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琪按著游猶的武功秘笈所示,走進五鬼牽衣陣中,玉臂輕舒,一把握著冷瑤光的手腕,道:「公子,請跟我來。」
冷瑤光並沒有跟她來,翻腕一抓,猛的一帶,反將石琪拉了過去。
他胸中有一團火,那團火使他急燥難安。
他原本可以宣洩那團火。卻以理智將它束縛起來。
也許是命運之神有意捉弄於他,他逃避悲劇,悲劇卻幾乎在眼前發生。
因為那團火太猛烈了,壓制愈強,反抗愈力。
只在任何一點外力來引導,它可能像江河決一般,讓洶湧的狂浪,一洩千里。
現在溫香入懷,佳人在抱,還有什麼比這種引力強大呢?
於是,他像野獸攝到獵物,在發著低沉的吼叫。
但黃影一閃,他的面頰似乎撞在鋼鐵之上,啪的一聲脆響,像皮球般的彈入秘道之內。
落地一聲悶哼,他再也爬不起來了,火雖然還在燒著,他卻感到四肢無力。
他自然不是當真撞在鋼鐵之上,那只是雲裳的一記耳光。
不過這記耳光卻十分驚人,它不僅來得突然,還將他震出遊猶的獨門陣法之外,甚至同時點了他的穴道,讓他躺在秘道中靜靜的歇息。
這像是一個夢,美麗而短暫的夢。
它來得突然,去得匆匆,石琪有著滿不是滋味的感覺。
一個飢渴之人,到口的食物被別人一把搶去,那份怒火是不難想像得到的。
雖然石琪認識雲裳,也知道這位黃衣女郎十分難惹,她還是俏目怒睜,嬌叱一聲道:「姓雲的,石琪那點得罪你了?」
雲裳面如嚴霜,冷冷的道:「你沒有得罪我,但我卻容不得你!」
石琪大怒道:「好姑奶奶跟你拼了!」
粉臂陡揮,纖掌橫拍,蓮足輕點,一雙像筍尖似的蓮翹如同電光石火般的連環飛出。
這位石姑娘當真使出了拚命的打法,她認為雲裳是橫刀奪愛,縱然敵不過她,她要與她同歸於盡。
她怒急攻心,忘記了雲裳是惜花帝君也不敢輕易招惹的人物,她不惜捨命一拼,雙腳一掌使得凌厲無比。
這位叱吒風雲的石姑娘,可能走上了噩運,一日之間。
她竟碰到了兩個可怕的勁敵。
此時她攻擊的對象,比游猶還要可怕,她一掌雙腳連雲裳的衣角也沒有沾到,忽感腰際一麻,「吧」的一聲便倒下去。
技不如人,那是無可奈何之事,這口窩囊氣,說什麼也得出它一出。
因而,她怒吼一聲道:「算你狠,姓雲的,不過我倒要問問你,天下的男人多的是,你為什麼要跟姑奶奶過不去?」
「啪」的一聲,她一連幾個翻滾,這一腳踢得輕,石琪的櫻唇之中已滲出了鮮紅的血水。
她哼了一聲,道:「你打吧!你搶了姑奶奶的男人,姑奶奶做鬼也不會饒過你的!」
雲裳臉色鐵青,已然大動肝火,她似乎想殺人,卻又忍了下去,道:「你認為我也像你那麼不要臉麼?」
雲裳在罵人,但罵得十分好聽,最起碼她說出了並不是來搶男人的,因而石琪聽來一點也不感到難過。
不搶男人來作什麼?石琪似乎有點難以相信,她以迷惑的目光向雲瞥了一眼,道:「那……你為什麼要破壞咱們……」
雲裳撇一撇嘴,道:「你太下流了,我有點看不慣……」
石琪道:「我怎麼下流了?你沒有看見他在……在……」
雲裳怒吼一聲道:「先下淫毒,再困邪陣,你以為能騙過我麼?哼!要不是看在石三絕的份上,今日就叫你五步橫屍。」
石琪面上一紅道:「你不要隨便冤枉人,這陣可不是我布的。」
雲裳道:「不是你還有誰?」
石琪道:「是游猶,如果你不信可以瞧瞧那本密笈。」
原來石琪被點倒之時,游猶的武功秘笈即摔落在地上,雲裳早已瞧到,並已看出那絹冊上寫著「神機武學」,落款是游猶二字。
但雲裳仍冷哼一聲道:「他中的淫毒呢?難道也是游猶所下?」
