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軒」是間大飯莊,京城數一數二的大飯莊,富豪名流以常能在這裡用餐自傲,因為「龍鳳軒」最便宜的炒青菜索價就要五兩銀子,小富商是吃不起的,遑論老百姓,當然,來這裡吃飯的王孫貴人不會只點一道炒青菜,給人見著了多沒面子,所以一餐下來的費用,足以讓小康之家的老百姓吃上二個月而有餘,儘管貴得嚇人,生意照樣興隆,吃飯時間,座上少有虛席,甚至必需事先訂位。
「龍鳳軒」的經營是成功的,經營人懂得富豪喜歡炫耀財富的心理,可說十分聰明,這位聰明人已經故世,接替他的人更是青出於藍,即是北京分社主陳東昇。
不置存疑的,它占置了京城最好的商業地點,它的佈局格調更是京城之最,並且每二年就重新佈置一次,不會令人有看膩的感覺,也難怪富紳名流爭相在那裡設宴,不僅有美食可享,絃樂好聽,店夥計的服務更是周到親切。
烏哥兒——衛紫衣這位落魄漢,敗家子今午也來這裡用餐,灰舊的布衫,一臉的楣氣倒路屍模樣,自然使夥計看了一怔又一怔,卻也沒說什麼,依舊招待的很親切,只要閣下口袋有銀子,就是乞丐,他們照樣歡迎,但是決不賒帳。
烏哥兒點的全是最貴的,叫的都是連那些穿綢著緞的王孫也不敢輕易點的酒菜,因為這裡是「龍鳳軒」。
他一個人要了四道大菜、七道小菜,外帶五十年以上的女兒紅一壇,夥計們紛紛猜測他可能是微服出巡的太子。
可惜他的嘴巴除了點酒菜和吃酒菜,是不輕易開的,別人的議論聽而不聞,他吃得很斯文也很快,不消多久,一桌酒菜已被他吃掉十之七八,夥計們再次瞪眼,想不到這位瘦瘦的「太子」這般會吃,不知吃到哪裡去了?
烏哥兒起身伸個懶腰,無精打采的就待走,夥計忙道:「這位爺,您還沒付錢哪!」
烏哥兒很乾脆的道:「錢,我花光了。」
夥計登時臉色一沉,冷道:「沒錢你居然敢上京城最有名的」龍鳳軒「,而且點的全是最貴的,你是存心來誑吃的?」
烏哥兒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也沒有,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存心想白吃白喝,而是錢昨晚全輸光了,沒地方吃飯,聽說這家是江湖人開的,江湖人最重義氣,應該不會計較這點銀子,是不是?」
夥計看烏哥兒一臉楣氣早就不順眼,這時更勃然大怒:「義氣?你和我們老闆一點交情也沒有,憑什麼講義氣?要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我們豈不該都喝西北風?」
烏哥兒拿袖子擦額上的小汗珠,居然道:「喝西北風總比餓肚子好,問題根本是一絲風也無。」
掌櫃的走上來,和氣生財的笑道:「這位小哥要是身上沒現銀,我們派人到府上收也行。」
烏哥兒兩手一攤,很無奈的道:「老子的爹把我趕出來,小心他用掃把掃你出來。」
掌櫃的也火了,臉色冷森的道:「朋友,江湖人不作興白吃白喝,你存心找碴來著?」
夥計很恭敬的向掌櫃道:「陳掌櫃,要不要請頭兒出來一下?」
掌櫃姓陳,名得運,是陳東昇的親戚,搖頭道:「昨天來了位小貴客,頭兒為應付他的要求,正忙得焦頭爛額,況且這點小事何須勞師動眾,咱們看著辦就成。」
這時櫃檯居然伸出一顆很可愛的腦袋,幸災樂禍道:「我要告訴你們頭兒,說你們擅自作主欺上瞞下。」
櫃檯很高,秦寶寶站在裡面,只有腦袋沒被遮住,一雙頑皮精靈的大眼閃著有趣的光芒盯在烏哥兒身上。
掌櫃和夥計聞聲回頭,忙打招呼:「小少爺……」
秦寶寶最討厭別人笑他小,截口叱道:「少爺就少爺,為何加個『小』字,莫非你們上頭還有位大少爺?」一改以往待人的親切,刁鑽古怪更勝於在「金龍社」總壇,陳東昇若非有目的,早送他回去了。
掌擔陳得連忙陪笑道:「是,少爺,不過,少爺怎會在櫃檯上?」
秦寶寶伸出小手在台上一拍,頗具聲勢,怒道:「做掌櫃的不坐櫃檯,居然跑去陪客人閒磕牙,少爺可憐你們頭兒會怪罪,幫你坐鎮不好麼?」
「是,是,」陳掌櫃忙跑回櫃檯,陪笑道:「多謝少爺關愛,只是,那位客人……」
秦寶寶一揮手打斷他的話,出了櫃檯,笑道:「反正少爺正閒著,不如幫你們對付他去。」
掌櫃和夥計只有苦笑,不過也因而安心,不管處理的如何,陳東昇都怪不到他們頭上。
一襲月白錦衣更襯得寶寶嬌貴猶勝王孫,客人的眼光不時投在他身上,只有烏哥兒一雙眼睛目注地面,故意不看他,秦寶寶就頑皮的貼緊他站,抬眼正好兩人目對目。
烏哥兒嚇一跳,忙退後一步,道:「這位小哥有何指教麼?」
秦寶寶清清喉嚨,一副老學究的氣派,負著手道:「我的手指不會教人,所以沒有指教,但有不少口訓。」
烏哥兒莞爾一笑,拱手道:「有何口訓,請說不妨,小生洗耳恭聽。」
「孺子可教也!」秦寶寶有模有樣的點頭,正經道:「瞧你像是讀過幾本詩書的人,做人的道理該是知道的,白吃白喝是強盜行為,這不僅要具備厚似城牆的臉皮,還要有跟江湖大幫會做對的勇氣和本事,你有麼?」
