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蹄翻騰,疾如追風,兩騎馬沿著山間小徑飛奔而下,忽地奮鬣人立,引頸狂嘶。
馬上二人眼見一條大河橫阻於前,不由面如灰土,失聲驚叫:「糟了!」
欲待掉轉馬頭,岡上煙塵早起,蹄聲雷動,追兵顯已逼近,急得二人沒了主意,任由馬匹在河邊團團亂轉。
這兩人俱作商旅打扮,其中一名四十出頭,面皮白淨,彷彿生就一副遇事咋唬的性格,此刻更是大呼小叫,偏嚷嚷不出個名堂;另一人則年約二十,眉目間雖有幾分英氣,卻也惶懼得緊,頻頻回顧岡頂,手足沒個是處。
但聞那中年人尖嚷道:「那裡有個小廟,先去躲一躲再說!」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先撥馬奔去,少年亦只得緊隨在後。
遙遙只見那廟梁倒柱歪,久失修葺,廟門上方卻還橫懸一匾,上書「崔府君廟」四字,門前雜草叢生,亂堆著一些枯木頭。
二人奔至廟口,翻身下馬,正尋思把馬藏在那兒,追兵卻已趕下山岡,原來是一小隊金兵。為首金將早見二人何在,邊自咕咕吆喝,邊猛夾馬腹,流星一般朝小廟衝來。
中年人猛然哭喊:「休矣!休矣!」急急再找蹬攀鞍,想要奔逃,早著那金將引弓一箭,把頭巾射飛出七、八丈遠,唬得他又倒跌下馬,竟癱在地上起不得身。
那金將桀桀厲笑,飛掄骨朵,直取少年,卻忽聽一聲「咻」,恍若鋸齒鋸過空隙,那金將的頭顱便驀然迸作無數碎片,兜鎏飛落,鮮血、腦漿花朵般開在頸上,猶自騎著馬向前衝出幾丈,方才倒撞下地。
眾金兵全嚇了一跳,齊勒馬韁,怔怔望向少年背後。
那少年剛緩過一口氣,驚喜交加,忙回頭一看,只見草叢一陣「唏嗦」響動,走出一個人來,臉膛黝黑,眉濃目深,體裁併不高大,卻顯得異常結實,手持一張鐵胎彈弓,緩緩行了幾步,盯著那隊兀自發傻的金兵,喝道:「不怕死的再過來!」
聲若虛吼,震得山壁「嗡嗡」迴響不絕。
那少年與白面中年人見這救星如此神勇,自然喜出望外,趕緊七腿八腳的躲到他身後,不住喘氣。
黑面漢子卻冷笑了笑。「真夠窩囊!難怪金鬼小覷咱們中原無人!」
中年人面皮驟赤,一指那少年,急道:「你不曉得,他是……」話沒說完,脅下便吃了那少年一拐子,連忙住口不言。
但聞廟內一個帶笑的聲音道:「嗯,小哥,你那一彈打得極準,果不愧『神彈子』之名,只可惜彈打蛋,神彈打破了王八蛋,未免有損威風。」
語聲未歇,早並肩走出兩個人,左邊一名瘦削精悍,步履矯健,走在敗草砂石之上,竟不發半點聲響,有若荒山山顛的一頭獵豹,老遠就能令人打個寒噤;右邊那名則滿面嘻笑,抱著兩隻手,晃呀晃的,瞟瞟這頭,又瞅瞅那方,往地下吐了口濃痰,拿腳跺跺。
「只有這麼些個?不夠殺,唉唉唉,不夠殺!」
那少年不由和中年人互望一眼,都在心中尋思:「金兵驍騎當前,人數雖只有四、五十人,卻足以敵我宋軍數百。這幾個村野漢子胯下無馬,手無長兵,竟還在那兒嘻皮笑臉,行若無事,簡直有點不知死活。」便又偷眼瞧覷馬匹所在,以便待會兒另覓生路。
卻聽被喚做「神彈子」的「小哥」笑道:「九頭鳥,你先別吹大氣,可敢去殺幾個給我看看?」
「九頭鳥」仰天打個哈哈。「還用得著我嗎?我……唉,老四,你急什麼?」
原來那獵豹一樣的漢子已一語不發的向金兵陣前行去,「九頭鳥」再顧不得吹牛,忙跟在他旁邊,兀自一臉笑容。
那隊金兵剛從驚愕中回神,正欲發動攻擊,卻見這兩人施施然走來,彷彿要到鄰家串門子一般,不禁又楞住了。另一名金將忙揮臂下令,將隊伍調成半圓之勢,豈料人馬方動,就見一條黑影一閃,左側一名金兵立時發出一聲悶哼,忽然攔腰斷作兩截。