石琪道:「是我下的毒,因為……因為我喜歡他。」
雲裳道:「男女之間,應該兩廂情願,你如此作法,實在是自討苦吃,拿解藥給他吃吧!待會咱們還有事相商。」
她拍出一掌,解開了石琪的穴道,玉手翻飛,左右一拂,四周佈陣的寶石一齊飛了起來,奪奪之聲響個不停,全部嵌入陵寢的石壁上,這份武林罕見的絕世神功,實在有點駭人聽聞。
在如此形勢之下石琪只好收起野心,她救起了冷瑤光,然後深施一禮,說道:「公子!請原諒……」
冷瑤光哼了一聲,扭頭對雲裳抱拳一揖,道:「謝謝你,雲姊。」
雲裳微微一笑說道:「一個人不能長得太俊,否則他一生之中,就會碰到數不清的麻煩。」
冷瑤光尷尬的一笑道:「要是說美,只有雲姊姊才是瑤台仙子,小弟粗魯不文,那裡敢當那個俊字。」
一頓接著道:「姊姊是怎樣找到此地的,可曾見到家母?」
雲裳道:「見過了令堂,牡丹堡傷亡慘重,戰鬥已結束。」
她歎息一聲,瞥了石琪一眼,繼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如果不是那具翁仲現出異狀,冷家莊人手再多,也難以發現這座宣帝陵寢竟是石姑娘的臨時香閨……」
石琪一歎道:「雲女俠說的是,世間之事,果然勉強不得。」
雲裳道:「石姑娘能夠醒悟得這麼快,果然是具有大智大慧的人,我有幾句言語,請石姑娘轉告給令兄。」
石琪道:「雲女俠但請吩咐。」
雲裳道:「武林之中亂像已萌,經我暗中查訪,似有某一心懷不軌之人,在操縱整個武林,牡丹堡盛名得來不易,希望令兄能明辨是非,不要做尋惹火燒身之事。」
石琪道:「雲女俠指之言,小妹一定轉告家兄,如果別無他事,咱們就此作別。」
群雄會洛陽,只不過曇花一現。
名震天下的牡丹堡,無法抵擋冷家莊的全力一擊,當今之世,還有誰敢到老虎嘴邊來拔毛?
洛陽平靜了,但冷家莊卻仍是戒備森嚴,呈現著一片緊張嚴肅的氣氛。
在一個清朗的凌晨,關洛道上出現一雙男女,男的英姿挺拔,有如玉樹臨風,女的容華絕代,堪稱貌可傾城。
他們雙騎並轡,談笑風生,沿關道逕向開封進發。
除了打尖住店,他們絕不浪費片刻,不出幾天,開封鐵塔已然遙遙在望。
那女的向男的瞥了一眼,道:「大哥!雲姊姊幹嘛不與瑜姊姊同行?」
男的道:「她們的性格都是一般的冷傲,娘分派她兩一路,本來就不大對勁,出了冷家莊,她們自然要分道揚鑣了。」
女的道:「你說雲姊姊會不會不來開封?」
男的答道:「雲姊姊一諾千金,我想她不會不來的。」
女的道:「可是雲姊姊說那暗中使壞的人,十有八九是在九嶷山,說不定她到九嶷山去了。」
男的道:「放心吧!她縱然要去九嶷山,也會在來開封之後,不要瞎猜了,走吧!」
聽他們談話的口吻,就知道這雙少年男女,正是冷瑤光及索媸,由於夫人採納了冷瑤光的建議,他們才有暗探武威王府之行。
探王府的共有七人,除了冷瑤光、索媸、黃瑜、雲裳等四人,還有冷彥士、溫訓,及荀巨卿等三名高手。
在開封西門杏林春客棧,冷、索二人落了店,這是他們約定的會合之處。
苟巨卿早已到達,他包下了杏林春的整個後院,冷、索兩人一到,就被店伙引入一個花木扶疏的院落。
冷瑤光向迎來的荀巨卿抱拳一拱,道:「荀叔叔,你早到了。」
荀巨卿道:「我早到兩日,是特意為你們準備房間的,路上辛苦了,洗把臉,先歇歇息。」
索媸也向荀巨卿行過禮,才進到一明兩暗的一幢客房。
兩日之內,餘人陸繼到達,唯一例外的是黃瑜,三天過去了,她還是音訊杳然。
