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東北是一片廣袤的叢林,其中除了暗藏陷阱,還有不少暗樁潛伏。環境雖然隱暗,卻是一條難以通行的絕路。
冷瑤光奔到林緣,便瞧兩具伏屍,他方在張惶顧之際,水汪汪及關東大俠赫連達已由樹陰中現出身來。
赫連達向那兩具屍瞥了一眼道:「兄弟,不是老哥哥不聽你的,王府像一隻鐵誦,咱們總得開出一條逃生之路。」
水汪汪接道:「是我請求赫連達大哥動手的,咱們除了北處,已經別無出路了。」
冷瑤光無暇詢問他們是怎樣碰到一起,以及何以別無出路,只是點頭道:「此處能夠出去麼?」
水汪汪道:「公子跟我來。」
他們展開身形,穿林疾走,幾乎費去頓飯時間,才奔出王府之外,當天色黎明之時,他們已然到達距開封百里的曲興鎮了。
渡黃河,向西走,在陳橋鎮,找到了冷彥士及索媸,這是他們預定的會合之處,一夜小別,真個有如隔世。
首先,冷瑤光以他深厚的內力,將所中的掌毒迫了出來,再將王府所見,對冷彥士一一陳敘。
冷彥士面色一整,向赫連達抱拳一拱,道:「久仰關東大俠盛名,咱們緣慳一面。」
赫連達道:「晚輩與瑤兄弟論交,前輩千萬不要客氣。」
冷彥士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老朽就不必客套了。」
語音一頓,接道:「赫連賢侄是怎樣被炎進那獸檻之中的?受害者當不止賢侄一人?」
赫連達道:「先父喜歡收藏歷代陶器,小侄對陶瓷之類也偏好,殷松風願以周代名陶相售,小侄逐被誘入王府。」
歎息一聲,接道:「那狗賊先以迷藥將小侄迷倒,再施以威脅利誘。如非瑤光兄弟相救,小侄絕難逃過那猩猩的毒爪。」
冷彥士道:「投其所好,確是十分高明的手法,當今武林各派只怕很少有人能逃過他們的誘惑!」
赫連達道:「就小侄所知,華山無為道長、泰山曲滄大俠、龍門一筆撐天楊翼北、南海三眼神蛟張楚材,就是拒絕賣身從賊,喪身獸籠的幾位犧牲者。」
冷彥士一歎道:「看來江湖上的險惡風雲,都是段天鑒父子所造成的了。水姑娘身為王妃,對那殷家父子,必能瞭解一二?」
水汪汪道:「殷家父子陰狠猜忌,縱然是那位最得寵的王妃,也不會獲得他們半句真實之言,賤妾不過是他們父子的玩物罷了,不過………」
冷彥士道:「水姑娘有話但說無妨。」
水汪汪道:「賤妾暗中觀察,那殷家父子似乎非我族類!」
冷彥士錯愕半晌,道:「不錯,在本朝之中,咱們漢人能夠擠身王位的,堪稱鳳毛麟角……」
一頓接道:「此事十分重要,咱們回莊後再從長計議吧!」
渡船抵達孟津,前前後後走下十幾名族客,最後上岸的是一名頭包黑巾,身著青衣的中年婦人,她背著一個包裹,持著一根籐杖,雖已徐娘半老,風姿猶勝常人。
像她如此裝扮之人,在江湖上極為常見,但茶棚之內,卻有人投給她十分詫異的目光。
因為眼珠濁渾,白內障佈滿整個瞳孔,顯然,這位風姿猶存的徐娘,是一個雙目失明之人。
她手中持著籐杖,卻並不用它探問路途,舉步之間,比常人沒有什麼兩樣。
自然,在十丈以外的距離,能夠一眼瞧出青衣婦人雙目的形象,此人眼力之強,也不是常人可與比的擬的。
那目注盲婦,面呈詫異之色的是一個衣履華貴,英俊逸俗的少年。
隔桌相對的,是一名濃眉大眼,面色陰沉的六旬老僧。
另有十餘名身著勁裝,腰掛刀的大漢,在華衣少年的身後侍立著。
