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兒「嘻」的一笑,說道:「麵糊頭,狗眼看人低,這是小爺先給你一個『見面禮』!」
台下數千觀眾,哄然大笑起來。
鐵頭孟七氣得「哇哇」大聲直叫,一個箭步窘到蛟兒的面前,微一矮身,左右開弓,左掌一晃,右拳一個「黑虎偷心」,直向蛟兒胸膛搗去。
蛟兒身形靈巧至極,右肩一甩,身形即隨勢而轉。像旋風似的已繞到孟七身後,飛起一腿,向孟七的臀部踢去。
孟鐵頭一拳打空,用力過猛,馬步拿樁不住,如果再挨上蛟兒臀部一腿,立時要跌個黃狗搶屎。
幸虧此孟七還有兩下子,他發現自己一拳落空,立即順勢向前一個踏步,硬把衝前的身子穩了下來。
饒是孟七閃避得快,臀部已給蛟兒飛出的右腿掃上一點,已身不自主的,撞出三四步外。
台下觀眾又是縱聲大笑起來。
祈煥藝含笑道:「小姐姐,那蛟兒這孩子,手上還真有點功夫呢!」
湘青道:「『名師出高徒』……蛟兒看來才只十二三歲,已有這般身手,他師父『子午客』梅天松,身懷之學可以想見到了!」
蛟兒一腿飛出,笑嘻嘻的站停下來,向鐵頭孟七道;「麵糊頭,別害怕,小爺不想要你的狗命,等你累個夠後,再叫你當堂出個醜而已!」
鐵頭孟七怒氣沖沖,一聲吼喝,向蚊兒撲去,兩個碗缽大的拳頭,雨點而下。
蛟兒雖然年紀還小,卻有一身的特別本領,他絕不還手,東來西閃,奔前窘後,就像走馬燈似的,把孟七逗個昏頭向。
鐵頭孟七可真的累了,把吃奶的氣力都使了出來,可是一對拳頭,始終沒有沾著蛟兒身上分毫。
孟七怒吼如雷,像頭瘋牛似的左衝右突,可是全不管用,反逗得台下觀眾,呵呵大笑起來。
雙方經有三十餘回合,孟七已是一身汗。
蛟兒突然一個飛身,縱到擂台口,咧開一張嘴笑嘻嘻的站在擂台邊沿,向他扮出一付小孩子的鬼臉。
鐵頭孟七暴怒如雷,把頭一低,使出鐵頭絕技,一個「癲牛撞欄」之勢,直向蛟兒身上頂去。
孟七當然有他的想法:「小鬼頭,你再是狡黠油滑,你家爺爺這一頭把你頂上,還不叫你腹破腸流,回去你姥姥。」
可是蛟兒卻是存心逗他,要他出醜,一見鐵頭頂到,輕輕一閃,挪左三尺。
孟鐵頭一頭頂個空,那股衝勁已無法煞住,臀部又遭蛟兒挨上了一腳,一響「啪」的聲響,身子就像斷了線的紙鳶,飛出二丈外,一跤翻向擂台下……又是「咚咚」兩聲大響,鐵頭撞向走道石地上。
孟七這顆腦袋,不能稱是「鐵頭」,腦袋撞著石地,口鼻皆破,頭額血水直流,痛得「哎唷哎唷」,再也爬不起來。
台後幾個壯漢,急急過來把他扶起,挽回棚內,替他治傷止血。
蛟兒身形一晃,輕若絮棉落地,飄落擂台下,回進「鐵竹寒梅會」棚裡,叉手侍立「子午客」梅天松身邊。
台下的祈煥藝,向湘青道:「小姐姐,這真是人外有能人,山外有高山,剛才那蛟兒年紀不過十二三歲,居然有這付身手,實在難得!」
湘青尚未回答,翻天手喬峰含笑接上道:「祈少俠,『湖山龍虎盟』棚裡,又有人上台了。」
祈煥藝朝台上看去,是個虎口濃髯的彪形大漢,身上穿的是一套黑綢衫褲。
此人向「鐵竹寒梅會」棚中拱手一禮,道:「在下『開碑手』丁鵬,知道『鐵竹寒梅會』群雄聚集,適才那一位小友,真個是好身法,不過詭計傷人,並未實拳實腳,丁某實在有點不服……」
他話到這裡時,台下一聲叱喝,道:「你心不服,讓我來跟你鬥鬥,就用實拳實腳,看你服不服?」
話落,但見人影閃晃,一抹身形疾若鷹備,已飛上擂台。
丁鵬不由一驚,挪後閃退數步看去,是個二十五六歲,一身白袍綢襖的年輕人。
此人劍眉玉面,唇若塗朱,丰神俊秀,朗如玉山照人,猿臂蜂腰,熊身虎背,左脅下掛著一口寶劍,一望而知,是個武林俊彥。
開碑手抱拳一禮,道:「這位朋友上來打擂台,一定是江湖上一位成名的人物,高姓大名尚未領教!」
少年「哼」了聲,說道:「丁舵主貴人多忘事了,三年前,舍妹遊俠經過四川劍閣,無意中救了一個無孤守節少婦,曾經和丁舵主有過一面之緣……」
冷冷一笑,又道:「不料丁舵主不自加反省,竟料集了四個牛鬼蛇神黑道中人,半路攔截,以多為勝,要將舍妹制於死地,舍妹身負重傷,眼見難免,幸虧那『星海三尊』中的『彌陀僧』九如大師,路過劍閣,加以援手,方始得免。當時因江某有事川南,不及處理此事,只得暫擱一邊……」
開碑手丁鵬,聽江姓少年說出這些話,臉色接連數變!
江姓少年,目注丁鵬,冷冷又道:「江某今日巧逢舵主,對了寨主膽大包天,不勝佩服,你兩手血腥,積案纍纍,居然在此人煙稠密之地,不怕官衙矚目,大庭廣眾,這等耀武揚威……」
台下人叢中的祈煥藝,聽到江姓少年這些話,向旁邊喬峰問道:「喬總舵主,擂台上之人,他們原來是認識的?」
喬峰點點頭,說道:「是的。那江姓少年叫『江玉宇』,西南江湖上有『雲中鶴』之稱,和他胞妹『雲中風』江玉蓮,武林中稱他們兄妹二人為『嶺南雙俠』,是『嶺南大俠』邵振川的一對弟子。」
諸葛湘青接問道:「喬峰,那個『開山碑』丁鵬,不像正派中人物,他是幹什麼的?」
翻天手喬峰道:「那丁鵬是西南江湖中,掘營立寨的巨匪大盜。」
他帶著感觸的口氣,又道:「湘姑娘,祈少俠,您二人這次參觀此打擂台,不但見到不少西南武林俠義門中人物,更可以知道西南江湖中,妖氣高熾,那些巨梟惡憝,何等的霸道了!」
喬峰是川省丐幫中總舵主,對西南江湖中動靜,顯然十分清楚,他接著又道:「剛才『雲中鶴』江玉宇在擂台上說的情形,我也知道一些兒,三年前,開碑手丁鵬,據劫一個守節中的少婦,卻給『雲中風』江玉蓮無意中撞個正著,俠義門中人豈容這等魅魍魍魎,胡作非為,為阻止丁鵬暴行,江玉蓮就跟他交手起來。」
「江玉蓮乃一位傑出的巾幗英雄,把被劫的少婦救回,丁鵬吃了她一劍,削去半隻耳朵,這個巨匪大盜自知不敵,落荒逃走。」
湘青道:「方纔江玉宇在擂台上說,他妹子受了重傷?」
喬峰道:「那是後來的事了,丁鵬吃了這虧,心裡唸唸不平,要出這口氣,於是糾合了六盤山四惡鬼,以及一班心腹死當,銜尾暗隨江玉蓮,欲半途攔截,江玉蓮十分機警,立時發覺,大戰起來。」
「丁鵬仗著人多勢眾,會了六盤山四惡,跟江玉蓮來個車輪大戰。由於江玉蓮生得貌美,丁鵬起了歹主意,喝令眾人活口擒下,在正快要得手之際,凌空飛下一個圓頭胖臉的肥和尚……」
祈煥藝接口問道:「就是『星海三尊』中的『彌陀僧』九如?」
喬峰點頭道:「不錯,正是九如和尚……闊袖飄飄,發出劈空掌真力,把四惡打下萬丈深崖,丁鵬知道遇到高人,跪地求饒,九如告誡數語,放走丁鵬。這一件事就流傳到西南江湖上了,不是冤家不取頭,丁鵬今日卻在擂台上遇到江玉蓮的胞兄江玉宇。」
翻天手在台上向二人說出這段簡短的經過時,擂台上的開碑手丁鵬,已知道自己遇上勁敵。
他再往東棚那端看去,「雲中鳳」江玉蓮柳眉帶煞,粉臉含霜,正怒目朝自己看來。
丁鵬心頭一震,他知道今日仇人兄妹,本領高強,定難討巧,可是勢成困獸,不得不與敵人一戰。
丁鵬只有把心一橫,嘿嘿陰笑聲中,反臂一響「錚」的聲音,拔出背上一口銀亮的狼牙刀,立刀一抱,厲聲道:「江玉宇,快出劍,今日與你決個死活!」
「雲中鶴」江玉宇點頭微微一笑,道:「丁寨主,好說,三年前,舍妹已經領教過閣下一手刀法,今日江某……」
丁鵬就在對方話聲未落前,焦雷似的一聲暴喝:「廢話少說,看刀!」
刀影閃晃,宛若長蛇窘舞,一個「猿猴追果」之勢,直朝江玉宇當胸點進。
