑起來,更有內中會說話的連聲讚道:「你叔敘當真了得!」
「武舉人自是非同小可。」「那些江湖賣藝的也都不簡單哪,三五個人那是近身不得。」
「就是,哪碗飯也不是好吃的.沒兩下於自是不會出來聞江湖賣藝,那不是丟人現跟麼?」
富家公子的臉上現出詳詳得意的神情,好似那些人都是他在不到半個時辰之內給打得躺地不起的一般。
這時遠處大路上走來一人一驢,那人身穿黃色衣杉,騎在驢上,不緊不慢地走著,漸漸來到了近前。眾人搶頭看時,見那人眉清目秀,好似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
那富家公子招呼道:「喂,那位兄弟,急著趕路麼,過來歇歇罷!」
那黃衫少年看了他一眼,又是掃了眾人一眼,竟是理也不理地逕自向前走了。
那富家公子討了個沒趣,忙攏話下台階兒,繼續說道:「那些人定然都不是那魔衣王子了,後來縣官下令,誰若請來了真正的魔衣王子有賞,但若不問青紅皂白什麼人都清了去領賞,那就不賞要罰,這一招果真靈驗,但誰也不去領賞了。縣官無奈,只好在城門口貼了一張告示,說是誰若見到那身穿魔衣之人只要報上去就有賞,不用把人領去了。這下可好了,好多的入都報說魔衣王子到什麼什麼地方去了,魔衣王子到什麼什麼地方來了,縣官賞錢發了不少,就是見不到那魔衣王子的影兒。」
那些商旅們聽了這番話又都接口道:「那魔衣王子行蹤不定,自然是不易找得到的。」
「就是,像他那般武功高強之士,定然是藏在深山裡,哪會到咱們這縣城裡來。」「嘿,都是傳說.那魔衣王子有還是沒有我看也是大可懷疑的。」眾人都在這麼議論,卻是誰也沒看見他們身後已是多了一人。那人身穿黃衫,眉清目秀,正是適才不理睬眾人的黃衫少年。
富家公子接口道:「魔衣王子是有的,只是沒有眾人說的那般年輕英俊。我看到了,卻是一個年令老大老大的老頭兒。」
眾人先是一鄂,繼而都道:「快說、快說,你是怎生看到的!」
富家公子道:「那縣官告示貼了沒幾天,忽然縣上來了一個人,手中中著那告示、坐在一張椅子上,一跳一跳的去找那縣官領賞。」
眾人都道:「坐在椅子上麼?」
富家公子道:「對,我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那椅子如同長在他身上一般,他到哪裡,那椅子就到了哪裡。那人果真身穿魔衣。你們知道,那可是真正的魔衣,衣服上畫滿了各樣的妖魔鬼怪,甚是駭人。那人騎著椅子去找縣官要賞錢,又要娶縣官的女兒,說是留著給他的徒兒做老婆的。縣官見他一大把年紀了卻來胡鬧,便叫官兵去抓他。哪知道他騎在那椅子上到處亂跑,把那些官兵都打得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縣官沒有辦法,又來找我叔叔。我叔叔去了,與那魔衣王子大戰了三百個回合,最後是不分勝敗,縣官這回信了那魔農王子了,便給了他許多的賞錢把他打發走了,那縣官家的小姐從此再也不嚷著要見那魔衣王子了。」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一個聲音冷冷地從眾人的背後傳來:「你撤謊,魔衣王子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老頭子了?」
眾人回頭看去,見那黃衫少年正自一手叉在腰間,一手拎著鞭子站在他們身後,神情顯得極是氣憤。
那富家公子見了那黃衫少年,忙站起來拱手一禮道:「這位老弟,你沒走麼?快坐下歇罷,那魔衣王子我見過的,確實是一個很老的老頭子了,只怕有兩百歲了,可絕不是什麼少年青年啦。」。那黃衫少年把驢鞭子向樹上一揮,便將一根姆指粗細的樹枝硬生生地給切了下來,渾如刀劍切下的一般無疑。
