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東方泰一行去後,唐竹命人擺上酒宴,招待眾位武林朋友。

    然後和兄長帶著唐雷來到後廳。

    唐雷一進來,便忍不住說道:「爹爹,這事咱們不能答應。那個東方泰在我唐門耀武揚威,飛揚跋扈,爹爹這麼做豈不讓人家說咱唐門怕了麼?」

    唐竹沒理會他,而是轉向老者,問道:「兄長,你看這事……」

    老者沉吟半晌,說道:「雷兒說得對,這事你確實不該摻進去!」

    唐竹道:「我是唐門之主,唐門出了事我不頂著,難道還能讓兄長再擔風險?」

    老者喝道:「正因為你是唐門之主,才更不能被對方挾為人質!」

    唐竹父子一凜,唐雷道:「大伯,你認為那東方泰是想制住我爹,用他來要挾唐門?」

    老者道:「『泰山派』獨吞武林瑰寶,本該是件為各大劍派所共憤的事。此人卻還理直氣壯公開來唐門尋仇,我觀他說話東敲西擊,神情變化無常,只怕心懷鬼胎,說不準是另有所圖。」

    唐雷道:「大伯說得對。我看那東方泰也不是個好東西。別說『泰山派』滅門之事不是少林派干的,即便是,我看也是他們咎由自取,活該!」

    唐竹道:「此人武功高得出奇,與其硬拚只怕難免損失慘重。若廳前那些前來助拳的武林朋友有個閃失,我唐門又如何對得起人家?」

    老者道:「所以我才答應隨他同往。第一,我是當事人,此事經過細節比你清楚;第二,我是唐門的一個廢人,他即便有什麼陰謀,也無法挾我為質。」

    唐竹正容道:「他若挾你為質,唐門難道便能坐視不管?」

    老者一愣。

    唐竹又道:「兄長為這事已受盡了折磨,我豈能再讓你前去冒險?再說我在他們那行人中,還發現了一個熟人。」

    「哦?」唐雷一驚,忙問:「誰?」

    唐竹道:「就是我那個寶貝乾女兒。」

    「秦寶寶!」唐雷驚呼。

    唐竹道:「正是!」

    唐雷道:「前些時日金龍社衛紫衣派人來說寶寶失蹤了,讓我們幫著查找。他怎麼會落在這幫人手裡?是不是受他們挾持?」

    唐竹道:「我看他神氣活現的樣子,不像被人制約。」

    唐雷道:「那這是怎麼回事?」

    唐竹笑道:「這個小機靈鬼,神出鬼沒的,誰知道他怎麼會和這幫人混在一處的?我這次答應隨他們同往少林,也正是想問問他又想搞什麼鬼?」

    唐雷「哼」了一聲,道:「這臭丫頭,到我唐門來裝神弄鬼的,倒嚇了我一跳。」

    不過,他聽說秦寶寶在這一行人中,自是放心了。

    那老者聽二人談論,竟是莫名其妙,問唐竹道:「哪個秦寶寶,我怎麼從未聽說過此人?」

    唐竹笑道:「兄長,這秦寶寶便是咱們的老朋友秦英的寶貝女兒。她現在在江湖中可是大大的有名。」

    老者以聽是昔日至交秦英的遺孤,心情激動,忙詳細詢問了秦寶寶的情況。

    唐竹道:「她的事三天也說不完,反正有她在什麼事都好辦。嘿嘿,在他面前,就連咱們這些老江湖,也自是望塵莫及喲!」

    老者聽他將秦寶寶說得這麼神,頗為不信。

    唐竹道:「她的事讓雷兒在家慢慢告訴你,我這就去收拾收拾,隨他們上路。」

    唐雷道:「爹爹,要不要把寶寶這事告訴金龍社?」

    唐竹沉吟道:「先別急,咱們現在還不知寶寶到底在幹什麼?這事你只當不知,待我問明後再做打算。」

    接著他便將家中事務向唐雷囑咐了一番;正待開門出去,就聽老者說道:「二弟且回。」

    唐竹道:「兄長有何吩咐?」

    老者從懷中取出個小瓶,說道:「你帶上這個。」

    唐竹詫道:「這是……」

    老者道:「『蝕骨腐屍泥』的解藥!」

    唐竹驚喜萬分,脫口呼道:「兄長,你找到了解毒之方?」

    老者默默地點點頭,緩緩道:「這二十年,我幽居暗室,冥思苦想,現在總算可以告慰老爺子在天之靈了。」

    唐竹雙膝跪地,對天一拜泣聲道:「爹爹你老聽見了麼?哥哥他找到了『蝕骨腐屍泥』的解藥了!」

    說罷,激動得老淚縱橫。

    唐雷觸景生情。蜀中唐門歷經數百年,獨步天下,威振武林,這等盛名來得多麼不易?!

