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冷府有奸細

    朝陽穿過濃霧,在垂楊峰頭灑下一片迷瀠的光輝。

    像輕絮似的白雲,在半山之間飄浮著。

    這是垂楊峰的晨景,美麗而惹人低回留戀。

    一位身穿著黑衣,面垂輕紗的女郎,靜坐在一塊山石之上,她像一位入定的老僧,在那裡已然靜坐了幾乎一個時辰。

    終於,她抬起了螓首,雙目中也射出了兩縷異樣的光輝,櫻唇微動,喃喃自語道:「他終於來了,但,我還能有臉見他麼?」

    禮教,是中華民族立國的根本,在當時,無論貧富貴賤之人,都得遵守這一深入人心的思想。

    女人應該嚴守貞操,貞操甚至重於生命,以生命換取貞操的烈女,在中國歷史上,可以說史不勝書。

    然而,她背叛了他的兒時的伴侶,背叛了她的未婚夫婿,琵琶別抱,她做了王妃了。

    可是,她又巴巴約了他,巴巴的守在這兒。

    現在,她的心弦震動,面紅過耳,迷人的粉頰又羞澀的垂了下去。

    「哼!有什麼事?說吧。」

    他沒有罵她,也沒有打她,但那憎惡的一哼,以及那冷冰冰的詢問,卻像利箭般,射進了她的心坎。

    她幾乎沒有勇氣回答,似乎她的喉管被塞上了,她張大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息。

    這尷尬的場面,使得冷瑤光難以忍耐,在一聲怒哼之後,他轉馳下山去。

    「瑤哥哥……你等一等……」

    她呼的站了起來,不管前面是山石,是巨樹,像風一樣的衝了過去。

    在半山,在白雲之下,她追上了冷瑤光,粉臂急伸,投過來一片期待的神色。

    冷瑤光腳下一挪,向一側飄開兩尺,以極度輕蔑的口吻冷冷的道:「自重一點!王妃,別忘了你是當朝的命婦……」

    她面色一變,雙臂無力的垂了下來,悠悠的說道:「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但我確有不得已的苦衷……」

    冷瑤光叱喝一聲道:「少跟我來這一套,有話就說,少爺沒有興趣聽你那些!」

    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冷瑤光一再對她作無情的斥責,終於惹起了她的怒火,嬌軀一扭,纖掌倏伸,拍的一聲脆響,冷瑤光的左頰之上,立即印上了五條紅痕。

    「賤貨!你敢打人!」

    在往昔,他兩打情罵俏,追逐為樂,是一件常見之事,讓心愛的人打幾下,不僅不痛,還感到無比的甜蜜。

    但現在,冷瑤光可大光其火了,一拳搗出,勁力如山,不偏不倚,正搗在孟雙虹的左胸之上。

    冷瑤光何等功力,這一拳搗中,是石頭也會粉碎,何況是一個血肉之軀!

    所幸孟雙虹退了幾尺,拳風擊中了,傷勢卻十分輕微。

    不過冷瑤光的責罵太過沉重了,賤貨二字,孟雙虹實在承受不起。

    她面色蒼白,身如篩糠,迷人的嬌軀,幾乎搖搖欲倒,半響,忽地一聲悲啼,逕自返身,急馳而去。

    走出未及三步,她又停了下來,道:「我是賤貨,你為什麼不問問我做賤貨的原因?」

    世間確有不少下賤之人,但甘心墮落的究竟不多,以孟雙虹來說吧,她當真是一個忘情負義的人麼?冷瑤光為什麼不問問她呢?