眾人一見都目瞪曰果地怔住了。
那黃衫少年將鞭子一指那富家公子:「你再胡說我一鞭子割了你的舌頭,你的舌頭比這樹枝還硬麼?」
富家公子臉色頓時一片死灰,結結巴巴地道:「大……大哥息怒……我不說,我不說就是,不說就是。」
黃衫少年哼了一聲.理也不理眾人,牽了那驢回身走了。
眾人一時沒了情緒.都紛紛地站了起來,又繼續趕路了。
剛剛過了一個山凹,忽然兩邊樹叢中衝出四騎馬來,馬上之人各個都是腰懸長劍,青衣青帶,攔在了眾人的面前。
商旅們頓時呆住了。
為首的青衣人把手一揮,四人將眾人團團圍住了。那青衣人向眾人打了一躬,狠有禮貌地說「眾位,我們並非打家劫舍的強徒,只是化緣化點銀子而已,我們幫主新近要辦件大事,急需銀子使,各位只要每人留下一百兩銀子,我馬上便放各位走路,決不為難各位。」
眾人聽那青衣人說得這麼客氣,說來說去的卻點是為了要銀子,心中都是氣憤不過,站在了那裡誰也沒動。
那青衣人看見眾人都沒有動,嘿嘿一陣冷笑道:「澳,我剛才說錯了,我剛才說要每人交一百兩銀子就放各人走路,這顯然讓各位聽了不太高興,我知道自己說錯了.還請各位原諒!」
他說著競自在馬上認認真真地向那些商旅仍打一躬,抱一抱拳。
那富家公子道:「哪裡哪裡.不必這般客氣。」其餘的商旅們也都是臉現喜色,道:
「豈敢豈敢」。「不必不必!」
那青衣人不管眾人如何說,仍是那麼彬彬有禮地望也不望眾人,自顧說道:「現在我重新說一溫,剛才說那一百兩銀子我不要了,留著各位自己用吧。我是青衣幫下一名小卒,我們幫主要辦一件大事,急需銀子使,各位只要每人留下二百兩銀子,我便放各位走路、絕不為難各位。」
那些商旅的笑容瞬即都僵在了臉上,互相看一眼,好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或是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會有這等奇事。
那青衣人見眾商人都是楞著,仍是不拿銀於出來,於是又笑了一笑,道:「哎,實在對不住,剛才我要每人拿二百兩銀子出來,我又說錯了。現下我向各位賠罪。」說著竟是又在馬上向商人們抱拳行了一圈禮。
那些商人們這次可沒有那麼傻了,馬上都是忙不選地掏銀子,口中紛紛說道:「沒鍺,沒錯,你說的對,你說的對!」「不必客氣,二百兩銀子區區小事,不多不多……
那青衣人臉上依然是那般的微笑著,向那些商旅道:「如此就有勞各位了,我在這裡先代幫主謝過了。」
這時林外大路上一陣清脆的鈴聲傳來,眾人都回頭看去,見那大路上一個黃杉少年倒騎在驢背上,正是衝向眾人而來。
商旅們都是詫異之極,明明看見這黃衫少年在前面沿著大路定了,卻不知為何他反倒落在了後面。
那黃衫少年逕自把毛驢騎到了青衣人面前站定了,背向那青衣人冷冷地說道:「我身上只有一錢銀子,看來路是過不去了,只好向閣下你借二百兩銀子使使。」
那青衣人沒看見黃衫少年的面貌,但從後面看,那黃衫少年身材苗條,倒似是女子,說起話來可是半分也不含糊的。
那青衣人微微一笑,上下打量著那黃衫少年道:「向我要銀子也可以,只是你現下背向著我,卻不是在向我要銀子,倒像是在向那些商家們要銀子啦,喂,這位小兄弟身上沒帶銀子,你們誰帶得多些,幫這位小兄弟付了。」
那富家公子馬上接口道:「好說,好說,我代這位小兄弟付了,」
那青衣人點頭笑了。
那黃衫少年一伸手道:「拿來!」
那富家公子將一包銀子遞了給黃衫少年,臉上滿滿地堆著笑容。
哪知那黃衫少年接了那一包銀子之後,仍是將手向前一伸,道:「拿來!」
那富家公子頓時不知所得地悟在了那裡。
眾人也都是一楞,不知那黃衫少中伸著手要「拿來」什麼。