秦寶寶是愈說愈得意,一副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教訓模樣,在座客人不禁暗暗竊笑,有的忍不住還笑出來,這些他全不在乎,望見烏哥兒哭笑不得的樣子他就高興,又道:「瞧你一副弱不禁風,活像見了生人就害臊的小媳婦,做這種事定是第一遭,眼見你快遭殃,我有點於心不忍。」
說著長長歎了一口氣,秦寶寶頗為無奈道:「文弱書生逞什麼強,我可不知要如何維護你才好?」
烏哥兒——衛紫衣好氣又好笑,心裡暗罵:「這小鬼明知我是誰,還有板有眼頗像回事的教訓我,居然將我比作小媳婦、弱書生,回去非打他屁股不可。」
秦寶寶看在眼裡,暗叫不妙,心道:「好像過份了點,大哥一定在偷罵我,說不定會真打我屁股,還是救他一救將功贖罪,不過,老實說,每次都是大哥教訓我,這次倒換角色,真乃痛哉快也?」
兩人各懷鬼胎,烏哥兒表情慌張,先道:「小生並非有意白吃白喝,事情有那麼嚴重麼?」
眼珠子一轉,秦寶寶已有主意,難為道:「吃喝一頓本不算什麼大事,問題是規矩不可破,否則有了你做先例,往後大家傚法學之,『龍鳳軒』生存可慮。」
烏哥兒臉色發白,顯然很顧慮江湖人的手段,道:「怎麼辦?怎麼辦,昨夜不把錢輸光就好。」
秦寶寶演技也不差,兄弟倆很有默契的互繞著踱圈子,似乎都想出一個妥善的解決方法,掌櫃想來勸說又不敢離櫃檯,招呼小二如此這般,此時兩兄弟卻異口同聲:「有了!我有法子了。」大叫一聲又莫名其妙望向對方。
秦寶寶撇撇嘴,很大方的道:「瞧你呆頭笨腦會想出什麼好法子,你先說好了。」
烏哥兒一笑置之,更有風度的道:「小哥既然聰明蓋世,法子定是好的,你先說不妨。」
這話明褒暗貶,只有秦寶寶聽得懂,很天真的道:「我是個壞小孩,想的全是歪主意,我大哥更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想的主意更不能用,所以,為今之計,只有改變你的身份才能倖免於難。」揚手招來掌櫃,微笑道:「我年紀小,比較適合當小少爺是不是?」
陳掌櫃一時摸不清小祖宗用意,模稜兩可道:「若是少爺喜歡當小少爺自然好,若是不喜歡也行。」
秦寶寶點點頭,好像有了重大決定似的道:「好吧,為了救這位仁兄,我只有委屈當小少爺了。」
掌櫃陳得運自然沒意見,有點迷惘道:「小少爺,這與這位小哥又有什麼關係?」
嘻嘻一笑,秦寶寶斜睨著道:「小少爺吃酒菜不用錢,大少爺吃的需要付錢麼?」
陳掌櫃更不懂,問道:「少爺吃東西自然不用付錢,不過那來的大少爺?」
秦寶寶手指烏哥兒,咯咯笑道:「你們叫他大少爺,他就不必付錢,也省了你們麻煩,你說這法子好不好?」
「啊!」陳掌櫃忍不住叫了一聲,吶吶道:「這……這……這恐怕……」
「好法子,好法子,誰敢說這法子不好,我就扭斷他的頭;寶少爺真乃天才也!」
一聲很有威嚴的聲音打斷掌櫃的話,來人正是陳東昇。
掌櫃和眾夥計忙躬身行禮,秦寶寶則愛理不理,只道:「你回來可早,東西找到了麼?」
陳東昇黯然搖頭,安撫道:「還沒有,明天一大早我再去一趟。」
哼了哼,秦寶寶冷冷道:「隨你,反正我只待半個月,最好快點找來。」
陳東昇忙應好,目望烏哥兒,詫異道:「這位是誰?寶少爺為何認他是大少爺?」
在不夜市陳東昇改了面目自然不能認識烏哥兒。
秦寶寶很好心的為別人創造姓名,道:「他穿著灰衣不吉利,所以姓白,日常生活鹽、味素及糖最有用處,叫『白鹽』不好聽,『白味素』有點娘娘腔,我看你們就叫他『白糖』大少爺好了。」
陳東昇差點暴笑出來,強忍住,向烏哥兒抱拳道:「原來是『白糖』大少爺光臨,失敬,失敬!」
烏哥兒心裡咒罵寶寶胡鬧,表面卻忙搖雙手道:「我叫烏哥兒,不叫白糖,也不是你們大少爺。」
陳東昇瞪瞪眼,不悅道:「就算你本來不是,寶少爺說你是,你就是了。」
烏哥兒囁嚅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道:「我姓烏,這是不可能改的,再則我也不想做你們大少爺。」
秦寶寶抑住陳東昇的不滿,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有更好的法子解決事情?」
烏哥兒避開陳東昇的怒芒,小心道:「我可以為你們工作,直到償清帳款。」
「不行?」陳東昇首先就不願意,道:「烏哥兒這人我聽過,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能做什麼事,別個得不償失,那才冤!」
秦寶寶已有點不耐煩,哼聲道:「我說的他不同意,他說的你不願意,那該如何?」
陳東昇見寶寶維護他,做順水人情道:「既然寶少爺出面,一切就由寶少爺決定好了。」
秦寶寶嗯一聲,很是滿意,指著櫃檯道:「我看掌櫃的很愛偷懶,不如就請他當帳房,好讓掌櫃的有機會偷懶,這叫成人之美,是不是?」
掌櫃心裡直咒寶寶不得好死,陳東昇則苦笑道:「寶少爺體諒下屬很令我敬佩,一切就依你的妙見。」
就這樣,烏哥兒成了「龍鳳軒」的帳房,雖然有點笨手笨腳的,但寶少爺特命的人,誰敢說他一句不是?