    問,是他前來的目的,他卻說什麼也問不出口,甚至,他不願意再瞧她一眼,冷冷哼了一聲,便轉身走向來路。

    人怕傷心,樹怕剝皮,冷瑤光的態度,使她的自尊心受到無情的打擊,她猛的一個旋身,振臂一揮,一粒鐵丸呼嘯著向冷瑤光的後心奔去。

    淬過劇毒的袖蛋,是孟氏父女的獨門暗器,雙袖齊揮,可以發出二十四粒,現在她只射出一個,可見這位琵琶別抱的王妃雖在激怒之下,仍然手上留情,並沒有當真擊傷冷瑤光的存心。

    可是冷瑤光太過大意了,他想不到孟雙虹以袖蛋來對付他,待他有所警覺,鳳尾穴上已傳來一陣劇痛。

    他勉強奔出兩步,終於摔倒下去,面頰之上,是一股難以相信的駭異之色。

    孟雙虹奔了過來,她的臉色更蒼白了,兩片櫻唇,在不停的抖動著。

    良久,她尖呼一聲道:「你為什麼不避讓呢?這一粒袖蛋明明傷你不到的。」

    冷瑤光怒叱一聲道:「這不正是你希望的麼?王妃……」

    孟雙虹銀牙一咬,伸手一撈,將冷瑤光抱了起來,恨恨的道:「你說的不錯,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冷瑤光幾乎氣得暈了過去,但他不明白孟雙虹為什麼要抱他,難道他向殷天鑒邀功,將他擒回王府去麼?

    那麼這位變節背義的女人,實在太可怕了,因此,他冷冷的道:「放我下來,姓孟的,難道你不知道你有多麼下賤,多麼無恥麼?難道你還想跟少爺親熱一下不成?」

    他無情的責罵,無情的諷刺,仍無法使孟雙虹放他下來,她以快得不能再快的身法,在山嶺之間放足狂奔。

    最後,她沿著一條長籐,墜入一道險惡無比的深澗之中,然後拔開蔓草,走進了一個幽暗的山洞去。

    她悠悠一聲長歎,將冷瑤光放了下來,道:「瑤哥哥!你不應該那麼辱罵我的,不管我怎樣下賤,孟雙虹是你未婚的妻子……」

    冷瑤光哼了一聲道:「你配!」

    孟雙虹道:「我怎麼不配?哼!索媸、黃瑜還有那個雲裳,她們就配麼?如果她們當真跟你好,她們為什麼不來陪你?」

    冷瑤光怒吼道:「誰要你陪?給我滾……」

    孟雙虹一笑道:「你已經是快死的人了,我怎能走呢?我要陪著你,等到你要嚥氣的時候,我就自殺,咱們到黃泉道上成婚,那時誰也礙不著咱們了,你說好嗎?瑤哥哥。」

    冷瑤光心頭一凜,暗忖:「她原來打定了死的主意,看來她果然是別有苦衷了,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就不應該將情形弄得如此之糟了。」

    他向孟雙虹仔細打量一陣,發覺他這位未婚妻子,較以前清瘦了許多,不過,雖然愁鎖眉梢,神情上卻顯得無比的平靜。

    一個華年似錦,美貌如花少婦,對人生竟有這般黯淡的看法,如非傷心已達極點直之人,怎能如此輕視自己的生命!

    但冷瑤光卻不想就這麼浪擲生機,於是,他咳了一聲道:「你沒有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麼?只要你有悔過向善之心……」

    孟雙虹搖搖頭道:「你想錯了,我自始至今,就沒有犯過半點錯誤,你以為我下賤,我無恥,如果你是女人,在中毒暈倒,無可抗拒之下失去貞操,你又能怎樣?」

    她長長一歎,接著又道:「我知道你會說我為什麼不死,不錯,一個已喪失清白的女人,應該以死來求解脫,但如果一死不能解決,你又該怎樣自處?」

    冷瑤光道:「一死百了,還有什麼不能夠解決的?」

    孟雙虹道:「你想的太過簡單了,譬如,他們以我爹的生命,以冷家莊三百餘人的安危作要挾,你說我能夠死麼?」

    冷瑤光愕然道:「此話當真?」

    孟雙虹道:「咱們都是將死的人了,我為什麼要騙你呢?」

    冷瑤光道:「咱們為什麼要死?難道你不願給我解毒?」

    孟雙虹道:「我願意為你解毒,可是我卻無能為力,因為我的解藥被殷天鑒搜去了,唉!這也許是天意,我只發了一粒袖蛋,本來沒有存心傷到你的。」

    冷瑤光心頭一沉,難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原因是他對孟家袖蛋的威力十分明白,如果沒有他們父女的獨門解藥,他實在難有生出山洞之能。