那四個青衣人卻已覺出這黃杉少年來者不善,紛紛靠了攏來,將包圍那些商旅的姿態變成了包圍這黃衫少年。
富家公子見那黃衫少年仍是向他伸著手,不解地楞了半晌,終於明白過來,結結巴巴地道:「銀子我……我……給給……給你啦,怎麼還還還拿來?」
黃衫少年道:「他們共是四個人不是,你既然替他們付了,那就須得付八百兩銀子,我也不多要你的銀子,這不公平麼?」
那四個青衣人已是嗆郎即地抽了劍出來,將黃衫少年圍在了核心。
那黃衫少年見了,渾不在意地掃了一眼青衣人,將那包銀子拋給了富家公子道:「接住了,現下他們要自己付銀子,不要你代付了,你把銀子收好了.以後不許胡亂的吹牛撒謊裝大,要不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話沒說完只見他人已經躍了起來。
眾人但見一條黃影騰空面起,尚自沒見他如何動作,已是坐在了那為首的青衣人馬上,將那青衣人重重地摔了出去。
這一下眾人都是驚呼出聲。
那三個青衣人更不打話,各挺長劍刺到。
那黃衫少年向懷中一摸,接著向外一圈,但聽得嘩的一聲響,那三個青衣人的長劍都斷了,少年手中已是多了一根短短的黃橙橙的鋼棒,那三個青衣人見了那短銅棒都是一懈,又同時把眼向那少年的險上看去,幾乎是同時認了出來道:「是你,」
黃衫少年將銅棒在手中把玩著,冷冷一笑,道:「當然是我,青農幫的兩個剋星,你們見了我算是運氣不錯,若是見了那魔衣王子,只怕就沒這麼便宜了!」
那三個青衣人發一聲喊,也顧不得那摔在地上的人了,打馬便奔,煩刻之間已是逃得遠了。
那黃衫少年也不追趕,將那銅棒順手又揣入懷中,躍下馬來;找塊石頭坐了,對眾商旅道:「你們不是耍講故事麼,現下也不用走了,大批的青衣幫人馬上就來了,你們走也是走不掉的,不如就過來坐下歇了,再講講那魔衣王子的故事罷。」
眾商旅都是聽過魔衣王子的,現在聽這少年自己說與那魔衣王子並稱為青衣幫的兩大剋星,當下都嚇得氣都不喘了。他們看見他用一根軟軟的鞭子便將樹枝切斷了,現在又見他用一根短鋼棒就將那些青衣幫人眾的長劍切斷,只道他會使妖法.心中雖然對他畏懼,但總不若伯那些青衣幫眾甚些。他凶是凶一些,對眾人並無惡意,也不要他們的銀子,不像那些青衣幫人,猶豫片刻,便加倍的索要.至今思之.背上猶自冷汗直冒。
畢竟是商人本性,把錢看得比命還重些,聽說那大批的青衣幫眾還要來,竟自真的有幾人已是走到黃衫少年身邊坐了。
其他的商旅見已有人過去坐了,也只得跟過去坐了。但坐下之後卻是誰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著。
那黃杉少年好似眾人並不存在一般,獨自將臉扭了開去。
那富家公子被少年一頓要落,此時想找話碴,卻是不敢開口,只是滿臉堆笑池看著那黃杉少年。
那黃衫少年坐了一台兒,見眾人都不說話地呆在那裡,甚覺好笑,又見那富家公子的神情,忽然問道:「我好看麼?」話聲柔婉,眾人都是不覺地心中一顫。好似甘霖入土,心中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仔細看那黃衫少年,卻仍是少年而非少女。
那富家公子忙不迭地道:「好看,好看,少俠英俊瀟灑,一表非凡.我就從來沒見過少俠這般英雄了得之人!」他忽然變得口齒伶俐起來,半點也不結巴了。
那黃杉少年起初聽他讚自己好看,大是受用,臉上不自禁地現出一絲微笑;待聽得他說到最後的什麼「英雄了得」頓時把眉頭皺了,似是頗為生氣。