華衣少年忽地劍眉一挑,向身後一名大漢道:「試試她……」
那大漢應了一聲,抓起一條長凳,彈身一躍,去勢若箭,在空中微一折腰,像一片落葉一般,輕悄悄的落在那盲婦身前五丈之處。
他將長凳橫置路中,正當盲婦必經之路,然後掏出十餘枚長約五寸,藍光閃閃的毒針,將針柄斜插長凳之上,這條普通的長凳,立即變為一個有的刺蝟了。
此人輕功、內力,兩皆不凡,尤其以毒針對付一個雙目皆盲的陌生婦人,心腸之毒,也堪當超人一等。
一切準備妥當,他悄悄斜退五步,雙目炯炯,睨視著那逐漸走來的青衣盲婦。
對一個盲目之人橫凳相阻,已是不該,凳上倒插毒針,豈不是蓄意殺人。
儘管旁觀者滿臉氣憤不平之色,卻沒有一人敢於管閒事,各人自掃門前雪,誰願意平白無故的招惹是非。
盲婦走近,那預佈毒針之人,臉上綻出了陰狠的笑意。
忽地,籐杖急吐,長凳凌空,毒針震出長凳,半數射進那人的身體之內,他僅僅發出一聲哀豪,便已寂然不動。
盲婦的動作太快了,像電光石火一般,令人連轉念的機會出沒有,那位蓄意殺人的大漢便已橫屍路側。
華衣少年面色微變,道:「截住她!」
他這一聲吩咐黃河渡口,立即掀起一片火辣辣的熱潮,一般事不關已之人,遠遠的退了出去,幾名如狼似虎的武士,立將盲婦團團的圍起來。
華衣少年向對面的老僧道:「師父,咱們去瞧瞧。」
老僧濃眉一聳,道:「你先去吧!」
華少年身形一轉,馳到盲婦身前,目光如電,向盲婦打量一陣道:「咱們面生得很,大娘是那一門派的高人?」
盲婦道:「老身姓荔,是天殘派上代掌門的未亡人。」
華衣少年啊的一聲道:「原來是荔夫人,在下倒有點失禮了。」
荔夫人道:「好說,閣下有什麼指教?」
華衣少年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想你會懂我的意思吧。」
荔夫人道:「你是誰?」
華衣少年冷冷的道:「我名殷松風,武威王就是家父。」
荔夫人道:「咱們有仇?」
殷松風道:「對不起,適才只是對在下的觀察作一證明而已。」
荔夫人哼了一聲道:「以殺人的陷阱,對付一個雙目失明之人,這只是為了證明閣下的觀察?」
殷松冷哼道:「但咱們卻付出了一條人命的代價!」
荔夫人道:「這叫做禍福無門,唯人自招,閣下如果別無他事,老身要失陪了。」
殷松風哈哈一笑道:「說的是,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夫人傷了一條人命,對去留就該有所選擇了。」
荔夫人道:「此話怎講?」
段松風道:「像夫人這般身手,王府中願意重金聘用,殺人之事,自然也不再追究……」只受了一點輕傷。
這位居心叵測的王子,真正的動了殺機,舉手之一揮之間,那位面色陰沉的老僧及十餘名勁裝大漢,便一起加入戰團行列。
他們不是各自為政,是排列一種六合陣法,六合歸一,威力無邊,荔夫人功力雖高,卻難以突出陣法之外。
自午及暮,荔夫人已力戰兩個時辰,壓力在不斷的增加,她的真力卻漸漸衰竭。
只要傷到對方一人,她就有突圍之望,但她竭盡所能,依然難以如願,六合陣是一個整體,找不出半點破綻。
尤以老和尚的掌力,以及殷松風的鬣鞭,時常帶給她無比的威脅,如非雲笈七杖極端神妙,她只怕早已喪身在六合陣中了。
此時黃河渡口又來了幾個行人,內中有一名面色冷肅的白衣少年,與一名豹頭環眼的黑衣大漢,另有一股懾人的氣魄,他們遠遠瞧了一眼,逕向激鬥之處走去。