    他不怕死,卻不甘心就此認命,於是,他怒喝一聲道:「難道你連解穴也不會了麼?又是那殷天鑒搜去了,你的解穴手法?」

    孟雙虹一歎道:「解開穴道,咱們就只有七日的生命,瑤哥哥,你不願意咱們多聚一聚?」

    冷瑤光道:「你對袖蛋的毒力太過自信了,我不相信它真能毒死人。」

    孟雙虹心頭一喜道:「你有辦法克制它?」

    冷瑤光冷冷的道:「你這叫做門縫裡看人,快動手吧。」

    孟雙虹不再遲疑,一掌拍出,震開冷瑤光被封的穴道,秀目圓睜,等待著瞧看奇跡。

    其實一個功力已達絕頂的高手,除非毒力深入肺腑,都有拘束毒力,甚至將它迫出體外的可能,冷瑤光身負三家之長,他自然不願意就這麼束手待斃。

    穴道初解,他立即跌坐山洞,盤膝運功,以他強勁無比的內力,向鳳尾穴源源迫去。

    當夜色初降之時,他彈身一躍而起,以冷酷無情的目光看向孟雙虹投下一瞥道:「冷某凌幸能不死,咱們也該算一算舊帳了!」

    孟雙虹淡淡一笑道:「謝謝上蒼,瑤哥哥果有非常之能,至於小妹嘛,殺刮聽便,你儘管出手就是。」

    冷瑤光哼了一聲道:「我先要請教你幾個問題。」

    孟雙虹說道:「問吧!小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冷瑤光忿忿道:「當日,在賀蘭山道上的馬車之中……」

    孟雙虹道:「是我,但穴道受制,無法回答你的招呼。」

    冷瑤光道:「尊府人去樓空,還有些人人難以理解的佈置……」

    孟雙虹道:「那是擄我之人故佈疑陣,要將你引入歧途罷了。」

    冷瑤光道:「他們知道我的行蹤?」

    孟雙虹道:「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冷瑤光道:「天殘谷外的輪跡,你怎麼解釋?」

    孟雙虹道:「我確曾到過天殘谷,但並未進入谷中。」

    冷瑤光道:「那輪跡卻去無回……」

    孟雙虹道:「去用馬扯,回用人抬,再以輕功極高之人消除一切可疑的痕跡,你自然難以瞧出究竟了。」

    冷瑤光一凜道:「那是處心積慮對付咱們兩家了,他是誰?」

    孟雙虹道:「九嶷山主水韞玉,不過,他一切作為,都是殷氏父子所授意。」

    這一切經過,並非出乎冷瑤光所推測,但經孟雙虹親口證實,他仍有不寒而慄之感。

    良久,他長長一吁,說道:「孟伯伯呢?他老人家……」

    孟雙虹螓首一垂,淚水像奔泉一般的奪眶而出,道:「爹威武不屈,終於被那殷賊所害。」

    冷瑤光怒叱一聲,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屈身從賊?」

    孟雙虹道:「我爹被害之事,三天前才獲得確息。」

    冷瑤光道:「已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與殷家父子捨命一拼?」

    孟雙虹道:「瑤哥哥太小看殷家父子了,唉!小妹忍受奇辱,曾與殷天鑒立下兩條約定,一是保證爹的生命,一是換取冷家莊的安全……」

    冷瑤光一哼道:「冷家莊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終至祖業不保,亡命江湖,你爹呢?哼,與豺狼打交道,不等於與虎謀皮!」