那富家公子只想誇他讓他高興,卻不料話說得多了,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見那少年皺起了眉頭,不明所以,仍是沒話找話地說道:「少俠英雄蓋世,人又長得英俊威武,當真是當今天下大大地難得的人材。我叔敘雖路武功高強極,把那魔衣王子打得丟盔棄甲,屁滾尿流一敗塗地.同少俠比起來,只怕也是頗有不如……」「啪!」那富家公子右手捂在臉上怔征地看那黃杉少年,又左右看了看眾人。
眾人也是不明所以地看那富家公子,實在想不通他的這一番話為什麼用這一聲「啪」的耳光也似的聲音來收場,悄然而止。
只有那富家公子明白是那黃衫少年以快捷之極的動作打了自己一記耳光。他臉上火辣辣地痛,卻是哼也不敢哼一聲,見那些商旅人都是奇怪地盯著看自己,知道他們都不明白發生的事情,為了保全顏面,他將那捂在臉上的右手拿下來,右頰上登時現出五個通紅的手指印來。
黃衫少年打了那富家公子一個耳光之後把頭扭了開去,再也不看他。
那富家公子仍是有些不死心,他只道那黃衫少年是因為讚他不夠才出掌打他,當下想了想,接著說道:「少俠武功蓋世,那魔衣王子和少俠根本就不能比,而不是遠遠不如……」
他猛然頓住了,因為他看到那黃衫少年盯向他的眼神含著怒意。
黃衫少年道:「這個人記性太差,怎麼比老鼠的記性還差,你的臉上是怎麼啦?」
富家公子忙把右手又捂在了臉上,口中忙不迭地道:「是是,我記性太差,太差,不是太差,是我這人簡直沒記性,少俠英武非凡,自是一看就中,像我這樣的凡夫俗子,絕逃不過少俠的法眼,少俠一看就中,一看就中。」「啪!」那富家公子的左臉上又是接了一巴掌,劍時胖了起來,比右面的一下子可重得多啦。
這一下重重的耳光眾人可都是看得清楚之極,因為這次那黃衫少年可沒顧到富家公子的面子。眾人見那黃杉少年這般的打了富家公子一記耳光之後又坐回了原處,好似沒有動過的一般,都是驚詫之極,睜眼看著他,好似他並沒有動過,可是適才眾人又是明顯之極地看著他把手掌打到了那富家公子的右臉上。此刻那富家公子的左臉已是腫得變了形狀,使人不能不相信那確是被打過的。
那黃衫少年仍是氣憤得臉有些脹,斥道:「什麼我一看就中,我一看就看中了你麼?你有什麼好看啦,你再這麼胡說八道,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語氣之中倒是一個被佔了便宜的女子一般。
眾人聽了,更是詫異,但已有幾個年紀長些的已看出了什麼,微微笑著,暗罵那富家么子糊塗找打。
富家公子此時再想說什麼已是說不出來,臉腫得如發面饅頭,眼睛被腫臉擠得成了一條縫,似笑非笑的只是點著頭,生伯再吐出一個宇來又錯了再挨打。
這時猛地幾聲忽哨傳來。
眾人治頭,二十幾名青衣幫眾果然縱馬馳來,當先一個面目精幹,腰上挎著一柄彎刀,在馬上輕巧地隨勢起伏,顯見輕功極佳。
黃杉少年一見那當先縱馬奔來之人,臉色突變,猛地站了起來,但又隨即鎮定下來,緩緩地坐下了。
青衣幫眾到了近前,那腰挎彎刀之人一看那黃衫少年,登時喜上眉梢,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這下正好,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眾商旅一聽,再一看那黃衫少中漲紅的臉.終於明白那少年實在是少女,而那富家公子的兩記耳光也當真挨得冤枉之極。
黃衫少女再不隱瞞,放開了喉嚨道:「向智開,你好不要臉,使用卑鄙手段僥倖贏得一招半式,也好意思提麼?」
那當先之人,正是那日擂台上比武之際趁黃衫少女向思忘看去之時偷襲得手的向留開。
聽得黃杉少女如此說便道。「我比武勝了你,就連你父親也都承認了你是我媳婦兒,我有什麼勝皮厚不厚的?你三番五次的與本幫為難,我也不來追究你,眼下你只要和我回歸本幫總舵,諸般前言,便算一筆匈銷,如何?」