「雲中鶴」江玉宇並不出手兵尺刃,只是挪身向邊上一步,對方刀已落空。
他舒伸右臂,隨著刀背一壓,游身疾轉,左掌一招「金龍舒爪」之式,反向丁鵬面門劈來。
江玉宇掌指出手,不啻虎掌龍爪,丁鵬發現對方出招威猛銳厲至極,急得仰面往後迫退三步。
就在這短暫剎那間,江玉宇一按劍柄,一響「錚」的聲音,一把青鋼劍已執握在手,劍芒繚繞,劍花蓬飛,一招「玄鳥劃沙」,劍尖劃出瑩瑩寒光,直向丁鵬的左肋指來。
丁鵬倏即一扭身,勁貫右臂,單刀揮出,一式「秋風掃葉」,反向江玉宇肩上猛劈而下。
江玉宇晃肩退步,宛若行雲流水,丁鵬的一刀,又剁了個空。
丁鵬狂吼一聲,展開了「五鬼追魂刀」,劈、砍、削、截、挑、攔、格,將手中鋸齒狼牙刀舞起一片寒光,猶若刀山似的上下揮動,虹飛電掣,直逼進來,恨不得要把那江玉宇,捅幾個血窟窿。
「雲中鶴」江玉宇卻是不慌不忙,手上青鋼劍,落下對方刀勢招式,隨勢對解,輕飄飄的,看去似乎毫不費力。
台下觀望的「翻天手」喬峰,輕輕「哦」了聲,說道:「看來江玉宇徒負盛名,只有招架之功,卻是並無還劍之力。」
祈煥藝從恩師一微上人處,學得一套曠古絕世的「龍形九劍」,顯然對劍術上有他的看法,他聽到喬峰此話,接口說道:「喬總舵主,那江玉宇的劍招,銳勁還在後面呢!」
聞碑手丁鵬發現敵人竟是如此不濟,心中不由大喜,手中的狼牙刀上下翻飛,刀光如電,全是進手招式,沒有一下,不向對方的要害殺來。
「雲中鶴」江玉宇沉如山嶽,手中青鋼劍,柔如柳絮,慢若病鶴,但,一招一式,卻是沉穩異常。
丁鵬的刀招更是迅猛、厲害,刀鋒稍一近身,不是隨手化解卸去勁力,就是輕輕一閃,刀光差上一、二寸便扎空了。
開碑手丁鵬,顯然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發現自己出手四十合,均是如此,敵人竟然是如此打法,要把自己拖累倒了。
「雲中鶴」江玉宇使的近手劍法,乃是內家「太乙劍」劍術,那是以逸待勞,以靜制動,就是要把對方活活累死。
丁鵬有了這一發現,如若自己不是三十六著來個見機脫身,這條命可能要留在擂台上。
丁鵬心念閃轉,故意把刀法一變,換上一套「八卦刀」刀法,翻翻滾滾,狠砍狠劈,比起剛才「五鬼追魂刀」還要兇猛。
他手上如此,心裡卻在打算……自己如何抽個空隙,來個溜之大吉。
然,武術之道就在心神合一,唯有心神合一,方能臨敵不亂,從容制勝。
丁鵬的武功,本來還不錯,怎奈色厲內荏,手上進招,儘管刀光霍霍,心裡卻在打算逃跑,這一手遞出的刀招,當然不能心手合一。
「雲中鶴」江玉宇,已看出他心裡的打算,心裡暗暗冷笑道:「丁鵬,饒你再是狡滑,此番想要在江某劍下逃命,那是你夢想了。」
他心念閃轉,手中「太乙劍」仍然綿軟輕巧,往來封架,眨眼之間,已鬥到五十餘合。
丁鵬已給累得頭暈眼花,氣喘呼呼了,他一起「不好」,拚命用了幾手「八卦刀」的絕招,急如狂風,「刷刷刷」一連三刀。
江玉宇依然左遮右攔,從容招架。
丁鵬此一發現,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虛晃一刀,一個「燕子抄水」身法,縱到擂台左側,準備向「湖山龍虎盟」棚中飛身而入。
「雲中鶴」江玉宇為了要為民除害,已經存心要制他於絕命,他看到丁鵬縱身倒退時,一聲叱喝道:「賊子,休走!」
一響「嘶」的聲音起,劍花一繞,變招易式,換了進手招式。
丁鵬雙足才一沾台板,江玉宇疾如風飄,劍身合一,直撲而來……手中青鋼劍向前上一送,一個「斜掠拍翼」之式,劍尖斜側掣上,把丁鵬兩肩瑟琶骨,穿了兩個窟窿。
江玉宇劍法精純,劍走輕靈,此一劍法出手,卻是恰到好處。
丁鵬左右肩環骨完全卸下,使他雙臂殘廢,已成了廢人。
「噯喲!」慘呼一聲,手中鋸齒狼牙刀,「叮噹」拋落在擂台下面,人也一跤翻跌下來,台下值理的慌忙過來,把他扶進西棚。
「雲中鶴」江玉宇一劍得勝,替妹妹江玉蓮雪了仇,納劍入鞘,朝台下拱了個四方禮,飛身飄落,返入「鐵竹寒梅會」棚中。
台下人業中的諸葛湘青,向祈煥藝道:「藝弟弟,西南江湖上,果然有不少傑出人物,區公公要我們來『石屋坪』觀擂台,不虛此行!」
祈煥藝聽到湘青此話,倏然想起,道:「小姐姐,區公公說來『石屋坪』跟咱們見面的,咱們向那裡去找他老人家?」
翻天手喬峰朝擂台東端的那座棚中望了眼,接口道:「區老前輩與『星海三尊』等,俱是西南武林俠義門中同道,他老人家來『石屋坪』,不難找到他。」
他們正在談著時,西棚響起一股轟雷似的叱喝之聲,就見一朵彩雲似的身形,輕飄飄落到擂台上,原來是個身穿黃色袈沙,長得宛如一座鐵塔似的和尚。
此和尚名叫「淨凡禪師」,赤是西南江湖上的一位知名之士,他飄上擂台,視線投向東棚,吼喝聲道:「江玉宇,你這個渾小子,你『太乙劍』有多少份量,今兒佛爺來領教領教!」
他話剛落,東棚一響嬌叱聲起,飛上一條纖巧的身形,原來是個年輕女子。
台下湘青指了指,問道:「喬峰,你知不知道,飛上擂台的少女是誰?」
翻天手喬峰道:「就是剛才擊敗丁鵬,那個『雲中鶴』江玉宇的妹妹『雲中鳳』江玉蓮。」
淨凡禪師對東棚中這些人物,已由台主「碧眼金雕」凌岱指認過,是以看到「雲中鳳」江玉蓮上台,咧開一張血盆似的大口,「嘿嘿嘿」狂笑,道:「娘們,你就是『雲中鳳』江玉蓮麼?好一個漂亮的女菩薩,隨同佛爺回去參觀喜禪吧!」
江玉蓮粉臉一紅,勃然大怒道:「賊禿驢,放你的狗屁,吃姑娘一劍!」
話落,「錚」的聲響起,青光閃處,「天虹寶劍」也自出鞘,一招「天外來鴻」,劍尖向淨凡禪師分心刺來。
淨凡禪師身形閃挪,龐大的身子,卻矯捷非凡,把這一劍閃過。
淨凡禪師「哼」了一聲,把手中一串鐵佛珠,迎風一抖,「嘩啦」一聲起,像鳥龍卷尾似的,反向江玉蓮頭上拂來。
江玉蓮估不到敵人居然如此大膽,小小一串佛珠當作武器,顯然,也不能輕視。
她立即一沉腕把,招走「倒轉陰陽」,劍花一繞,向淨凡禪師雙足,掃斬而來。
淨凡禪師略一垂手,「叮噹」金鐵交擊聲起,佛珠正擊上劍背,其力之猛,震得江玉蓮執劍腕肘,起了一陣麻木。
她急忙往外一跳,一咬銀牙,霍地展開「太極劍」劍法,天虹劍翻翻滾滾,宛如白練一匹,其中有數次,正和淨凡鐵佛珠撞上,震得虎口酸痛,寶劍幾乎撒手飛脫,不由暗暗吃驚。
江玉蓮這時已知道淨凡和尚的厲害,她這一怯場,手中使出的劍招,顯然受了影響。
台下觀戰的祈煥藝,兩眼直直看得很清楚……他看出擂台上的「雲中鳳」江玉蓮,要敗在那個淨凡禪師的手裡。
眼前,祈煥藝和諸葛湘青已知道,雖然名義上是以武會友打擂台,實際是兩邊黑白兩道江湖,爭個高低,一決雌雄。
是以,祈煥藝不希望江玉蓮敗淨凡和尚之手,他顯出一付焦急、不安的神情。
湘青雖目注擂台上,旁邊藝弟弟稍有異樣的神態,就會引起她的注意。
她轉臉朝煥藝溜了眼,接著伸手一掏腰間袋囊,右手掌指已扣上一件東西……
擂台上的「雲中鳳」江玉蓮,用了一招「倒灑金錢」,運劍如風,白光兩閃,截腰轉肋,一招演出兩式,迅捷無倫。
淨凡和尚大喝一聲,手中佛珠走出「鳥龍繞柱」,一翻一兜,硬招接上,連擊「當當」數聲,盪開劍身,腳下一個「七星步」,疾若電掣,撲到江玉蓮的背後,駢指應戰,向她「命門穴」點去。
只聽他嘴裡一聲叱喝,道:「賤婢,倒下!」
就在這眼前電光石火之際,「雲中鳳」江玉蓮的威名,就要敗在淨凡和尚之手!