在六合陣外之處,他們立定了身形,白衣少年瞧看了一陣,道:「大師兄,她使的是什麼杖法?竟有如此驚人的威力!」
黑農大漢道:「好像是傳說中的雲笈七杖法。」
白衣少年一怔道:「那麼,那盲婦必是天殘門下了?」
黑衣人道:「有八成可能。」
白衣少年立即震吭高呼道:「被圍的可是天殘門下?」
他一聲大喝,聲如雷鳴,荔夫人雖在激鬥之中,仍能字字入耳,她知道可能來了天殘派的友人,因而回答道:「不錯,老身正是天殘門下。」
白衣少年再度詢問道:「你可認識索媸?」
荔夫人道:「索媸是老身的女兒。」
白衣少年面色一變,凌厲的殺機立即繞體生,黑衣大漢愕然道:「師弟,你要作什麼?」
白衣少年道:「那前輩是小弟友人之母,小弟焉能袖手不管。」
黑衣大漢道:「就是你所說的那索媸姑娘?」
白衣少年道:「正是。」
黑衣大漢道:「她,咱們上。」
他們手握刀把,昂然進迫,離陣還有五尺,六合陣的威力,已然大為減弱。
因為這雙師兄弟,全身上下都在放射著懾人心魄的煞氣,殷松風等在那煞氣鎮懾下,全都心神狂震,機伶伶的打著寒噤。
當他們逼近陣鋒,刀光閃閃,血光橫飛,殷松風的部屬,已有四名仆倒下去。
刀光再閃。響起扣人心弦的慘豪之聲,六合陣解體了,殷松風的部屬已然潰不成軍。
在無可奈何之下,殷松風率眾退了下去,他向這雙師兄弟拋過來惡狠狠的一瞥道:「兩位是何方高人,請留下萬兒。」
白衣少年冷冷的道:「不知道咱們兄弟是誰?閣下就不必在江湖之上跑了。」
殷松風一震道:「你們是血刀門下?」
白衣少年道:「還算你有點兒見識。」
殷松風道:「兄台想必是蒙大俠,那位是令師兄崔大俠吧?」
蒙驁道:「說對了。」
殷松風面色一霽道:「令師妹黃姑娘與在下交稱莫逆咱們大水沖倒龍王廟,一家不認識一家人了。」
血刀門大弟子崔六三極為關心他那位小師妹,聞言接道:「我師妹呢?」
殷松風道:「在……王府。」
蒙驁冷冷一哼,道:「是麼?你就是姓殷的王子了?」
這位白衣刀客說起話來像刀斬斧劈一般,絕不浪費片語支言,不過,他的語氣卻充分顯露出懷疑之意。
殷松風道:「黃姑娘被人暗傷,經小弟救回王府,承黃姑娘不棄,咱們已然…」
蒙驁怒叱一聲邈「怎樣?」
殷松風微微一笑道:「咱們已然義結金蘭,兄妹相稱了。」
蒙驁長長一吁道:「此話當真?」
殷松風道:「小弟怎敢欺騙兩位師兄。」
蒙驁道:「冷瑤光同意麼?」
殷松風一怔道:「這個……」
蒙驁道:「據蒙某所知,我師妹已嫁給冷瑤光了,如果姓冷的不願高攀,閣下的心機,算是白費了。」
崔六三道:「師弟,多言無益,待見到師妹再說吧!」
殷松風道:「大師兄說的是,請。」
蒙驁冷冷的道:「閣下不必如此稱呼,咱們兄弟高攀不起!」
殷松風面色微變,迅又淡淡的笑道:「蒙兄何必如此見外,來,我替兩位引見一位佛門高人。」
他向那位濃眉僧人一指,道:「這是家師,嘉正禪師,是少林當代的掌門師叔。」
引見自己的師父,竟稱為佛門高人,殷松風的狂妄無知,由此可以想見,更怪的是這位少林掌門師叔,居然怡然自得,對那佛門高人的頌譽,似有當之無愧的感覺。
這對師徒的性格,與蒙驁師兄弟實在有點格格不入,但為了師妹,他們不得不忍耐一點,因而,崔六三抱拳微拱,道:「久仰。」身形一轉,逕向洛陽放步急馳。
殷松風神情一呆,他估不到這兩名血刀門下,在聽到師妹的下落之後竟然不顧而去,他雖然目射凶光,卻也無可奈何。