餘人尚不及霎眼,又見另一名金兵「匡啷啷」的矮了下去,連人帶馬從中破為兩。
那豹子「老四」毫不停滯,手中大斧猶如沙漠旋風,二度捲起,又斜砍入一名金兵左腰,向上一掠,竟從右肩透出,鮮血灑得半天艷紅。
金兵陣裡頓發一陣沸滾,那金將嗚哇大叫未已,「九頭鳥」可已走到他馬前,笑嘻嘻的拱了拱手。「請了,請了。」「噗哧」一聲,一支短桿鐵箭早中那金將雙眼之間。
「神彈子」拍手大笑。「這一箭也射得極準,只可惜射著了條番狗。」踏前幾步,三彈連發,又將三名敵人射下地來。
此時金兵陣勢已然大亂,馬嘶、人吼、金鐵交鳴、煙塵飛揚,間有鮮血、慘叫摻雜其中。「九頭鳥」早掣出一柄流星錘,火團也似滾去,和那豹子老四一左一右,將敵陣衝撞得七零八落。
那白面中年人向少年暗使個眼色,慢慢朝馬匹移動過去,那少年卻略微有些遲疑,看看夥伴,又看看戰局,大約覺得如此離去未免有傷道義。
但聞背後一個聲音道:「二位且請寬心,就那麼幾個番狗,決非咱們兄弟伙兒的對手。」
二人驀然一驚,扭頭回望,只見一名長相清秀,背插寶劍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身後。
白面中年人一陣慌亂,結巴道:「是是是……吾等向少在外行路,自然……咳咳,沒見過這種陣仗……」
負劍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龔楫,和州人氏,敢問二位緣何被金狗追殺?」
中年人見這龔楫舉止斯文,談吐有禮,與「小哥」、「九頭鳥」那些驃勇漢子截然不同,心中暗覺奇怪,嘴頭卻不敢怠慢,忙答:「吾等……在下乃是東京販布客商,只因身上略有些財貨,竟遭蠻人看得眼紅……」
龔楫心忖:「剛剛才說向少在外行路,這會兒可又是販布客商了。如今這般兵荒馬亂,東京早被金狗圍困,那還會有人往來買賣?真正一派胡言,把我當三歲孩兒哄呢。」
面上卻只笑了笑,並不揭破。但見那少年趨前兩步,一揖到地。「在下蕭構,這位是我表舅張昌。多謝眾位壯士相救,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他日再見,必當重報。」
龔楫一搖頭道:「那也不必。國難當前,同胞相助本是應該的。」轉眼望了望那邊戰況,面上泛起痛恨之色,舉步便欲朝前行去。
中年人張昌見他要走,生怕金兵趁隙殺來,心上不免惶恐,忙道:「壯士請留步。
看那幾位恩公的身手,應付番人該當綽綽有餘……」
龔楫咬了咬牙,道:「不親手殺幾條金狗,難消我心頭之恨。」
那少年蕭構陪笑道:「尚未請教那幾位恩公的大名?」
龔楫猶豫了一下,停住腳步,一指那已收起彈弓,掣出狼牙棒在金兵陣中猛揮亂擊的「小哥」,道:「那是我大師兄,衛州人氏,名換梁興。」又一指那豹子老四。「那是四師兄張榮,本為梁山泊漁人,江湖人稱『翻江豹子』」。再一指「九頭鳥」,道:
三師兄桑仲,襄陽人氏。咱們師兄弟一共八人,跟隨師父習武於太行山中,承蒙江湖同道抬舉,都喚咱們做『太行八俠』。」
張昌聞言,又不由和蕭構互望一眼,兩人俱皆心裡打鼓,暗喊「糟糕」。原來太行山向來是盜賊淵藪,每當天下不靖,黃河以北的亂民饑民便相率入山為盜,仗著山勢綿延險峻,官軍絲毫奈何不得。五、六年前橫行河朔的大盜宋江等三十六人,除了梁山泊以外,這太行山脈也是他們的大本營之一。如今靖康元年,天下擾攘已久,太行山的情況可想而知。
