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衛紫衣神秘兮兮的到底所言何事?

    他希望秦寶寶明瞭何事?

    有時精明有時糊塗的秦寶寶,會不負所望麼?

    金烏早墜,玉兔飛昇,又到夜神俯瞰大地的辰光。

    秦寶寶躺在床上一絲睡意也無,想著過去,想著現在,想著未來,直到現在他才明瞭自己不知在追求什麼?整日假正經時研究醫學及其它雜技,無聊時就捉弄別人取樂,就這樣過一生麼?

    一個虛齡十三的小孩,誰會要求他現在就為未來立定目標?

    衛紫衣也想不到他的一番話,會使秦寶寶想到如此長遠的事。

    秦寶寶可頭痛極了,他不想做什麼大人物,只想快快樂樂的過一生,衛紫衣似乎也希望如此?對他的要求一向不高。

    眼珠子轉啊轉的,奏寶寶終於想出睡不著的原因:「大哥今晚在忙什麼!怎的不來說故事給我聽?」

    起身下床,來到對面衛紫衣的房門口,見燭光尚在,敲門道:「大哥,你在裡面麼?」

    沉寂一會,門內才傳出聲音:「寶寶,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秦寶寶氣結,委屈道:「大哥不說故事,我根本睡不著。」

    房內傳出聲音道:「你已經不小了,大哥以後不會再到你房裡講故事哄你睡。」

    房內上了閂,秦寶寶打不開,叫道:「大哥,你為什麼上了門閂?」

    房內隱隱傳來一聲歎息,道:「寶寶,以後不可進大哥房裡,甚至你得換個房間。」

    「我不換。」秦寶寶道:「大哥今天老說些使我聽不懂的話,在茶樓說最喜歡我,現在就黃牛了?如果你不開門,我就坐在門口直到你開門。」

    性子一起,秦寶寶果真坐在衛紫衣房門口,心中卻迷糊極了。

    托著腮幫子,秦寶寶心道:「大哥也不比我乖,古怪的很,尤其是今天,莫名其妙的話一句又一句的說得我腦筋打結,可想不出他是何用意?」

    不久——

    「呀——」的一聲,那扉冰花格子門已輕輕啟開。

    泰寶寶也不起身,回頭頑皮的調侃道:「大哥愈來愈沉不住氣了,本以為你會多待一會兒才肯開門。」

    「少賣乖。」

    衛紫衣蹲下身比較好說話:「冬夜寒冷,害你著涼豈不罪過?」

    秦寶寶雞蛋裡挑骨頭:「既怕我受風寒,為何不立即開門?」

    衛紫衣一時語塞,秦寶寶小聲道:「也許我該回少林寺好好想一想大哥今天所說的話,大哥突然對我生疏,使我很惶恐,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辦?」

    衛紫衣看寶寶不知所措的樣子,心道:「我不該逼得太急,寶寶無法適應。」

    輕輕拉起寶寶,帶他回到對面廂房,讓他睡下,柔聲道:「大哥不說故事,你真的睡不著麼?」

    秦寶寶開心的笑了,輕快的「嗯」了一聲。

    衛紫衣見狀也排開心中的死結,笑道:「大哥所知道的故事說得差不多了,一時也想不起要說什麼?」

    秦寶寶嘟起嘴,對他來說聽不到是最令人失望的事。

    衛紫衣看他不高興就心慌,忙笑道:「你真任性,這樣吧,你說個頭,我來接尾。」

    秦寶寶歡容而笑,道:「『怒煞碑』皮九幽如今還在江湖麼?」

    有了頭緒,說起來就容易的很,衛紫衣道:「身陷江湖這個大染缸,能急流身退的又有幾人?『怒煞碑』皮九幽的運氣不好,由於他的渲染,使『金梨膽』宮梨園妻死子離,宮梨園自然會恨他,尋思對策陷害皮九幽,於是利用皮九幽多年來的規定,花錢僱用你在甘肅碰見的那三位黑道高手。」

    秦寶寶對聽故事很有一套,知道必須有反應:「宮梨園僱用江無月三兄弟狙殺皮九幽麼?不對,這不叫陷害。」

    衛紫衣知道不說清楚,寶寶不會閉眼睡覺,續道:「『千臂魔』江無月三兄弟十多年前就已經是認錢不認人的狠角色。宮梨園的計策很歹毒,他探出當年黑道上點恩必求回報的『鐵鎖』公孫不報要到湖北宜昌辦事……。」

    秦寶寶插嘴道:「公孫不報以鐵鎖作為兵器麼?」

    衛紫衣笑道:「你會錯意了,『鐵鎖』是形容他對別人有一點點恩情,就會像鐵鎖似的拴住你,直到你報恩得讓他滿意為止。」

    秦寶寶咋舌,道:,「天下居然有這種無恥之徒,江湖同道應該合送他一把『尺』。」

    尺同「恥」音,衛紫衣聽出其中奧妙,笑道:「胡鬧,就你會想到這種事。」

    「宮梨園囑咐江無月三人在湖北宜昌縣界狙殺皮九幽,皮九幽雙手難敵六掌,不出宮梨園所料,公孫不報出手救了皮九幽。『怒煞碑』皮九幽按照慣例送公孫不報一塊石碑,公孫不報武功比他高強,就算有仇敵也用不著皮九幽代勞,於是拒絕接受石碑,要求皮九幽拿出一萬兩黃金報答他的救命之恩,皮九幽拿不出這許多黃金,公孫不報不肯減價,兩人就僵住了,皮九幽一怒而去,公孫不報為之震怒,放棄一萬兩黃金,從此到處跟蹤皮九幽,遇到皮九幽劫鏢生財時就出手破壞,決意使皮九幽以十倍的代價償還他的無禮。」

    衛紫衣就此止住,秦寶寶明白他不會賣關子,道:「後來呢?沒有了?」

    衛紫衣點頭笑道:「皮九幽行蹤不明,故事自然到此為止。」

    秦寶寶不禁抱怨起故事主角:「該死的皮九幽居然來個行蹤不明,害我故事聽不全。」

    笑一笑,又體諒了故事中的主角:「其實也不能怪他,碰上公孫不報那種人,假設是我,就躲到廟裡當和尚…….咦,大哥,你看他會不會被害了?」

    「不可能,」衛紫衣毫不思索的道:「公孫不報跟在他身後,等於是暗中保護他,為求使皮九幽痛苦多年,甚至一生,自然不會讓人把他害了。」

    秦寶寶相信衛紫衣的判斷力,道:「皮九幽到底躲在那裡?大哥知道麼?」

    衛紫衣哧哧笑道:「十多年前的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怎麼知道?」

    秦寶寶奇怪道:「大哥又怎的知道許多人所不知的江湖秘密?」

    衛紫衣語重心長的道:「這是一個人在武林中的地位與潛勢力所使然,我的人多,接觸面就廣,接觸面一廣,就有較多的機會得悉一些有意義與無意義的內幕秘辛,我的身份迫使我不想知道也不行。」

    「不知道也好,」秦寶寶打個哈欠道:「這些煩心的事情少知道,會活得快樂點。」

    秦寶寶不時會突然冒出一句大人話,使人哭笑不得,看他說得容易,好像不想知道的事叫讓它左耳進右耳出就解決了。

    真是棺材裡放鞭炮——嚇死人,可惜白放(說)了。

    衛紫衣一笑,起身道:「你睡吧,不可以再半夜起來胡鬧。」

    雙手揉弄著棉被,秦寶寶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道:大哥,我想回少林寺一趟,我感覺得到有很多事情將發生在我身上,必須回少林寺想一想,而且我很想念大和尚叔叔。

    「衛紫衣覺得今天真是最長的一日,復又坐下道:「在這兒不好想麼?」

    秦寶寶點點頭,一會兒又搖搖頭,尋思貼切的言詞:「山中生活清寂,在那兒我也許會想出很多事情;跟大哥在一起,我會偷懶將事情推給大哥去想,所以還是回少林寺好。」

    衛紫衣艱澀的一笑:「等你想通一切,可就永遠不能再回少林寺。」

    秦寶寶叫道:「騙人,我在那兒長大,為什麼不可以回去?」

    衛紫衣笑得古怪:「到時你自然明白,大哥勸你不要太早回去。」

    秦寶寶坐起身子,倔強道:「我明天就回去,早點想出來免得悶得難受。」

    「你不後悔就好。」

    衛紫衣更希望寶寶早日明瞭,道:「大哥已修書一封給悟心大師,由你面交,可是不准偷看。」

    「哼!」

    秦寶寶不悅道:「原來大哥早就想趕我走,致歉書已經準備好了。」

    「老天爺,你的幻想力真豐富。」

    衛紫衣托起寶寶下顎面向他,嚴肅道:「你看大哥有一絲討厭你的樣子麼?小小腦袋裝的東西可不少,胡思亂想你最行;再說一次,大哥最喜歡你。」

    秦寶寶也一本正經道:「我也最喜歡大哥,不過,剛才我是騙你的,其實我知道大哥給大和尚叔叔的信,是請他老人家幫我想通大哥白天說的話。」

    「就愛頑皮。」衛紫衣點點寶寶的小鼻頭,道:「明天就要回娘家了,早點睡吧,小淘氣。」

    秦寶寶小聲嘀咕道:「什麼回娘家,又不是女人。」

    衛紫衣笑而不話,吹熄燭火,輕步出門去了。

    同吃一種米,心性可有千百種,有人積極的尋求達到自己的目標,而平常人只想安靜的渡過一生,不與作野心勃勃。

    秦寶寶的外貌是「萬邪聖醫」秦英及當時「武林第一美人」馮香蝶兩人精華的組合,平日天真無邪遺自母親,古怪頑皮得父親所賜,也遺傳了父親逃避現實的個性。

    當年,馮香蝶產後身亡,秦英不敢面對痛苦以至有躲在少室山之事;如今,秦寶寶不敢確定想通衛紫衣所說的話之後,會不會帶來痛苦,在逃得一時便宜一時的心理下,遲遲不肯放開腳步快走。

    費了好大一番唇舌,總算勸得小棒頭留在「金龍社」,將那些令人頭痛的問題丟在一邊,秦寶寶如小鳥出籠到處亂飛。

    小小一段路怎當得秦寶寶的走法,就算蝸牛爬行,一個月也該到河南,他卻整整花了兩個月才「踱」到河南省界。

    一路上,寶寶不斷的在想著同一個問題:「回不回少林寺?」

    大哥說暫時不回去比較好,那就回「金龍社」好了。

    可是,已經出來了,再回去豈不丟人。

    我總是想不通大哥話中之意,恁多時日尚不懂,回少林寺也沒用,不如等我稍大由大哥告訴我,省得現在煩惱。

    一想到不用面對問題的理由,寶寶就樂了,心道:「反正大哥會告訴我,何必現在傷腦筋,不過,不能立即回去,玩個一、二個月再回去,大哥心疼我淪落江湖,自然不會怪我。」

    秦寶寶高興得差點跳上天,出門二個月,只因心中有個疙瘩,想玩也沒精神,如今將煩惱丟了,豈有不趁機大鬧天下?