其實崔六三並沒有當真直奔洛陽,他不過避開殷松風視線罷了。
他倆剛剛一停,荔夫人已追了上來,她襝衽一禮,道:「謝謝少俠救命之恩,兩位可知道小女的下落?」
蒙驁道:「些許小事伯母不必客套,索姑娘是冷公子的夫人,必然在冷家莊上,冷家莊在香山腳下,伯母一問便知。」
荔夫人道:「那麼老身失陪了。」
蒙驁道:「伯母請便。」
送走荔夫人,蒙驁轉向崔六三道:「師兄,你相信那殷松風的言語麼?」
崔六三道:「此人說話之間,目光亂轉,必是一個心機極深之人,但既與師妹有關,不管他怎樣一個存心,咱們都得查看一個究竟。」
驁蒙道:「師兄之意是暗中跟著他?」
崔六三道:「只有這樣,咱們的行動才不致於受到他的控制。」
蒙驁道:「師兄說的是。」
朱曲是尉氏、湄川兩縣之間的一個大鎮,由此向北,經朱仙鎮可直達開封。
陰沉的天色,陰沉的炊煙,這朱曲鎮的黃昏景色,沉悶得令人難以忍受。
也許,朱曲鎮不同尋常,風雨欲來也好,該來的還是要來,而最能引人注意的,是滿臉焦急的一身紅衣的美麗女郎。
她是冷瑤光的妻子,血刀門的傳人黃瑜。
探王府,是她此行的任務,但當她踏上關洛大道,她卻改變了主意。
原來她發現了本門的暗號,那暗號又是她大師兄崔六三所留。
就她所知,大師兄崔六三很少涉足江湖,發現了大師兄的暗號,必然發生了非常的事故。
探王府固然重要,對血刀門她更該關心,因此,她不得不跟著大師兄的暗號追尋下去。
在湄川,暗號突然中斷了,她沿途查詢,一直來到朱曲。
瞧瞧天色,應該是落店的時分了,找到一家客店,她便一腳跨了進去。
驀地,一個熟悉的身影向後院一閃而沒,這才是仇人見面,分外眼明,她雖然只是瞥了一眼,已認出那人正是她的仇家金不換。
一片駭人的殺機,在她那美麗的粉頰之上升了起來,一聲嬌叱,她像風一般向後捲了進去後院是兩列平房,房中燈光搖曳,卻聽不到半點人聲,黃瑜俏目四轉,冷冷一哼道:「出來吧!姓金的,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到了。」
吱呀一聲輕響。金不換走了出來。他身後高高矮矮的跟來七八個人之多。
此人不愧為名震北京的一方霸主,雖在劍拔弩張之際,仍有一副雍容的氣度。
他微微一笑道:「原來是黃姑娘,當真幸會得很。」
黃瑜撇撇嘴道:「少跟姑奶奶來這一套,是單打,是群毆,快劃下道來是正經!」
金不換道:「黃姑娘言重了,你是王世子的義妹,金某實在開罪不起。」
黃瑜柳眉一豎道:「那你就過來吧!」
金不換道:「黃姑娘要做什麼?」
黃瑜道:「砍掉你的狗頭!」
金不換面色微變道:「那是說,無論怎樣咱們非拼不可了?」
黃瑜道:「你說對了。」
金不換的臂一撈,一支點穴橛已撤到手中,他身後的八名大漢,也一齊分散開來,顯然,他們要倚多勝少,採取群毆的方式。
黃瑜不再浪費唇舌,手握刀把,一步一步迫了過去,她踏出的足音極為輕微,但在金不換聽來,卻像一記記鐵錘敲打在他心坎之上。
金不換在冒著冷汗,他的八名部屬更像待決之囚,黃瑜的寶刀還未出手,這般橫行江湖的惡客,已然聞聲喪膽,不堪一戰了。
一聲嬌叱,刀光像長虹一般閃了出來,七名敵人刀下橫屍,比殺雞屠狗還要容易。
天地之間,任何事故都有發生意外的可能,血刀門雖是刀不虛發,也同樣碰到意外。
對方一共九人,她寶刀揮舞,卻只有七個人刀下橫屍,以她那一身驚人的功力。仍雖難免有漏網之魚。