    孟雙虹道:「你說的對,不過我卻不得不往好處打算……」

    冷瑤光冷哼一聲,道:「現在呢?你還顧慮些什麼呢?」

    孟雙虹道:「我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只是殷家父子已知小妹獲得爹遇害之事,小妹不僅已無法再見到這兩個狗賊,他們並已決定將我送往雙鵲堂供人……」

    冷瑤光氣得雙目噴火,恨恨道:「這兩支元多狗竟如此可惡,走,咱們去找他們算帳!」

    孟雙虹粉臂一伸,握著冷瑤光的手腕道:「元狗利用喪心病狂的水韞玉,要在武林大會之時,一舉殲滅各派的高手,咱們要拚命,只有等待八月十五日到翠雲峰去拼。」

    冷瑤光道:「咱們事先宰掉這兩支元狗,不行麼?」

    孟雙虹道:「王府與芙蕖別院。不僅高手如雲,極關之多,也令人寸步難行,除了武林大會,咱們連接近殷天鑒的機會也沒有。」

    冷瑤光道:「殷天鑒那狗王會來麼?」

    孟雙虹道:「他自然會來,而且他也時常在江湖之上行走。」

    冷瑤光一怔道:「有這等事,我怎麼一直也沒有見到那條元狗呢?」

    孟雙虹道:「你可能見過的,只是不知道罷了,你曉得錢塘病夫郭麼?他就是那個惡賊。」

    冷瑤光一呆道:「就是他?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

    孟雙虹道:「真正的錢塘病夫已然被害,狗王卻剝下那姓郭的面皮……」

    冷瑤光恨恨道:「早知如此,我就不會放過他的。」

    孟雙虹道:「狗王身手極高,功力不在水韞玉之下,他以錢塘病夫的面目,出現江湖可能隱藏他真正的實力,令後,如果相遇,你千萬不能大意!」

    冷瑤光道:「多謝!」頓接道:「水韞玉以侄女冒充親女,嫁給殷天鑒做王妃,殷天鑒會善罷甘休?」

    孟雙虹道:「殷天鑒似乎早已知道水王妃並非水韞玉的親生之女,因而從未予以重視,何況他們狼狽為奸,水韞玉還有利用的價值。」

    冷瑤光道:「既然如此咱們事不宜遲。」

    孟雙虹道:「八月十五日距現在還有三十多天,咱們倒不必忙在一時,夜色如此深沉,咱們還是等待明日吧!」

    冷瑤光道:「好的。」

    夜涼如水,寒氣侵入,這山洞之中,更是奇寒侵肌,冷得令人難以忍耐。

    冷瑤光與孟雙虹原本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又有未婚夫婦的名義,現在他們隔閡消除,又同是遭遇淒慘、淪落天涯之人。在這荒山野洞,深夜相處之時,舊情復熾,應該是人所難免。

    首先,他們彼此依偎著。

    後來,孟雙虹又發出一聲悠悠的歎息,道:「瑤哥哥……」

    冷瑤光道:「什麼事?虹妹妹。」

    「你的毒傷……當真好了麼?」

    「不礙事,只是中毒之處可能潰爛。」

    「那……瑤哥哥!咱們何不割破傷處,讓我替你用嘴吸出……」

    「不……」

    「唉,瑤哥哥!我雖然……雖然……咳,咱們總還是未婚夫婦……」

    「我知道。但……」

    「你是看不起我了,唉!我不怪你,誰叫我如此命苦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因為晚間視線不明,吸毒實在不便。」