    想及悟心大師和衛紫衣的修書,氣又洩了:「不回山看看大和尚叔叔也說不過去,還有大哥的信,唉,白高興一場……咦,他們怎的下山了,天助我也!」

    秦寶寶眼前一亮,倏地閃到一條小巷子裡。

    三名十七八歲的少年和尚順著秦寶寶慢踱的官道走來,看清他們的面目,原來是寶寶自小的玩伴明智、明理和明月。

    秦寶寶偷眼打量他們,心道:「明智、明理和明月都長大,成熟多了,倒是我都沒變。」

    明智、明理有北方人魁梧的身段,明月文氣較重,卻也是長身玉立英姿挺拔,再看看自己又瘦又小的模樣,秦寶寶不由得更興自慚形穢之感,一時也不去想他們三人小時也是和他現在一個模樣。

    秦寶寶的絕俗容貌,足以使別人忘記他的缺點,可惜他甚少去注意自己的容顏,倒怪起明智、明理及明月三人來了:「哼,要長大也不通知我一聲,待會兒可不能輕饒他們。」

    三名和尚猶自不知「危險」在即,一路上說說笑笑,腳步輕快的很。

    明智興奮非常的道:「這次若不是龍雲天師伯做壽,師父也不會讓我們下山。」

    明理還是一派天真:「龍雲天師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有『髯虎』之譽,主持的『龍門鏢局』也是北京最大的鏢局之一,這次去拜壽一定熱鬧的緊。」

    明月向來最正精,道:「明智、明理兩位師兄真是不改赤子之心,貪愛熱鬧。」

    明智一曬,道:「明月最酸,你應該和寶寶中和一下。」

    秦寶寶躲在暗處,冷笑心道:「可說到我了,且聽聽你們有沒有說我壞話。」

    一想,又感到不對,問自己:「中和是什麼意思?」

    明月已代他問出來了:「中和是什麼意思?」

    明智搖搖頭,大有——朽木不可雕也之概!

    明理噗嗤笑出來,道:「明月平日太用功,甚少去注意來寺施主所言之語:中和就是將你的酸氣和寶寶的頑皮調伴均勻,再分還你們,如此一來,你的酸氣會被寶寶沖淡,寶寶也不會老是惡作劇,正好各得其所。」

    當事人可不願意,明月首先發難:「我覺得自己很好,倒是你們不比寶寶乖到那兒去。」

    見明智、明理瞪著他,明月又加上一句:「師父說的。」

    明智知道他所言不假,辯道:「跟寶寶相處十多年,任聖賢再世也會被他影響。」

    明理也為自己辯道:「寶寶的魅力和吸引力你也見識過,你就一點沒變?」

    明月語塞,明智得理不饒人:「明理說得對,明月你變得比我們多。」

    明理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就好笑:「耶,你六歲那年被送上少林寺,小小孩兒一開口就是之乎耶哉,當時尚在襁褓的寶寶也牙牙學你之乎耶哉,惹待全寺上下暴笑不已,從此你就不再出口孔子,閉口孟子,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明智補充道:「從六歲你被秦寶寶所影響,否則如今將酸得更厲害。」

    明月不似他們口才便給,一時招架不住,索性不言。

    師兄弟一場,明智、明理不好太甚,轉了話題說說笑笑而去。

    待他們去得遠了,秦寶寶才走出巷子,得意道:「沒想到我在襁褓時期也能感化人,真了不起。」

    神采飛揚的跟在明智三人身後,往京城行去。

    晚上,明智師兄弟投宿於河南省界的「普濟寺」,秦寶寶半個時辰後也混進來,黑珠子見不得白銀子,和尚也不例外。

    哥倆好,還是鄰居哩!

    禪房之間只有一板相隔,背後論人短處小心隔牆有耳就是這般了。

    秦寶寶推說人不舒服,請小沙彌將飯菜送到禪房,不與明智師兄弟碰面;錢有花有差,主持忙不迭的答應。

    在廟裡面,吃飽飯後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睡覺,天一入黑,明智師兄弟就回房養神去,因為明日一大早還得趕路哩!

    花錢借宿他們鄰房的秦寶寶心中有事睡不著,正想找些人陪他玩,玩累了才好睡,最佳的目標就是隔壁的三位和尚了。

    想了十七八項遊戲,都因不合時宜被否決掉,暗道:「這兒是和尚廟,跟什麼最扯不上關係?」

    銀子?(搖搖頭)點心?他們又不是小孩;雞鴨魚肉?(合十)阿彌陀佛:不是和尚的男人擁有而他們不能擁有的是什麼?

    對,對,對,嬌妻美妾,就是女人!

    和尚廟裡出現個女人,會是個怎樣情景?(掩口偷笑)「不對,我堂堂男子扮女人太不吉利了,裝裝聲音倒是可以。」

    小孩童音本是尖銳,秦寶寶更裝個十足十:「小大師,你將奴家挈到這裡來作啥?

    快快故我回去。」

    變個男人嗓音賊嘻嘻的道:「小娘子稍安勿躁,今夜是萬萬不放娘子回去。」

    女子驚惶的聲音道:「小師父無禮甚是,不怕奴家告到官府?」

    男子聲音更形得意:「告與官府,娘子的名節不保,以後如何做人?」

    女子哭聲道:「小師父意欲如何?快快放奴家回去。」

    男子呵呵笑道:「娘子來此為何?」

    女子大聲道:「師父騙我言兒在廟裡,如今你將我兒藏在何處?」

    明理、明理及明月早已驚醒,駭於廟裡居然有不法和尚,萬萬沒想到全是秦寶寶一個人搞的鬼,不知該不該救人?

    明理氣憤道:「這不守清規的惡和尚,有心使我們下不了台。」

    明智一向不太明智,道:「聽聲音就在隔壁,我們快去救人,保全那女子名節。」

    明月年紀最小卻最老成,道:「師兄不可魯莽,此寺並非少林分寺……」

    明智截口不悅道:「救人還要選地點麼?」

    明月忙搖手道:「師兄誤會了,小僧的意思是不要由我們出面,到前房告知主持,由他了斷自家醜事,比我們出面爭論省事多了。」

    明理蠻不講理道:「何用和他爭論,痛打一頓不更省事。」

    明月笑道:「師父曾告誡我們不可生事,否則師弟也想出手試試身手。」

    想到師父及少林戒律,明智無奈道:「只有如此了,明理師弟,你到前房走一趟。」

    明月深怕明理不耐煩解釋就和主持爭論起來,起身道:「理應由師弟走一趟,兩位師兄在此監視那敗類可好?」

    明智和明理點點頭,拍胸保證賊子逃不了。

    秦寶寶心理暗罵:「明月還是這般討厭,想出如此無聊計策,害我沒得玩;哼,原本想放你們一馬,如今可怪不得我了。」

    「啊——」秦寶寶裝女子聲音慘叫,暴起身形從窗口溜走。

    「不好,明理快救人!」

    明智和明理身如電閃來到寶寶房裡,卻想不到寶寶已溜到他們房裡,躲藏於暗處,兀自叫囂尋找不休,真個:只道不法和尚逃去休,未想膛螂捕蟬黃雀在後。

    明月帶著一臉怒色的主持聞聲找來:「明智師兄,怎麼回事?」

    明理氣咻咻的搶著道:「方纔我們聽到女子慘叫聲,趕忙找來卻半個人影不見。」

    明智口氣托大:「我不相信一個小和尚能在我們趕來之前將人帶走,再也找不著,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屋子設有秘室。」

    「普濟寺」主持氣憤填膺道:「貧僧看在同道分上留宿你們,卻徒遭一場恥辱。」

    明理鄙夷道:「這只能怪你教徒不嚴。」

    「放肆!」

    主持怒道:「寺裡的僧侶全已歇息,方才清點人數一個不少。」

    明智疑惑的望著明月,明月點頭道:「沒錯,二十七人均已睡下。」

    明理可迷糊了:「我們剛才聽到有人調戲婦女也不假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月略一沉思,叫道:「不好,中計了,賊子的目標是我們的賀禮。」

    三人直叫不妙,撇下主持,急忙回房,拿出行李檢查,卻那兒還有賀禮的蹤跡?三人不死心的找了半個時辰,才相信真被偷了。

    明理看主持還沒走,將一股怨氣全發在他身上:「都是你設下的計謀,想圖謀我們的玉如意。」

    主持這才知道賀禮原來是玉如意,被誣賴那有不生氣:「別仗勢著少林威名,就可以胡賴冤枉人。」

    明理叫道:「東西在你寺裡丟的,你的嫌疑最大。」

    主持一連遭受恥辱,瞋目叱道:「誰見著你們真有玉如意?說不定你們是借少林寺之名想訛詐我的騙子。」

    明月扯扯明智衣袖,明智會意,道:「明理住口,用唇舌解決不了事情。」

    明理悻悻住口,明智取出少林信符,道:「主持,小僧師兄弟並非騙徒,當真是奉命上京城為俗家師伯『髯虎』龍雲天祝壽,如今賀禮玉如意被盜也是事實,我們都中了賊子計謀,須尋個對策才是。」

    少林寺領袖武林,主持不敢得罪其門徒,道:「玉如意在敝寺被盜,貧僧不敢推卸責在,全憑小師兄吩咐。」

    「不敢了!」

    明智人乖覺聰明,提出關鍵性問題:「請問主持今夜隔壁僧房可有人借住?」

    主持直認不諱:「有位小孩來此遊玩,卻不知到那兒去了?」

    明智一聽有線索,忙問:「主持可記得他的相貌?」

    「一生難忘。」主持火氣全消,笑道:「潘安再世也難與他媲美,貧僧起初錯以為是金童下凡哩!」

    明月想起一個人了形容道:「主持遇見的小孩,額小有一顆米大的硃砂痣,長髮垂腰,髮束上嵌著綠色犀角,膚色雪白晶瑩,雙眼又大又圓,給人頑皮精靈之感,雙眉入鬢,穿著月白錦衣,是不是?」

    主持奇怪的點頭道:「小師兄形容得沒錯,不過漏了一點,那位小公子頸上戴著一條精美難得一見的『壽』字型金鏈子,左腕還帶著一隻金鐲子。」

    明智、明理、明月同時怔住,同聲哀叫:「寶寶!」

    明理鬼叫道:「是他沒錯,金鏈子是衛大俠所設計給他戴上的。」

    明智接著有氣無力的道:「金鐲子其實是柄匕首,得自『見血魔君』蕭一霸。」

    明月一點也不擔心,失笑道:「有道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兩位師兄不比他們遜色。」