不過,這兩名漏網之魚,並非武功高人一等,也不是見機逃了出去,原來他們矮了半截雙膝一屈的跪了下去。
黃瑜輕蔑的哼一聲,道:「看樣子,你們是不想死了?」
其中一人哀聲道:「是的,姑奶奶!我們實在不想死。」
黃瑜道:「我可以饒你們不死,但得告訴我實話。」
那人顫抖著聲音道:「你問吧,姑奶奶,小人知無不言。」
黃瑜道:「金不換來此地作什麼?」
那人道:「是王世子殷松風叫他來的,為了對付一個姓崔的及一個姓蒙的……」
黃瑜急道:「那姓崔的及姓蒙的呢?」
那人道:「金大爺買通店家,用迷藥將他們迷倒,然後……」
黃瑜雙目噴火,全身上下進出了懾人心魄的殺機,那人心頭一震,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黃瑜怒喝一聲道:「然後怎樣?說!」
那人一陣哆嗦,道:「是……是,姑奶奶,然後……由王世子將他們帶走了。」
黃瑜道:「帶往何處?」
那人道:「開封,八成……是去王府。」
黃瑜道:「走了多久?」
那人道:「就是剛才,他們前腳走,姑奶奶!你就來了。」
黃瑜道:「饒過你們兩條狗命!滾!」
那兩人如奉綸音,連爬帶滾逃出店去,黃瑜也不敢遲疑,纖足一點,躍上屋面,瞧清官道所在,騰身向尉氏縣急馳。
她提足全身功力,快如驚虹電掣,約莫頓飯時間,追到一片木葉蕭蕭的密林。
忽地,那密林之旁響起一聲低沉的佛號,一名濃眉大眼,年逾六旬的老僧,閃身攔住她的去路。
她腳下一滯,冷冷的一哼,道:「你要做什麼?大師。」
老僧人道:「沒有什麼,只是老衲想向施主結個善緣罷了。」
黃瑜道:「大師是那個廟裡的高僧?那善緣又如何結法?」
老僧道:「老衲嘉正,來自少林……」
黃瑜襝衽一禮道:「原來是師叔,侄女這廂有禮了。」
嘉正大師一怔道:「施主是那位師兄門下?」
黃瑜道:「拙夫冷瑤光是嘉祥禪師的弟子。」
嘉正大師冷冷一哼道:「瘋和尚也會收徒,這倒是十分難得。」
濃眉一軒,接道:「嘉祥不守清規,累犯戒律,他不能算做少林弟子,女施主既是心許我佛,倒不如拜在老衲名下。」
黃瑜淡淡道:「禪師佛法高潔,豈是俗世之人所能瞭解的!晚輩另有要事,失陪了。」
語聲甫落,縱身即起,對這位少林高僧,還投給他一瞥不滿之色。
嘉正大師哼了一聲,猛的翻腕一抖,一股暗勁,排空麗出,黃瑜感到那是一片無形的銅牆,身在空際,實在反擊無力,只好真氣一沉,退回原來之處。
嘉正在大師冷冷道:「老衲言出法隨,女施主怎能不知好歹!」
黃瑜撇撇嘴道:「人之患好為人師,大師佛門高僧何必如此強求!」
嘉正怒叱道:「老衲現當少林長老,難道會辱沒你不成!」
黃瑜道:「大師身份果然崇高,可惜晚輩卻無拜師之意。」
嘉正大師道:「你是看不起老衲了!咱們閒著也是閒著,不妨比劃比劃。」
黃瑜道:「大師身為武林前輩,何必與小女子一般見識!」
嘉正大師滿面怒容道:「你如果不動手,老衲就不客氣了。」
黃瑜歎息一聲道:「大師如此相追,晚輩不得不勉力一試,但血刀門下,刀不虛發,晚輩如果收不住手,還望老前輩原諒一二。」
她說話之間,嫩蔥一般的纖纖玉手,已緩緩向刀把握去,無論對方是何等人物,只要她手握刀把,就會生出一股謾猛絕倫的凌厲煞氣,這是血刀門特色,沒有人能夠例外。
嘉正大師絕未想到這位美絕人寰的綺少婦,會是血刀門一的傳人。
現在他知道了,也瞧到黃瑜手握刀把,煞氣橫溢的無比威勢,可是他適才話已說絕,沒有辦法找一個退縮的台階。