突然,一響細微「嘶」的掠風聲音,寒星一點,破空襲到,快速無比,直取淨凡左眼。
淨凡禪師久經大敵,乍鋼聲疾來,已知來了暗器,急忙把頭一側,一枚「天星銀羽針」,堪堪自耳輪邊擦過,立時驚出一身冷汗。
就在他手勢略為鬆弛之下,「雲中鳳」江玉蓮一個「燕子回梁」身法,跳下擂台。
那枚「天星銀羽針」,「篤」的聲響中,釘在擂台台柱上,入木寸許,深坎入內,只餘尾端。
淨凡一個箭步窘到台柱下,拔起看時,臉色驟變。
這枚「天星銀羽針」,形如筆帽,比一般花針要粗一點,針尾上面,繫上一撮白絨。
淨凡禪師昔年浪跡江湖各地,閱歷見聞不少,不但知道此頂暗器名稱,同時還知道它的來歷,那是早年「追命俏羅剎」潘七姑,行俠仗義,在江湖上所使用的一門暗器。
淨凡禪師這一發現,厲聲向台下,道:「擂台比武規矩,禁上使用暗器,台下哪位朋友,竟有昔年『追命俏羅剎』潘七姑獨門暗器『天星銀羽針』,今日既施展出來,請上台亮相一會!」
翻天手喬峰,聽到從淨凡和尚嘴裡,說出幫主「追命俏羅剎」此名號,不由詫然震了一下。
天下武林中沒有第二個「追命俏羅剎」潘七姑的名號,現在淨凡禪師所指,顯然是自己「富貴幫」幫主。
幫主掌門窮家幫,從來未使用過任何暗器,又哪裡來的「天星銀羽針」?
此賊禿驢可惡,指鹿為馬,胡說八道!
當地倏然一轉念,想到另外一回事,不禁回目朝少幫主湘姑娘投過一瞥。
其實一點沒有錯,此項「天星銀羽針」,是昔年潘七姑遊歷江湖時,所使用的暗器,及至掌門窮家幫後,就收藏起來,不再使用。
潘七姑疼愛湘青,雖然是衣缽傳人的弟子,她視湘青也不啻是掌上明珠的女兒。
她傳給湘青「飛雲十七手」杖法後,生怕這孩子出去外面江湖上,會吃人家的虧,就把收藏多年的這項威猛厲害的「天星銀羽針」暗器,也傳了給湘青。
湘青跟藝弟弟有同樣的想法……不希望西南道上俠義門中人物,丟人現眼在邪門黑道之手,是以悄悄打出「天星銀羽針」,救了「雲中鳳」江玉蓮性命。
至於剛才湘青打出那枚「天星銀羽針」,出手之迅捷、玄奇,幾乎令人不可思議。
台下觀打擂台的人眾,熙熙攘攘,不下數千,而祈煥藝和翻天手喬峰,就在她身邊,俱是身懷上乘武技之流,她振腕出手,打出一枚「天星銀羽針」,兩人居然茫然不知。
祈煥藝有跟喬峰同樣的想法,他朝小姐姐這邊看去……諸葛湘青就若沒有事兒的人一樣,她見藝弟弟朝自己看來,朝他微微一笑。
淨凡和尚在台上吆呼了一陣子,卻是並無人搭腔理睬,不由激起一股怒火來。
他正要張口怒罵時,一響「登」的聲,有人飛上擂台來。這人一指淨凡和尚,說道:「賊禿驢,你鬼嚷鬼叫的干哈?『追命俏羅剎』潘七姑,現在是天下窮家幫的『總管』了,她會來跟你一般見識!賊禿驢,咱家來跟你玩幾手如何?」
淨凡禪師注目看去,站在自己面前是個瓜皮小帽,紫綢長衫,圖龍馬褂,文質彬彬,淨襪布鞋,臉上一團和氣的人。
這人嘴上兩撇小須,手挾一隻方算盤,看他這付模樣,三分像是典當裡的朝奉,七分倒像店家櫃檯上的掌櫃的,那有半點武家子的味道。
台下眾觀眾,看到這樣一個人上擂台,一陣哄然大笑起來。
淨凡和尚發現此人手裡拿了一隻算盤,倏然給想了起來。
不錯,台主「碧眼金雕」凌岱曾有說過,這人用算盤作兵刃,該是「星海三尊」之一的「鐵算盤」錢通了。
淨凡禪師已知道對方是誰,戰指怒罵道:「你枉為是『鐵竹寒梅會』中帶頭人,叫人暗中埋伏在台下,用暗器取勝,還來個裝聾作啞。」
冷冷「哼」了一聲,又道:「什麼『星海三尊』,在咱老佛爺眼裡看來,不值半文錢,今日你家佛爺大發慈悲,送你上西天!」
這些話若是聽進其他人耳裡,曾激起一股怒火,「鐵算盤」錢通,就像根本沒有那回事,一臉和氣,笑嘻嘻道:「老和尚,說大話,冒大氣,有什麼用的呢?俺們就比較一下,誰輸誰上西天!」
淨凡和尚大吼一聲,一踏箭步,直搶過來,右手佛珠一揚,直取錢通面門。
鐵算盤錢通,一聲:「來得好!」
只見他身形閃晃,斜步滑開,只守不攻,似乎要看看此老和尚,還有什麼奪箱底本領。
果然,淨凡禪師大喝一聲,身形一矮,鐵佛珠攻上為下,匝地揮舞……
他左手也不閒下來,駢指如戰,運掌如風,穿梭似的對準錢通全身要穴,著著點來。
錢通哈哈一笑,道:「賊禿驢,還有你這一手的鬼招式?」
就在這陣笑聲中,兩臂一揚,身形拔起,使個「一鶴沖天」之勢,「呼」的拔起了兩丈多高,猶如雁翅排雲,落向擂台右角。
淨凡和尚一伸左手,從那串鐵念珠上摘下三顆,抖手振腕,三顆佛珠「刷!刷!刷!」掠風聲中,一個「縣瀑三疊」之式,精光熠熠,疾如流星,向鐵算盤錢通頭後「腦戶穴」,背心「賢俞穴」,腰胯下的「羊單穴」,連珠打來。
這三顆鐵念珠,迅疾無比,同時襲到。
台下觀戰的祈煥藝,看得清清楚楚,見淨見和尚出這一手,不由一聲驚「哦」。
「星海三尊」之一的鐵算盤錢通,顯然不是輕易所能打發掉的。
只見他用腳一點台板,用個「回頭望月」之勢,身形一旋,用腳尖一點之力,陀螺似的滑了回來。
左手鐵算盤上下一揮,「噹!噹!當!」三響聲中,三顆鐵念珠,不偏不斜,嵌入算盤的檔格,竟給牢牢的夾住。
錢通鐵算盤使出此招,他本身分毫無損。
淨凡和尚惱怒至極,正要再解鐵念珠抖手打去,突然發出一陣凌厲刺耳的慘呼聲!