    明理翻起白眼道:「你倒高興,就由你負責向寶寶要回玉如意。」

    明月收起笑容道:「寶寶只是一時頑皮惡作劇,屆時自會送來歸還。」

    明智不太樂觀道:「寶寶做事向來不按常規,你的推論未必正確。」

    明理沉不住氣道:「現在說這些何用?最重要的是找到寶寶要回玉如意,否則回寺一頓處罰是免不了,寶寶往掌門方丈或衛大俠懷裡一躲就沒事,我們可沒這般好福氣。」

    明月為「賊子」辯解道:「寶寶和我們交誼深厚,斷然不會陷害我們。」

    明智一向信服明月的睿智,問道:「明月師弟可有計策要回玉如意?」

    明月謙虛一笑,道:「要回玉如意不難,需要兩位師兄合作。」

    明理轉聞有計策,笑道:「快說來聽聽。」

    明月胸有成竹道:「寶寶的性情古怪,而且十分任性,若是向他強要,他定是不給,最好的方法就是遇到他只當偶然相逢,裝作不知他盜了玉如意,只騙他同往京城,時日一久,他自會沉不住氣的拿出來。」

    明智、明理直叫「好計」,領首答應合作。

    伏臥在瓦上偷聽的秦寶寶則連連搖頭,心中不悅道:「好個明月,膽敢算計我,就愛自作聰明,我偏不和你們碰面…….耶,哼哼,我就將計就計,屆時看你們如何收拾?」

    「找他助我一臂之力。」

    想定反間計,秦寶寶伏在瓦上安歇如常,端個是好命!

    屋裡鬧哄哄的絲毫影響不了他去夢周公的雅興。

    明智想到寶寶老愛出驚人之舉,不禁遲疑道:「你不是寶寶,為什麼這般自信?」

    明月不介意的笑道:「明智師兄不妨回想寶寶在山上的言行,我們說太陽是圓的,他卻認定它是十二角形的;答應陪他玩捉迷藏,他又改變主意想玩『名人迎新遊戲』;奇言怪行使人撲朔迷離,有時卻又乖巧的很,如此心性,不外是小孩喜歡和大人作對的心理反應,我們只有對症下藥,憋得他沉不住氣,逼他自己拿出來。」

    明智點頭讚許,明理提出新問題:「如果寶寶又想出新玩意兒,故意不與我們碰面呢?」

    明月不大自信的道:「小孩不免有炫耀心理,寶寶豈會悶不做聲?」

    明理大搖光頭,不以為然道:「這點你可失算了,寶寶不愛炫耀己能,我們只當他是個小頑童,誰想得他居然一身飽學,醫學、暗器及輕功堪稱三絕。」

    明月得失心不重,依然笑道:「寶寶的鬼主意最多,卻無害人之心,我們大可放心。」

    明智沒有明月樂觀,不安道:「害人是不會,免不了會被他捉弄一場,甚至下不了台。」

    明理苦思寶寶用意,突然恍然叫道:「我終於想通寶寶為何會來這手?寶寶一定跟在我們附近,言行之中難免得罪他,這位小祖宗爺就耍了我們一記。」

    明月不解道:「他不是和衛大俠在一起,怎會出現在這裡?」

    「沒人猜得出!」明智見主持未走,上前宣佛道:「阿彌陀佛,小僧師兄弟已知盜走玉如意之人,先前對主持無禮之處,請主持包涵,並且不要宣揚那位小孩的行止。」

    「阿彌陀佛!」主持合十道:「小師兄能否告訴貧僧那名奇異的小孩是誰?」

    明智略一遲疑,道:「說也無妨,他即是不行走江湖,卻使江湖人不由得惶恐不安他的惡作劇的少林頑童秦寶寶,亦是衛紫衣衛大俠的拜弟。」

    主持也是武林中人,當然知道「金龍社」的聲勢,道:「無怪他如此大膽敢偷少林寺的東西。」

    明月為寶寶辯解道:「主持想必也聽聞過他的傳說,只道他是仗著少林和『金龍社』的勢力,卻不知他性子一起,敝派掌門也招架不住呢!」

    明理索性明言:「是啊,他可是我們帶大的,不許你說他的不是。」

    明智自從寶寶被秦英帶到少室山,就抱著他到處跑,直將他當作親弟弟來呵護疼愛,更聽不得別人諷刺他,不悅道:「寶寶向來是最可愛的娃娃,主持也聽到小僧師兄弟剛才爭論言語,理應明瞭寶寶不是狗仗人勢之徒。」

    「普濟寺」主持豁然大笑:「三位小師兄和秦寶寶的感情真是奇特,方才師兄弟三人對他顯然束手無策,如今貧僧批評他一句,三人都不約而同為他辯護,有友如此,也不枉這一生了。」

    主持和他們閒談幾句,告辭回房休息。

    明智、明理及明月師兄弟躺在榻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夜深了誰也沒精神多談,不久,各自歇宿不提。

    「明月,這次你真的失算了,走了半日尚不見寶寶人影。」

    明理開始不耐煩的嘀咕起來。

    明月對這位師兄耐性之差向來諒解,笑道:「明理師兄不用性急,倘若你是寶寶,你會這般快就出現在竊主面前麼?如此一來豈不遭人猜疑。」

    明理聽他說得有理也不再辯解,合十道:「菩薩保佑寶寶真如你所說的;不要來個避不見面。」

    明智看明理著急的樣子不禁好笑,想說幾句明褒暗貶的話使他高興。

    這時——

    「嗚……嗚……」

    充滿委屈不平的哭泣聲從不遠處傳來。

    明智於是改變話題,道:「太平盛世誰在哭泣!好像要把心中的冤屈全哭出來。」

    明月也注意到哭聲,道:「好令人心酸的哭聲,真想陪他大哭一場。」

    「妄言,他又不是寶寶。」

    明智神光一閃,道:「咦,聽聲音好像是個小孩。」

    明理一直在傾聽哭聲,道:「好耳熟的聲音。」

    三人向哭聲來源走去,聲音漸大也更清晰,愈讓他們三人感到耳熟,好像家裡的弟妹被父母責打以哭聲來表示不滿。

    明智、明理、明月互覷一眼,不約而同叫道:「是寶寶!」

    寶寶在哭,對他們來說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況且玉如意還在他身上,三人又驚又急,恨不得插翅飛到他身旁。

    一名小孩蹲在一條巷子口哭泣不止,巷口圍了不少人。

    「這小孩迷路了麼?怎不找個人帶他回去?」衙門捕快道。

    「回捕頭,他不知道他家的住址。」

    「是呀,捕頭,我們問他住那兒,他說他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那總有名有姓吧!」

    「我們也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姓啥叫誰。」

    「這……這不是喪失記憶了麼?」

    「是啊,真可憐,看起來跟我家阿福一樣大,才十歲呢!」

    「真糟,沒名沒姓沒地址,只有貼告示請大人來領回去。」

    「看他的穿著打扮,一定是大富人家的少爺。」

    「我們這兒的大富就數白剝皮,他可是光桿一個。」

    明智師兄弟聽老百姓的描述均覺得不可能是寶寶,但聲音實在太像了,不禁排開眾人到前頭,定眼一瞧,不由得心頭大震。

    小孩將臉埋在雙膝間哭泣,看不清他面目,但是,一頭烏亮的垂腰長髮正是秦寶寶獨特的標記,再則髮束上的蒼犀角也騙不了人。

    明智雙手抖顫的抬起小孩的臉蛋,正眼瞧清,喚道:「寶寶!」

    小孩臉上佈滿了迷惘和害怕,哽咽道:「你叫我麼?……你認識我麼?……為什麼大家都不認識我?」

    見明智不回答,失望的哭道:「原來你也不認識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住在那兒……爹娘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明智再也聽不下去,出家人的六根清靜全丟到九霄雲外去了,明理和明月也蹲下身,三叫人激動的抱住秦寶寶,哭聲道:「寶寶——誰害你變成這樣子?」

    小孩停住哭聲,興奮道:「你們認識我麼?寶寶是我的名字麼?」

    明智死命抱住寶寶,明理低泣不已,明月較能自制,擦了眼淚:「出生不久我們就認識了,你姓秦名叫寶寶,從小住在少室山,去年中旬下山遇見『金龍社』魁首,和『金童閻羅』衛紫衣施主結為兄弟,你頸上的金鏈子就是他的見面禮。我是明月,小時候你都叫我小酸丁,抱著你的是明智,這位是明理,從小我們抱著你到處跑,你還有印象麼?」

    明智壓住激動的情緒,放開秦寶寶,勸慰道:「寶寶別害怕,我們會助你恢復記憶,你餓不餓?」

    秦寶寶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是不是壞人?」

    明理早不滿明智霸住秦寶寶,趁機長身抱起寶寶,笑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輕。」

    秦寶寶被抱起,身子懸空,雙腳亂踢明理,叫道:「無禮的傢伙,還不快放本少爺下來。」

    明理抱得更加緊,一掃剛才的悲傷:「還好,記憶喪失,性子卻和以前一個模樣。」

    秦寶寶好奇道:「我以前是什麼樣子?」

    明智打岔道:「現在說這些沒用,想法子讓寶寶恢復記憶才重要。」

    記憶喪失,性子卻和以前一樣刁鑽,秦寶寶狐疑道:「我們萍水相逢,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明理放下他,正經道:「從小一起在少室山長大,自然對你好。」

    秦寶寶退後一步,機伶道:「我什麼都記得了,怎知你們是不是在騙我?」

    明月略一沉思,道:「你向來十分敏感,看到我們你會感到害怕或不安麼?」

    秦寶寶天真的搖搖頭,道:「你們和我同樣是人,作不得準。」

    「阿彌陀佛!」

    明月頭疼的宣一聲佛,道:「這些老百姓也是人,你感覺到他們與我們不同麼?」

    「有!」

    秦寶寶天真的笑道:「他們頭上有毛,你們卻光溜溜的像雞蛋。」

    「呵呵……。」

    民眾笑得直捧腹,明智師兄弟見寶寶不改頑皮,同聲一歎!