老天是很不公平的,有的男人一生著中無數的女人、偏偏沒一個女人中意他,有些則嬌妻美妾多的需要編號,外帶在外面金屋藏嬌的好幾個,天下女人全他媽瞎了眼?
上天待陳東昇不薄,給了他一個嬌妻一個美妾,大老婆溫柔嫻淑,小老婆妖嬌冶艷,陳東昇較寵愛後者,秦寶寶心裡喜歡前者,卻故意接近後者,即陳東昇的妾王純純。
王純純一點也不純,蛇腰隆胸,媚眼勾魂,秦寶寶來了之後立即偷偷送她一個綽號「大騷婆」,北京分社隱藏地「龍鳳軒」裡的弟兄人人同意。
「大騷婆」王純純乍見秦寶寶,頓生自慚形穢之感,但想通他是個小不點男孩,則遵夫命殷切照顧無微不至。
秦寶寶大模大樣的接受她的服侍,一點也不避男女之嫌,時常出入她臥房要這要那,不要到手決不放棄,王純純已有點疲於應付,有時會忍不住問道:「寶少爺,你何不去大房那裡要?」
撇撇嘴,秦寶寶頗為不悅道:「我住離你近,自然找你要,繞圈子找呆鳥要多苯!」
秦寶寶認為大房太過嫻靜,無情無趣才會失寵,所以叫她「呆鳥」,暗暗替她叫屈。
王純純很高興打敗情敵,笑道:「寶少爺要的姆指大珍珠,我這兒沒有,大房可能有。」
秦寶寶哼了哼,挑明道:「你是捨不得給,還是真沒有?來前我問過陳舵主,他說姆指大的珍珠你有二顆,大房只有一顆,衡量一下,我自然找你要,陳舵主也答應了,喏,這是他的手書。」
秦寶寶拿出一張手書,大剌剌道:「原來用不著它,但陳舵主說你很小氣,一定不肯承認有珍珠,怕我費累唇舌逼你拿出,才給你這道命令。」
王純純迫不急待的接過手書,上頭果然寫著要她送寶寶一顆最大的珍珠,她只好玉手顫抖的拿出心愛珍藏的兩顆渾圓珍珠,見寶寶取了最大一顆,心痛如絞,問道:「你是男孩子,要珍珠做什麼?」
珠寶在女人眼裡簡直此生命還重要,「大騷婆」王純純自然不甘就此放棄,企圖挽回。
秦寶寶回首神秘一笑,小聲道:「配藥!當年秦始皇求的長生不老藥。」
不管王純純的驚訝,逕自出房,忍不住喃喃歎道:「真可怕,取了她一顆珍珠彷彿害她死了一半,這般看不開,乃奇聞也,人家大哥我要幾顆就給幾顆,哼,小氣鬼!」
蹦蹦跳跳往陳東昇為他挑的最大房——煉丹房。
其實這事不能怪王純純小氣,只能說寶寶被寵壞了,從小要什麼有什麼,再珍貴的東西只要他開口,就有人為他取來,何況幾顆不是很罕見的珍珠,對於拒絕他要求的人,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那人好小氣,該打屁股!
在煉丹房——
藥味充斥,東一把草,西一罐藥,識貨的就知道這些全是珍貴已極的藥材,還有各式大大小小煉丹用具。
小棒頭也來了,因為秦寶寶說需要助手,小棒頭有經驗,所以陳東昇就派人接了來。
十六、七歲的少年與十二、三的小孩是有很大的不同,秦寶寶一進煉丹房就叫道:
「小棒頭,你有沒有忘了帶杏脯蜜棗來?」
小棒頭見著小主人很是高興,那知他一開口就要零食,永遠那副調調,不禁洩氣道:
「京城乃繁華集中地,寶少爺要什麼沒有?陳舵主派人來接時間太匆促,所以沒有時間準備新鮮零食。」
秦寶寶彷彿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坐在特製的大椅,沒好氣的望著小棒頭,懶洋洋道:「陳東昇派人買來的不是太鹹就是太甜,不然就是吃來像吃菜瓜布,他說這全是最好的,看他吃的津津有味,我也不好意思要他到郊外『蜜林海坊』走一趟,瞭解好吃的蜜棗是什麼滋味,京城繁華是繁華,可惜我不知那家才是真正的好零嘴店,乾脆不吃,這些天懶得話都不想說。」
小棒頭明知小主人是故意撒嬌要他跑腿,還自願入殼:「『龍鳳軒』的師父沒有為小少爺做小細點麼?」
秦寶寶暗自好笑,又懶洋洋道:「做啦,每天都設計出十幾樣可愛的細點,可是他們畢竟是做菜好手,點心做來就不對勁,其中竅訣比不上趙叔,我就愈吃愈不高興,乾脆不吃了。」
小棒頭深知這位小主人可以一天不吃飯,零嘴卻一天也少不了,「金龍社」裡各幹部夫人,全是做點心糖果的好手,一半是被他逼出來的,後來愈做興趣愈濃,加以寶寶不時指點建議,添加一些香料,各個夫人研究出來的零嘴足以使自命一流師父的人嘗之興歎,而寶寶的嘴也愈吃愈精,被她們寵得更刁,普通一流零嘴已無法滿足他,陳東昇也無可奈何,這時小棒頭覺得主人好可憐,憐惜道:「寶少爺,我看不如我再回去拿些剛制好的蜜棗來。」
秦寶寶暗暗得意,嘴上卻十分英雄的道:「算啦,人在江湖,那有天天過年的,有時吃點苦換個口味也新鮮,你可知道我要陳東昇接你來是為什麼?」