他雙手掩住眼睛,鮮血汩汩,從指縫之間,擠流而下……連聲殺豬似的狂吼暴啼。
台下,那些觀擂台的人,一陣大亂起來。
諸葛湘青驚詫不已,道:「難道是鐵算盤錢通使出暗器,傷了淨凡和尚一對眼睛?」
祈煥藝道:「剛才錢通要擋住淨凡和尚打出的鐵念珠,那不是出手暗器的身法。」
翻天手喬峰接口道:「據喬某所知,錢通有一種『白虎釘』的暗器,但剛才並未使用出來。」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台下突然一聲怪叫,飛鳥似的,跳上一個人來。原來是一個年紀有二十三、四歲,斷去一臂的年輕少女。
這少女臉黃饑瘦,就像大病初癒,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身上穿一襲破裙衣,已是又髒又污,她左手斷臂處拱著一隻破竹籃,右手提著一支兩尺長的竹筒。
她上了擂台後,立即指著瞎了眼的淨凡和尚,哈哈哈一陣淒厲狂笑,道:「你這個賊禿驢,你不會想到也有今日的現眼報吧?」
台下翻天手喬峰,看到少女手上這個竹筒,已知是西南山區夷人所用的「吹箭」。
此種「吹箭」,本是大涼山夷人的獨門製作,那是用堅實的老根削成細枝,鑲上鋼嘴,藏在細竹管裡,聚氣一吹,兩丈之內可以命中。
大涼山夷人並非江湖中人,他們製成此種「吹箭」,是防患深山的毒蛇猛獸,專取蛇獸眼眼、咽喉等要害,作為避險逃命之用。
箭如鋼針,尾有風舵,若是能手,可以兩箭齊發。深山採樵的夷婦們,十有八九,出門攜帶此「吹箭」,作為防身之用。
此斷臂少女上擂台後,就向錢通道:「錢老前輩,請暫退一邊,容賤妾一言……」
鐵算盤錢通連連點頭,退落數步。
斷臂少女挺身向擂台邊沿,面對台下觀眾,吐出嘶啞的聲音,道:「各位父老姐妹,各位觀眾,小女子名叫『馮玉英』,父親『馮雙和』本是川邊雅安人,販賣藥材、茶葉為生。
三年前,家父帶了賤女兄妹二人,到拉薩去朝拜活佛,經過打箭爐時,順道入雷音寺進香,焉知淨凡和尚,竟是一個好色的淫賊。
淨凡賊禿,見小女子生得貌美,家父朝拜活佛時,又帶了許多金銀,賊禿淫心盜心全然而起。
他趁賤妾父女等出寺後,暗中派人跟隨,到青螺山附近,人跡稀絕所在,賊禿突然率領一班僧徒,下手行劫,把賤妾父親殺死,棄屍山洞中,劫去財物。
賊禿將財物劫到手後,強迫賤妾,露天席地與之行淫。賤妾死力相拒,用手抓破淨凡和尚臉肉,賊禿羞怒之下,用戒刀將賤妾左臂砍斷,賤妾痛極,就即暈死過去,淨凡和尚不理血污狼藉,將賤妾淫辱過後,棄之山下,不顧而去。
過了一日一夜,賤妾才始甦醒過來,置身山巖洞中,始知已給一對山夷老夫婦所救。
這對老夷夫婦,不但宅心仁厚,取出祖傳秘藥,替我斷臂止血,而且還教我『吹箭』之技……賤妾在夷山中,一住三年,才始拜別老夷夫婦。
賤妾抵達打箭爐,探訪賊禿行止,準備下手行刺,雪此弒親辱身之仇,不料賊禿已來此永康,應『碧眼金雕』凌岱之邀,米此擂台比武。
小女子要了斷此不共戴天之仇,沿途乞求討飯,直到今日,才如願所償。
雖然暗器傷人,是見不得人的行徑,但小女子境遇太慘,荼毒太深,所以,在台下先用『吹箭』打瞎賊禿的一雙眼睛,然後在各位父兄姐妹跟前,痛訴此賊禿的罪狀,再予誅戮。」
斷臂少女馮玉英,就在台下數千觀眾前,說出自己慘痛的遭遇。
這些話聽進所有人耳裡,莫不為之動容。
祈煥藝輕輕吁吁了口氣,道:「小姐姐,區公公要我等來此參觀擂台,果真不虛此行……」
諸葛湘青柳眉軒動,明眸含眼,接口道:「西南江湖黑道上,竟有此等令人髮指的暴行,真是人天共憤,殺不可赦!」
這對人海遣子,認為自己二人際遇,已夠慘痛,焉知此斷臂少女馮玉英的遭遇,聽來更是淒厲傷神,令人灑下一掬同情之淚。
這時淨凡和尚兩眼中著「吹箭」,痛極之下,倒在擂台之上。
他聽到馮玉英這些話後,才知道向自己施放暗器之人,原來是三年前,遭自己斷臂逼姦的少女。
淨凡和尚愧怒交並之下,吼喝一聲,翻身跳起。
誰知斷臂少女馮玉英的動作,比他更快,把頭一低,直向淨凡僧撞去。
淨凡和尚雖雙眼已瞎,聽聲辨位,一身功夫猶在,而馮玉英只是諳熟「吹箭」之術,並無其他武技,哪裡是淨凡和尚敵手?
馮玉英縱身撲去,淨凡和尚飛起一腿,結結實實踢在她的胸窩!
馮玉英慘叫一聲,倒地斃命!
淨凡和尚還不知馮玉英遇害,正要飛出第二腿時,台下「刷刷」兩聲,破風疾來,兩件暗器,已堪堪襲到。
一是祈煥藝打出的兩枚「鐵蓮子」,無巧不巧地,襲中淨凡僧兩口已瞎了眼的眼眶裡。祈煥藝心頭憤怒之餘,出手勁道威猛,兩枚鐵蓮子由眼眶而入,深深嵌進淨凡和尚的腦袋裡。
另外是諸葛湘青打出的「天星銀羽針」,襲進淨凡和尚的「太陽穴」。
這兩項暗器,只要有一樣打著,這條命已留不下來,而淨凡和尚卻是照數收下。
這兩殘忍狠毒,好色貪淫,殺人如麻的淨凡禪師,立時慘吼一聲,倒在擂台上。
這時台主「碧眼金雕」凌岱,吩咐數名雜役,移去兩具屍體,把擂台打掃乾淨。
祈煥藝朝擂台西端那座棚裡看去,一面向湘青道:「小姐姐,過去聽『虯雲山莊』孔期山所說,『竹笠山翁』谷真,與『陰陽脂粉判』耿瀆有師徒之誼,眼前西棚只有谷真在座,如何未見耿瀆參與這次打擂台?」
諸葛湘青顯然也有這樣的想法,沉思了一下,道:「這壞蛋,可能又潛往別處去了。」
翻天手喬峰已知道少幫主湘姑娘和祈少俠二人,跟耿瀆之間的這段弒親之仇。
他接口道:「耿瀆逆倫叛師,錮禁師父『陰山活判』沙老前輩,又加害中原武林知名之干多人,此番案底揭開,潛來西南江湖,他相信仇家會追蹤找來,他也得要替自己布下幾隻棋子才是!」
湘青聽出喬峰話中含意,就即道:「喬峰,你是指耿瀆窘往他處,連絡西南黑道人物?」
喬峰一點頭,道:「是的,湘姑娘,在小的想來,大有此可能。」
祈煥藝一指西棚,又道:「金陽山『鐵佛寺』,『雷木尊者』牛星赴此擂台之會,卻未見那白市口江岸脫身逸去的毛森。」
翻天手喬峰道:「祈少俠,毛森雖然使用牛星獨門暗器『迷魂仙血鐺』,但他們二人之間,是何種淵源,尚無從斷定……」
一頓,又道:「即使是師徒關係,顯然毛森已出師浪跡江湖,他未必知道,這次『石屋坪』鎮郊,有此擂台之會。」
他們在談著時,「碧眼金雕」凌岱吩咐雜役已將擂台血漬除去,打掃乾淨。
突然,一陣「嘿嘿嘿」陰笑之聲,起自西棚,這響聲音聽來似乎並不大,進入耳裡卻叫人嗡嗡直響。
竹笠山翁谷真取掉頭上竹笠,飄身上了擂台,來到台口處,朝台下觀眾游轉一瞥,說道:「暗箭傷人,有什本領?老夫『竹笠山翁』谷真在此,那位施放暗器,有種的話,不妨上擂台一會!」
東、西兩棚在擂台左右兩側,擋台高,擋住投向台前觀眾的視線。
淨凡和尚屍體移下西棚,眾人察看一番後,發現除了中著斷臂少女兩枚「吹箭」外,淨凡和尚喪命是在另外一宗暗器之下,是以谷真上擂台後,向台前觀眾說出此話。
祈煥藝聽谷真此說,年輕人氣盛,聽來極不是味道,雖然那淨凡和尚死有餘辜,可是自己暗中施放暗器,已欠光明正大,還容人家說出這等話來?