    「阿彌陀佛!」

    明理合十道:「寶寶雖喪失記憶,卻不改純真本性,真是蒼天保佑!」

    明智看愈扯愈遠,拉著寶寶左手,道:「你肚子餓了,吃飯去吧!」

    甩掉明智右手,秦寶寶道:「我才不跟你們去,誰知你們是不是拐帶人口的騙子?」

    明智蹲下身扳住寶寶,嚴肅道:「寶寶,你一向機伶聰敏,難道感覺不出我們像親人麼?」

    「不知道!我腦子亂昏昏的,不敢相信任何人。」

    明理輕歎口氣,道:「看來衛大俠也把他寵壞了,比以前更任性。」

    明月十分同情寶寶喪失記憶,道:「師兄,我們別逼他,以前的事情他都忘了,自然不敢信任別人,就隨他去吧!我們在後面保護就是。」

    看他們如許真誠,石人也會感動,何況善良純真的老百姓,就只有秦寶寶這位愛捉弄人的惹事精會挑出話裡的毛病,跺腳道:「哼,我就知道你們不安好心,現在四周有許多人,你們當然不敢強我,美其名要我先走,隨後當跟屁蟲保護我,其實是想等待無人的機會拐我去賣,你們三個大塊頭,我小孩子自然打不過。」

    明月那想到寶寶會比喪失記憶以前更刁鑽,自己一番好意,被他歪曲事實的加油添醋,全變成黃鼠狠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秦寶寶看他無話可說,更加得意自己的機警:「我沒精錯吧,瞧你被我說破心思目瞪口呆的模樣。」

    明月在寶寶面前總是感到口拙,歎道:「你的想像力永遠超人一等!」

    明智已經計窮了,道:「那你有何打算?」

    秦寶寶揉揉微紅的雙眼,笑道:「我現在倒覺得你們不像壞人了。」

    扯了半天才相信他們的話,明理沒好氣道:「我們本來就是好人,全是你一個人在胡思亂想。」

    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秦寶寶紅眼嘟嘴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你們卻還挖苦我,你們又變成壞人了。」

    靠著牆坐倒在地,臉埋在雙膝間,肩膀抽動不已。

    明智不禁埋怨明理道:「寶寶如今情緒不穩,你卻還刺激他。」

    師兄弟三人蹲下身,不住用話安慰寶寶,明理更是道歉不迭,三人均感到口乾舌燥,寶寶雙肩卻抽搐得更厲害,硬是不肯抬起臉。

    明月也抱怨道:「明理師兄,這下好了,由你負責勸住寶寶。」

    所能想出的道歉話,明理全說了,搖頭道:「我沒法子,誰知他愈大愈難纏,存心整死我們。」

    這時——

    「咯咯…….呵呵……」

    秦寶寶猛的抬起頭,笑得眼淚直流,道:「我看到你們的雞蛋頭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就想笑,呵呵……」

    鬧了半天,眾人總算弄清楚他在笑不是哭,明智師兄弟直瞪眼,卻因寶寶喪失記憤不好與他計較,只有乾瞪眼了。

    好不容易笑夠了,秦寶寶嗔道:「瞪我做啥?我說錯了麼?」

    「算了!」明月知道爭不過他,索性認栽,道:「童言無忌,如今你打算上那兒?」

    想了想,秦寶寶道:「方纔你說的辦法也可行,只是要改一改。」

    明月問道:「我們隨後保護你不好麼?」

    秦寶寶有點為難道:「也不是不好,只是,我根本不知道要去那裡,所以改一下,你們走前頭,我跟在後面叫,也許會想起以前的事來。」

    明智一想也只有如此,笑道:「如此甚好,我們要上京城給龍師伯拜壽,再則你大哥衛紫衣施主也離京城不遠,你隨我們去,一路上慢慢想著以前的事,若想不起來,我們會送你回『金龍社』,不然就一同回少林寺。」

    秦寶寶興奮道:「原來我還有親人啊,這麼久都沒人來認我,害我以為自己是沒人要的孤兒哩!……咦,京城離這兒近麼?」

    明智不想使他傷心自己是孤兒,笑道:「不遠也不近,可以說是鄰居,慢慢走半個月也到了。」

    秦寶寶狐疑道:「那我怎麼會在這裡?」

    明智轉了話題道:「先別想這些,你該吃飯了。」

    記憶喪失的人,問題似乎特別多,秦寶寶道:「要上那兒吃飯?必須走半個月才到家哩,忍耐點。」

    三人好笑又好氣,帶寶寶上路,明理道:「只要有銀子,不必回家也有山珍海味可吃。」

    「我想起來了!」

    秦寶寶興奮的拿出幾錠元寶,道:「這就是銀子,是不是?」

    「那叫元寶,普通商店找不開。」

    明理摸出幾塊碎銀道:「碎銀就夠小商店頭痛了,普通老百姓用的銅板。」

    秦寶寶望著手中的元寶,失望道:「原來這東西沒用,銅板我沒有。」

    突然將元寶塞在三人手中,十分得意道:「這東西好重,讓你們背才對,我不要了。」

    「阿彌陀佛!」

    明智正經道:「元寶對我們出家人沒用,寶寶你收回去,不可害我們犯戒。」

    秦寶寶忙將手負在身後不肯接,道:「太重了我走不動,送給你們正好,因為你們又高又壯的。」

    明月又是好笑,又是奇怪,道:「既然嫌元寶太重,出門何不帶碎銀或銀票?」

    「這包大概就是碎銀,銀票好像沒有。」

    「阿彌陀佛了。」

    明理宣佛號道:「衛大俠可將你寵壞了,小孩兒身懷數百兩,不怕宵小動心?」

    明月為衛紫衣辯護道:「衛施主設想十分周到,他瞭解寶寶最怕麻煩,給他銀票,寶寶就算肚子餓也懶得去尋錢莊將它換成銀子,只有多塞幾錠銀子,反正此地也有『金龍社』分社,寶寶銀子用完可以去領,總比給銀票來得有用。」

    秦寶寶愈聽愈迷糊,道:「我根本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明智笑道:「這些元寶我們暫時替你保管,到了地頭再還給衛施主。」

    秦寶寶十分得意將「元寶包袱」丟給別人,道:「這麼笨重的東西我哥哥才不想要,你們留著自己背吧!」

    「阿彌陀佛!」

    明月佩服道:「財、色、酒、氣,人之大敵,多少人為它們陷於萬劫不覆之地,財乃首敵,寶寶能勘破它,當真可喜可賀!」

    「酸溜溜」明理笑道:「先找家飯莊讓寶寶吃食吧。」

    「所謂當局者迷」,沒有人去想寶寶是不是真的喪失記憶?一路上不斷說些在河南嵩山少林寺生活的往事,秦寶寶偶而會有點反應,但大部份都「鴨聽雷」(閩語,不懂),臉上一片迷惘,倒有點像在聽故事似的。明智、明理及明月知道此事必須慢慢來,急不得,只有用話安慰他不要害怕驚惶。

    到後來,反是秦寶寶在安慰他們:「不要整天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只要活著,總有一天我會想起來:你們再這樣,我可不想跟你們在一起,免得被傳染。」

    秦寶寶的絕招——轉身就走!使他們心驚肉跳。

    三人忙攔住他,明智笑得好高興(裝的):「寶寶這麼樂觀,我們就可以放心的陪你玩了。」

    明理笑得更可愛(苦中作樂):「反正才過了三天,往後日子長得很,寶寶吉人自有天相,當然不會太久喪失記憶,只要你笑,我們也跟著高興。」

    明月以行動來表示:「要笑大家一起笑,一二三,哈哈哈!」仰天乾笑三聲。

    明月向來最正經,今天反常的扮小丑,秦寶寶笑彎了腰。

    「呵呵……明月……你…….笑死我了,哈哈……」

    明理笑瞇了眼:「明月,你今天最可愛了。」

    明智暫拋三日來的愁悶。笑道:「想不到明月也有這麼幽默的一天。」

    明月只是一時衝動,事後感到很不好意思,辯道:「是誰說看到寶寶就會不由得受他的影響,改變原來性情?」

    「沒關係,沒關係。」明理大人大量:「使你失態的是寶寶,所以我們很諒解,你大可不用害臊。」

    明智出面主持公道:「我們應該感謝明月,好久沒笑得這麼舒暢了。」

    秦寶寶領首讚許:「明月一點都沒錯,人偶而應該拋棄舊有的殼式,嘗試新的自己,只要不是故意造作,帶給別人的感覺就是美好的。」

    明智、明理回想適才明月率真可愛的樣子,的確給他們一種全新的感受,均點頭贊成寶寶的話,而且躍躍欲試。

    秦寶寶看破他們心思,故意唱反調:「也只有明月心無雜念才辦得到,至於別人,嘿嘿……」

    明理不服,為難道:「寶寶就愛潑冷水:你辦得到麼?」

    頭昂然一抬,秦寶寶神氣極了:「我心思變化無常,永遠給人一種全新的感受。」

    斜睨著不得不服氣的明理,笑道:「算啦,明理,真實的你才是最可愛的,何必追尋虛無縹渺的『反常』,明月若時常像剛才那樣,你們受得了麼?」

    秦寶寶的讚美和笑容永遠是最有效的特效藥,明理舒服多了:「最醜陋的人或物經由你的嘴一說,也許都會變成最美的。」

    秦寶寶笑得好純真:「個人欣賞角度不同,誰也不用勉強自己去模仿別人。」

    懂得體諒別人的心情,是秦寶寶最大的優點,在他的觀念裡,每個人都是獨立的,獨立的個體有其獨特的思想,不同的思想創造了花樣的世界,使人感到活著是件有趣美好的事,可以欣賞世上千千萬萬不同的腦袋所創造出的美或醜的東西;所以,當你的想法和他有異,他一點都不會詫異或生氣,因這是正常的,也只有天生的奴才胚子才不敢有自己的想法,這是他所看不起的,不管你是大臣或販夫走卒。

    四人一路無話,秦寶寶突然冒出一句:「我要吃蜜餞,走路真無聊。」

    明理好笑道:「這麼大還喜歡吃蜜餞點心,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哼了一聲,秦寶寶固執道:「我就是愛吃,到底去不去買?」

    明智不敢違拗他,笑道:「和尚買蜜餞可不像話,你自己去買吧!」

    秦寶寶也覺得自己很不講理,和尚進糖果店,像話麼?