    「可是黑夜是如此的漫長……」

    「我放心不下,你讓我瞧瞧吧!」

    她說話之際,玉手輕舒,向冷瑤光受傷之處摸去。

    她的手掌是溫暖的,還有一股令人骨軟的神酥的熱力。

    傷處微微腫起,有一點火辣辣的感覺,此時經她一陣撫摸,熱度雖未減退,卻是舒服已極。

    忽地,她停止了撫摸,並且咕咭不斷的笑出聲來,道:「你……噯喲……」

    原來孟雙虹惹起了他的心火,他竟然投挑報李,對她撫摸了起來,無怪她會斷斷續續發出動人心弦的嬌笑了。

    良久……

    他一聲歎息,道:「虹妹妹……」

    「什麼事?瑤哥哥。」

    「今後……」

    「今後怎樣?」

    「咱們的處境……」

    「這個……你不必顧慮,一夜廝守,我已心滿意足,我不會妨礙你什麼的。」

    「那……」

    「你說的對,我實在配不上你,咳,咱們不談這些,對王府,你還有什麼疑問麼?」

    冷瑤光想對孟雙虹加以安慰,卻難以說出口來,沉默良久,才長長一吁道:「赫連達大哥曾說無為道長、曲滄大俠,以及楊翼北、張楚材等均已喪身獸籠,可是他們並未如此……」

    孟雙虹道:「那是王府對赫連達大俠的恐嚇之言,加上獸籠不斷傳出慘呼,他自然會信以為真。」

    冷瑤光道:「王府之內,還有些什麼厲害之人物?」

    孟雙虹道:「瘟神房詡、天山掌門乾坤聖手花絢、侍衛領斑吉塔西,這三人的功力,均已超凡入聖,是王府之中最具威力的人物。」

    冷瑤光道:「瘟神房詡會到冷家莊尋碴,如果不是耿叔叔犧牲一條臂膀刺了他一劍,當時幾乎就難以收拾,想不到他也投到王府去了。」

    孟雙虹道:「想不到的妻還多者呢!當今武林各派之中,沒有一個門派不潛伏著殷天鑒之人。」

    冷瑤光驚詫道:「竟有這等事?咱們冷家莊也有麼?」

    孟雙虹道:「如果沒有,他們怎能對你的行動這般瞭解!」

    冷瑤光道:「是誰?」

    孟雙虹道:「冷家慶高手之一,冷彥開。」

    冷瑤光一躍而起,大聲道:「我不信……」

    孟雙虹一歎道:「彥開六叔沉默寡言愛護後輩,在冷家莊,甚至整個江湖,都認為他心地善良,具有泱泱君子的風度,但不幸的是,我卻在一本名冊之中……」

    冷瑤光急道:「那名冊呢?」

    孟雙虹道:「我收在一個隱秘之處。」

    冷瑤光道:「能不能讓我瞧瞧?」

    孟雙虹道:「現在不能。」

    冷瑤光道:「為什麼?」

    孟雙虹道:「你遲早會看到的,現在時機還未成熟。」

    冷瑤光相信孟雙虹必有道理,也就不願勉強,他們不再說話,就這樣依偎著度過了一個寒冷的夜晚。

    翌晨天剛破曉,孟雙虹就要為冷瑤光吸毒,但一條人影,疾如隕星,由他們攀而下的籐索落入深洞。

    她很快的找到他們藏身的山洞,目光向洞內一瞥,冷冷道:「估不到絕澗野洞之中,竟然暗藏無邊春色……」

    冷瑤光聞言一喜道:「雲姊姊,是你……」

    雲裳道:「我來的不是時候,是麼?」

    冷瑤光道:「雲姊,不要誤會,孟姑娘是要替我吸毒。」

    雲裳一怔道:「吸毒?你幾時中了毒了?」

    冷瑤光道:「我被孟姑娘的袖蛋所誤傷,經用內力迫著,現在已無大礙。」

