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午後時分,太湖水寨門前,忽地湧出了一大幫人,男女老少什麼樣的人都有,一齊叫嚷著要見秦寶寶。

    秋莫離一聽心中大喜,沈沉魚果不虧為自己的得力干將,辦事兒就是乾淨麻利,立竿見影。他連忙裝作一副著急的樣子,趕到龍海嬌和秦寶寶這邊報信。

    秦寶寶一聽這消息,一下子蹦了起來,沖龍海嬌道:「龍姐姐,這兒我不能呆了,我必須馬上就走!」

    龍海嬌詫道:「他們要見你是好事呀,你幹嘛要怕?」

    秦寶寶一想起那次在子午嶺見這幫人的情景,心裡就發毛,忙道:「不行,不行,我一定得走!」

    說完便轉身跑回屋去,匆匆換上子午嶺時那副小老頭般地裝束。

    龍海嬌見秦寶寶竟被這幫人嚇得如臨大敵,大感詫異。她哪裡知道這些人是令秦寶寶最最頭疼,最最害怕的唯一的剋星。

    秦寶寶裝扮完畢,來找龍海嬌,讓她派人送自己從水路出去。

    龍海嬌見秦寶寶去意堅決,知道無法挽留,便命人叫來一葉小舟,和秋莫離雙雙送至湖邊。

    秋莫離道:「寶寶,回去代向金童閻羅問好!過些時日,我們一定親上子午嶺,探望你們。」

    龍海嬌與秦寶寶極為投緣,此刻秦寶寶離去,當然依依不捨,直到秦寶寶的小舟溶入湖麵點點帆影,這才同秋莫離回轉。

    忽地瞥見秋莫離偷著暗笑,她心想:「一定是他搞的鬼!」

    想到這兒,她忙沉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秋莫離大功告成,忍俊不禁,大笑道:「這叫做『一物降一物』,此乃世間生生相剋之理,人人怕我,我怕人人嘛!」

    秦寶寶從聽到有人要見他的消息,到離開太湖水寨,前後還不到一個時辰,由此可見他對這幫瘋狂的崇拜者,已到了望風披靡極端恐懼的地步。

    等到泛舟湖上,一個人靜下心來,他才發覺這事不對,怎麼昨晚上自己才露出真相,半天的工夫,就會有這麼多人來找他?這事八成是秋莫離搞的鬼!

    他有心想回去算帳,可想秋莫離送別時說的話,分明是暗示以後定上子午嶺道歉。何況這次把人家整得也夠慘的,差不多也該收手了!

    這時他又想起了衛紫衣,離開子午嶺這麼長時間了,大哥只怕也正急著找自己。

    想到這兒,他恨不得脅生雙翅,馬上就飛到大哥身邊。

    傍晚時分,秦寶寶上了岸,打發了舟子,在一個鎮子上找了家客棧過了一宿。

    翌日清晨,他在集市上買了頭毛驢,騎著它往子午嶺而來。

    一路上聽到江湖傳聞都這樣說:這次武林各大幫派的鬥殺血案全是一個叫王福的人,用一張什麼寶圖設的陰謀,幸虧秦寶寶下了子午嶺,這才幫著「天下第一名捕」秋莫離破了這一離奇大案,誅元兇王福於太湖七星島。

    這些傳聞一傳十,十傳百,從每個人的嘴裡走一遭,都得添些「水分」,最後竟將秦寶寶說得近乎於神。

    那些賣藝說書的,更是大添「佐料」將秦寶寶這件事編成故事,說秦寶寶是武林大救星,挽救了近百年來,武林所面臨的最大一場災難,說那王福如何如何惡毒醜陋,如何如何陰險狡猾,以襯出秦寶寶如何如何善良可愛,如何如何聰明機智……