    當下跑進「福記餅行」,一會兒捧著四包東西出來,強行每人塞一包,道:「都是素的,放心吃吧!走路好辛苦,應該慰勞自己一下。」

    吃了幾顆又酸又甜的蜜餞,秦寶寶才滿足的走快些。

    明智、明理及明月望著手中的素餅,真是哭笑不得,拋開出家人的莊嚴不談,他們可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學秦寶寶當街邊走邊吃,不引得人人注目才怪!相同的一件事,差了幾歲就做不得,寶寶邊走邊吃,別人只會覺得他天真可愛,大他幾歲的人做出來,給人的感覺就會變成沒教養。

    秦寶寶不懂得這些機關,奇道:「為什麼不吃?」忽而恍然大悟,自作聰明:「哦,我知道了。真的都是素的耶,不信可以問老闆。」

    明智歉意的一笑:「我們知道你不會說謊,只是現在不能吃。」

    秦寶寶有趣的問道:「吃點心還要選時辰啊?」

    明智一笑,正經道:「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能學你邊走邊吃,會招人指指點點。」

    「在乎別人做什麼?」

    秦寶寶道:「原來長大還有這許多壞處,我不愛長大了。」

    明理噗璞嗤笑道:「這可由不得你,別異想天開,為自己添煩惱。」

    撇撇小嘴,秦寶寶道:「你們龍師伯的生辰幾時?」

    明月接口道:「下月初三,也就是十天後的午時。」

    秦寶寶不經意的問道:「為長輩祝壽,是不是要送禮物?」

    一提到賀禮,明智三人就心驚膽顫,不知要如何向尊長交待?寶寶一身輕便,玉如意根本不在他身上,可能是喪失記憶,驚惶害怕之下將玉如意丟了,也有可能根本與他無關,只是適逢其會。

    秦寶寶不悅道:「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像怕我會偷了你們的賀禮。」

    明智苦笑道:「我們根本沒有賀禮可以讓你偷。」

    明理十分灑脫,道:「屆時實話實說,相信龍師伯不會為難我們。」

    明智十分興趣的道:「東西丟時,最緊張的是你,如今你最輕鬆,可能緊張過度,所以麻木了。」

    明理不服,戲謔道:「莫非明智師兄有何妙法將東西找回來?」

    明智閃了舌頭,拿出師兄的尊嚴:「你這是和師兄說話的口氣麼?明理師弟。」

    師弟不好當,明理只有道:「師弟不敢造次,明智師兄原諒則個。」

    「哼哼哼……」

    秦寶寶直哼得使他們害怕,才道:「說了半天,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的賀禮是什麼?」

    明月一本正經道:「一根玉如意,價值七百兩銀子。」

    秦寶寶感到意外的便宜,道:「丟了?還是被偷了?」

    明月苦著臉道:「丟了還好,被偷才丟人。」

    秦寶寶好心的建議道:「我送你們的元寶再買一根不好麼?何用愁眉苦臉。」

    明智面上一亮,隨即又沉下來:「不行,被人知道,戒律堂少不得會嚴懲我們。」

    「阿彌陀佛了!」

    明月合十道:「據實以告或可免罪,私下企圖欺瞞長上,面壁三年。」

    「阿彌陀佛!」

    明理也合十道:「小僧最怕面壁,此法不可行,不可行!」

    寶寶沒事惹來一身騷,白眼道:「行不行隨你們,反正挨罵的不是我。」

    「咦——」秦寶寶不由得睜大雙眼。

    身著一身紅衣服的「小羅剎」宮玉敏低著頭,無精打采的踱著,不復以往的氣焰高張,看到秦寶寶也自嚇了一跳。

    明理也注意到,問道:「寶寶,你認識她?」

    點頭又搖頭,秦寶寶迷惘道:「我好像以前見過她,對她的紅衣服很面熟。」

    「小羅剎」宮玉敏宛如見到親人似的,突然有了精神。

    「秦寶寶,我們又見面了。」

    秦寶寶尷尬笑道:「姑娘,我們認識麼?」

    宮玉敏黯然道:「原來你已經忘了我。」

    又沒精神往前走。

    「姑娘!」

    秦寶寶叫住她,道:「我喪失了記憶,實在想不起你是誰?」

    「小羅剎」宮玉敏大驚失色,道:「你忘了以前的一切?忘了曾捉弄我?」

    秦寶寶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道:「我只覺得姑娘有點面熟,是否可以請姑娘告訴我在那裡見過我?」

    「小羅剎」宮玉敏慘笑道:「算了,反正以後我們不可能再碰面了。」

    失魂似的經過秦寶寶面前,回頭一笑道:「你是唯一令我心動的男孩子,尤其那雙精靈的大眼使我一見難忘。」

    秦寶寶四人目送她走遠了,才繼續趕路。

    突然,寶寶往後電射向宮玉敏離去的方向,明智三人只好隨後而去。

    奔行間,明理問道:「寶寶,你追她做什麼?」

    秦寶寶送他一句:「不知道。」

    明理一楞,又問:「你想起她是誰來了?」

    眉目間不禁興奮起來。

    秦寶寶答得更妙:「一點印象也沒有。」

    明理身形頓住,見寶寶不停,只得又追上去,道:「那你……。」

    明智截口笑道:「明理,不用問啦,寶寶真的不知道,也只是有所感覺。」

    秦寶寶如釋重負的笑道:「還是明智比較瞭解我。」

    明智得意已極,正待自誇幾句,明月小聲道:「那位紅衣姑娘就在前面,要不要出聲招呼她?」

    秦寶寶搖搖頭,小聲道:「我們躲起來,看看她在做什麼?再做決定。」

    明智、明理及明月也不想惹事,紛紛伏在巨石下。

    眼前是一片草原,荊棘雜樹糾結叢生,如煙的野草蔓生,因已臨春,枯黃中目出幾點新綠,這邊,秦寶寶四人蹲在唯一的巨石下。

    「小羅剎」宮玉敏就靠在一株孤伶伶的白楊樹,瘦削的身影懶洋洋的倚靠在樹幹上,使人感到她是那樣的淒涼無依無靠。

    時間在尚稱寒冷的風吹逝,已過了半個時辰,「小羅剎」宮玉敏的身子動也不動,彷彿老僧入定,宛如站著是件很舒服的事。

    蹲伏在巨石下的秦寶寶可不舒服極了,坐在地上,埋怨道:「女人真莫名其妙,大冷天靠在樹上做什麼?沒人來找她,她也像變成木頭似的,一點表情也沒有,動也不動是什麼意思?」

    明智三人打坐慣了並不以為苦,也跟著坐下,明智笑道:「你能不能感覺出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秦寶寶提防萬一,道:「我們不能通通坐下來,這樣無法知察她的動靜。」

    明月自告奮勇,道:「我的腳不酸,權充先鋒。」

    明智點頭笑道:「好,一刻鐘後換人。」

    明月復又蹲起身子,偷眼觀察宮玉敏,耳朵卻靜聽他們談話。

    沉寂一會,秦寶寶才道:「這位姑娘我一定在那兒見過,可是,好像又不熟,只能隱隱約約感到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

    明理小聲問道:「好事抑是壞事?」

    秦寶寶白眼瞋道:「我又不是神仙,怎會曉得。」

    明理噗嗤笑道:「何必客氣,誰不知道你是小神仙一個,幾乎能預測未來。」

    秦寶寶雙眼一亮,道:「我有這麼大的本事麼?你怎的從未告訴我。」

    「明理。」明智斥道:「出言必須謹慎,寶寶已經很會胡思亂想了,你將他喻為小神仙,豈不害他整天活在夢裡?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明理嘀咕道:「明智師兄也知寶寶的感覺十分靈敏,不是麼?」

    明智苦口婆心:「感覺是虛幻之事,豈能倚為憑仗?凡是須實事求是,用耳傾聽,用眼凝視,以求得真實憑據,才能取信於人。」

    明理尚不服氣,爭道:「寶寶的感覺從來就沒出過差錯,不是麼?」

    明智無法否認,只有道:「那是因為他年紀還小,心靈純淨未受到污染,待他長大,接觸的人、事、物一廣,就不再單純,開始會懷疑別人,懂得顧忌,用腦子分析別人的舉動是否真實,屆時就不可能……。」

    「停——」愈聽愈不順耳的秦寶寶發聲數落:「什麼意思?當著我的面,將我的感覺當物品似的批評審視,還論到我的未來,不管你們好意與否?我聽了很不高興。」

    翹起嘴,足足可以吊一隻油瓶,明智見狀輕笑道:「別嘛,寶寶,我好不容易可以表現口才,你何必介意。」

    明月頭不回的插嘴道:「明智師兄向來不忘時時找機會發表演說,寶寶就原諒他吧!」

    明理也沒安好心的為明智說話:「明智師兄一向最有師兄尊嚴,也只有對寶寶才肯低聲下氣。」

    明智為之氣結,沒好氣道:「好個明理、明月,倒數落起師兄來了。」

    秦寶寶好笑的望著他們,道:「明月,你坐下,換我守望,讓你們師兄弟好好吵一架。」

    強行壓明月坐下,蹲起身子搖晃著長髮,好不得意自己的傑作。

    沒聽見吵聲,回頭雙手指頭塞耳,神秘兮兮的小聲道:「別客氣,小聲點,我沒聽見,不用不好意思。」

    明智三人看這小子愈來愈坐大,不約而同的蹲起身子。

    「你可會賣乖!」

    明智第一聲教訓:「我們為你鬥嘴,你好意思在這兒涼快!」

    秦寶寶笑咪咪道:「大人學小孩子鬥嘴,應該是你們不好意思吧!」

    明理附和明智,氣憤道:「更可恨的是,居然鼓勵我們手足相殘。」

    明月十分痛心道:「白白疼他十多年,結果卻換來旁觀我們為他吵架。」

    明智忘了剛才寶寶的譏詞,嗔道:「真會給他氣死,他明知我們只是想哄他高興,並非真的鬥口,卻故意信以為真,存著瞧熱鬧的心情看我們吵架。」

    秦寶寶抿緊嘴,神色古怪的左看看明理、明月,右望望明智,使他們感到和寶寶怨言相向,是件非常不對的事情。

    「寶寶-」三人好生尷尬,同聲而呼。

    「噓——」秦寶寶用食指比在嘴上,道:「噤聲,有動靜了。」

    明智、明理、明月也順理成章將尷尬拋棄,明智道:「有人向紅衣姑娘方向來了,一男一女,好像父女。」

    明理仔細打量他們,失望道:「可惜不知紅衣姑娘是何來路,不然也許能得知些端倪。」

    明月自來是最後發這言,於是道:「寶寶,你看他們-」「寶寶,你怎麼了?」

    明月已習慣小聲,驚呼聲未被對方聽見。

    明智、明理駭然目注秦寶寶,齊奔到他身旁,道:「寶寶,你不舒服麼?」

    只見秦寶寶坐倒在地,弓著身子,左手護胸,右手捏著脖子,臉蛋煞白,雙眼佈滿痛苦與驚恐,喘著氣,聲如游絲:「我好難過……我不能呼吸了…….大哥快來救我……」

    明智又是焦急,又是奇怪,道:「手掐住脖子,當然不能呼吸,快放開。」

    秦寶寶根本沒有聽見別人在說什麼,只顧道:「沒有空氣…….不能呼吸………快把箱子打開……」

    明智顧不得聽下去,雙手急著想扳開寶寶的右手。

    明理、明月在想著寶寶說的話代表什麼?