他的面色變得十分嚴肅,全身功力也提到了極限,殺機在瀰漫著,四周的空氣像是凝結了起來。
氣氛沉悶達到了頂點,終於發生了驚人的爆炸。
刀光像電閃,鐵拳似奔雷,只是一招,這一招卻是武林罕見的,江湖難睹的。
黃瑜刀已回鞘,仍然手握刀把,她的臉色蒼白,卻還有再戰之能。
嘉正大師同樣攻出一招,那是少林七十二種絕學之一的百步神拳,可是這一記神拳,並沒有使黃瑜受到傷害,他的一條右臂卻齊肘斷了下來。
他們仍然對峙著,戰火有重新燃起的可能。
良久,嘉正大師忽然一聲長嘯,拖著斷臂落荒而去,戰鬥就這麼結束了,結束得十分突然,也令人大感意外。
瞧著嘉正大師逸去的身影,黃瑜的右手由刀把上緩緩鬆開,惡鬥已成過去,這密林一帶仍靜得出奇,但一斷一續的喘息聲,忽由林中飄了過來,黃瑜哼了一聲,右手又向刀把握去。
柳眉倒豎,煞氣再生,她面對密林,發出ˍ聲怒叱道:「滾出來!」
這一聲怒叱,具有難以言宣的威嚴,喘息之聲停止了,跟著跌跌撞撞奔出一個雙目皆盲之人。
他雙手亂搖,嘶嘶叫喊道:「在下是尊夫的朋友,冷夫人請手下留情。」
黃瑜道:「你是誰?」
那盲人道:「在下是斷路財神文輝,冷夫人可能也有過耳聞。」
黃瑜哼了一聲道:「好的很,我正要請教你一個間題。」
斷路財神道:「請問,在下知無不言。」
黃瑜道:「你當年將拙夫騙往牡丹堡,是誰出的主意?」
斷路財神道:「這個……」
黃瑜道:「怎麼?不敢說?」
斷路財神道:「在下不敢。」
他略略一頓,歎息一聲,接著道:「當年江湖之中,在下也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想不到誤入天殘谷,竟落得這般慘況……」
黃瑜冷冷的道:「誰問你這些了?」
斷路財神歎道:「在下如非失去了雙目也不會任人擺佈了,那年欺騙尊夫之事,實是迫於無奈……」
黃瑜道:「能夠讓斷路財神府首帖耳,必定是一個大有來歷之人了!」
斷路財神道:「何止是大有來歷,而且名震八荒,譽滿海內,在俠義道中堪稱首屈一指人物。」
黃瑜道:「他是誰?」
斷路財神道:「九嶷山主水韞玉。」
黃瑜道:「真是他,真叫人有點難以相信!」
斷路財神道:「冷夫人如果別無他事,在下想就此告辭了。」
黃瑜道:「別忙,你還沒有告訴我那九嶷山主,為什麼要欺騙拙夫?」
斷路財神道:「水韞玉只派人告訴在下如何欺騙冷少俠,什麼原因卻未作說明,依在下猜忖,八成是為郎氏兄弟作報復。」
黃瑜知道斷路財神的猜忖絕非事實,以九嶷山主的聲譽和地位,縱然為屬下復仇,也不必借刀殺人,使用為人不齒的下流手段,不過斷路財神既然不明真相,再問也是白費,因而哼了一聲道:「黃瑜不願殺人,但對一再欺蒙我夫婦之人也不便放過,我言盡於此,希望咱們後會有期。」
三山村,是洛水北岸的一個鎮集,由於它是一個山鎮,一年到頭很難見到一個過路的旅客。
在一個月掛樹梢的黃昏之後,三山村來了一人面色冷肅的黃衣女郎,她美處令人心動,但卻冷得令人心寒。沒有人敢接於接近她,但三山村所有的目光,幾乎全部都被她吸引過去。
她沒有瞧看任何人一眼,但只要她看誰一眼,那人必像當頭遭到一棒,有一種眼冒金星,暈暈欲倒的感覺。
她是雲裳,是冷夫人派往刺探武威王府的人員之一,但她沒有前往,竟然悄悄的跑到三山村來。
她對冷瑤光有一種十分奇特而不願為外人道的感情,但她又為了什麼不去王府而背棄冷家莊呢?