冷瑤光著急的向冷彥士道:「四叔!瑜妹妹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冷彥士道:「瑜媳經瘋大師指點,武功比往日更加精深,除了幾個少數之人外,縱然是當今名派一代掌門,也對她無可奈何,我想不會有問題。」
冷瑤光道:「江湖中,陰險百出,她孤身一人,不能不令人為她擔心。」
冷彥士說道:「她的江湖經驗十分豐富,按說她是能夠照顧自己的,也許有什麼耽擱了。」
他們身負重任,既無法因黃瑜未到而中止,也不能放棄王府之行而去找她,第四天的夜晚,他們終於採取了行動。
不過黃瑜是這一行動的主角,只有她身歷其境,親眼目睹,雖然她描述過王府的環境。這般參與者終有隔靴搔癢的感覺。
另一位對王府有顧慮的是雲裳,她的師父絕情宮主是武威王殷天鑒的胞妹,雖然他們兄妹早已恩斷情絕,她仍不能公開與王府為敵。
因此,他們夜探王府的決定,是以冷瑤光夫婦為主力,其餘四人只是打個接應。
開封是歷朝古都,雖在承平之時,依然駐有重兵,武威王府更是一個戒備森嚴的所在。
冷瑤光與索媸兩人,一身黑衣,還蒙著面孔,悄悄聯袂撲奔城北。
他們不僅改了裝,也掩去了本來的面目,因為私探王府是非法的行為,一個不好,會為冷家莊帶來滅門之禍,掩蔽行藏,是一種必要的措施。
沿途巡邏的兵勇頗多,對他們卻無可奈何,這般武林高人身形像一陣輕煙,眨眼之間,便已到達王府附近。
此地是一片廢園:雜草叢生,滿目荒涼,冷、索二人在園中停了下來。
武威王府就在三十丈外,幾個起落便可到達。
但那幢大廈千間的王府,氣氛似乎大異尋常,目標近在咫尺,他卻不敢輕舉妄動。
索媸明白冷瑤光為什麼停滯不前,她向王府瞥了一眼,道:「大哥!那不就是王府麼?我們還等些什麼?」
冷瑤光道:「不錯,那就是武威王府,但偌大一片房屋,連一點燈光也沒有,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索媸道:「那有什麼奇怪的,睡覺的時候,自然不必再點燈了。」
冷瑤光道:「你說的也許對,但咱們不是等待四叔到了再說。」
片刻之後,冷彥士、溫訓、苟巨卿也到達廢園,冷瑤光迎著他們道:「四叔!你看武威王府是不是有點大異尋常?」
冷彥士道:「咱們夜探王府之事,只怕已經走漏了消息了。」
冷瑤光道:「四叔要咱們取消本晚的行動?」
冷彥士道:「王府已設下天羅地網,咱們總不能往陷阱中跳!」
冷瑤光歎息一聲道:「四叔說的是。」
冷彥士知道他這位侄兒,惦念著武威王妃。
這的確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關鍵,如果王妃當真是孟雙虹,她雖然業已琵琶別抱,貴為王妃,相信她對兒時的伴侶,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婿是不會忘懷的。
那麼定遠營孟府的一切疑問,當可迎刃而解,甚至對當前的武林現勢或多或少也可能明瞭一點頭緒。
但如果王府之前當真是一個陷阱,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上刀山下油鍋,冷家莊的子弟沒有人會皺一下眉頭,要是因為一時小岔,為冷家莊帶來滅門之禍,任是何等地位之人,也不敢擔當這份責任。
因而,冷彥士當機立斷,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可惜羅網已張,獵人的弩弓也引弦待發,他們要走自然難以如願。