小棒頭被寶寶搞得七暈八素,楞楞道:「不是說寶少爺要煉丹,需要我來做助手麼?」
秦寶寶嗤的一聲笑出來,小聲賊笑道:「煉丹需要在隱密安全的地方,這房子成麼?」
小棒頭回目四顧,見這屋子雖然寬大堅固,但和「金龍社」秘築,彷彿固若金湯般的煉丹房一相比較,的確是差上好大一截,隨時都有敵侵的危險,不由得直點頭。
小棒頭人很機伶,望及地上草藥,奇怪地道:「寶少爺要這些藥材做什麼用?」
秦寶寶起身走近草藥,招近小棒頭,細聲解釋道:「你別小看這些藥材,請大哥派人出去找,有的草藥罕見,懂的人很少,有的生長在深谷裡或沼澤邊,想找著一株都非常困難,所以找就將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派任給陳東昇,一來可以拖延他的時間,二來能夠減少大哥派人找藥的麻煩,只是沒想到他能找來這麼多,乃天助我也!」
小棒頭點點頭,也細聲道:「這樣說來,寶少爺不是在為他煉丹。」
嗤嗤一笑,秦寶寶對與他所愛的人做對的人一向不留情,道:「藥當然要煉,否則就露了馬腳,只是不煉他需要的藥,況且那種藥根本就是神話,只有白癡才會相信有那種東西。」
「哦?」小棒頭大感興趣,道:「陳東昇請少爺為他煉什麼藥?」
閒來無事秦寶寶就愛猜謎語,於是道:「秦始皇一生風光,唯一的遺憾就是苦尋不到一種藥,不僅是他,只要有點成就的人都有一個願望,陳東昇也不例外,他想稱霸永世,就需要它,你猜它是什麼藥?」
秦始皇的故事小棒頭聽寶寶說過,立即想道:「長生不老丹!寶少爺以前就說過那位暴君,對於他求藥的事跡那段,我最有印象。」
秦寶寶微笑讚美幾句,又搖頭歎道:「這種根本不可能有的藥他居然求我為他煉製,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小棒頭點頭大表贊同,秦寶寶轉憤為喜,笑道:「他瘋由他瘋,咱們做咱們的,這些藥材是帶不走的,不如煉製成藥丸,將來要用也方便,否則根本運不出去。」
小棒頭自然沒意見,只奇道:「那少爺如何向陳舵主交待?」
秦寶寶突然在小棒頭手心寫著「有人偷聽,小心配合」八字,取出要來的珍珠,道:
「小棒頭,你瞧這顆珍珠還不錯吧,渾圓天成,陳東昇的姨太太眼光可真好哩!」
小棒頭經驗很豐富,當下也放開聲量道:「寶少爺說好自然是好的,只是珍珠對少爺沒用呀!」
秦寶寶眼中閃著讚許的光彩,口中卻罵道:「笨傢伙,珍珠不僅是飾品,也可做藥材用,知道麼?」
小棒頭被罵,委委屈屈的道:「這我就不知了,少爺要用它來煉長生不老丹麼?」
秦寶寶突然唉聲歎氣道:「是啊,珍珠磨粉吞食可以養顏駐青春,若是用它配以其它珍貴藥材,長生不老指日可待可惜呀可惜……」
小棒頭乖巧的接下去問道:「可惜什麼呀?寶少爺,莫非藥引難求?」
秦寶寶又是搖頭又是歎氣,良久才道:「藥方既有,藥引就不難找,問題是,珍珠太少,好的珍珠更難得,陳舵主的大小夫人目前各有一顆,質地勉強能用,只是我不好意思強奪人家僅有的一顆。」
這幾句話賣的好乖,又要人家的珍珠,又嫌人家的珍珠只是勉強夠入法眼,小棒頭忍笑:「為求長生不老,我相信二位夫人很願意拿出來。」
翻翻白眼,秦寶寶沒好氣的道:「這又牽涉到第二個問題,我最多只有四分把握。」
只要真有長生不老的藥方,就算只有一分把握,也有許多人願意嘗試,小棒頭道:
「寶少爺何不請陳舵主到珠寶行買幾顆來?」
哼了哼,秦寶寶蠻不講理的道:「少爺就是看中這三顆,其它的色澤不能配合。」
小棒頭聳聳肩,十分可惜道:「既然做不成,咱們回去吧,領主他們好想你。」
秦寶寶起身,孫孫嘴唇,笑道:「這裡沒啥搞頭,回去也好,可以大吃一頓零嘴。」
小棒頭嗤的笑出來,恍然大悟道:「寶少爺要我來的目的,就是指望我帶零嘴來?」
「唉,可惜你忘了。」
兩人相視大笑,行至門外,四下無人,小棒頭道:「寶少爺,偷聽者顯然有武功,你猜他是誰?」
秦寶寶不言,在門口四處轉了一圈,抬頭奇道:「有脂粉味,來人是女的?我原以為是陳東昇哩!」
小棒頭聳著鼻子四下亂聞,叫道:「真的有胭脂昧耶,寶少爺,你看會不會是陳東昇的二位夫人中的一個?」
秦寶寶沒有回答,發了好一陣子呆,喃喃自語道:「真是她們?我可著走眼了,以為她們是弱質女子。」
小棒頭見主子發呆,輕輕推了寶寶一下,喚道:「少爺?寶少爺?寶少爺你怎麼了?