    明智無法扳下無意識的寶寶的右手,急叫道:「明理、明月,快來幫我!」

    合著三人力氣了使秦寶寶放下右手,明智順手點了他睡穴。

    用袈裟擦著額上汗珠,明智怒道:「方纔你們兩人在發什麼呆?不知先要救寶寶!」

    明理左右言他:「師兄,你不覺得這事好生古怪?離開少室山,寶寶身上出了什麼重大的事?這兒四野空闊,怎會突然不能呼吸?」

    明月細心道:「寶寶提到『將箱子打開』,這又是代表什麼?」

    明智慎重道:「會不會曾經有人將寶寶鎖在箱裡,有意悶死他?」

    明理望著昏睡的秦寶寶,道:「寶寶有少林寺和『金龍社』保護,誰敢動他?」

    明智心情沉重,肅然道:「這人一定有自信在不使人懷疑是他的情形下陷害寶寶。」

    明月憤怒填膺,道:「好奸滑的人,幸而寶寶逃過這一劫。」

    明智歎道:「寶寶一定時常做噩夢,逃過大劫,小苦難卻免不了。」

    「可恨,可恨!」明理怒氣連連:「是誰膽子這麼大,敢動少林之寶?」

    明月突然想起問題關鍵,道:「師兄,寶寶根本喪失記億。過去的痛苦也該忘了才對。」

    明智是關心則亂,這時明月提起才想到,道:「是啊,寶寶一直好好的,怎麼突然反應這麼大?」

    明理分析道:「寶寶從小由人細心保護長大,按三日來的觀察,相信衛大俠也和我們一樣將寶寶照顧得近乎溺愛,一個沒吃過苦的人,對第一次受到的傷害一定記憶深刻,如今寶寶忘了從前的事,照說煩惱也隨之而去,除非傷害他的人又出現在他面前。」

    明月小聲叫道:「對啊,寶寶原本沒事,是看了那一男一女才會這樣。」

    領首同意,明智痛道:「那一男一女二人中,誰是傷害寶寶之人?」

    明理衝動道:「兩人看起來像父女,一起算了。」

    明智揮手制止,道:「不能衝動,我們沒有真憑實據。」

    明月也慎重道:「明智師兄言之有理,說不定他們只是外貌很像傷害寶寶之人。」

    明理一嘴難斗雙口,道:「兩位有何高見?就這麼放過他們。」

    明月此次搶著道:「寶寶記不得前事,此事只有問衛施主。」

    明智冷冷瞥了那沒的一男二女,道:「明月,記住那三人的容貌,屆時好與衛施主對證。」

    明月有幾近過目不忘之能,早已將一男二女印在腦裡,笑道:「這不勞師兄操心,師弟懂得如何做。」

    明智一笑,他早知明月細心是不會放過任何線索,並不介意:「你們說,應不應該通知掌門方丈前來一趟?」

    明理不加思索,道:「寶寶是方丈的命根子,原本我們希望寶寶這幾天就能恢復記憶,因此不敢驚動他老人家,現在看來得花一段時間才能使寶寶憶起前事,再加上今天這事,若不知之,怕老人家會生氣的。」

    明月也贊成,添加道:「必須通知衛施主前來『龍門鏢局』一敘,才能得知寶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便共商解除寶寶心中陰影的方法。」

    明智、明理平日有點不像出家人,但一遇著重大事情,其理智莊嚴就不比明月遜色,當下共商行事方法,暫表不提。

    師兄弟三人乃是少林新一脈的佼佼者,足以代表少林,事情輕重分得極明,商妥寶寶的事,待一男二女走了,才敢拍開寶寶穴道。

    一醒來,秦寶寶好像忘了剛才的事,忙起身向那邊望去:「人呢?明智、明理、明月,怎麼人都不見了?」

    明理很乾脆的道:「走了,因為他們有腳。」

    「白說!」秦寶寶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麼?」

    明智自以為勞苦功高,道:「我們忙著照顧你,那有心情顧他們說什麼?」

    秦寶寶心有玄機不領情,白眼道:「你好像點了我睡穴!」

    明智這方想起寶寶最恨別人點他穴道,連忙辯解:「我是看你情緒不穩,才點了你穴道讓你睡一覺。」

    大大不解,秦寶寶氣咻咻地道:「你明知我想知道那位紅衣姑娘到底在做什麼,也許我會因此想起以前的事,卻白白放他們走,連個方向也不知道。」

    明智此時也動了性:「我今天總是吃力不討好,寶寶,你到底講不講理?」

    秦寶寶答得更妙:「我什麼時候講過理?」

    明智三人莞爾失笑,寶寶向來以「不講理」自豪,雖然不至於無理取鬧,但總是率性而為,看順眼就做,其它一概不考慮。

    明理調侃道:「你倒沒忘記自己一向不講理。」

    秦寶寶撇撇嘴道:「看你們的表情就知道,在你們眼中我是怎樣一個人?」

    明智氣消,有趣道:「道來聽聽,說得有出入,罰你今晚吃素。」

    吐吐舌頭,秦寶寶道:「哼,你們誰知道紅灰姑娘三人往那方向去?」

    明月知道寶寶不會中計,出言數說自己的缺點,笑道:「明智師兄報復不成,令人惋惜」向寶寶道:「他們往西而去,和我們不同路。」

    「謝謝,還是明月好。」秦寶寶瞪了明智、明理一眼,道:「出家人應心存善意,為小事苦思報復之計,豈成得了正果?」

    明理冤枉大叫:「寶寶,不能連我也算上呀!」

    秦寶寶起身,拍掉身上泥沙,道:「你心存看熱鬧的心情,罪加一等。」

    明理氣結,指著明月道:「他不也沒為你說話?怎的他就好,我是壞?」

    秦寶寶笑咪咪道:「因為他告訴了我想知道的事情,本王赦他無罪。」

    明理不滿道:「何不大赦天下,皆大歡喜?」

    秦寶寶哧哧笑道:「那要等本王篡位成功時再說。」

    「哈哈……。」

    四人相視長笑,或笑寶寶,或笑自己幻想當皇帝。

    明理得理不饒人,戲謔道:「讓你當了皇帝,保證天下百姓全當了和尚尼姑,你一個也管不到。」

    秦寶寶賊嘻嘻的笑道:「皇帝不管和尚及尼姑麼?」

    明理閃了舌頭,道:「你威風出足了,可以上路了吧?」

    秦寶寶左右而言他:「其實你們是兄長,我那敢罰你們?好像有人和我說過,不可侮辱尊長……對對對,可以惡作劇,就是不能失了長幼之分。」

    明月滿意的笑道:「一定是衛紫衣施主,除了他和方丈,你肯聽誰的話來著。」

    明智也催促道:「上路吧,一路上寶寶的花樣最多,再不走,初三我們還在路上。」

    秦寶寶遲疑不肯上路,咕噥道:「初三午時到,來得及祝壽就好了,早去你們多挨罵,好心沒好報。」

    明智心想他也是好意,試探道:「人還不舒服麼?我們再休息一下好。」

    「不,不,不,」秦寶寶笑道:「我們上路吧,照例,我走最後。」

    明智三人微微感到奇怪,卻怕寶寶再次刁難,難得他肯不用條件的上路,忙在前頭引路,使寶寶沒時間想到要反悔。

    明智頭不回的道:「寶寶,你也是練過武的行家,可不能再使刁耍賴,失了武人精神,走沒半個時辰就喊累,天尚未黑就要投寺休息。」

    明理也嘴癢想教訓人:「還有,飯剛吃完就要吃蜜餞果子,吃了幾顆又說口渴,想上茶樓,喝完茶走沒幾步,你又急著上茅房,如此再十天也到不了京城。」

    明月照例最後做結論:「還有一點,你一頓飯最少要吃一個時辰。我們吃完一碗,你第一口還沒吞下去,只顧笑嘻嘻的看我們吃,真使我們為衛紫衣施主的耐性捏一把冷汗。設若你走路很快還情有可原,但是你走路比烏龜爬還慢,寶寶,我們必須趕……」

    「寶寶——」又是明月首先發覺秦寶寶失蹤。

    明智、明理、明月想到寶寶這些天的刁難,真是好氣又好笑,一時也沒注意秦寶寶為何一直不出聲,這是很反常的事情。

    「糟了,快回原地找。」

    明智叫道,三人展開輕身術往來路奔,卻已是一刻鐘後的事,秦寶寶早已不知去向,三人來到方纔的荒地,只有急得直跺腳。

    明理自我解憂道:「還好,不是寶寶出了意外,而是失蹤了。」

    明智氣急敗壞的道:「我情願他有意外,我們可以救他,如今失蹤不知生死如何?」

    「阿彌陀佛!」明月合十道:「明智師兄不用著急,寶寶一定向西而去,探究紅衣姑娘的事以滿足好奇心,師兄若是同意,我們也跟上去。」

    「當然同意。」明智道:「但是,龍師伯的壽日也快到了,我們必須派一人前去解釋這一切。」

    明理理所當然的道:「有事師弟服其勞,明月上京城,我和師兄一起追寶寶。」

    明月語塞,歎道:「好吧,兩位師兄一路小心。」

    明智省了分配的煩惱,笑道:「煩勞你了,明月,到了分手,通知方丈趕來處理這些事。」

    明月恭敬道:「師弟知道,到京城我會通知衛施主前來一敘。」

    明理沉吟道:「初三我們若無法趕到,請他們多留幾日。」

    明智叫道:「事不宜遲,明理快走吧,明月懂得如何做。」

    二條健碩的人影飛也似往西行去,不一會,就消失在視線外。

    明月目送他們走遠,微歎口氣,繼續往北趕路。

    秦寶寶溜了,乘明智三人大肆數落他時偷偷躲起來,待他們發覺他不在趕回去時,他得意洋洋的大搖大擺往西而去。

    河北與河南交接不遠處往西臨省是山西,秦寶寶知道自己耽誤太多時間,能找著他們的機會渺茫,偏就不死心馬不停蹄的趕路,沒什麼原因,因為他高興,他喜歡讓自己高興。

    傍晚時分,趕到山西,還是不見宮玉敏三人行蹤,他想也不曾想過要往回路走,也沒想到要住店休息,一反前些日的磨磨蹭蹭,明智師兄弟若見著他現在如此行徑,也許會氣得吐血喘大氣。

    又是日落,嫦娥露面的時刻,就算興致再高,秦寶寶此時也感到疲倦和洩氣,再加飢腸轆轆,人的心情不好,胃也似乎能感受到,秦寶寶雖餓卻不想進店,一向對吃挑剔得使廚師害怕的秦氐胃,如今很合作的不吵不鬧,答應主人買些麵饃糕餅填塞了事,秦寶寶也不和它客氣,買些食物準備路上吃。

    惡狠狠的咬了一口麵餅,發洩似的用力咀嚼,雖嘗不出它有什麼迷人滋味,一口烏氣總算消了一點點,也會露出一絲絲微笑。

    邊走邊吃,心裡也不閒著:「我會不會趕過頭了?還是方向有誤?明月該不會要我吧?向西的大路就只有這一條,其餘山林小徑我勘察過,沒有人走的跡象;如今可慘,卡在中間,不知該進該退?太平盛世敢穿紅衣服的姑娘很少,蹤跡應該很明顯,可是,一路上問了許多商家,卻都沒見過穿紅衣服的姑娘,一男二女同行卻有人看見。對了,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位姑娘改了裝扮,因為怕引人注意。如此一來,他們可以大大方方的趕路,一定走在我前頭了。」

    走沒幾步,又停下來,心道:「萬一他們入黑就進店休息,或者白天睡覺,夜晚趕路,我豈不是永遠追不上他們?這場遊戲到底玩不玩下去?」

    苦思不能下決定,遂自問自答:

    「秦寶寶,你追他們做什麼?