嗖嗖之聲不絕於耳,難以數計的勁裝大漢像幽靈般的擁了出來。
這座荒涼的廢園,原已殘破得滿目瘡疤,此時在殘破之中,更憑添一股凌人的殺機。
冷彥士向那般勁裝大漢瞥了一眼,回顧冷瑤光道:「來人三面包圍,想將咱們迫向王府,可見王府之前,必有十分可怕的佈置。」
冷瑤光道:「咱們人單勢孤,突圍只怕不易,依侄兒之見,咱們不如直奔王府……」
冷彥士道:「那不是自投羅網麼?」
冷瑤光道:「咱們一出廢園,立即向東突圍,王府之人,想不到咱們會以進作退,突然撤走,在驟不及防之下,出圍也許有望。」冷彥士道:「好,咱們走。」
他們五人無一不是身負絕學,三面包圍的勁裝大漢不過剛剛現身,他們便向王府一端急馳而去。
躍出廢園,向東急奔,在朦朧夜色之下,只要馳出百丈便可安然脫險。
但一陣鼓聲倏然驟起,數十盞光線強烈的孔明燈,一齊向他們投射過來。
接著強弩劃空,箭如雨下,難以數計的箭手,向他們作集體放射,聲勢之猛,令人肝膽俱裂。
他們以長劍拔打箭雨,身形並未作半分停留,密驟雨的弩箭,只是加快了他們的速度而已。
鼓聲倏變,急如密雷,近百騎手勢長槍的馬隊,向他們左側猛衝而來。
冷彥士不愧為冷氏門中的智囊,形勢雖然險惡,仍能指揮若定。
他身形略滯,沉聲叱喝道:「搶馬!」
搶馬?除了是瘋子,不會下達這道命令的。
百騎奔騰,長搶挺刺,那份聲威,縱然是泰山壓頂也難與比擬。
但冷氏子弟似乎干於服從,不管下令者是不是瘋子,也不管是跳火坑,還是下地獄,一聲令下,義無反顧,五人化作五條長虹向鄰近騎士猛撲。
兵刃折斷之聲夾著淒厲的慘吼,五騎駿馬向東北放蹄急馳,經過琉璃塔直赴城根,就以背拔身直起,向黃河南岸落荒逃。
他們的腳程十分之快,天色剛交三鼓,便已回到曲與鎮附近。
在一片蘆荻叢生的沙洲上,他們停了下來,冷彥士向隨行四人瞥了一眼,道:「武威王府大有能者,如果當真是他們在興風作浪,江湖之上只怕難有寧日了。」
溫訓道:「武威王府位極人臣,權傾天下,他為什麼要涉足江湖,掀起無邊風浪呢?」
冷彥士道:「榮華富貴集於一身,殷天鑒應該不滿足的,可是江湖之上,無奇不有,在沒有探查王府之前,咱們不宜妄下斷語。」
冷瑤光道:「四叔!侄兒想再去試試。」
冷彥士愕然道:「去王府?」
冷瑤光道:「是的,王府之人正在追拿咱們,侄兒此時前往,正好攻其不備!」
冷彥士道:「辦法可行,但你一人前往,似乎人單勢孤!」
索媸道:「大哥!我跟你去。」
冷瑤光道:「不,咱們是暗查,並不是明攻,人多了反而不便。」
冷彥士默然良久道:「好吧!千萬要謹慎一些。」
冷瑤光道:「侄兒知道。」
一陣低沉的吼叫之聲,由王府之中傳出。
它淒厲、冷酷、怒怖,有著震撼人心的力道而令人毛髮聳然。
冷瑤光進了王府,並被那股恐怖的聲浪吸引過去。
當他到達那發聲之處,目光所及,不由血脈憤張,從內心發出一陣戰慄。
那是黃瑜首次發現的王府監獄,其實它是一個比地獄還要恐怖幾分的所在。
人獸相拼,人獸相食,最後勝利的屬於野獸的,因為死一頭野獸,接著再來一頭,人是血肉之軀,總有筋疲力盡之時。
但天下之事,常有令人難以想像的例外,也有無法預測的奇跡,那低沉的吼叫之處,就是一個例外,一個奇跡。
這是一個縱橫五丈高的寬大牢房,一名髦發相連,衣不弊體的大漢,正與一頭猩猩在作生死搏鬥。
那大漢目如利刃,肌肉突出,粗獷之中,帶著一股豪邁絕倫的氣質,冷瑤光一目之下,就知道他是一個寧折不彎的血性漢子。