有什麼發現麼?」
秦寶寶驚醒,微微一笑,狡黠道:「我非提出她們狐狸尾巴不可,方纔的脂粉味是往右吹去,那是陳東昇小老婆的住處,哼哼哼,好一個大騷婆。」
小棒頭哦了一聲,秦寶寶又道:「事情有了新的發展,我要在煉丹上拖些時間好調查真相,你將這顆珍珠拿去還王純純,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說著在小棒頭耳邊嘀咕幾句,然後又笑道:「辦好上街到處玩玩,晚飯前回到這裡告之情況。」
小棒頭答應,接過珍珠,走前又丟下一句話來:「還有別忘了挑些合少爺口味的杏脯蜜餞是麼?」
秦寶寶作狀要打,小棒頭嘻笑一聲,忙溜了。
秦寶寶忍不住掩嘴偷笑,事情有了出人意料的變化,他感到很刺激,決定找那位新上任的帳房烏哥兒談談。
烏哥兒——衛紫衣自當了「龍鳳軒」的帳房,不時受到陳掌櫃的排擠,冷言冷語更不必說,常以「大少爺」呼他取笑,烏哥兒總是一笑置之,由此得到夥計們的敬重。
「白糖——白糖——」秦寶寶每次來找烏哥兒總是未來聲先到,用自己為他取的姓名喚他。
陳掌櫃和夥計們見寶寶如見祖宗,忙笑著問安。
烏哥兒彷彿要證明自己不稀罕寶寶的特殊待遇,對寶寶總是愛理不理,聞聲故意不答。
秦寶寶明白烏哥兒怕敵人起疑他倆人有關係,但是烏哥兒一臉嫌惡的神態總使他不痛快,見這次又是如此,氣呼呼瞪眼正視烏哥兒,一個字一個字恨聲道:「你討厭看到我是不是?哼,我偏偏要你時時刻刻面對著我,帳房的事你可以交差了,從現在開始少爺走到那兒,你就跟到那兒,陳掌櫃——你聽見沒有?」
「是,是。」陳得運被叱喝聲嚇了一跳,忙道:「小少爺有什麼吩咐,小的一定辦到。」
秦寶寶沒好氣的道:「還要我說麼?把白糖帳房辭了,他才能跟著我呀!」
「是,是!」陳掌櫃是巴不得烏哥兒快走,忙道:「烏哥兒,從現在你就是小少爺的隨從,知道麼?」
鳥哥兒皺了皺眉,最後有可無不可道:「只要能償清債款,做什麼都是一樣。」
秦寶寶這才微微一笑,招手道:「很好,那走吧!」
烏哥兒懶洋洋出了櫃檯,隨口問一句:「去那兒?」
秦寶寶嘿嘿一笑,頑狡道:「少爺要煉藥,你幫著顧爐火,走吧!」
就這麼著,烏哥兒又變成秦寶寶的藥僮了。
「沒用的東西,連千年龜甲也找不到。」
「鳳眉,這種藥材聽也很少聽過,要我到那兒找?」
「哼,這是你的事,趕緊找著千年龜甲好使秦小子煉出長生不老丹,如此才能向他下手。」
「歐陽必群那夥人已開始不滿,他們不願將事情拖欠節外生枝,一心想向小鬼動手。」
「他們敢?還沒有煉出長生不老丹、誰也不許動秦小鬼一根寒毛,否則別怪我文鳳眉翻臉不認人,那些膽小鬼成不了大事,能用則用,不能則滅之,知道麼?」
「我們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派武力去消滅他們未免浪費,留著他們好對付『金龍社』那群高手。」
「你說的有理,聽說衛紫衣墜崖身亡了麼?」
「我們不能太小覷衛紫衣的能耐,寧可信其無不可信其有,畢竟我們輸不起的。」
「咱們多年計劃就只有這次機會我們絕不能失敗。」
「放心吧,有了秦寶寶這張王牌等於有了少林寺和『金龍社』的力量,江湖誰人能敵?」
「呵呵……說的好,不過,小心別讓那小鬼起了疑心,他可是出了名的鬼靈精。」
「是,屬下還有一事要稟報幫主。」
「什麼事?」
「近日軒裡來位浪蕩子,叫烏哥兒,以前常出現在不夜市,秦寶寶要我收留他。」
「收了麼?烏哥兒又是什麼來歷?」
「不收不行,那小鬼專門找我麻煩,要這要那,我拿不出來,最少有三天必須出門避禍,不敢與他碰面,收留個人吃飯,怎敢說不,至於烏哥兒的來歷,我曾在不夜市打聽過,是個不學無術,只會吃喝嫖賭的敗家子,被老子趕出來又賭個精光,大膽來軒裡白吃白喝被小鬼撞見,於是出手救他一劫,還要我收留『白糖大少爺』。」
「白糖大少爺是小鬼替烏哥兒改的名字?」
「你怎的知道。」
「『屠龍幫』大大小小的事情,沒有一樣逃得過我的眼睛。」
「原來你還不信任我?」
「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衛紫衣呀衛紫衣,當年你給我的羞辱,我要你和你周圍的人加倍償還,哈哈……」
「衛紫衣也許早已魂歸黃泉。」
「不,他不能死,他要死也必須死在我手中。」
「既然如此,當初為何派歐陽必群截殺衛紫衣?」
「哼哼……,這是一招秘棋,有人來了,你去應付。」
腳步聲愈來愈近,傳來小孩尖銳的叫聲:「陳舵主,陳舵主,大事不好了。」
叫文鳳眉的「屠龍幫」幫主小聲道:「我不能讓小鬼知道我在這兒出現過,東昇,好好應付他,我走了。」
待文鳳眉從另一條地道走後,陳東昇才開門迎接,笑道:「寶少爺好早,有什麼需要在下效勞麼?」
來人正是跑得氣喘喘的秦寶寶,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煉……煉丹房的……藥材全不見了。」
陳東昇大驚,捉住寶寶左腕,急得口不擇言:「怎麼會?你把它們藏到那裡去了,快拿出來。」
秦寶寶一把甩掉陳東昇的手,揉著左腕不悅道:「我要那些藥材做什麼?況且煉丹房日夜有你的人著守,我能藏到那兒去?好心來告訴你,卻被你反咬一口,你好大的膽子,哼,想欺負我小孩兒,可惡!」
長髮一甩,秦寶寶很不悅的揚長而去。