    唐門的每一種毒,每一件暗器無不記載著一代代人的血淚和汗水。

    他想到大伯為了這「蝕骨腐屍泥」,枉費了一生,落到現在這般地步,也不禁淒然淚下。

    老者欲哭無淚,歎慰道:「我因此毒而榮耀,也因此毒而罹難……唉,過去的事都已過去,現在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此解藥能報那毀我一生之仇!」

    唐雷一詫,道:「這解藥何能報仇?」

    老者道:「你爹此行兇險萬分,且不說那東方泰是否另有所圖,即便昔日的元兇知道這事,也必會設法阻撓他們排查此事。而同時對付東方泰和唐門,其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施毒,若想讓你爹這樣的用毒行家中毒,除了『蝕骨腐屍泥』,還能有什麼?」

    唐雷這下完全明白了,「蝕骨腐屍泥」有了解藥,這事無人知道。那元兇若想害人必首選此毒。

    到時候爹爹可佯裝中毒,待元兇露面後,再突施殺手,報此大仇。

    唐竹這時站起來,正容道:「兄長,你放心,這次我決不讓你失望!」

    老者道:「不過此解藥劇毒,切不可預先服用,置之死地而後生。二弟,你可要千萬小心!」

    唐竹知道解「蝕骨腐屍泥」的四味主藥乃是四種劇毒,只有中了「蝕骨腐屍泥」之毒後,才可服下以毒克毒,如此自是不敢掉以輕心。

    他當下問道:「兄長,此解藥的藥引究竟為何物?」

    老者慘然一笑,道:「淚,人的眼淚!」

    唐竹茫然若失,他知道「無根水」有時可以入藥。卻沒想到這天下奇毒的解藥,竟是因為沒有這人人都有的眼淚,而耽擱了二十年出世,這真是「造化弄人」。

    老者道:「醫者有『心病還須心來醫』—之說,我這味陰毒取自『千年腐屍泥』。雖是腐屍,也還是人身上的東西。所以還得用人來醫,這和『幽蘭草』根可克葉的道理是一樣的。」

    「幽蘭草」是唐門的一種毒物,其葉有劇毒,而解毒之藥卻正是它的根。

    老者道:「物主輪迴,生生相剋,人間萬物無不體現『平衡』二字,這天下也沒有絕對不可解的至毒。我二十年冥思苦想,總算悟出這『平衡』二字,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唐竹若有所悟,頷首不止。

    ※※※※※※

    家中事務安置已定,唐竹出了唐門,來到唐家集。

    東方泰一行早在路口候著,見唐竹單騎而來,東方泰朗聲道:「唐兄果是守信人!」

    唐竹冷冷道:「閣下如此手段,唐某豈敢不遵?」

    東方泰抱拳施禮,笑道:「適才某家失禮之處,還望唐兄多多包涵。我這也是萬不得已而為,唐兄難道還不能體諒我的一番苦心?」

    唐竹冷哼道;「引蛇出洞,以我為餌,閣下真是好計!」

    東方泰笑道:「我知唐門無罪,可若想誘出真兇,只有行此下策。若唐兄別有高見,某家洗耳恭聽。」

    唐竹臉色稍緩,轉向秦寶寶三人,道:「這三位朋友……」

    東方泰忙道:「還不快見過唐前輩?」

    三人聞聲上前,向唐竹一一見禮。

    東方泰一個一個地介紹說:「這是犬子東方春雨。這是小女東方秋燕。這個是我兒媳婦秦寶寶!」

    唐竹原想瞭解一下秦寶寶到底和這一行人是何關係?一聽東方泰之言,直驚得目瞪口呆,一張嘴張大了,竟自合不攏來。

    秦寶寶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也顧不了那麼許多,反正總有向老爺子說明真相之日,這麼一想反倒落得大方自然。

    他沖唐竹施禮已畢,便退到一邊,目不旁視。

    東方泰見唐竹望著秦寶寶發愣;詫道:「唐兄……你怎麼了?」

    唐竹頓覺失態,自己老這麼瞅人家兒媳婦,成何體統?忙「哦!」了一聲,道:「真想不到你們竟是一家子!」

    東方泰「哈哈」一笑,道:「唐兄,咱們這就上路吧!」

    「請!」唐竹應聲一提馬韁與東方泰並羈而行。

    東方兄妹見爹爹剛才還和唐竹唇槍舌劍,怎麼忽地相敬如賓起來?