牢中遍佈獸屍,八成都是這位粗獷大漢的傑作,顯然,他已度過了不少險惡的難關,對他的生命,作過全力的掙扎。
每次的勝利都是屬於他的,他擁有令人難以想像的輝煌戰跡。
雖然他似乎豪邁未減,但功力卻已大不如前。
而且,這不是他最後的一次搏鬥,他縱能殺死這頭猩猩,另一頭更兇猛的野獸將會立即到達。
他明白最後一次是怎樣一個結局,但他不願去想,沒有現在,就不會有將來,殺死這頭猩猩,是他唯一的願望。
他沒有兵刃,所仗恃的只是一雙粗大的鐵掌。
他一掌劈出,風雷俱動,那頭兇猛的猩猩,時常被他打得怒吼不已。
牢房之外,除了在暗中伏伺的冷瑤光,還有兩名觀戰者,他們穿著王府家將的服飾,手中執著一條長鞭。
其中一人皺了一下眉頭,道:「朱兄,你看這小子是不是有點邪門?」
另一人道:「不錯,他殺死了四頭猛虎,三頭雄獅,看情形這頭猩猩依然對他無可奈何。」
語音一頓,向正與猩猩搏鬥的那人道:「赫連大俠,省點氣力吧!咱們王府養有十二頭猩猩,最厲害的能生裂虎豹,你赫連大俠連這頭最小的猩猩都鬥得如此艱苦,嘿嘿……咱們換一頭大的,就有你瞧的了,按鈴吧!赫連大俠,只要你按一下鈴,猩猩就不會再傷害你,咱們就變為一家人了,榮華富貴在等著你,你何必如此死心眼呢!」
那大漢一腳突飛,以電光石火的速度,踢在猩猩的左脅之上,猩猩慘呼一聲,接連退出五步。
如果對方是人,挨了這一腳絕無僥倖,但猩猩皮毛厚,它雖然受了傷,卻激起了它的凶性,一聲怒吼,縱身撲了上來。
只有最笨的人,才會激起野獸的怒火,但那個姓赫連的大漢,卻偏偏明知故犯,使得猩猩凶性大發。
這自然不能怪他,換了任何人也是一樣的,因為人獸之間是處於不能並存的地位,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能夠傷到對方,豈有放棄之理。
但跟著而來的,是一場慘烈的無比搏鬥,連那兩名隔岸觀火的王府家將,也感到目眩神搖,神色一呆。
面對如此慘烈的搏鬥,他們只神色一呆,那就是說他們對人獸之鬥,已然司空見慣,且不管人死也好,獸死也好,對他們都是無關痛癢之事。
唯一關心的是冷瑤光,不論牢房之中關的是何等人物,他都不能讓慘劇繼續發展,這是名門正派的特點,也是冷瑤光的個性。
他從暗影之中走出,以穩重的步伐,走向那兩名王府家將。
人獸搏鬥的聲浪十分之大,但冷瑤光的出現,那兩人仍能及時發覺,他們霍的一分,四目炯炯,向冷瑤光迫視過來。
冷瑤光微微一曬道:「對不起,在下是看戲來的。」
立在左面的王府家將,向冷瑤光瞥了一眼,道:「你是誰?」
冷瑤光道:「兩位貴人多忘事,連在下也記不得了。」
那家將惑然道:「閣下能在王府之中隨意走動,必然是當今武林知名之士了,不過,此處是王府禁地,不論閣下認識誰,咱們兄弟都擔待不起。」
冷瑤光道:「連雙龍令也不能行麼?」
那家將神色一肅道:「此話當真?」
冷瑤光將那面飛虎腰牌向前一拋,道:「不信你就瞧瞧。」
那家將接著飛虎腰牌一瞥,面上神色立變,他向另一名家將道:「王侍衛八成就是這小子所害咱們拿他去見王爺。」
冷瑤光哈哈一笑道:「我還以為殺了一個小毛賊,敢情還是王府侍衛。」
在笑聲中,朔金指已急點而出,那兩名武功不弱的王府家將,連一招未出,便吭的一聲倒了下去。
冷瑤光不再管他們死活,朔金指急吐如風,接連向牢房中的猩猩點出兩指。
一代魔僧的絕學,果然不同凡響,猩猩皮毛雖厚,依然應指倒了下去。