    秦寶寶聽了這些,當然知道這傳聞是秋莫離放出的風,因為別人是不會知道自己幫秋莫離破的案,也不可能知道此案的元兇名叫王福。

    不過人總是希望聽見別人讚揚自己,何況這又是背後讚許。

    「春風得意馬蹄急」,秦寶寶騎的雖是驢,高興起來跑得也不慢。

    這一日已進入河南地界,來到了南陽。

    南陽乃荊冀兩省的交界之地,商旅過客魚龍混雜。秦寶寶怕遇見熟人被認出來,耽誤了回子午嶺。於是一扯驢韁,奔城東南陽湖而來。

    南陽湖、昭陽湖、丹江湖一水相連,乃河南境內最大的湖泊群。

    望著遠處白帆點點,碧波如鏡的湖面,秦寶寶思緒萬千。

    他想起了龍海嬌。雖說與龍海嬌相聚時日不長,可秦寶寶卻有一種相見恨晚,心心相印之感。所以每當見到大湖,總能由此想起龍海嬌。

    信步由韁,驢兒來到一座小酒樓前。

    秦寶寶揚起頭,見屋簷下掛一嶄新的匾,上書三個笨筆拙字:鑒湖樓。

    秦寶寶暗道:「這酒樓想必是新開張的,看來這老闆倒也精明,知道有人想登高一覽湖景,我是難免要照顧一下他的生意了!」

    下了驢,小二將他讓了進去。

    酒樓不大,樓上樓下各有三四張桌子,東樓上有一雅座,門簾放著,想必已被人包下。

    秦寶寶上了樓,在臨窗的一張桌前坐下,要了幾碟小菜,一壺清酒,自斟自飲。

    酒過三巡,覺得一個人喝悶酒甚是無聊,正想找個人說說話,就聽門外有人說話。

    「小九子,今天怎麼樣?」聲音尖細,好像在哪兒聽過。

    小九子說道:「喲,掌櫃的回來了,今天手氣如何?」

    秦寶寶聽出小九子的聲音是店小二的,可那掌櫃的又是什麼人呢?

    秦寶寶忙把帽簷壓壓,蓋住臉,生怕遇上熟人。

    就聽掌櫃的道:「今天手氣不錯,贏了二十兩。」

    小九子笑道:「看來掌櫃的真是有福之人,今天店裡生意也紅火,從早上到現在已做了百十兩生意,剛才還有兩位客官把雅座給包了,一手就給了這個數!」

    「哦?」掌櫃的似乎很驚訝,然後一搖一晃地走了進來。

    秦寶寶偷眼一瞧,心中一凜,暗道:「怎麼會是他?」

    掌櫃的面黃饑瘦,六旬上下,腦袋上長了一個大瘤子,正是「獨角獸」游迅。

    游迅自逃出「映月山莊」,害怕左蠻追殺,逃回家中便帶著老婆孩子藏到這兒來。

    他在湖邊開這座酒樓,一是為了賺錢度日,二也是為了若有人追殺,他好及時逃命。

    憑他的水上功夫,只要下水,恐怕沒人能對付得了他。

    在這兒住下後,他白天出去打場麻將或去聽說書,晚上回來收帳,每天總能賺個十幾兩銀子,雖有些不滿足,不過日子倒也過得安穩。

    他進來後,兩眼看了看裡面三三兩兩的食客,然後上樓來,回身沖小二道:「小九子,給我來壺酒,炒兩個菜。」

    秦寶寶原以為他死在了「映月山莊」,現在他不但活著,還活得挺舒坦,秦寶寶來氣了。

    他心中忖道:「這傢伙害得左蠻莊子毀了,人也瘋了,我可不能讓他活得這麼自在,再說那天『映月山莊』的慘案,他應該是親眼目睹的,好歹也得問個明白。」

    這時游迅拎了酒,端著菜上來,正在找空桌。

    秦寶寶嚷道:「來,掌櫃的,坐這兒。」

    游迅看了看他,隨後端了菜過來坐下。

    秦寶寶道:「掌櫃的貴姓?」

    游迅道:「趙,趙錢孫李的趙。」

    坐得近了他突然發現秦寶寶細皮嫩肉,臉上一些皺紋也沒有,不該是已長鬍子的年齡,定是易容改扮的,不由一驚。

    秦寶寶說道:「掌櫃的好像應該姓游才是。」

    游迅大驚,以為又被人盯上了,身形縱起,便想穿窗而逃。

    秦寶寶左手一擋,右指點向他的「俞氣穴」。

    游迅知道從窗子是出不去了,忙就地一個「懶驢打滾」,避開秦寶寶的攻擊,轉身往樓下跑去。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游迅一聽不好,只道被人包圍了,沒命地往外跑。

    衝到門口,正與進來之人撞個滿懷,「登登登……」他一連倒退了七八步跌倒在地。

    進來之人是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他喝道:「媽的,找死啊!」

    游迅一聽不是找自己的,忙乖巧地賠著笑臉,點著頭。

    這時秦寶寶也追下樓來。

    那大漢一看秦寶寶這模樣,「咦」了一聲,忙上前施禮道:「小人農魁,參見寶少爺。」

    秦寶寶一愣,此人是誰?他怎麼知道我?