祈煥藝心念閃轉,卻把「風林樵夫」區正所叮囑的話,「免得打草驚蛇,別上擂台比武」撇開一邊了。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過去聽「玉柱驚天」孔期山所說,谷真與「陰陽脂粉判」耿瀆有師徒之誼,此番「石屋砰」擂台耿並未露面,可是在巫甲峰山腰,那幢泥磚牆屋子的大門上,卻貼著一紙墨漬猶新的紙,上面寫「死死生生,生生死死,輪迴之道,就在此處」十六個字,這該作如何解釋呢?
祈煥藝心裡有了這樣的想法,就替自己決定下來,向旁邊湘青道:「小姐姐,我上擂台一會那個谷真老頭兒!」
他此話,邊上翻天手喬峰亦有聽到,兩人想要阻時,祈煥藝已施出「大幻步」輕功,宛若一抹輕煙,躍身已飛上擂台。竹笠山翁谷真,視線正向台下游轉之際,發現上來一個年輕少年。
這年輕人看來只有十八九歲,長得玉樹臨風,英姿軒朗,尤其上台的這付身法,翩若鷹備,迅捷俐落,看來不是江湖等閒之流。
谷真想到自己剛才所說的那些話,現在見此少年飛上擂台,是以問道:「小友,淨凡禪師除了中著兩枚『吹箭』外,喪命卻是在另一暗器之下,是否小友所放?」
祈煥藝一點頭,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谷真銀眉微微軒動,問道:「小友與淨凡禪師有夙仇新恨,才下此一手?」
祈煥藝搖搖頭,道:「素昧平生。」
竹笠山翁谷真臉色一緊,道:「既是素昧平生,並不相識,小友因何要在淨凡禪師身上,下此毒手?」
祈煥藝道:「淨凡和尚暴戾殘忍,失去人性,天地難容,神人共憤,他死有餘辜!」
谷真「嘿嘿嘿」笑了起來,問道:「小友,你叫什麼名字?」
祈煥藝昂然道:「祈煥藝!」
谷真一聲輕「哦」,朝他目注一瞥,說道:「就是你!」
祈煥藝聽到谷真說出「就是你」三字,這個穎慧聰明的年輕人,擁塞在他心胸的疑團,已揭去了一半,冷然一笑,道:「谷老丈,如何不見令徒『陰陽脂粉判』耿瀆,參與這次擂台盛會?」
竹笠山翁谷真「嘿」聲一笑,說道:「不一定是這次『石屋坪』擂台,不過老夫可以告訴你,若非你橫屍七尺,你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祈煥藝沒有給這些話激怒,淡然說道:「『瓦罐井邊破,英雄劍下亡』,區區祈某為要了斷父仇,出來江湖,已把生死置於度外。」
谷真聽來微微一怔,這小鬼頭,居然還真沉得住氣。
祈煥藝把話題一轉,問道:「祈某有一件事,想請教谷老丈。」
「你說。」谷真眼神閃轉,朝他看來。
祈煥藝道:「巫甲峰山腰,那幢泥磚牆屋子大門上,貼上『死死生生,生生死死,輪迴之道,就在此處』,此十六字該作如何解釋?」
谷真又是嘿嘿數聲冷笑,道:「你等上巫甲峰向貓戶探聽地點,給耿瀆無意中暗地撞見……此十六字是『追魂貼』,可惜你們沒有闖進門來!」
就在這時候,祈煥藝耳邊響起一縷細微的聲音,輕輕在說道:「小藝兒,區公公來啦,你既然已經露臉,就不用害怕,跟這魔崽子挺上行了!」
祈煥藝聽到「風林樵夫」區正「蟻音千里」的內家功力傳音,心裡暗暗高興。
他遙目朝東棚一瞥,在「星海三尊」的旁邊,坐著一位身材瘦小,短褂束上布帶,禿頂白鬚的老人家,正是區公公。
竹笠山翁谷真,接著又道:「現在你上了擂台,那也是時間早晚而已……」
祈煥藝見這老頭兒如此狂傲,冷笑一聲,道:「不見得!」
他話落,雙手環胸,兩手不掌不拳,「兜羅五手」掌法,舊勢待發。
谷真曾聽耿瀆說過,祈煥藝乃是昔年「江湖六強」之首一微上人的衣缽傳人,是以也不敢怠慢,就即立起門戶,靜待應變。
祈煥藝一聲薄叱:「有僭!」身形微挪,一個「寒蟬移枝」身法,撲到谷真前,左手一晃,右手掌指貫穿而出,出手「水兜羅」一招,直向谷真雙睛點來。
谷真以靜制動,不接不架,雙肩一錯,左足向外滑出,懸個身子風車似的閃出五尺。
祈煥藝一招走空,再式「木兜羅」使出,雙掌一伸一探,「金龍現爪」,「探步撩陰」一式兩招。
谷真一式「白鶴展翅」,身如電掣,又自到了祈煥藝的身後。
祈煥藝一連兩招走空,倏然一聲長嘯,身形閃晃,一個縱身,又迫近谷真跟前。
拳影揮霍,掌聲呼呼,宛若勁風驟雨,接連施出「兜羅五手」掌法。
谷真卻是不慌不忙,嘿嘿一笑,立即展開三十路巧打擒拿,參入十八路「八卦掌」。
但見他沉如山嶽,動若怒獅,進如神龍舞空,退若猛蛟返穴……一招一式,攻多守少,真個吞吐如電,犀利無匹。
祈煥藝這時才知道,「竹笠山翁」谷真名不虛傳,果然厲害!