他在家將身上搜出鑰匙,迅速打開牢門雙拳一抱,道:「赫連大俠,請……」
姓赫連的大漢喘息半響,冷冷叱喝一聲道:「滾!告訴姓殷的狗娘養的,大爺不吃他那一套。」
冷瑤光微微一愕道:「赫連大俠不要誤會,在下並非王府中人。」
姓赫連的哈哈一陣狂笑道:「你也不打聽打聽,赫連達豈是一再受騙的人!告訴你的主子,大爺頭可斷,血可流,絕不作傷天害理之事。」
冷瑤光心中一動道:「原是名震關東的赫連大俠,冷瑤光當真失敬了。」一頓接道:「在下無意強迫閣下相信,也無暇著作停留,走不走全憑閣下,冷某可要先走一步了。」
不待赫連達答言,身形一晃,放步急馳,他實在未了之可尚多,不願再多作耽擱。
他剛剛奔出那幢地獄般的牢房,身後風聲震耳,赫連達已追了上來,道:「慢一點,姓冷的,要走咱們也該結個伴兒。」
冷瑤光腳下一停,道:「在下不願擔負騙人之名,咱們最好各自方便的好。」
赫連達道:「你太小家子氣了,小兄弟,就算老哥哥不對,我向你賠個不是,行麼?」
關東大俠赫連達粗獷豪邁,正氣磅礡,是一個忠肝義膽的血性男兒,他一生行道江湖,做下難以數計的俠義之事,不僅名震關東,幾乎是譽滿湖海。
他被騙到武威王府,表現了武林人的本色,富貴不取,威武不屈,最後被暗中下毒,關入那慘絕人寰的牢獄之內。
無情的迫害,不能搖撼他鋼鐵般的意志,他以超凡的內功,逼出了所中的劇毒,然後力戰猛獸,創下了駭人聽聞的奇跡。
現在,他向冷瑤光賠不是,還兜頭來了一個長揖。
他的神態是那麼誠執,縱然是一上極端邪惡的人.也無法否定他的誠意,冷瑤光又怎能加以拒絕。
「不敢當,赫連大俠,在下只是另有要事。」
冷瑤光還了一揖,並對他不能等待作了一番解釋。
赫連達面色一整道:「縱然赴湯蹈火,老哥哥也得伸插上一腳,同意嗎?兄弟。」
不說救命之恩,只談為朋友赴湯蹈火,這正是赫連達的可愛之處。
冷瑤光卻微微一笑道:「這是小弟私事,實在不便勞動大駕,赫連大俠的盛意,小弟只好心領了。」
赫連達道:「這麼說兄弟是看不起老哥哥?」
冷瑤光道:「赫連大俠名噪四海,小弟怎敢那麼不知進退。」
赫連達雙眉一揚道:「不管怎樣說,我是跟定你了,要不你就將我送回牢獄。」
冷瑤光錯愕半晌,急地仰天一陣狂笑道:「好,咱們走,不過,小弟有一點不情之請。」
赫連達道:「不必顧慮,說吧!」
冷瑤光道:「在未得小弟同意之前,請不要隨意出手。」
赫連達道:「我記下了,還有事麼?」
冷瑤光道:「沒有了。」
孤燈映窗,燭影搖紅,一聲悠長而深沉的歎息,在夜色之中緩緩傳播著。
候門一入深似海,王府之中難免有一些樓頭怨婦。
但,那聲歎息,卻來自王妃居處,難道這位當朝命婦,也有什麼難以稱心如意之處不成?
人生原本是一枚苦果,不如意之事常八九,只不過紅樓閨怨,特別賺人熱淚而已。
在那聲歎息後,一陣漫吟之聲又接踵而來……
「秋風秋雨,正黃昏,供斷一窗絕愁。
帶減衣寬,誰念我,難忍重城離別。
轉枕褰帷,挑燈整被,總是相思切。
知他別後,負人多少風月。」
這確是難以卒聽的怨婦之音,而字裡言間,對某人的相思已然表露無遺。
她是孟雙虹麼?除了她,這武威王府,還有誰如此幽怨?
因而,循聲而來的冷瑤光再也忍不住了,他輕輕推開樓門,晃身奔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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