    只這一愣間,那游迅早已竄出門去。「撲通!」一頭扎進了南陽湖中。

    秦寶寶暗道一聲「可惜」。

    那大漢道:「什麼可惜?」

    秦寶寶沒理會他,反問道:「你是什麼人?

    大漢道:「小人是金龍社玄武堂下兗州分舵錢舵主的屬下,名叫農魁。」

    秦寶寶一聽是大哥手下小得不能再小的幫眾,不由甚是奇怪,詫道:「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農魁「嘿嘿」一笑,自懷中拿出一張紙,遞給秦寶寶。

    秦寶寶接過一看,見上面畫著一個小老頭,戴頂破草帽,騎一頭小毛驢,正是自己現在這副模樣。

    秦寶寶看了這滑稽的畫像,笑了起來。

    農魁道:「自打寶少爺下山後,衛當家的到處打聽你的消息,後來聽說你在太湖水幫,就命展大領主去接。」

    秦寶寶詫道:「大領主什麼時候去的太湖水幫?」

    農魁道:「十天前。他到了太湖水幫,飛鴿傳書回來說你已走了。咱們當家的這才畫了這張圖,散發到各個分舵,讓咱們見了寶少爺,趕快叫你回去。」

    秦寶寶道:「為什麼這麼急,難道子午嶺上出事了?」

    農魁道:「屬下聽錢舵主說好像是衛當家的想寶少爺了。」

    秦寶寶聽了,暗罵道:「這個死大哥,也沒什麼大事,幹嘛捉犯人似的,畫影圖形四處找我?」

    可一聽說大哥是出於想見自己,他心裡頓時覺得甜滋滋的。

    農魁又道:「寶少爺,這次衛當家的還傳令,若誰能找到寶少爺,可准許他一同與寶少爺上子午嶺。」

    秦寶寶知道金龍社的子午嶺一般只有舵主以上的人才有資格上,普通的幫眾早把能上子午嶺當作是一種殊榮。衛紫衣這道命令下出來,像農魁這樣的人當然賣力了。

    秦寶寶暗罵道:「大哥也真是的,怕我不回去,還讓這個笨牛盯著我。」

    農魁找到了秦寶寶,想著上了子午嶺,衛當家的一高興,自已可就飛黃騰達、鵬程萬里,他樂得咧著大嘴笑。

    秦寶寶白了他一眼,道:「那咱們走吧!」

    「哎!哎!」農魁連聲答應。

    二人出了酒樓,上了坐騎,沿大路向子午嶺方向去了。

    他二人剛走,酒樓的雅座內衝出兩個青年男子,快步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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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寶寶和農魁一路而行,這回路上有了伴兒,秦寶寶也覺得高興多了。

    一路上捉弄捉弄他,添些笑料倒也開心。只是這農魁太笨,不敢得罪寶寶,所以比不上與秋莫離那樣過癮。

    這天要過摩雲嶺,那是北方有名的險峻所在。

    二人飽餐了一頓,想著過了這道嶺,還有兩天的路程就到家了,所以上得嶺來特別精神。

    走了半日,到了一處險地,一邊是高山峭壁,一邊是萬丈深淵。

    二人下了坐騎,拉著緩步而行,惟恐山石圓滑,一個失足跌入山谷,那可就屍骨無存了。

    正自小心翼翼,全神貫注涉險時,忽聽得前面山後發出一陣「啾啾唧唧」之聲,片刻變成高聲鬼嘯,聲音慘厲,山谷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二人停住腳步,四下張望。見遠處一個灰衣人飛掠而來。轉眼間停在了離二人十丈之遠處。

    秦寶寶低著頭,偷眼打量來人。來人身材中等,臉上蒙著黑布面罩。

    農魁大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不見人?」

    蒙面漢沉聲道;「誰是秦寶寶?」說著這話,眼睛卻盯著秦寶寶,分明是明知故問。

    秦寶寶心中一凜,忖道:「這人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這時農魁吼道:「滾開,你再不滾,老子可就不客氣了!」