他把恩師一微上人所傳,「兜羅五手」掌法招數,盡量展開,只見擂台上的兩條人影,倏分倏合,蕩空激射,一連三十多合,不分勝敗。
最關心祈煥藝的,當然是他小姐姐的湘青,她小嘴微張,明蛑閃轉,朝擂台上看去。
翻天手喬峰輕輕喚了聲「湘姑娘」,一指東棚那端,道:「『風林樵夫』區老前輩來了!」
湘青側過臉看去,果然看到他老人家跟「星海三尊」坐在一起。
擂台上的祈煥藝,變招易式。接連使出「兜羅五手」神妙掌招,一心想要克敵制勝。
可是,他眼前所逢上的,並非江湖上一般高手,乃是西南江湖道上的一位大憝巨梟,豈是等閒之流所能比擬的。
可是竹笠山翁谷真,也有他的心情顧忌,不敢向祈煥藝驟下毒手。
擂台旁邊東棚內,除了他肉中刺、眼中釘的「星海三尊」外,又添了一個西南黑道中剋星「風林樵夫」區正在內。
谷真如真下毒手,將祈煥藝喪命擂台,必遭西南俠義門中來個群起圍襲,他絕不能活著離開此地。
雙方戰了三十餘合後,祈煥藝發現谷真這老頭兒,週身其硬如鐵,拳腳馬步,十分沉穩……
自己除了「兜羅五手」掌法,反覆使用外,在這老頭兒身上無法施出恩師所傳,點穴指「書空筆」,內家「須彌功」,簡真無懈可擊。
自己「兜羅五手」,經師父傳授後,還經過侯爺爺、孫師叔的指點。
以「須彌功」內家功夫,運到十個手指上,堅如鐵石,也要洞穿。
但偏偏谷真這老頭兒,卻是一身特別本領,每逢祈煥藝戰指彈張,向老頭兒要害重穴下手時,手指尚未沾上對方膚肉,而祈煥藝身上「關尺穴」、「曲池穴」等處,給對方掌指——掃,週身冒起了一陣麻木。
眼前祈煥藝才發覺到,「竹笠山翁」谷真,不是輕易所能對付的人。
如此一來,使祈煥藝成了進退維谷,騎虎之勢了。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嘻嘻嘻」的笑聲,一位短褂束上布帶,禿頂白鬚的老人家,一片枯葉似的輕輕飄落擂台上。
只見他兩手一分,襲起一股勁風,把谷真與祈煥藝兩人的身形,硬生生劃開數尺,嘴裡在道:「你們且慢動手。」
祈煥藝轉臉看去,正是「風林樵夫」區公公,區正向他一揮手,說道:「小藝兒,你且下擂台去,這魔崽子讓區公公來逗逗他。」
「是,區公公!」祈煥藝心裡高興,躍身飛下擂台。
谷真看到來人,赫然正是「風林樵夫」區正,嘿嘿陰笑數聲,道:「原來是『風林樵夫』區正,幸會,幸會,谷某正要領教一番!」
回顧向西棚亢聲道:「你等替我把『烏骨杖』兵刃取來!」
台主「碧眼金雕」凌岱聽到此話,親自從西棚取了「烏骨杖」來到擂台上,雙手捧給谷真……
竹笠山翁谷真接過烏骨杖,向區正道:「區老頭兒,快亮出兵刃,不然谷某就不客氣了!」
區正嘻嘻笑著道:「谷真,你自己也是個老頭兒,還叫我『老頭兒』!」
一指他手上那根烏黑晶亮,籐葛似的烏骨杖,又道:「別看我手上有了這根哭喪棒,區某人赤手空拳,可以奉陪你一下。」
谷真冷然一笑道:「谷某乃西南江湖道上知名之士,不殺空拳匹夫。」
區正笑著道:「谷真,你要跟咱家兵器上較個高下,可惜區某人,並未隨身攜兵器,擂台上雖然也有刀槍棍棒,但卻是紙糊竹札,全不管用。」
他話到這裡時,凌岱一個箭步,從擂台後窘了出來,戰指道:「你這個老頭兒,胡說八道,這裡十八般兵器,件件齊備,全是真鋼真鐵,千錘百練打成……」
指著他童山濯濯,禿頂光頭,又道:「至少要比你禿頂光頭硬了些,何謂紙糊竹札……」
「你若不敢與谷前輩較手,夾了尾巴下擂如吧!」
區正一點不生氣,仍然笑嘻嘻道:「凌台主說得對,此地十八般兵器,全要比咱老頭兒禿頂腦袋硬……咱老頭兒就用這顆禿頭,來試試十八般兵器如何!」
話落,來到兵器架前,伸手拔出一把大砍刀,「嗆啷啷」一聲,振腕抖動了下刀環。
這把大砍刀,連把帶柄算在內,有六十四斤重,區正一手舉起,如拈燈草,使個「擊天一柱」之勢,把刀高舉頭頂。
凌岱見這個身材瘦小的「風林樵夫」區正,舉起如此沉重大力,渾如無物,不由暗暗驚住。
就在這時候,區正突然把手中大砍刀,向著空中,用力一拋!
一陣「嗆啷啷」刀環震耳聲中,大砍刀凌空向上飛起七、八丈高。
就見精鋼刀鋒,映著日光,晶晶熠熠,直往下瀉落,往觀眾頭上下來!
這些觀眾,嘩然大叫起來,跌跌爬爬,紛紛走避。
「風林樵夫」區正,一聲長嘯,兩臂一起,一個「鷂子鑽天」之勢,身隨刀起,拔起三、四丈高……
就在空中,只見他把光禿禿的腦袋,對準大砍刀鋒口,一頭撞去。
祈煥藝看得兩眼直瞪出來!
諸葛湘青纖手掩上小嘴,兩眼望著空,一響「啊」聲吐不出來。
翻天手喬峰,雖為窮家幫川省總舵主,又何曾見過此等場面,兩眼發直,朝凌空看去。
凌空一響「噹」的聲起,區正這一顆光禿禿的腦袋,與大砍刀鋒口,撞個正著。
如果以一般情形來說,區正這個腦袋,挨上大砍刀,一砍必分成兩半。
但,眼前事實的演變,滿不是這麼回事……這一響「噹」聲起,大砍刀給這顆光頂腦袋,震個粉碎!
滿空碎片鐵屑,在日光映照之下,宛若流星殞石,翩舞而下。
身子凌空的區正,再一個「燕子三掠波」身法,半身一弓一折,飛回擂台上面,他不但面不改色,還是那付笑嘻嘻的模樣。
竹笠山翁谷真看到如此一幕,對方竟有此等身手,當堂涼了半截。
行家看行家,當然再清楚沒有。
以頭撞刀,把大砍刀震成粉碎,只要懷有「玄天混元功」內家絕技,就可以做到。
這情形,以「竹笠山翁」公真在西南江湖中身份,以及他身懷之絕,並不認為出奇。
但是把刀拋起,飄身飛上,用頭去頂,把整把大砍刀震個粉碎,此種功夫乃非同小可,是要以「童子功」打底,同時要諳熱「達摩易筋經」,才可以迎受大砍刀高空凌下之力。
西南武林俠義門中,居然懷有此等絕技之流,在谷真想來,如再跟對方貿然動手,必將自取其辱,一生威名付之流水。
風林樵夫區正這門絕技施出,不但擂台前數千觀眾,連擂台兩側,東、西二棚中雙方高手,都為之矚目注意。
一陣「嘿嘿嘿」縱聲大笑,自西棚中騰起一抹紅雲……四川金陽山「鐵佛辛」,「雷水尊者」牛星老和尚,身披一襲紅色袈裟,飄登擂台。
「雷木尊者」牛星這一上擂台,東棚人影閃晃,「刷!刷!刷!」三響掠風聲中,「星海三尊」,也跟著同時上擂台。
台下觀戰的湘青。輕輕一推祈煥藝,道:「藝弟弟,現在上擂台的,都是黑白道上頂尖兒角色,這下可要熱鬧啦!」
翻天手喬峰兩眼一眨不眨,直直地朝擂台上面看去。不錯,這是一場武林中少見的龍爭虎鬥。
「星海三尊」,「彌陀僧」九如、「子午客」梅天松,和「鐵算盤」鐵通三人,並肩站下「風林樵夫」區正的旁邊。
「雷木尊者」牛星飛上擂台,原來是有所為。
風林樵夫區正凌空騰飛,禿頭撞上大砍刀刀鋒,把整個一把大砍刀震得粉碎……他露了此一手,震懾了江湖黑道中人物。
甚至於,「竹笠山翁」谷真,此一西南江湖上的大憝巨梟,也包括在內。
彼強我弱,在這次「石屋坪」擂台中,無形中已削低了西南黑道中的聲望。
「雷木尊者」牛星,是此次「湖山龍虎盟」擂台中,首座人物,他不能丟這個臉。
是以,他準備邀合「竹笠山翁」谷真之力,上擂台後,在迅雷不及掩耳下,把「風林樵夫」區正除掉,一吐這口烏氣。
牛星有此打算,東棚的「星海三尊」,同樣有此一的防患。
「雷木尊者」牛星撲登擂台,「星海三尊」同時飄飛而上。
原來可以二對一的,現在「三尊」上擂台,卻成了二比四的局面……牛星與谷真二人,雙手要敵四拳。
「星海三尊」中的「彌陀佛」九如,「子午客」梅天松,和「鐵算盤」錢通,乃是西南武林俠義門中絕世高手,現在又加了一個川中俠隱「風林樵夫」區正。
牛星看到此形勢,已知道如果一場火並的話,吃虧的不是對方,而是自己與谷真二人。
「星海三尊」飛上擂台,一收過去那付玩世不恭的神態,三人站下區正旁邊,一言不發,朝牛星和谷真二人,目注看來。
「雷木尊者」牛星「嘿嘿」一笑,向區正道:「區道友絕技,蓋世無雙,貧衲甘拜下風,自願退出這次『湖山龍虎盟』擂台之會。」
他話到這裡,朝谷真這邊瞥了眼,嘿嘿嘿笑著又道:「只是貧衲有個建議,咱們再一次『比武會友』,不知四位是否有此雅興?」
谷真對「雷木尊者」牛星飛上擂台的用意,已有所悟,及至「三尊」跟著而上,現在牛星又說出此話,他雖然還不清楚牛星腹中底稿,但已可以想像出是怎麼一回事。
他聽牛星說出此話後,視線朝區正和「星海三尊」等,游轉看來。
區正一點頭,道:「區某願意捨命一陪,決不有負大和尚一片誠意。」
「三尊」之首「彌陀僧」九如問道:「牛星道友所說的『比武會友』,何時何地?如何比法?」
雷木尊者牛星道:「明年『元宵節』,請來川南金陽山,在貧衲主持的『鐵佛寺』前,高低見個真章!」
「子午客」梅天松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
牛星「嘿」聲一笑,又說道:「四位不妨邀請幾位江湖同道知友,一起來金陽山,場面可以熱鬧些。」
鐵通一晃手中鐵算盤,哈哈笑著道:「大和尚這番誠意,某等決不會掃雅興。」
「子午客」梅天松臉上帶著笑意,嘴裡卻是尖銳刻薄的道:「牛星和尚,金陽山『鐵佛寺』即使是鬼門關、閻王殿,某等也要捨命一闖……只是你老和尚也得要多召些牛鬼蛇神,到時墊墊棺材底才是!」
「雷木尊者」牛星,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以他「雷木尊者」牛星,在西南江湖黑道之上,幾時曾有人敢向他說這些話?