    雲裳面色一變道:「孟家袖蛋?讓我瞧瞧!」

    冷瑤光面現為難之色道:「這個……咳,其實沒有什麼要緊……」

    雲裳一哼道:「你服過解藥了?」

    冷瑤光道:「沒有,孟姑娘解藥失落了,我才不得不以內力相抗。」

    雲裳嬌軀一震道:「孟家袖蛋,毒絕天下,如果真能以內力相抗,就不必獨門解藥了,傷在那裡?讓我瞧瞧再說。」

    傷處接近尻尾,實在有點不便,何況對這位小姑獨處雲姊姊,他更不敢稍涉褻瀆,因而,當雲裳走近之時。他顯得扭捏不安起來。

    雲裳似乎沒有想到這些,她關心的只是冷瑤光的安危,不管他的神色是怎樣尷尬,玉手一伸,已抓開他的褲頭。

    陡地,她身形一旋,瞅著孟雙虹叱喝一聲道:「你為什麼要對他下毒手?」

    孟雙虹道:「我不是有意傷他的,而且我正準備替他吸毒。」

    雲裳櫻唇一撇道:「就這麼簡單?哼,你如果想死,我可以成全你,要找個墊背的,我可容你不得!」

    冷瑤光大為錯愕,說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雲姊。」

    雲裳道:「孟家袖蛋之毒十分奇特,只要見血,會立即潰爛,任何一個沾上一點血污之人,也會同樣中毒,但要讓她吸毒,豈不是自赴絕路!」

    冷瑤光回顧孟雙虹道:「是這樣的嗎?」

    孟雙虹道:「是這樣的。不過以你那超凡的內力,可以不使毒力內侵,只要吸盡傷處之毒,敷上普通的療傷藥即可無礙。」

    冷瑤光道:「你呢?你自己如何避免血毒沾染?」

    孟雙虹道:「我事先含入解藥,就不會被毒血沾染了。」

    冷瑤光道:「是專治袖蛋的獨門解藥?」

    孟雙虹道:「不是……」

    冷瑤光哼了一聲道:「你在欺騙我了!」

    孟雙虹粉頰一慘道:「原諒我,瑤哥哥,我不得已才……」

    雲裳冷叱一聲道:「原諒你?他願意我可放不過你,走到洞外去,我要領教一下孟家袖蛋究竟有著怎樣的驚人的威力。」

    冷瑤光見狀大急,他知道孟家袖蛋縱然齊發,雲裳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是孟雙虹就慘了,雲裳如果要她死,她必然無法活著回去。

    但他對這位雲姊姊,卻有幾分懍懼之心,他想阻止,又遲疑著而害怕唐突了佳人。

    最後,他終於吶吶地說道:「雲姊……饒……她……」

    雲裳怒叱道:「不要你管!」

    話聲甫落,彈身出掌,快得像閃電一般,一把扣到孟雙虹的脈門,還沒有等待冷瑤光有任何反應,身形疾閃,便已衝出洞去。

    她帶著孟雙虹攀上絕壁,振臂一彈,將這位可憐的王妃摔了出去,櫻唇一撇,冷冷道:「我警告你,你移情別戀,冷瑤光與你已經恩斷義絕,你如果再敢恬不知恥,前來招惹冷瑤光,小心我剝你的皮,滾!」

    孟雙虹雙目大張,不知道這位雲姑娘何以會說出這等言語,為朋友嘛,何必管到別人的私事,管男人嘛,你雲姑娘並不是冷瑤光的妻子,這才叫吹皺一池春水,於卿底事?但孟雙虹縱然滿腹疑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纖足一跺,帶著滿臉的淚水,返身狂奔而去。