    秦寶寶看此人來時所顯露的那身輕功,就知其不好惹。不過此人既蒙面而來,想必對自己並無惡意,否則此地無人,他來個殺人滅跡,又何須蒙面?要麼,就是他自忖沒有把握殺得了自己。

    想到這兒,寶寶膽子大了起來,止住農魁,問道:「閣下是誰?」

    蒙面漢道:「王福的朋友!」

    秦寶寶一聽驚恐萬狀,掉頭就跑。

    可是剛一轉身,就發現自己跑不了了,在他們身後的山道上,一個同樣的灰衣蒙面漢早已堵住了去路。

    秦寶寶這時渾身已嚇出了一身冷汗,心裡一個勁地咒罵秋莫離。

    秋莫離為招來那些瘋狂的人們,嚇自己離開太湖水寨,而將這次破案的功勞全推到自己身上,這些人即使想為王福報仇,也決不會找到秋莫離的頭上。

    這下倒好,秋莫離是遂心了,倒把自己推上了絕路。

    這時,前面那漢子道:「今天我們便是想領教一下,閣下到底憑什麼殺了我們的朋友!」

    秦寶寶暗忖道:「這二人蒙著面巾,雖說是王福的朋友,但武功恐怕不會比王福高,否則幹嘛不敢以真面目見我?」

    想到這兒,他冷哼道:「我現在不想殺人,念你們無知,逃命去吧!」

    「哈哈……」那漢子放聲大笑。

    秦寶寶一看,知道嚇不住他們,非得動手不可,遲動不如早動——先下手為強。

    他驀然抽出懷中的金匕首,在農魁的馬屁股上一戳,隨即喊道:「先衝過去!」

    那馬負痛,一聲嘶叫,真奔前面漢子衝來。

    農魁、秦寶寶隨後而至。

    此地地勢狹隘異常,那漢子無處閃避,百忙中側身背靠峭壁,讓過馬頭,一拳擊在馬脖子上。

    那馬經不住著一拳重擊,身了一歪,跌下了深谷。

    這時農魁已撲至近前,右掌急出,一招「黑虎掏心」奔漢子右脅打來。

    漢子手腕一轉,五指一張一合,正握住農魁的拳頭。

    只聽一陣「喀嚓……」骨骼碎裂的聲音,農魁一張臉痛得變了色,「啊唷,啊唷」地直叫喚。

    那漢子驀然喝了聲「去」,振臂一甩,將農魁拋下了深谷。

    這時方聽深谷下傳來「轟隆」一聲,想是那匹馬的著地之聲。

    秦寶寶驚駭萬分,知道不能善罷,一揚手中匕首刺向漢子。

    漢子手無寸鐵,此地又是險要之極,稍有大意,便會掉下深谷,是以不敢過分近逼,只施展分筋錯骨手,與秦寶寶周旋。

    堵住後路的那個漢子也急急趕來,將擋住去路的秦寶寶的那頭驢撥下山谷,隨後亮出一把劍,直奔秦寶寶後心便刺。

    秦寶寶聽風辨器,回手以匕首迎向長劍。

    那漢子可不知秦寶寶這金匕首是切金斷玉的神兵利器,「嘿嘿」一笑,想用長劍震脫匕首。

    「嘎」的一聲,長劍斷為兩截,漢子驚得「咦」了一聲,扔了斷劍揮掌撲來。

    三人擠在寬僅數尺的山道之中惡鬥,旁臨深谷,貼身而搏,直無迴旋餘地。

    秦寶寶仗著金匕首鋒利,又是短兵刃,適於肉搏,這才得以勉力支撐。

    那二漢似乎對這險地也頗為顧忌,是以每每先立於不敗,然後再攻。饒是如此,也是攻勢如潮,招招迅捷。

    惡戰良久,秦寶寶漸感體力不支。敵方一人忽然揮掌劈來,秦寶寶匕首去迎,另一人搶得空檔,猛竄上前,揮掌急攻。同時前面那人撤掌出腿。

    兩人拳腳並施,硬要把秦寶寶擠下深谷。

    秦寶寶此時避無可避,只得後退,誰知一腳踏空,驚呼一聲墜下深谷

《玉女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