    嗯,滿足好奇心,一觀他們之間的究竟。

    想管閒事?

    不,不,我生平最不愛管閒事,因為是非之間很難決定,各人立場不同,幫錯邊,說不定受害的是弱者,豈不害人?

    嗯,算你有理,那你追他們做什麼?無聊!

    這……對啊,我追他們做什麼?耶,我說過想滿足好奇心啊!

    好吧,我問你,設若紅衣姑娘有難,你會不會救她?

    我想想……

    哼,待你想通,說不定人已在閻王那裡,再不用你操心。

    我又不知她是好人抑是壞人?

    笨蛋,其它兩人你認為他們如何?

    壞透了,是一丘之貉。

    這不結了,他們若為難紅衣姑娘,就表示紅衣姑娘是好人,好人遇難你見死不救,對得起你男兒之身麼?

    未必吧,也有可能是壞人自相殘殺,不是麼?

    你理由最多,好吧,傳授你一招,你躲著不要使對方發覺,然後傾聽他們的談話和舉動,就能分辯出誰好誰壞?

    是麼?假若我半途才插入,前面的言行不知曉,能憑著後半的談話得知那方是對的,亂做好人麼?這點恐怕有待商榷吧!

    問題兒童!人通常會為自己爭辯,而且是無限次的辯解,直到冤屈得解,你可以判斷誰較有理,再決定需不需要出手。

    不到生死攸關的程度,我可不願多事。

    真偏心,在甘肅對老百姓就肯冒著乞討街頭之險,大散銀財使他們高興,對武林人物就苦於施捨一點恩惠。

    這其中大有機關,江湖人謀財容易,而且喜歡出風頭,我又何必搶他們威風遭人嫌,再則既敢走江湖,就要有赴死的決心和膽量,不然練武對他而言只宜強身,不能做為發財的工具,換句話說,武林中人全是自找苦吃,悟道不澈,我懶得管,寧願將善心撥給貧民老百姓,因為我覺得他們可愛多了。

    別忘了你大哥也是武林中人,而且雄霸北方。

    大哥不需要我為他出力,他手下高手如雲,我好像只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才不想太早回去,免得他又來教訓我了。

    隨你,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人被明智他們弄丟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不堅持非找到紅衣姑娘他們麼?

    想是想,但憑想並不能解決問題啊!

    再教你一招,慢慢追下去,總有一天會給你找著。

    敬謝不敏,閣下的方法都管聽不管用,還是我的可靠。

    吾不服他,在此洗耳恭聽!

    嘿嘿,天機不可洩漏矣!

    小氣鬼,吝嗇鬼,壞寶寶,臭小鬼…….

    罵吧,如果你不嫌口渴的話。哼,少爺偏就不說,憋死你!」

    宛如打敗了一名強敵,秦寶寶意氣風發的向前邁進。

    其實,他的得意是對的,人們最大的敵人通常都是自己。

    行行重行行,當人們爭相與周公的少爺、千金相約後花園時,秦寶寶也感到困意綿綿,想重溫小時躲在樹上睡覺的情趣,來到郊外一片樹林,找棵最大,自認最安全的松樹爬上去就不想下來。

    是夜三更!

    秦寶寶睡得正甜,一動也不動,當然不會故意不小心跌下來,臉蛋掛著是笑容,這是習慣性,與好夢、噩夢不相關連。

    這年頭,不識相的人真多,秦少爺最討厭別人打擾他睡眠,偏偏有人選中這片樹林子做為聚會地點,打敗周公的千金。

    秦寶寶醒來了,不是自願醒來,所以照例有人要倒霉。

    居高臨下,秦寶寶將「頭號倒霉鬼」數個清清楚楚,不多不少,一共十四人,看個明明白白,均是江湖討厭鬼。」

    「古怪,古怪」,秦寶寶心道:「這許多人聚在這裡做什麼?且聽聽他們有何陰謀?」

    一名五十餘的長老慎重道:「賀老二,你和江坤、黃粱明、劉節操到四周守望、不許任何人進入這片樹林子,若有強行欲入者,取他首級。」

    只見一個身著青緞子勁裝,足登薄底快靴,身佩單刀,顎留短鬚,一臉精幹之氣的青瘦漢子,緩步走了出來,恭敬道:「是!」想必他就是賀老二。

    江坤、黃粱明及劉節操均似不願意,卻不敢反抗的分散四方。

    秦寶寶仔細打量發號施令之人,見他身軀雄偉,一張紫膛臉,鬚髮白多黑少,太陽穴高鼓,走起路來高視闊步,十分倨傲。

    聞眾人呼他「姜不老」,秦寶寶不由得想大笑,掩住嘴已是來不及,樹葉蔌蔌而動,引得樹下群雄抬頭張望。

    一名身著黑色勁衣的中年漢子高聲叫道:「樹上的朋友,請下來吧!」

    無聲無息,彷彿是他們的錯覺,姜不老道:「樹上也許是只松鼠,自然不會下來。」

    黑衣漢子道:「我上去瞧瞧!」

    拔身而起,腳拈樹枝三個旋身才到樹端,凝目向四周望去卻不見人影,不放心的在附近大樹上縱身飛躍勘察,確定無人才下來。

    姜不老很不滿地對自己的言語不睬,譏道:「如何?敵人沒見著,倒使我們見識了你的一身好輕功。」

    黑衣漢子不像別人對他那般恭敬,不客氣的反駁道:「姜白頭,咱們地位相等;用不著你對我發號施令。」

    姜不老彷彿對「白頭」二字很敏感,怒道:「你叫我什麼?」

    黑衣漢子老實不客氣的再刺激他一次:「姜白頭!怎地?未老先衰,耳重啦?」

    姜不老氣咻咻的道:「你們泰山派邀請我共襄盛會,卻毫無敬意的辱罵我,老夫走了!」

    黑衣漢子好像是他的剋星,一擺手道:「請吧,來日江湖朋友將會盛傳姜不老薑白頭為一句口頭上的笑話就毀信背諾,將名譽扔在地下任人踩踏。」

    「你……」姜不老氣得瞪大雙眼,一跺腳,道:「好會賣弄唇舌的王雞蛋,老夫倒想知道你有何超人的本領?」

    黑衣漢子王雞蛋(?)氣唬唬的更正道:「老子姓王名忌憚,取意閻王見我也得讓三分,你年老齒衰念不清,老子就原諒你一次;老子外號『黑燕子』,剛才你也見過老子的輕功,不也讚了一句,人老記憶衰退,真可憐。」

    「你是誰老子?」

    硬僵的聲音如冰珠子彈在人身上:「王忌憚,你的外號應改為『黑烏鴉』,只會口出狂言。」

    發聲人,頎長身材,一襲白衣,黯淡的月光下看,特別顯眼。

    他挺立著,一動不動,要不是被風吹動他的衣袂,簡直就會把他當作一尊鬼斧神工的石像。

    好怕人的一張臉,眉特長,目特細,臉色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還透著陣陣的森冷,簡直像殭屍,令人毛骨悚然。

    「黑燕子」王忌憚對他宛如十分憚忌,語音帶著害怕:「歐陽大俠……。」

    歐陽必群冷冷瞪視,王忌憚下面的話嚇得忙嚥回去。

    姜不老也對歐陽必群十分恭敬,拱手道:「多謝歐陽大俠主持公道。」

    歐陽必群冷冰冰的從唇間蹦出:「我只是不耐煩你們嚕嗦吵個不休。」

    這下之意是指姜不老自作多情。

    姜不老吃了個大熱屁,卻不敢作聲,乾笑道:「對於尋找『辟水犀角』,諸位有沒有線索?」

    恆山派一名四十餘,面目黧黑的漢子道:「鄱陽湖中有寶藏的傳言廣播,武林各派有野心者都爭相打撈,均因湖水深急無人能潛進湖底,掘取寶藏,於是有人傳出百世難逢的『辟水犀角』可使湖水讓出信道,如今武林中人紛紛在尋找『辟水犀角』;但是這種寶物只是傳說中的神品,誰也不知天下到底有沒有此物,再說有無寶藏尚是個謎。」

    春山派的壯漢鐵大雄叫道:「於老黑,別說些他娘的洩氣話,找到寶藏人人有分,從此就可享福了;而且有歐陽大俠為我們撐腰,怕誰來著?」

    桓山派於老黑慶幸道:「幸虧鄱陽湖不在『金龍社』的勢力範圍。」

    泰山派鐵大雄囂張道:「衛紫衣算那根蔥,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又怎的?」

    桓山派於老黑搖頭道:「衛紫衣比閻羅王還可怕,再加上他手下高手如雲,若想插手奪寶藏,江湖上那個門派鬥得過?還好,他向來不會斷人生路。」

    鐵扇幫的則幫主牛偉成冷道:「少林寺也不在『金龍社』眼裡麼?」

    善化堂堂主葛通笑道:「出家人與世無爭,等閒不願管閒事,而且,少林之寶秦寶寶是衛紫衣的結拜兄弟,只要不過份,少林寺會裝作沒看見。」

    桓山於老黑喃喃念道:「秦寶寶……蒼犀角……對了!」忽然叫道:「有誰知道『辟水犀角』是何種顏色?」

    歐陽必群彈出兩顆冰珠子:「綠色!」

    桓山派於老黑興奮的叫道:「傳言秦寶寶髮束上嵌著一塊綠色犀角,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辟水犀角』?如果是,尋寶就有希望了。」

    歐陽必群一字一句,不帶絲毫感情:「是與不是,取了他發上犀角就可明瞭。」

    眾人聽進耳裡,不禁頭皮發麻,要他們正面與少林寺及「金龍社」作對,那是作夢也不敢去想的事,更別談以行動來表示。

    姜不老算得上主會人,乾笑道:「歐陽大俠,秦寶寶可是悟心大師和衛紫衣的寶貝。」

    歐陽必群陰森森的笑,能讓人髮梢上豎:「殺之滅口!」

    群雄嚇得膽顫,畢竟他們是名門正派出身,這種見不得人的暗殺勾當,誰也做不出來,但是寶藏的魅力又使他們放不下。

    歐陽必群看出他們的心思,冷笑道:「你們若自願放棄最好,寶藏由我一個人獨享。」

    泰山派鐵大雄豁了出去:「他娘的已淌進來,想抽腿也不甘心,不如放手幹了,將那小鬼燒成灰燼,一了百了,相信你們也不敢說出去。」

    正義感與發財夢在群雄心中交戰,有道是: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

    在世的榮華富貴最是誘惑人,至於死後閻王要判你後世貶為豬或馬,那則是他娘的以後再煩惱吧!