陳東昇心裡清楚該上前道歉,至少目前情勢不容他大牌,可是現今有件更嚴重的事困擾著他,使他沒有開口叫住寶寶賠罪,目及寶寶走遠,才忙叫人找來昨夜看守煉丹房的人,人未來,他心中已直叫苦也:煉丹房早已被陳東昇視為機密重地,有寶寶在裡頭,看守的人就遠遠監視,夜晚寶寶不願工作,有專人駐內保護藥材,這原本也是秘密之一,誰知瞞不過寶寶這位有心人,被當麵點出來,陳東昇已感到寶寶的危險性直追向他。
昨夜負責看守煉丹房的是許氏三兄弟,迷迷糊糊趕來。
陳東昇一言未發,先賞了他們三人各二個耳光子,怒氣沖沖的叱喝道:「說!昨夜煉丹房有什麼異狀給我一一說出來。」
三人唯唯喏喏,互望一番,最後許老大開口道:「昨晚秦寶寶和往常一樣,吃飯後就不再來……」
陳東昇截口氣急道:「我知道的不用再說,那小鬼的懶性我很清楚,重點呢?」
許老大對陳東昇稱寶寶小鬼很詫異,怔了怔,才道:「我們和江老大他們交班進屋,照例察看一次,發覺屋裡多了一位形象很落魄的漢子,他說他叫烏哥兒,寶少爺要他顧火爐,不能讓火熄了,我告訴他這事我們會做,要他出去,他又說寶少爺的命令他不能違抗,我們只好讓他待著,夜裡快三更天時,我迷迷糊糊聽到烏哥兒的慘叫聲,忙叫醒兄弟察看,發覺烏哥兒橫屍在地,原來被人點了死穴,我們怕寶少爺知道了要我們賠人,所以連夜將屍首運到郊外拋棄,將所有藥材收在別室,使秦少爺誤認藥材是被烏哥兒盜走,陳舵主,這樣做不好麼?」
「笨蛋,笨蛋!」陳東昇氣得直跺腳,大叫:「誰准許你們這樣自作主張的?『龍王府』派你們這些龍蝦是來聽我號令的,你們難道不清楚麼?」
被人叫作龍蝦當然不高興,許老二道:「雖然龍王派我們來協助你完成大業,你也不應不拿我們當人看,又打又罵當我們是豬狗?你不是很怕秦寶寶少爺,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你省麻煩,何況藥材又沒失。」
哼了哼,陳東昇十分傲氣道:「大多數的藥材是龍王提供的我承認,我也相信你們不敢失落藥材,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就算秦寶寶相信藥材被烏哥兒偷去賣,煉丹引子只欠千年龜甲,如今所有藥引通通不見,那種珍貴引子短期內再出現他面前,他不會起疑麼?就算告訴他,藥材被我們從各藥店搜購回來,他會相信一個無勢可靠的敗家子放在短短幾天就把藥引脫手?再則他心知肚明我派你們著守,沒有武功的浪蕩子弟瞞得過你們耳目和其它警衛的耳目,從容帶走一大袋藥引?」
歎口氣,陳東昇埋怨道:「你們太小看他了,秦小鬼雖然沒有什麼江湖經驗,但他心思之細密簡直此女人更可怕,想騙他?難難難!」
許老三粗枝大葉,存心找挨罵,道:「何不如提早動手,綁了秦寶寶回去,省得夜長夢多。」
陳東昇嘿嘿冷笑半天,才道:「龍王和我們幫主的長生不老丹,你願負責煉製?」
許老三閃了舌頭,猶自辯道:「將他關在密室,派人監視他煉丹丸不成麼?」
陳東昇聽得直搖頭,毫不留情的道:「你以為秦寶寶和你一樣是普通貨色?明知自己被捉無苟活希望,他肯乖乖煉丹?」
許老大示意兄弟不要動怒,道:「為今之計,陳舵主有什麼好法子?」
陳東昇想也未想,一宇字堅定的道:「告訴他實情!」
許氏三兄弟嚇一跳,許老大道:「他要我們賠他烏哥兒怎麼辦?」
陳東昇詭異一笑,道:「烏哥兒沒死,再找一個烏哥兒給他不就成了。」
許老二抹一把臉,十分不解道:「問題天下那有如許像烏哥兒之人?」
陳東昇胸有成竹的道:「不夜市有很多個烏哥兒,只要在他臉上添添減減小心易容,再教他這些天發生的一切,就是活生生的烏哥兒,藥材你們明天放回去,我會替你們做完美的解釋。」
許氏三兄弟一想也只有這法子最好,許老三突然道:「到底是誰殺死烏哥兒,不會是你派去的吧?」
「不是!」陳東昇斷然搖頭,遲疑道:「莫非還有另一幫人介入此事,是誰?殺死烏哥兒是想殺雞儆猴?」
許老三搔著耳根子,煩躁道:「事情愈來愈複雜了,那幫龜兒子敢和我們作對?我看這事須稟報龍王得知才好。」
陳東昇領首,眾人商議定,即分手離去。
像突然想到一件重大事情,陳東昇急急回房,掀開臥床幔帳,拍開愛妾穴道,見她幽幽醒來,暗吐口氣,心道:「好險,再遲些點的睡穴就要超過三個時辰,可恨秦小鬼害我險些誤了愛妾的命。」
「大騷婆」王純純醒來見天光大亮,嬌嗔道:「東昇,這麼早了,你怎不早些叫醒我?」
陳東昇望及愛妾惹火胴體,愛憐道:「看你睡得這麼沉,我那捨得叫醒你。」
王純純愛嬌的白了丈夫一眼,膩聲道:「你不叫醒我服侍你梳洗,叫我如何過意得去。」
陳東昇呵呵一聲,在愛妾耳邊輕言幾句,王純純紅著臉將他推開,啐道:「好不正經,羞也不羞人?」
陳東昇哈哈大笑,起身笑道:「你慢慢打扮,我有事要辦,不陪你了。」
王純純忙叫住丈夫,眉兒輕顰,道:「這好些日子你到底在忙些什麼?總壇來了什麼不好消息麼?」
陳東昇輕撫愛妾光滑的臉蛋,輕聲道:「這事你不用煩惱,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等我回來就好了,嗯?」
王純純領首,陳東昇輕吻她一下才離去。
且不論王純純如何梳妝打扮,低頭看床底,一個小孩正躲在裡頭,顯然正在沉思:
「陳東昇為什麼要點王純純的睡穴,他們不是夫妻麼?」
當然是夫妻,傻寶寶,沒看他們那般恩愛勁?