    不久,冷瑤光也上來了,他瞧到了孟雙虹的背影,心裡倒放下了一塊石頭,孟雙虹能全身而退,倒是他想不到的。

    雲裳陡一旋身,冷冷一哼,道:「難過了,是麼?」

    冷瑤光一怔道:「什麼難過了?」

    雲裳道:「我趕走了她,你不難過?」

    冷瑤光啊了一聲道:「雲姊姊說笑話了,她與我已毫無牽連,我怎麼會難過呢?」

    雲裳道:「但願你說的,是心裡話,咱們走。」

    冷瑤光道:「咱們到那裡去?我娘她們呢?」

    雲裳道:「駝僧廣大師找來了,已將伯母接住在少林寺,咱們也去。」

    冷瑤光道:「少林寺一派,數十年謝絕江湖,也不容門下弟子與各派交往,咱們此去少林怕不落個灰頭灰臉!」

    雲裳道:「聽廣大師的口吻,少林似乎是發生劇變,也許少林掌門,已改變了水入江湖的主意,反正廣大師已將伯母接去,咱們只好先到少林再說。」

    一頓接道:「你所中孟家袖蛋的毒,也只有少林菩提子可以解除,不要猶豫猶疑了,走吧!」

    冷瑤光道:「好。」

    他們迎著朝霞,向東方放步急馳,直到落日含山之際,才到達少林下院。

    冷瑤光到過少林,知道這般身懷絕學的僧侶,日常貝頁青燈,絕口不談武事。

    但眼前所見,卻大異往昔。

    由山鹿至下院到五處椿卡,每一處都是四名懷抱戒刀,面色穆肅的年輕僧侶看守著,看來這座佛門聖地,果然發生了不太尋常之事。

    好在各處樁卡,均已奉到交代,否則他們想進入少林,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在下院。他們見到了冷夫人,當即將會見孟雙虹,以及孟雙虹所說的一切,全部向冷夫人一一陳述,自然,那野洞春生,抵死纏綿之事,只好略而不宣了。

    冷夫人聽完後一歎道:「道消魔長,禍及佛門,固然是武林之中的一項劫運,水韞玉如此倒行逆施,將數十年清譽毀於一旦,也實在令人惋惜。」

    冷瑤光問道:「娘!少林寺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

    冷夫人道:「長老院嘉正大師,及知客心明,煽動部分少林門下,於飲食中暗下毒藥,意欲奪取掌門之位,控制整個少林,幸被發覺得早,經過一場流血參鬥,總算將叛亂平定了下來……」

    冷瑤光哦了一聲道:「嘉正被瑜妹妹斬斷一臂,少林寺就應該對他的行為加以注意才地。」

    黃瑜道:「要不是我那一刀,此時的少林寺,只怕已不可收拾了,他們就是因為嘉正斷臂,才對他疑心而發覺陰謀的。」

    他們說話之際,廣大師及瘋大師聯袂走了進來,冷瑤光立即參拜兩位高僧。

    廣大師宣聲佛號道:「瑤光,不必多禮,咱們還是研究一下對那般魔道的應付之策吧!」

    冷夫人請兩位大師就座,道:「兩位師傅,掌門大師中的毒可已無礙?」

    廣大師道:「掌門師弟服過菩提子已脫離險境,仍有三十餘弟子已告不治。」

    冷瑤光道:「那位嘉正大師呢?」

    廣大師道:「這般叛徒均已畏罪自裁了,如果我晚回來一天,情形就難以收拾了。」

    瘋大師宣聲佛號道:「這是我佛有靈,才使師兄提早返寺。」

    冷夫人道:「貴寺雖能逃此一劫難,殷氏父子及水韞玉可能不會就此罷手。」

    廣大師道:「實情確是如此,不過,依老衲猜測,掌門師弟仍將不會與他們正面為敵。」

    冷夫人道:「是的,為了少林寺數百年的基業,貴掌門不得不作此痛苦的決定。」

    瘋大師道:「不管掌門師弟如何決定,我與廣師兄必與那般魔頭周旋到底。」

    冷夫人道:「問題是在咱們如何應付武林大會,如果讓他們當真一網打盡天下武林,少林寺終將難以逃過覆滅的噩運。」

    瘋大師回頭對雲裳道:「你爹呢?他還在無情宮納福?」

    雲裳粉臉一紅道:「家父受苦多年,家母不願讓他再入江湖……」

    瘋大師一哼道:「不行,我得找出他來。」

    雲裳微微一笑道:「其實應付武林大會,咱們已有足夠的能力,只是在如何的運用而已。」

    冷夫人道:「雲姑娘似已智珠在握,說出來讓咱們聽聽。」

    雲裳道:「侄女一得之愚,對不對伯母不要見笑。」

    瘋大師道:「那來的那麼多廢話,快說吧!」

    雲裳道:「就侄女所知,武威王府及水韞玉所控制的武林各派,真正與他們臭味相投的只有天山派、雁門雙妖、南海派,及百葉、鐵衫兩幫。咱們如能聯合華山、泰山,及牡丹堡,武林大會必可穩操勝卷,只是……」