    富了,走起路來可以昂頭闊步,人人爭相結納,可以廣收人才,當個「賽孟嘗」,為可憐的犧牲者引起的不安贖罪,死了,可多帶些銀紙到陰間巴結閻王及群鬼,放你一馬,得升天堂。

    當然,夢做得美,可以活得快樂點。

    當然,有志節之人是不屑為。

    心是狠下來,卻不能不說些門面話,姜不老歎道:「也許我們可以向秦寶寶借來一用,不必傷他性命。」

    善化堂堂主葛信道:「小小一塊犀角丟入湖裡,想找著簡直難如登天。」

    歐陽必群唇間蹦出一串冰珠子:「囉嗦夠了,秦寶寶在那裡?」

    泰山派鐵大雄搶著道:「自然在『金龍社』總壇,派個人引誘他出來。」

    桓山脈於老黑搖頭道:「聽說他回少林寺,有人在往嵩山路途遇見他。」

    「黑燕子」王忌憚道:「前幾天平安鎮茶樓傳言著一個小孩喪失記憶,被三名自稱來自少林的少年和尚帶走,小孩的容貌和言行與秦寶寶一模一樣。」

    鐵扇幫副幫主牛偉成道:「我明白了,京城『龍門鏢局』總鏢頭龍雲天是少林俗家弟子,下月初三他做壽,少林派新一脈的佼佼者明智、明理、明月前往祝壽,途中遇上喪失記憶的秦寶寶,於是準備將他帶回城交給衛紫衣,想法子使他恢復記憶。」

    桓山派於老黑道:「有少林弟子保護,想奪蒼犀角恐非易事,再則少林對各派武功均瞭若指掌,動手之際,難免洩漏身份,引得後患無窮。」

    歐陽必群的高見永遠最簡單:「一起宰絕!」

    桓山派於老黑持重道:「我們最好蒙面改裝束,以免狙擊不成,好留個退路。」

    歐陽必群很不高興的「哼」了一聲,道:「我歐陽必群永遠都是這身裝束。」

    桓山脈於老黑陪笑道:「我們自然不敢相強歐陽大俠,損及歐陽大俠盛名。」

    歐陽必群冷森森道:「立即狙擊秦寶寶四人,不能讓他們和衛紫衣會合。」

    桓山派於老黑道:「敝門小師弟劉節操及黃山派『玉面郎君』黃粱明對秦寶寶頗有好感,半路殺之事不宜讓他們參與。」

    泰山派鐵大雄叫道:「這兩個兔崽子敵友不分,被耍了一記還對他有好感。」

    恆山派於老黑不悅道:「敝師弟年紀輕,十分好強要勝,被秦寶寶耍了一詞而不記恨,自然是秦寶寶有使人恨不下的魅力,老兄這回要小心。」

    泰山派鐵大雄狂傲道:「秦寶寶那兔崽子若給我碰到,老子先捏斷他脖子再說。」

    恆山派於老黑哼聲道:「但願你到時下得了手,幫我們省卻一番工夫。」

    「哼!」鐵大雄道:「沒的便宜你們。」

    歐陽必群不帶一絲感情的道:「對你們,我已經感到很煩。」

    姜不老忙高聲叫道:「賀老三,你們四位可以回來了。」

    話聲甫落,四條人影已迫不急待從四方飛騰而至,紛紛稟報沒有外人潛入,更急切的詢問討論的結果。

    姜不老在他們面前自有一股威儀:「事不宜耽擱,路上再談。」

    人空,樹林子又靜了下來。

    好久,好久——「唉!」

    一聲宛如小孩故件大人樣的歎息聲源自樹上。

    能躲過十數字江湖油條(在武林混了很久)的耳目,自然是位高人。

    這位高人,也許該說是小高人,除卻秦少爺有誰?

    其實,秦寶寶沒走,甚至動也沒動,就坐在原先那棵大松樹原來的位置上,這位鬼靈精就是有法子使人「視而不見」。

    說穿了也沒什麼,「萬邪聖醫」秦英在世時,寶寶就喜歡和他爹捉迷藏,少林寺附近常常可發現許多坑坑疤疤,全是他的傑作,舉凡大人,小孩頑心大發所產生的破壞行動,他一人全包了,堪稱是位「破壞天才」。

    地上躲膩了,就把腦筋動到天空,於是少林寺的屋頂遭殃了,明智、明理及明月是共犯(因為當時他「不會」武功),悟心方丈的禪房陰天會下雨,戒律堂及各經堂的坐蒲常常不翼而飛,原來被他「偷去」修屋頂,從此,不幸被他看中的禪房不再下雨,但陰天總是雨滴不斷,直到屋頂也玩膩了,再也瞞不過他爹的耳目,手中管事才忙派人大修屋頂,倒霉被派到的弟子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修覆完整。

    秦寶寶開始學爬樹,起初幾天,他爹的確找不到,他高興極了,可惜,秦英的輕功堪誇絕世,每當他「又」失蹤,秦英就上樹遛幾遛,很快就把他捉下來,捉狎的看著這個寶貝;是年端午佳節,秦寶寶意外的穿了一襲絲色錦衣,頭髮也用一頂綠色棉織帽子蓋住,躲在樹上他爹苦尋不著,從此,他學會利用保護色來躲藏,秦英驚服之餘,為他制了一張綠色及石頭顏色的雙面薄布,覆在身上,幾可亂真。

    東瀛稱此法為忍術,秦寶寶小小年紀自然不知。

    被他戲稱為「玉皇大帝的衣服」折起來又薄又小,秦寶寶才不嫌麻煩的常帶在身上,用以瞞過樹下江湖人的耳目。

    此時他懶洋洋的靠在樹幹上,睡意全消,歎道:「權利地位,榮華富貴是自古以來使人無法抗拒的東西?名門正派又如何?跟蕭一霸同樣為達到目的拿我當犧牲品。」

    心中感觸,秦寶寶輕輕唱道:

    「正義難堪富貴,名士貧愛風流:腰纏萬貫上鳳樓,千嬌百媚作妾伴,幾曾識坎坷?

    一日孟嘗再世,忘卻昔日虧心,最是正義充胸塞,江湖猶奏英雄歌,諂笑對賊囉。」

    唱啊唱的,不禁為自己的創作天才得意起來。

    愁悶、感觸、難過、生氣、委屈……秦寶寶隨手亂丟,讓喜歡「強說愁」的人去撿,他喜歡讓自己快樂。

    秦寶寶生性樂觀,得失心不重,錢財寶物更不放在眼裡,少林上下對他的疼愛,悟心大師對他的寵愛,「金龍社」上下包容他的惡作劇,衛紫衣不計較他的調皮搗蛋,一味的溺愛他,使他覺得擁有了一切。

    稀世珍寶雖然難求,但愛更是萬金難買,二者要他選,他會毫不考慮將珍寶一腳踢到海裡。

    秦寶寶很不痛快的喃喃自語:「蒼犀角是我娘的遺物,否則送你們又何妨,竟為此欲將我燒為灰燼,真是可恨,可惜恨人很累,我不想恨了。但是,你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以為少爺喪失記憶好欺負?當真可笑。」

    實際上,一切全是秦寶寶自編自導自演的一部戲,想嘗嘗喪失記憶的可憐樣子是否過癮,卻沒料到會親耳聽到這一幕。

    每當他不知如何決定才是正確時,就會自問自答:

    「喂,你說我是回去求救好,還是自己處理這件事好?

    不知道,混蛋寶寶。

    這時節鬥什麼氣?也許待會兒我倆會一起去見閻王。

    哼,到時變成一堆灰的是你,與我無關。

    你別忘了,我倆可是一體的。

    笨哪,秦寶寶,我無形無體,誰能奈何我?

    哼哼…….是麼。

    然也!

    秦寶寶死了,秦寶寶的靈魂還能活麼?

    當然可以,這叫靈魂不死。

    虛妄,我爹娘死了,他們的靈魂怎麼不來找我?

    他們是怕嚇壞你。

    胡說!問你一次,回去好還是獨鬥好。

    唉,誰叫我不小心上了賊船。

    我問你,想回去挨罵麼?你這一失蹤,明智他們定會知會方丈和你大哥,你好意思和他們裝傻?

    大和尚叔叔和大哥頂多罵我頑皮,不會怪我的。

    被關在石室半個月是免不了。

    我不要,那暫時不回去好了。

    是啊,狠狠耍那群惡人一記不好麼?

    我一個人可打不過也們,必須想個計策。

    除了那個殭屍臉,最不合群的歐陽必群,其它的只算二流角色。

    就愛誇口,他們用車輪戰就足以將我累死。

    算了,別給我來這套口是心非,姓秦的,你那點花巧,別人不明白,我還搞不清楚?

    說來說去,就是懶得動手而且打架不好玩。

    算你厲害,可有什麼高見?沒有!哼,真乾脆,山人自有妙計,同你只是禮節上的客氣。」

    揮揮手,秦寶寶把「不可愛的敵人」趕到河邊涼快去。

    輕飄飄,彷彿一片棉絮落地,彷彿天神降臨,秦寶寶毫無聲息又自得的飄下地,臉蛋上掛著頑皮的神采,嘻嘻而笑。

    解下腰帶,拆開第一層,裡層赫然藏著五張一千兩銀票,就如明月所說的,寶寶的確對銀票很沒好感,臨走時,衛紫衣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告訴他這五張銀票任何錢莊均可兌換,不許因嫌麻煩寧願睡破廟,直說盡了好話,累得額上冒汗,唇乾舌燥,方見秦寶寶不甘不願的點頭收下,又嫌保管麻煩,叫小棒頭縫在腰帶裡。如今,這些銀票終於派上用場,不枉衛紫衣的一番苦心——下次要寶寶帶銀票就容易多了。

    秦寶寶望票苦笑:「中了大哥的計,終於得上一次銀莊。」

    轉念一想,又得意心道:「殭屍臉歐陽不群、怕老的姜不老、『黑烏鴉』王忌憚,還有其它自命俠義的各派高人,你們因錢想害我,我就用這五張銀票破了你們的發財夢,人人抱頭痛哭,鳴哇哇,好可憐哦!」

    「咯咯……呵呵……」

    笑聲中,秦寶寶揚長而去,正是方才十四位英雄離去的那條大路

《巧仙秦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