你厲害,有透視眼,我是沒看見。
好啦,你有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本領、我甘拜下風總可以吧!
別說這些,王純純顯然根本沒有武功,所以不知道自己被點了睡穴,如此一來,我的懷疑就有差,到煉丹房偷聽我和小棒頭談話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女人,是誰?
會不會是陳東昇的大夫人?
葉香吟那木頭人?不太可能,而且當時胭脂味明明是往這兒吹來,可是,小棒頭曾試過王純純,以她對珍珠的熱愛,不可能眼見珍珠落地而不搶救,而且,一位舵主的夫人有武功並非怪事,實在沒有隱藏不露的必要,總括結論,我肯定王純純與『屠龍幫』無關,甚至不知丈夫起異心。
既然如此,先將神秘女人擱一邊去,小寶寶,方才外面那些人的話,你有沒有聽見?
一清二楚,不清楚的是大哥到底在耍什麼花樣?
我也很迷糊,死一次不過癮,還要死第二次?
哼,想死就死,真俐落!
別使小性子了,你猜點你大哥死穴的是誰?
那只有閻王老爺知道了,看守的人都沒見著敵人影子,我怎麼知道?
嘿!寶寶,你怎麼可以咒自己大哥死呢?
他什麼都不告訴我,說死就死,若非有上一次經驗,現在在閻王殿的就是我!
這下好了,你們兄弟對以死唬人很有興趣,閻王問你怎麼死的?你如何回答?
哭死的!
為誰而哭?
就是那個不知自己怎麼會死的大哥。
待我查查生死溥……耶,根本沒有衛紫衣其人呀!
哦,那我再回去好了!
回來,回來,來到閻羅殿豈有往回走的?
大哥沒死我就不會哭,當然不會死啊!
你不是說你哭死了麼?
我那時候哭了?見你的大頭鬼,咱們在演雙人話劇,你還當真哩,居然咒主人死。
嘻嘻,別生氣嘛,這下心情好些了吧?
嗯,大哥是一定不會死的,陳東昇會找誰來冒充烏哥兒?『龍王府』又是什麼組織?
既然沒聽過,極可能是秘密幫會,快點傳回總壇才是。
我會的,『龍王府』就留給領主他們,我要先知道陳東昇找誰易容成為烏哥兒,免得陰溝裡翻船,到了閻王殿不知自己是怎麼死的,那才冤哩!
你準備改裝到不夜市溜躂!
你說的好輕鬆,官話裡這就叫做微服出巡。
嗤,娃娃官大人,祝你馬到成功,一路順風,半路失蹤,說話露風……
夠了,取笑主人長不大,算什麼好夥伴?
別氣,別氣,說正經的,還為他們煉丹麼?
當然要煉,順便多制些大補丸給大哥補補。
不夜市能沒有因市外的文爭武鬥而改變它的生活秩序,他依舊初更開市,依舊人潮洶湧。
「捉賊啊——捉強盜啊——」
一名身材臃腫的中年漢子挺個大肚子,氣喘如牛的追趕著前面一個小賊,破銅鑼般的大嗓門喊得聲嘶力竭,就是沒有一個人動手幫他一下,只顧看熱鬧。
與胖子作對的是個十歲上下的小孩,長髮散亂,臉上全是黑灰,瞧不清面目,只有一雙大眼閃著頑皮神色,跑一跑,又停下等那胖子追上來,不給他追上,一溜煙又跑了。
這時小孩又停下對胖子大做鬼臉,甩著錢袋戲謔道:
「跑快點,個子這麼大還要小爺常常等你一等,未免太也不重用,虧你多吃小爺好幾十年,原來是白癡(吃),快快快,再慢吞吞的,小爺可不愛同你玩了。」
中年胖子跑得差點喘不過氣,聽小賊的口氣顯然以為他們在玩捉迷藏遊戲,氣極大叫:「鬼才同你玩,你不要動,給我追上非痛揍你一頓不可,天殺的小偷,偷東西偷到陳爺身上。」
小孩感覺這番話很不順耳,辯道:「偷者,不告之人而取之也,這錢袋小爺可是先跟你打聲招呼才拿的喔,不算是偷。」
中年胖子停下來喘大氣,指著小孩道:「你趁我不注意強行拿去,不是小偷,就是強盜!」
「強盜?」小孩直搖頭,一副大人教訓小孩狀,道:「若說小爺是強盜,搶了錢早溜了,會站在這兒等你追上來,好痛揍小爺一頓?瞧你腦袋肥大卻裝著豆腐渣。」
中年胖子只想拿回錢袋,聽有收回希望,忙道:「那你搶……不,拿我的錢做什麼?」
小孩賊嘻嘻一笑,頑皮道:「閒著無聊,找個人捉迷藏玩玩!」中年胖子臉泛苦笑,哀聲道:「這兒人這麼多,為何偏選中我?」
小孩登時雙目圓睜,很不講理的道:「小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而且小爺看你最不順眼,仗著有點錢就神氣活現,青天大老爺也沒你威風,如今錢在小爺這兒,瞧你待會兒如何付酒帳及賭款?」
終於有人看不過眼出來主持公道,聲音沙啞道:「小孩,打抱不平不是這般做法,他耍威風只要不妨礙到他人,又干你什麼事?」
小孩冷眼打量這位有勇氣有正氣感的仁兄,覺得有點眼熟,又好像很陌生,直覺反應就是這人聲音好難聽,再來覺得這人多管閒事,沒事亂湊一腳,撇著嘴道:「他對小爺太無禮,這不是妨礙到我麼?」
「他如何對你無禮?」
哼了哼,小孩感到這人有股威嚴迫他不得不說,道:「小爺上酒樓吃飯,他嫌小爺一身破爛看不順眼,命令小二將小爺趕出來,小節豈是好欺負,讓他也吃不成。」