    春雨悄聲問秋燕道:「小妹,爹爹這是想幹什麼?」

    秋燕也頗為疑惑地搖搖頭。

    秦寶寶接道:「他這是在給咱們請個幫手,用引蛇出洞之計,誘出兇手,為『泰山派』報仇雪恨!」

    春雨茫然地伸手抓抓後腦勺,道:「什麼幫手,什麼引蛇出洞?」

    秦寶寶真恨不得將他臭罵一頓,後一想他二人初出江湖,又沒見過什麼世面,自是不解其中機巧,便耐著性子說道:「二十年前那兇手搶劫《五嶽劍譜》為了什麼?」

    春雨道:「這還用問?當然是想練成裡面的武功,稱雄天下啦!」

    秦寶寶道:「那二十年下來,兇手也該練成武功了吧!」

    春雨道:「《五嶽劍譜》有練功要訣;只要將它弄通,各派劍法只需練十年,便可得心應手!」

    秦寶寶心中暗驚,怪不得這兄妹倆各派劍法俱都精通,原是《五嶽劍譜》中有練功要訣,只怕這「要訣」便是「劍壇十宿」海外論劍之精華所在。

    他想著大哥衛紫衣有「江湖第一名劍」之稱,可現在有了東方泰一家,恐怕大哥這個稱號留不長了。若有機會定要套出這「練功要訣」,幫大哥一把。

    這時春雨詫道:「寶寶,你問我這些幹嘛?」

    秦寶寶忙道:「兇手練成武功,現在是不是到了復出爭雄的時候?」

    春雨道:「是時候了。那兇手現在只怕已近暮年,若再不出來就沒機會了。」

    秦寶寶道:「而這時候咱們適巧也出來報仇,唐門這一鬧,已經弄清了真相,化敵為友,若再去少林釋去誤會,三方聯手偵查此案,兇手還敢出來麼?」

    春雨愣了半天,似乎尚未明白過來,但口中卻堅定地道:「兇手當然不敢出來!」

    秦寶寶道:「兇手既然非出來不可,卻又懼怕三方聯手難以對付,他又會怎麼辦呢?」

    春雨搖搖頭,道:「我哪知道他會怎麼辦?」

    秦寶寶氣得罵道:「真是個笨蛋!」

    春雨甚是不服,道:「難道你會知道兇手是怎麼想的?」

    秦寶寶道:「兇手既然想出來稱雄江湖,就必須得先阻止我們去少林寺,同時挑動我們與唐門之間的殘殺,這樣他便可兵不血刃地除去兩大勁敵。」

    春雨似乎若有所悟,連連點頭,道:「對!怪不得爹爹對這唐老頭那麼客氣,原是已盡棄前嫌,化敵為友……」

    秦寶寶聽他言語間對乾爹不敬,忙道:「唐老前輩德高望重,連你爹都對他如此尊敬,你要是暗地裡說出輕漫之言,被唐老前輩聽了去,只怕真的是幫了那兇手的忙了。」

    春雨嚇得一吐吞頭,忙道:「我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敢!」

    秦寶寶微微一笑。

    秋燕在一旁問道:「那咱們現在已經和唐門化敵為友了,而且唐老頭……不不……唐老前輩也樂於與我們同去少林,那兇手又如何挑動咱們之間的殘殺?」

    這兄妹倆簡直什麼都不懂,毫無心機可言?

    秦寶寶道:「若是這一路上唐老前輩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咱們可就麻煩大了!」

    「噢……對對對!」兄妹倆異口同聲道:「你是說那兇手會不擇手段地加害唐老前輩,讓咱們沒法向唐門交待!」

    秦寶寶不屑地道:「你們現在總算明白了!」

    秋燕喜道:「嫂子,你可真神了!連別人想什麼你都知道啊!」

    秦寶寶一聽她叫自己「嫂子」,心裡就說不出的彆扭。正想設法讓她改口,忽地東方秋燕似乎想起了什麼,道:「我好像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

    秦寶寶道:「哪兒不對啦?」

    東方秋燕道:「這樣一來,咱們不是要竭力保護唐老前輩的安全麼?」

    秦寶寶道:「正是。」

    東方秋燕道:「正是什麼?咱們原本輕輕鬆鬆,這樣一來豈不多了個累贅?」

    「呸!」秦寶寶忍不住喝道,「你們倆才是累贅呢!」

    兄妹倆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斥喝,竟搞得莫名其妙。

    東方泰和唐竹走在前邊,聽後頭三人時而低語,時而叫喝,只當是說笑作耍,唐竹心裡疑雲更甚。

    秦寶寶是個什麼樣的人,唐竹心裡自是瞭解,嘻笑怒罵,什麼樣的怪事都能幹出來,可卻從沒有當過人家媳婦呀!這可不是隨便鬧著玩的。

    三個人在後面說說鬧鬧,他雖聽不清說什麼,卻知道關係不薄。

    難道寶寶真的嫁給了這愣小子?不可能吧!

    老爺子知道秦寶寶與「金童閻羅」衛紫衣好得如同一個人一般,只因寶寶貪玩好鬧,或許還未「懂事」,二人才未談及婚姻之事。但他早已認為這二人相配已成定局,只是個遲和早的問題。

    卻不料現在竟出了這事,老爺子怎麼也想不通。

    莫不是寶寶與衛紫衣鬧翻了,一怒之下嫁給了這小子?

    不會,絕對不會,若說秦寶寶和衛紫衣能鬧成這個樣子,誰也不會相信,何況即便有這種事,做為秦寶寶的乾爹,也決沒有不知道的道理。

    再說秦寶寶是個鬼精靈,他又哪會看上這麼個愣小子?即使要嫁人了,也不可能不通知唐門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爺子騎在馬上,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合適地解釋方法,倒把頭腦搞得糊里糊塗,頭暈腦脹。

    東方泰見唐竹一路上沉默不言,還道他心中仍在生氣,為了不自討沒趣,故也沒引他說話。

    二人並駕而行,卻是形同陌路,只有後面三人嘰嘰呱呱說鬧不休

《玉女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