他捺下一股怒火,嘿嘿乾笑幾聲,道:「不必嘴上得逞,明白『元宵節』見個高低就是!」
擂台結束,觀眾紛紛離去,祈煥藝正在決定自己與小姐姐湘青行止時,耳畔突然響起一縷細微、清晰的聲音在道:「小藝兒,你和你小姐姐,還有那位『翻天手』喬峰快來東棚,區公公替你們引見介紹幾位武林中的同道好友!」
祈煥藝聽來一怔,遙目朝擂台左側的東棚看去,風林樵夫區正,正在向這含笑揮手……原來他老人家用了「蟻音千里」的內家功力,在向自己招呼。
他向邊上湘青道:「小姐姐,區公公在叫咱們和喬峰總舵主去他那裡呢!」
湘青旋身回頭一匝,問道:「區公公在哪裡?」
祈煥藝一指東棚,道:「他老人家在那邊東棚,剛才他用了『蟻音千里』內家功力,把聲音傳進藝弟弟耳裡的。」
湘青縱目朝東棚看去,果然,除了區正外,還有「雲中鳳」江玉蓮等,都朝這邊看來。
翻天手喬峰向二人道:「湘姑娘,祈少俠,您二位趁此機會,可以認識幾位西南俠義門中高手。」
三人走來東棚,區正替他們一一引見介紹,喬峰是川省富貴幫總舵主,有的都已認識。
「雲中鳳」江玉蓮,一聽此年輕漂亮的少女,竟是窮家幫少幫主,也是幫主「追命俏羅剎」潘七姑的衣缽傳人,倏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上……
剛才自己在擂台上跟淨凡和尚激戰,正在凶險危急之際,台下飛來一宗暗器,救了自己性命。
後來聽淨凡和尚向台下說,此是昔年「追命俏羅剎」潘七姑獨門暗器「天星銀羽針」。
此諸葛姑娘聽區老前輩引見時說,是潘七姑衣缽傳人,顯然那枚「天星銀羽針」出自她手,救了我江玉蓮的性命。
「雲中鳳」江玉蓮有了這種想法,走近湘青前,試探的問道:「這位諸葛姐姐,剛才是不是您用了『天星銀羽針』,救了咱江玉蓮性命?」
湘青一努嘴,道:「剛才那個淨凡和尚壞死了……」
他回出此話,雖然沒有承認,卻也並不否認。
「三尊」之一的「鐵算盤」錢通,含笑接上道:「江姑娘,這話你就不用問啦……潘七姑早年遊俠江湖,她獨門暗器『天星銀羽針』,黑道群雄獠為之喪膽,她才有此『追命俏羅剎』的稱號。」
一頓,又道:「湘青姑娘是潘七姑的衣缽傳人,她壓在箱底的獨門暗器,不傳給衣缽傳人,你說還會傳給誰?」
江玉蓮聽到錢前輩這番話,向湘青盈盈行了個大禮,道:「江玉蓮多蒙諸葛姐姐救命之恩!」
湘青臉一紅,道:「江姐姐,湘青才只—卜八歲,您……您叫我『湘青妹妹』才是。」
替自己解釋似的又道:「江姐姐,咱們都是蕩魔鋤惡俠義門中人,我救了你,就像救了我自己一樣,幹嘛這麼多禮呢?」
「子午客」梅天松「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天下窮家幫中的少幫主,才有此等胸襟。」
「風林樵夫」區正,卻是一瞪眼,道:「梅要飯的,你見到湘青姑娘,還不行過跪拜大禮!」
「子午客」梅天松淋了一頭霧水,眨動眼睛問道:「區老兒,按武林輩分來說,湘青姑娘還晚咱梅天松一輩,咱向湘青姑娘跪拜則甚?」
「彌陀僧」九如並不袒護自己兄弟,向梅天松含笑道:「老二,區老兒說的一點不錯……看你身上這付打扮,誰都相信你是個要飯的,現在窮家幫少幫主來此,你這個要飯的不該跪地相迎?」
梅天松嘻嘻一笑,臼嘲地道:「咱這個要飯的,尚未落藉『窮家幫』,免啦!」
湘青姑娘聽到這幾位老人家的話,臉蛋兒紅紅的,「咭咭」碎笑,找不出自己該說的話來。
祈煥藝移轉到一個話題上,向風林樵夫區正道:「區公公,『雷木尊者』牛星,剛才在擂台上,約下明年元宵金陽山之會?」
區正說道:「是的。這一來該是魔頭巨憝,傾巢而出的時候,我等一舉加以殲滅,還我朗朗乾坤。」
祈煥藝劍眉微微一蹙,道:「此次『石屋砰』擂台之會,如何不見『陰陽脂粉判』耿瀆露臉?」
區正道:「小藝兒,此件事不用焦急,只要揪住『竹笠山翁』谷真這條辮子,就逃不了耿瀆這個雜種!」
祈煥藝又道:「明年『元宵節』,離隔現在尚早,咱們在何處會集?」
「雲中鶴」江玉宇接口道;「金陽山距離舍間『月眉山莊』不遠,不如就在舍間聚集,這樣也不致會打草驚蛇,引起人家所注意。」
「風林樵夫」區正,聽來認為十分有理,就即問道:「江英雄,你與『雲中鳳』江姑娘,賢兄妹二人,家居何處?」
江玉蓮道:「區老前輩,咱們家住在金陽山的北麓,離山腳不多遠,有一處『雙花鎮』的鎮甸,『月眉山莊』就在『雙花鎮』東郊外。」
「彌陀僧」九如點點頭,道:「不錯,咱們如果住下金陽山附近客店,會引起『鐵佛寺』中的牛鬼蛇神所注意,說不定還會有所意外。」
九如僧朝眾人回頭一匝,又道:「咱們就此決定,在『元宵節』前三天,我等在江家兄妹的『月眉山莊』會合見面,到時再商議如何採取行動!」
靜靜聽著的窮家幫川省總舵主「翻天手」喬峰,朝湘青目注一瞥,向眾人道:「現在少幫主湘姑娘在座,喬某倒有個主意,不知各位認為如何。」
諸葛湘青問道:「喬峰,你說是什麼主意?」
喬峰道:「富貴幫弟子蹤遍江湖每一角落,平時以『雞毛報』用來傳遞消息……我等離開此地『石屋坪』鎮後,如有重要事情,不妨就用『雞毛報』連絡。」
湘青含笑道:「嗯,這個主意很好。區公公,您等如有事情,可以用富貴幫中的『雞毛報』連絡。」
「雲中鳳」江玉蓮問道:「湘青妹妹,『雞毛報』又是怎麼回事?」
湘青把有關「雞毛報」的情形說了下,接著道:「不一定跟富貴幫,或是我湘青連絡,在座各位如有需要,都可以運用此『雞毛報』。」
窮家幫中「雞毛報」,有各種不同層次的口語、密令……喬峰把外間需要富貴幫中弟子協助的口語、密令,告訴了眾人。
眾人在棚裡,又經過一番同密商討後,把明年元宵節這次行動,有了個定案。
年輕少女對這一方面都有敏銳的反應,江玉蓮從諸葛湘青與祈煥藝微妙的神態中,知道他們二人之間,有不尋常的感情。
武林中人對「恩、仇」兩字,劃分得十分明朗……江玉蓮對湘青在剛才打擂台時,暗中救下自己性命,已深深記在心頭。她含笑向湘青道:「湘青妹妹,你和祈少俠這次進川,咱和哥哥玉宇,就住川南『雙花鎮』,不如去舍間『月眉山莊』玩幾天如何?」
「雲中鶴」江玉宇對方才祈煥藝激戰「竹笠山翁」谷真,這套「兜羅五手」掌法十分欣賞,知道此年輕人身懷絕技,非等閒之流所能比擬。
他聽妹妹玉蓮說此話後,向祈煥藝含笑道:「祈少俠,你和諸葛姑娘來舍間『月眉山莊』一聚,好讓玉宇兄妹稍盡地主之誼。」
湘青見他們兄妹二人,前後說出此話,猶豫中向藝弟弟看來。
祈煥藝知道這是出於他兄妹倆的一番誠意,可是一算時間,現在和湘青回商山「諸葛醫廬」也快將近端午節了。
他們跟孫仲武、岳胄,諸葛爺爺分手時,曾約不管探查「陰陽脂粉判」耿漬行蹤的結果如何,在端午節前回商山一聚。
祈煥藝見小姐姐湘青朝自己這邊看來,他十分婉轉的向江家兄妹,說道:「謝謝賢兄妹倆這番誠意,只是煥藝和湘青姐姐,當時約定要在端午節前回去商山……」
微微一頓,又道:「好在來日方長,在明年元宵節前,煥藝與湘青姐姐,一定要來『月眉山莊』打擾尊府。」
兄妹二人,見祈煥藝婉轉地說出這些話,相信絕非對方借口,只得作罷。
祈煥藝向風林樵夫區正問道:「區公公,在明年元宵節前,如果有事,如何跟您老人家連絡?」
區正道:「區公公萍蹤閒鶴,隨遇而安,元宵節之前如要找區公公的話,就在咱們爺兒倆第一次見面的『白市口』,鎮郊外有座山神廟,告訴裡面那個老和尚就行啦!」
「『老和尚』!」祈煥藝沒有接問下去,但這三個字聽進耳裡,心裡卻是暗暗猜疑……區公公所說的老和尚,敢情也是一個身懷絕技的俠隱?