那黃衫少女道:「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別人須做不得主,你別做那美夢,我不會阻你回什麼總舵的,我已經私下裡把自己許配給了那個魔衣王子。你再不快走,他一會兒就來了,他殺人的本事你是見到過的。」
向智開一聽,果然有些發毛,但他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什麼魔衣王子要來的跡象。再說,這次不同於往次,他是有所依仗的。當下膽氣一壯,哈哈大笑道:「什麼魔衣王子,我今天倒要再會他一會,那日讓他逃了,至今想起來還覺得遺憾,今日正好會他一會。只是你自己將自己許配給了他,倒是從所未見的奇事怪事,難道你爸爸的話你敢不聽麼?他將你許配了給我,那你便是我的人了,怎麼竟自胡做非為起來了呢?」
黃衫少女道:「那個蒙古撻子不是我爸爸,我已經將他殺了,他的話是不做數的,你再這麼厚臉皮的胡說八道,待會魔衣王子到了,我讓他把你斬成四塊。」
向留開自是已經聽說她殺了阿古拉泰,但不料她竟然說那不是她爸爸,一時怔了一怔,但他向來腦中計謀百出,瞬即已有計較,道:「你怕擔那殺父的罪名麼?那也用不著這般的連爸爸也不認了。
黃衫少女道:「我認不認爸爸,同你沒干係,那個蒙古撻子卻不是我爸爸,我殺了他,那也是他罪有應得,有什麼殺父不殺父、罪名不罪名的,像他那般膽小如鼠的草包爸爸,便是十個,一百個我也都殺了,你管得著麼?」
這幾句話直是把那些商旅們說得冷汁直冒,那富家公子更是暗自慶幸地摸著自己那半張腫臉,好似那臉腫得極是幸運的一般。
這時忽然從眾人的頭頂上傳來幾聲大笑,接著有人叫道:「對對,還是把那些沒用的草包爸爸爺爺的殺了的好,要殺得乾乾淨淨,還要一殺再殺,把他們都殺得一千二淨,三干四淨,七干八淨的,你也就該認我這個爸爸啦!」
眾人都是吃得一驚,抬頭看去,只見一棵大楊樹的樹梢上橫了一把椅子,那椅子上坐得一人,身上穿著的衣服上畫滿了各種各樣的魔鬼的面孔,正自隨著樹枝一顫一顫地玩得開心。
黃衫少女嘴一撇,一副極不情願的神情,那些青衣幫眾可是炸了窩一般的紛紛嚷著:
「不得了啦,魔衣王子!」「是魔衣王子」『快逃吧!」
眾人發一聲減,霎時都向林外逃去。只把那向智開孤零零地扔在那裡。
那個富家公子向眾位商旅掃了一眼,神色間竟是甚為驕傲,好似在說,「我沒說錯吧,這魔衣王子不是騎在椅子上麼?」他見眾人都是盯在了樹梢之上的魔衣王子,誰也沒有在意他的存在,又把險轉向了黃衫少女,卻見她臉色漲得通紅,好似有什麼極難為情的事情被別人撞到了一般。
那富家公子大為奇怪。
這時那樹梢上的人說道:「喂,那穿青衣的小子,他們聽了我的如雷貫耳的大名都嚇得屁滾尿流地大逃特逃,你怎麼不逃?
你難道不怕我下去打得你屁滾尿流麼?」
向智開渾身一震,心下害怕之極,但聽那聲音又好似並非那日在擂台之側與自己鬥口最後又大開殺戒的魔衣王子,不禁心下覺得奇怪之極。但此人雖不是那魔衣王子,武功上卻顯然比那魔衣王子高得多了,難道江湖上又出了一個魔衣人與青衣幫做對麼?
他心下雖是害怕,終究已經知道這個人不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衣王子,聽話聲,倒似是個顛三倒四,講不通道理的人,心中計較了半天,也沒有想出這個是誰。但他智計過人,不同於尋常武林人物,知道越是江湖奇士、怪俠,越不能應以常道,便高聲叫喊:「喂,你是誰,怎地跑到樹梢上去耀武揚威?我與你說話須得仰著脖子,甚是不便,你下來不行麼?」
那人聽了哈哈一陣大笑,連椅帶人的一同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