也許她不是背棄冷家莊而不去王府,是有一種無法解決的難言之隱,那麼,到荒山之中靜靜的想一想也是好的。
在三山村她沒有停留,踏著淒迷的月夜,一直奔赴山區。
越過不少山巒,她還沒有停歇之意,她像在尋找什麼,又像一個失魂症者,毫無意義的流浪著。
終於,她停了下來,雙目炯炯,投向右前方一道山嶺領。
那道山領較為奇特遍地岩石之上,站立著數十名裝束怪異,又目皆盲之人,他們正是傾巢而出的天殘門下,是江湖之上很難招惹的一群怪人。
雲裳知道他們重入江湖,是為了緝拿冷瑤光,但時至今日,他們對於冷家莊並未採取怎樣激烈的行動。這是為了什麼?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能夠回答,不過他們絕不會對冷家莊就這麼輕易的放過,現在荒山聚集,也可能有什麼重大的決策。
能夠潦解他們集會的內情,對冷家莊十分有利,既被雲裳不期而遇,她自然要查出一個究竟。
這般天殘門下,聽覺異於常人,雲裳盡可能不讓行動發出音響,向那山領作輕巧迅捷的移動。
在十丈外一塊巨石之後,雲裳藏好了身形,然後集中全力,耳目並用去探查那怪異門派的隱私。
天殘五老,以及該派較為重要的人物全部都到齊了,但他們並不是在做問題的研討,而是一個劍拔弩張的火爆場面。
現任掌門索紈,長老索統、荔維,指揮門下弟子,將另外的兩外長老索紹、荔紺圍了起來。
數尺之外,有一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由兩名天殘弟子看守著。她並未被繩索困綁,卻像是穴道受制。
此時掌門索紈對那名青衣徐娘作嚴厲的指責,道:「窕娘縱女私通外敵,不僅侮辱祖先,還竊盜玄紫門神劍,按本派門規應該處以分屍之刑!」
索紹沉聲道:「我反對。」
索紈道:「什麼理由?」
索紹道:「本派弟子未能及時察覺冷瑤光藏身聖德堂,與窕娘並無半點關聯,如果當真要追究責任,咱們五人及防守聖德的子弟均難辭其咎,再說媸兒逃離本派,焉知不是冷瑤光所挾持!在真相未明之前,希望掌門人多加考慮!」
索紈道:「不錯,咱們早該蕩平冷家莊,殺他們一個雞犬不留的,但當咱們決定大舉進入之時,你二人卻率領部分弟子隱蔽行蹤,避不見面,你們居心何在,我倒要問個明白!」
荔紺冷哼一聲道:「咱們天殘五老,在江湖之中總算薄有虛名,是嗎?」
索紈道:「五老聯手天下無敵,這是公認之事,豈只薄有虛名而已。」
荔紺道:「五老聯手天下無敵,如果咱們不聯手呢?」
索紈道:「此話何意?」
荔紺道:「因為有人不必五老聯手,就可以天下無敵了。」
索紈面色一變,道:「你敢危言聳聽,本掌門饒你不得。」
這位天殘掌門性格十分急躁,語言未落,追魂杖已疾點而出。
荔紺仰天一陣狂笑道:「我倒要瞧瞧閣下私入聖德堂,習得何等驚人的武功。」同時振臂一揮,追魂杖已迎了上去。
轟的一聲巨響,兩柄奇異的外門兵刃冒出一溜火花,索紈、荔紺身形一晃,同時退後一步。
他們似乎已打出真火,一退立進,拚命彈鬥起來。天殘門下的胸腹之間,似乎都藏有一股難以宣洩的怒火。
這股怒火此時竟變為野火燎原之勢,形成難以收拾的局面,天殘五老及門下弟子,全部投入了戰鬥,他們像一群失去人性的惡狗,盲目的互相殘殺起來。
天殘門下對敵,全憑聽風辨位,此時一場混戰術,就有點敵我難分了。