蕭、張二人均在肚內尋思:「就算金兵退去,這伙盜賊又待如何打發?」背脊冷汗狂流,五臟六腑一齊都打上了結兒。
卻聽「神彈子」梁興一聲暴喝:「那裡走?」
兩人忙抬眼看去,只見金兵已招架不住,只剩得二十餘騎,呱呱亂叫著往後撤退,不料背後樹叢中卻又鬼魅似的閃出三個人,一人手使雙刀,一人手使單刀,另一人則揮動一條九節鐵鞭,不管上下左右,只顧殺將入來,其中尤以那生著一張娃娃臉,手使單刀的漢子最是凶狠,刀光烈火般燃燒,「雜雜」聲中,金兵頭顱便如西瓜一樣紛紛滾落地面。
龔楫笑道:「那是咱們的老么,洞庭湖人氏,名喚『火哪吒』楊太。」頓了頓,又道:「使雙刀的是興仁府乘氏人,三師兄『潑虎』李寶:便鐵鞭的是七師弟『奪命判官』劉裡忙,易州人氏。」
蕭構見那「火哪吒」楊太殺人凶狠,不禁頭皮發毛,哆嗦著道:「那位楊老么的本領,確是高強得緊……」
龔楫笑道:「咱師兄弟之中,他卻數第二……」
話猶未了,就見三名金兵突圍向岡上奔去。
「神彈子」梁興大叫:「休教走了一個!」欲取肩上彈弓射時,早聽岡頂一個清朗聲音道:「何勞小哥費神?」
聾楫立刻拍手大笑。「好!五郎來了!」
那三名金兵也甚是機靈,聽得岡上有人接應,立刻打聲忽哨,分從三個方向逃竄。
但聞一聲長嘯超自穹頂,倏忽降至左面山腰,接著就見一團白火將樹林燒得透亮,卻只燃得一瞬,便即化作一道冷電,猝然轉向中間,詭異的兜了個圓弧,又激箭也似射往右方。
蕭、張二人看得眼都花了,眼皮還來不及眨,就見一條大鵬鳥般的影子,盤旋落至江邊,一股森冽煞氣立刻擴散開來。
只見此人肩寬腰細,身量適中,左手手持一柄精鋼長刀,右手提著三顆金兵頭顱,輪廓分明的臉上橫著兩道凶神也似的濃眉,雙目如炬,燒灼著冷冷的火焰,但在眼眸底層,卻時時飄浮著幾絲旁人不易覺察的虛無、厭倦與譏嘲。
龔楫輕聲道:「這就是咱們的老五——『鐵翼銀鵰』燕懷仙。」
「九頭鳥」桑仲在金兵陣中哈哈大笑。「老五,回來晚啦,快殺光了!」
燕懷仙也不答言,插回長刀,將頭顱隨地一擲,懶洋洋的走到一邊,竟似這兒所發生的一切全然與己無干。
戰鬥已近尾聲,「火哪吒」楊太和「翻江豹子」張榮一前一後,刀斧雙劈,將最後兩名金兵連人帶馬從中砍斷,江風捲起,裹住滿岸血腥,久久無法散去。
桑仲收妥流星錘,拍拍雙手,笑道:「好殺好殺!來來來,慶祝一下。老五,酒呢?」
燕懷仙解下背上葫蘆,遞了過去,哼道:「你倒真會坐享其成。為了這壺酒,足足跑了五十里路。」
其餘幾人高叫歡呼,齊往廟內行去。聾楫卻向蕭構、張昌二人笑道:「此處距渡口尚有數里之遙,二位何不先歇息歇息,再作過江打算?」
蕭、張二人那敢推辭,只得唯唯諾諾,隨著「太行八俠」入廟席地坐定,桑仲早把葫蘆打開,眾人傳來傳去,就嘴痛飲。此時正值二月,河凍初消,天氣甚是嚴寒,河流發出劍戟交擊的琤琮之聲,一陣陣傳入廟來。桑仲大灌一口酒,嗆得連連咳嗽,兀自挑起大拇指表示夠勁兒。
那張昌轉了半天眼珠子,忽然起身出門,復又捧了個褡褳進來,取出數十錠白銀,放在眾人面前,邊道:「行旅在外,財貨不多,簡慢之處,尚望各位海涵。」
「太行八俠」俱皆一怔,還不及答言,那「火哪吒」楊太已猛然伸出手去就地一揮,將銀錠揮得四下亂飛,嘴裡喝道:「誰貪圖你們這些銀兩,未免太小覷咱們兄弟伙兒了吧?」
張昌沒想到弄巧成拙,驚得縮成一團,梁興忙攔道:「老么,休得如此,人家也只不過是一番心意,不收就不收,何必動怒?」
楊太重哼了哼,指著張昌罵道:「我早就看你這傢伙鼠頭鼠腦的,顯是奸商一流,只當天下人都跟你一樣心迷財貨,咱大宋江山就是斷送在你這種奸商奸臣的手裡!」