聲言沙啞的三十許漢子莞爾一笑,建議道:「你有錢上酒樓,為何不買套新衣棠,穿得體面些。」
小孩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大人自然幫大人,你到底想怎麼樣?」
聲音沙啞的漢子微微一笑,道:「人家賺錢很辛苦,把錢袋還給人家吧!」
小孩眼珠靈活一轉,笑嘻嘻道:「好吧,要我還錢袋很容易,早說不就沒事了。」
說著小孩髒兮兮的小手解開錢袋,正要把錢子倒出來,聲音沙啞的漢子又加上一句:
「連錢袋裡的銀子也一起歸還!」
小孩一怔,停止倒銀子的動作,狐疑的目注漢子,道:「咱們以前碰過面麼?」
「沒有!」
「你怎麼知道小爺要做什麼?」
「只因我小時也做過同樣的事,只還錢袋不還銀子。」
「當時有沒有愛管閒事的出聲點破你的鬼計?」
「很不幸,在下也碰上了。」
「所以你想拉個伴,要小爺和你來個同病相憐?」
「好聰明的小孩,全給你碰對了。」
「你以前也是個流浪漢?」
「不,從前我是流浪小孩,如今老大不小,所以改叫流浪漢,唉,現在的人真莫名其妙,流浪小孩愈來愈多。」
「你這人才莫名其妙,管閒事管到小爺頭上,小爺如今錢袋銀子都不還,你還神氣?」
「唉!看來非打你屁股不可了。」
小孩心頭一震,仔細觀察聲音沙啞的漢子的雙眼及身材,漢子臉孕笑意微微領首,小孩怪叫一聲,錢袋落地,後退幾步,忽然轉身奔跑,口中大叫:「鬼——鬼——鬼出現了——大家快逃——」跑得可快,一溜煙就不見了。
聲音沙啞的漢子搖搖頭,撿起地上錢袋,交還中年胖子,中年人接過,顫著聲道:
「你……你……你真是……鬼?」
聲音沙啞的漢子啞然失笑,道:「別聽那小孩胡說,鬼敢出現在燈火通明的地方麼?」
中年胖子撫撫胸膛,繼而罵道:「那天殺的小賊,最好出門就給馬車撞死。」
聲音沙啞的漢子不以為然,反過來為小孩說話:「老兄這樣就太不厚道了,這事也是由你所引起的。」
「是,是!」中年胖子有錢萬事足,握緊錢袋笑道:「多謝小哥替我取回錢財,上酒樓喝一杯如何?」
聲音沙啞的漢子謙遜不受,最後經不住中年胖子一再邀請,只好道:「承老兄厚意,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中年胖子大喜,親熱的拉著聲音沙啞的漢子歡歡喜喜往酒樓行去。
方纔那名流浪小孩並沒有走遠,一直躲在暗處偷覷,雖然對方所說的不太聽得清,卻也能猜出八八九九,見他們往酒樓方向行去,暗暗冷笑,心道:「剛才玩得不過癮,且瞧小爺慈悲,大家一起玩!」
你道這名流浪小孩是誰?
即是多才多藝又喜歡惡作劇的秦寶寶。
這時想定一切,往遠處吹一聲短哨,不久便跑來一位面貌秀氣的少年,秦寶寶道:
「小棒頭,東西有沒有帶齊?」
來人正是小棒頭,捧著一大包東西,擦著額汗道:「放心好了,寶少爺,我小棒頭也不是只有二把刷子的普通人物,誤不了事的。」
「辛苦你了。」秦寶寶讚許的點點頭,神秘兮兮道:「萬物俱備還等什麼,咱們找個地方改裝一下。」
「咱們?」小棒頭雙眼發亮,大喜道:「寶少爺也要讓我參加一份?」
秦寶寶白了小棒頭一眼,沒好氣道:「我會這麼殘忍叫你留下來顧東西麼?何況人多才熱鬧,你以前學的正可派上用場,對自己有信心麼?」
小棒頭很有信心的直點頭,隨著寶寶到不夜市外溜了一圈回來,嚇!個子較高的顯然是小棒頭,髮束綸巾,身著文士服,手搖羽扇,面目略微易容,好一個翩翩佳公子。
反觀個子小的那一個,不啻有天壤之別,膚色黃蠍,一雙大泡眼,難以入目的鷹勾鼻,唇上偏留著倆撇瀟灑的八字鬍,人矮難看就該想法子遮掩,這位仁兄卻似有意炫耀,穿著一襲大金銹壽團字文士袍,髮束金光閃閃的綸巾,手搖金色羽扇,面黃加以衣著打扮不離金黃,遠遠一看,就像一尊金像,被頑童亂捏毀了容貌的金像。
如此庸俗的代表人物正是當今武林最有價值也是俊美壓群倫的秦寶寶,他如此犧牲色相,不可不謂用心良苦也。
為了表現出自己所扮演人物的狂妄自大,秦寶寶故意走得大搖大擺,如此一來,倒有點像是廟會時七爺八爺出巡,引得人人側目,小棒頭看了就想笑,噴著笑意道:「寶少爺不用走得這麼辛苦也很引人注目了。」
秦寶寶這樣走的確很辛苦,他卻不以為意,罵道:「你叫我什麼?我叫金多寶,你是白油漆,我就叫你白兄,你必須稱我金兄,懂沒,先叫一聲熟悉熟悉。」
「不要!」小棒頭怕惹人注目,小聲抗議:「白油漆算什麼名字?白兄聽不清不成了白熊?」
秦寶寶露齒一笑,八字鬍就隨之聳動,很是滑稽,道:「誰叫你一身是白,叫白油漆最適合,我一身是金,所以叫金多寶,表示我家遍地黃金,至於明白兒的世上很多,就沒聽過那個變成白熊的,抗議無效!」
小棒頭猛搧風,負氣道:「假若我一身是黑,金兄打算叫我黑烏鴉?」
秦寶寶瀟灑的打開金扇,自命風流的一笑,道:「不好意思,全給你猜中了。唉,你若不喜歡叫白油漆,不會自己另取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