最危險的是荔夫人,她穴道受制,身形無法移動,任何一人的攻擊,都可以使她受到重傷。
在如此情形之下,雲裳無法再冷眼旁觀了,荔夫人是冷瑤光的丈母娘,她不能見死不救。
再說,茫茫人海之中,只有索媸她才看得順眼,營救荔夫人是義不容辭之事。
於是,她雙手輕按巨石,嬌軀已凌空而起,纖腰微微一折,已落於荔夫人身側。
她這一身輕功,可當得爐火純青,但仍然未能瞞過荔夫人的聽覺,她腳尖剛剛落地,夫人已面現詫異之色。
她微微一笑道:「伯母這身修為,實在令人欽佩。」
荔夫人愕然道:「你是誰?」
雲裳道:「侄女是媸妹妹的朋友。」她說話之間,已拍開了荔夫人的穴道,目光向鬥場一瞥,接道:「咱們走吧!伯母。」
荔夫人輕歎一聲道:「我們不能讓他們停止下來麼?」
雲裳搖搖頭道:「只怕不能!」
荔夫人歎息一聲道:「如此一來,天殘派要要武林中除名了!」
雲裳咳了一聲,有著愛莫能助之感,其實荔夫人何賞不知道天殘門下,每個人都蘊藏著一股難以宣洩的憤恨,一旦獲得發洩的機會,那還不除死方休。
良久,荔夫人抹掉眼角的淚水,道:「姑娘貴姓?最近可曾見到媸兒?」
雲裳道:「侄女叫雲裳,媸妹妹前天同冷公子赴開封去了。」
荔夫人道:「哦!是去遊歷?」
雲裳道:「不,是暗探武威王府……」
荔夷人一驚道:「那必然十分危險了,雲姑娘!咱們走。」
雲裳道:「侄女原該去的,但以王府之人與侄女頗有瓜葛,因而不太方便。」
荔夫人道:「那不要緊,你只要帶我前往就成了。」
雲裳道:「好吧!伯母跟我來。」
荔夫人身形一轉,正待跟著雲裳奔下山脊,但一聲淒厲的慘呼,又將她留了下來。
那是荔紺的呼聲,父女連心,她怎能甩手一走!
於是,她歎息一聲道:「雲姑娘,請你告訴媸兒,叫她孝順婆婆,聽丈夫的話……」
語音未落,便已彈身而起,不管鬥場如何凶險,逕向荔紺慘呼之處猛撲。
「爹……爹……」她恍惚的呼喚著,並向四周伸手摸索。
一股勁風,忽向她身後襲擊而來,她聽出那襲來的兵刃是一根盲杖,襲擊之人必是一個二流高手。
她猛一旋身,出手如電,一把抓著那盲杖,連勁輕輕一抖,便將那偷襲者摔了出去。
一杖在手,如虎添翼,縱然遇到天殘五老那等高手,她也有自保之力,但她不願傷害本門弟子,只是大聲呼喚著:「爹……爹……」
最後,她終於找到了。
「窕娘,我在這兒。」
她循聲奔往,扶著荔紺搖搖欲倒的身體,道:「爹!你受了傷了?」
荔紺長長一聲歎道:「不要緊,只是斷了兩根手指罷了!索紈、索統私入聖德堂,習會了本門祖先遺留下來的劍術,他們追魂杖內暗藏寶劍,我是被索紈的寶劍所傷。」
荔夫人道:「習祖先所留的武功可以,但不該私自學習,尊用來殘殺本門弟兄!爹!咱們走吧!天殘谷並沒有什麼留戀之處。」
荔紺歎口氣道:「人海茫茫,咱們到何處安身立命?」,荔夫人道:「媸兒嫁給洛陽冷家莊的少莊主,我想他們全收留咱們父女的。」
荔紺一歎道:「也只好如此了,不過索紈屢次要到冷家莊尋仇,全仗我與你紹叔叔不肯合作才不能實行,現在咱們去投奔媸兒,他更不會放過冷家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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