老大龔楫趕緊喝道:「莫要胡說!大宋江山何嘗斷送?金兵已成強弩之末,指日便可逐退……」
不料楊太愈說愈大聲,攔下話頭,叫道:「就算今日退去,明日卻又來,那些酒囊飯袋又怎能奈何得了人家?滿朝昏君昏臣、昏將昏帥,只知欺壓百姓,殘害忠良,事到臨頭,連半點計較也無!」
他這邊罵一句,那邊蕭構的臉便黑下一分,「九頭鳥」桑仲忙向老七使了個眼色,「奪命判官」劉裡忙當即站起,攙住楊太胳膊,笑道:「老么,廢話少說,咱們去撿點柴來生火才是正經。」
楊太本還沒罵過癮,吃那劉裡忙死拖活曳,百般不情願的出門而去,暴詈之聲兀自遙遙傳來:「我看那個什麼蕭構、小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梁興歉然道:「咱們這老么性烈如火,二位請勿見怪。」
蕭構輕咳一聲道:「眾位恩公重義輕利,叫人好生敬佩,若蒙不棄,願與眾位恩公歃血焚香,祭告天地,結為異姓兄弟,他日也好互相扶持,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聽這話兒來得突兀,都不由一楞。龔楫心忖:「想他必是眼見咱們粗野凶悍,雖不要錢,卻難保三言兩語翻臉相向,乃想出這條保身活命之計,雖比那張昌高明得多,但卻不知咱們江湖兄弟要講結拜是何等嚴重之事,那能這般草率?未免太天真了一點。」
只聽「神彈子」梁興淡淡道:「荒郊野外,卻往何處置辦牲禮?大家在此亂局之中見面投緣,確屬難得,有這個心也就是了,不必太過拘泥。」
當下各人敘了年齒,老二老四亂叫了一回。梁興看看天色不早,便吩咐龔楫、桑仲護送蕭、張二人過河。待他們去後,卻才問燕懷仙道:「東京情況如何?」
燕懷仙大搖一下頭,滿臉俱是譏誚無奈之色。「老么剛才講的一點都沒錯,滿朝文武沒一個不是酒囊飯袋,區區六萬金兵,就把咱們偌大一個『大宋』弄得搖搖欲墜,連皇帝老兒都坐不穩寶座,禪位給了太子,如今金兵金銀也拿夠了,三鎮也得了,再外加一個肅王當人質,以後還要叫人家『大金國』做伯父哩。」
梁興等人聽了,都不禁咬牙切齒,大罵「混蛋」。劉裡忙恰與楊太撿柴回來,怪問:
「原先不是康王和張邦昌二人留在金營為質嗎?怎地又換成肅王了?」
燕懷仙聳了聳肩膀。「聽說金將斡離不見康王氣度英武,懷疑他乃將門之子,冒充宋室親王為質,所以才要朝廷另派一個親王前去,將原先二人換回。」說著望了梁興一眼,卻不作聲,微微一笑而已。梁興等人臉色陡變,竟有點怔住了。
唯有那「潑虎」李寶毫未察覺,兀自絮聒不休:「好個乖侄兒,伯父說什麼,侄兒就做什麼,以後咱們漢人見了女真蠻人可都要磕頭啦。」又問:「那『大夏龍雀』的消息可探聽出來沒有?」
燕懷仙搖搖頭道:「大勢不妙。金國居然已知宮中藏有這麼一把寶刀,硬逼著皇帝老兒把它交出,大約已送到斡離不軍中去了。」
李寶慘叫一聲,皺臉摳胸,屁股在地上顛個不已,惹得眾家兄弟盡皆捧腹,齊聲怪叫:「可惜!可惜!」
李寶跺腳道:「豈止可惜,簡直……唉呀呀,我肏他個祖宗……」嗟歎不已,喃喃念道:「『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大夏龍雀,名冠神都。可以懷遠,可以柔逋,如風靡草,威服九區。』唉,好個如風靡草,威服九區,該有何等鋒銳犀利……真不知那刀怎生模樣,我這輩子就算只能見上一見,死了也甘心……」
梁興笑道:「老三隻是個刀癡,尚且如此,師父若知道這個消息,不氣昏才怪!」
「火哪吒」楊太唉道:「師父近幾年真有點失心瘋了,怎麼會老以為那把刀藏有什麼寶藏呢?根本沒來由嘛!」