    冷夫人道:「只是怎樣?姑娘請說。」

    雲裳道:「據孟雙虹所說,武林各派,都有殷天鑒收買之人,要是他們已經發難……」

    雲裳的話如同一記晴空霹靂,在座之人全部神一懍,不錯,少林寺就是前車之鑒,殷氏父子及水韞玉顯要在武林大會之前,確實掌握各太門派,如是讓他們得手,前途就未可樂觀了。

    瘋大師長身而起道:「咱們立即馳赴各派,可能為時未晚。」

    瘋大師的提議,是目前唯一可行之處,但派往各派之人,必須武功、身份都有相當的份量才行。

    經商議的結果,由廣大師赴華山,瘋大師赴泰山,雲裳、黃瑜赴牡凡堡。

    冷瑤光劍眉一皺道:「還有一點問題必須能夠解決,否則縱能及時趕到,只怕還有困擾。」

    瘋大師道:「還有什麼問題?」

    冷瑤光道:「據弟子所知,殷天鑒父子是以藥物控制部屬的,被他收買之人,可能都在藥物威脅之下而做出喪天害理之事。」

    瘋大師愕然道:「如果當真如此,咱們就無能為力了。」

    廣大師道:「這個容易,我在普陀曾救了一個邪道之人,毒神萬玄,你們可能知道這名邪道中的絕頂高手。」

    瘋大師道:「此人使毒之能,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廣師兄是怎樣救他的?」

    廣大師道:「他善於用毒,卻被一種怪異的毒草所傷,我遇到他時,他已全身癱瘓,雖有解毒之藥,而無力取出服用,我救了他,承他送我一瓶七珍粉,任是何等毒傷,無不藥到病除,呵惜本寺三十餘名弟子因為時過晚,而未及施救,我想現在可能派上用場。」

    冷瑤光道:「師伯!侄兒想討一點。」

    廣大師道:「你要它作什麼?」

    冷瑤光道:「侄兒被孟家袖蛋所誤傷,迄今劇毒未解。」

    廣大師「啊」了一聲道:「你何不早說,你師父的菩提子,不一樣可以解袖蛋之毒麼?」

    廣大師立即取出瓷瓶,倒出少許氣味辛辣的藥粉,冷瑤光將藥粉吞下,就地開始運功起來。

    當他運功醒來之後,廣大師等已分別起程了索媸卻一直守在他的身側,此時關切的詢問道:「解除了麼?大哥。」

    冷瑤光道:「解除了,娘呢?」

    索媸道:「娘歇息去了,嗨!大哥,你瞧那位水姑娘送給玉郎的是什麼?」

    冷瑤光見索媸由棉袋之中倒出一粒暗紅色的珠子,只有龍眼大小,他反覆把玩一陣,道:「可能是群毒珠一類,待師父回來再請他鑒別。」

    索媸道:「師父還留給你一本秘笈,要你在十天之內練成,我瞧了一下,可難得很。」

    她取出一本絹冊交給冷瑤光,強絹色已極陳舊,連封底面僅僅五頁。

    封面寫著一個「玄」字,底頁也沒有留款,裡面一個字也沒有,全是一些圈圈點點,當真玄得也奇。

    冷瑤光不明這是什麼武功,但猜想必然是一項武林罕見的絕代武學,因而手按絹冊,陷入沉思之中。

    (瀟湘書院圖檔,chzhjOCR)

《天殘劍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