梁興道:「這也難怪。想當年『大夏天王』赫連勃勃雄霸關中一十九載,金銀財寶自然搜括得不少,番人多疑,往往將之藏匿在隱蔽之處,若能尋得,當真是富可敵國了。」
赫連勃勃乃匈奴人,生當晉朝五胡亂華之世,初事後秦,為驍騎將軍,鎮朔方,後叛秦自立,偽托大夏之後,稱大夏天王,建統萬城,進據長安,僭稱皇帝,極盛時期疆域南及秦嶺,東至蒲津,西收秦隴,北越黃河,建國共二十五年,為吐谷渾所滅。
梁興等人口中提到的龍雀大環百煉鋼刀,即為赫連勃勃督造,相傳此刀刀刃與漢人刀匠所鑄不同,刃邊有暗形鋸齒,系刃內各種金屬自然凝合之奇異效果,因而切金斷玉如同切菜剖瓜一般,乃刀中至尊。刀身有天然珠簇花紋,視之可見,捫之無痕,日照月映,光華直貫牛鬥,刀上刻有銘文,就是李寶剛才所念的那幾句。
燕懷仙冷笑道:「師父這想頭,到底還是太過荒唐。都該怪那『大樹』牛鼻子老道和『枯木』老禿驢兩個,沒事跑到太行山來一陣天花亂墜,無中生有,逗得師父信以為真,也不想想自己年紀已經一大把,即使真得了那筆財富,又有何用?」
正說間,桑仲、龔楫二人已回返廟中,梁興忙問:「那兩位已過河去了?」
桑仲道:「過了。」卻往楊太腰上踢了一下,悠悠道:「麻煩意大啦,小子!」
梁興歎口氣道:「桑老二果不愧『九頭鳥』之名,我們剛才還是聽見燕老五得來的消息,才稍稍猜中一二,不料你先用眼睛看看,就什麼事情都知道了。」
桑仲笑道:「一雙賊眼嘛。」頗有點洋洋得意的樣子。
楊太冷哼一聲。「我怕什麼麻煩,剛才就殺了他們兩個,也沒什麼了不起。」
桑仲道:「殺了倒好,就怕沒殺。你口不擇言,詆毀朝廷,來日必把你滿門抄斬,雞犬不留。」
眾兄弟也有擔心的,也有不當回事的,燕懷仙微笑而已,「翻江豹子」張榮則自始至終不作一聲,唯獨李寶根本不知他們在說什麼,詫問:「打什麼啞謎?」
梁興道:「我們正在猜剛才那兩人是否就是康王和少宰張邦昌。斡離不疑心康王不是宋室親王,將他放還,可能後來又反悔了,派兵來追,卻正好給咱們碰上……」
李寶「噗」地笑出聲來,道:「我還當什麼要緊事哩,原來竟是這些雞零狗碎。咱們住在太行山上的,只知太行山的土地公最大,管他什麼親王不親王,少宰不少宰,統統滾到一邊兒去!」
眾人拍手大笑。「還是潑李三爽快!」
李寶續道:「我正在猜的事情可重要多了——想那大金國姓完顏,必跟七百年前的赫連勃勃是親戚,所以金國才會想要那把刀。」
桑仲失笑道:「可會鬼扯!赫連勃勃是匈奴人,金國是女真人,天南地北,那會是什麼鳥親戚?」
李寶堅持道:「反正都是蠻人,而且完顏、赫連,念著還押韻呢。」
眾人又取笑一回,見天色已黑,各自就寢,翌日又分頭前往東京打探消息,眼看宋廷昏懦,將士怯戰,莫不痛恨。隔不幾日,金將斡離不需索已足,引兵滿載北歸,京師解嚴,滿朝文武松得一口氣,竟又驕奢淫佚起來,照舊歌舞昇平,嬉游無度。
梁興向眾兄弟議論道:「情勢如此,非亡國不可,咱們再憂心也是無用,師父交代尋刀之事又已無望,與其留在此處看那些傢伙胡攪瞎搞,不如回太行山去算了。」
桑仲沉吟了一會兒,道:「斡離不剛去不久,軍行途中或有機會可以下手盜取寶刀……」
一面說,一面盯住「鐵翼銀鵰」燕懷仙,眼珠子骨碌碌的亂滾。
燕懷仙微微一笑道:「二哥有何分派,小弟無不照辦。」
桑仲笑道:「明人!明人!不點也亮!燕五郎輕功天下無雙,這趟差使非你不可,咱們只有從旁相助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