「石屋坪」鎮郊擂台結束,各個道聲「珍重」,分道揚鑣,但等來年元宵再見。
「翻天手」喬峰,原是川省窮家幫總舵主,他在四川境內,可以到處為家。
「雲中鶴」江玉宇、「雲中鳳」江玉蓮兄妹二人,回去川南「月眉山莊」。
「星海三尊」九如僧、梅天松、錢通,和「風林樵夫」區正四人,還是過著他們處處為家,遊俠江湖的浪跡生活。祈煥藝和諸葛湘青二人,跟眾人道別分手後,取道往豫境南山而來湘青朝大街兩側回顧一瞥,道:「藝弟弟,現在快到晌午時分了,咱們找個吃喝的地方,把肚子填飽再說。」
祈煥藝縱目看去,一指道:「那邊懸著一匾『迎春樓酒店』招牌,咱們就去那家行了!」
兩人走進迎春樓,已有店伙殷殷張羅,把他們帶上樓廳雅座,祈煥藝吩咐店家把吃喝的端上。
湘青現在已能陪藝弟弟喝下一小杯酒,她啜飲了白酒之後,有所感觸似的輕輕吁了口氣。
坐在對座的祈煥藝,已敏感地覺察到,一指桌上,道:「小姐姐,這家迎春樓的菜,不合你口味?」
湘青見藝弟弟體貼地問出此話,一笑,道:「大酒樓的菜,怎會不合口味?」
「你……你剛才,我聽到你輕輕歎了口氣!」祈煥藝眨動眼珠,朝她看來。
湘青輕輕道:「不是酒菜那回事,我是想咱們倆吃的飯店,睡的客店,這種生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結束?」
煥藝聽湘青想到這回事上,安慰道:「小姐姐,咱們只是為了公案未了,才浪跡各地的,等你我親仇了斷,山泉林下,就可以過我們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了。」
煥藝簡短的這幾句話,效力可真大,聽進湘青耳裡,一臉陰霾消失。
她微微一點頭,道:「嗯,你我弒親仇人,是『陰陽脂粉判』耿瀆,把此獠除去,咱們公案就了斷了!」
煥藝似有所思,道:「看來此樁公案,還要在明年元宵節之後……」
「這又為什麼?」湘青眨動兩顆星星般的眸子,無法會意過來。
煥藝說道:「耿瀆遁入川境,川省黑白兩道正值水火不相容之際,耿瀆匿入大憝巨梟的翅翼下,如果不將這些魔煞除去……」
他正話到這裡時,發覺有一手掌,輕輕按上自己左邊肩膀。
對面座上的湘青,眼睛張得大大的,一付很意外的神情,指了指煥藝的背後,道:「是你?」
祈煥藝轉過臉看去,現出一付跟湘青同樣的神情,道:「玉陽兒,你怎麼也會來惠安城裡?」
此人穿著一襲文巾儒衫……他那付翩翩的風度中,卻又參入了幾分憔悴和不安。
他是武當山「全真五子」中,逍遙子的弟子,玉陽道人,然現在卻是俗家書生打扮。
當時俠義門中的武當五子,為了探明祈煥藝殺父仇人的真相,不惜使出「苦肉計」,把弟子玉陽道人逐出武當山的牆門。
可是,後來情形的演變,又如何呢?
秦玉陽沒有接下回答,轉身朝上樓廳的樓梯口看去……接著一招手,道:「采頻,來這邊,有老朋友在此地!」
過來一個脂粉淡抹的少婦,臂彎抱著一個嬰兒。
桌座上兩人這一發現,祈煥藝脫聲招呼道:「杜姑娘,是你!」
秦玉陽苦笑了下,道:「現在她已經不是『姑娘』了。」
一指杜采頻臂懷幼兒,又道:「可惜晶兒還在襁褓中,不然要叫你一聲『祈叔叔』才是。」
諸葛湘青與杜采頻,雖然雙方都知道對方,但初次見面,玉陽替她們引見了下。
祈煥藝吩咐店伙添上兩付杯筷,見兩人坐下後,壓低了聲音問道:「玉陽兒,你跟杜采頻已成親了?」
他把聲音壓低,出於心情的激盪,並非是不讓湘青聽到,其實湘青已經聽得清清楚楚。
秦玉陽自己提起桌上酒壺,替對座采頻斟下半杯,自己倒了滿杯。才回答道:「成親不成親都是一樣,反正是在一起了。」
諸葛湘青向秦玉陽問道:「您和您夫人是路過此地,還是經過這兒惠安的?」
祈煥藝經湘青這一問,突然想了起來,道:「玉陽兒,采頻家在瀘州『五福莊杜園』,相隔此地不遠,你們是從瀘州來此?」
杜采頻帶著錯綜複雜,令人難以捉摸的視線,朝祈煥藝注視了眼,輕輕道,「如今有家歸不得了!」
祈煥藝聽到此話,不由詫然驚了一下,如何有家歸不得?
秦玉陽接口道:「我和采頻現住惠安城東郊『山甸鎮』……」
祈煥藝不等他話落,接上問道:「玉陽兒,你二人如何有家歸不得?」
杜采頻道:「『五福莊』已給馮森白那夥人所佔。」
「『馮森白』?」祈煥藝聽到此姓名,顯然不會生疏,道:「采頻,你是指武當叛門弟子,當初耿瀆所設的『玄蜘教』中,列入四大天王之首的馮森白?」
杜采頻點點頭,道:「正是他。」
祈煥藝對這句簡短的回答,聽來並不感到滿意,視線向秦玉陽這邊看來。
秦玉道:「馮森白原是『玄蜘教』教主耿瀆心腹死當,陰山天幽峰之殺,『玄蜘教』瓦解,馮森白流窘來此,以過去與『佛心青獅』杜萊江有深交借口,把『五福莊』霸佔下來。」
自嘲地苦笑了下,又道:「秦某自認一身所學不錯,卻無法在他們身上取勝,只有退避下來。」
一指杜采頻又道:「況且采頻已有了孩子,我已是孩子的爹爹,就要為了這個『家』打算,能忍就忍下來,不跟人家逞兇鬥狠了。」
「他們?」湘青聽到這二字,不由注意起來,道:「秦英雄,據你知道,『五福莊』除了馮森白外,還有些什麼人?」
秦玉陽道:「秦某認識的,就是馮森白,其他數人本領都十分高強,可是不知他們是誰!」
祈煥藝可能跟湘青有同樣的想法,就即問道:「玉陽兒,『陰陽脂粉判』耿瀆自陰山天幽峰脫身逸走後,會不會匿居在『五福莊』?」
秦玉陽沉思了下後,道:「這情形,玉陽就下甚清楚了。」
湘青視線移向祈煥藝,道:「藝弟弟,在我想來倒有幾分可能……咱們不妨一探『五福莊』動靜。」
祈煥藝問道:「小姐姐,你是說咱們去瀘州『五福莊』一行?」
湘青一笑,道:「不用那麼費事,眼前就有現成的。」
祈煥藝一聲輕「哦」,無法會意過來。
湘青揮手把站立一邊的店伙叫近前,道:「小二哥,咱家有件事想偏勞你。」
店伙連連躬身彎腰,道:「不敢說是『偏勞』,姑娘有事您只管吩咐就是!」
湘青一指樓座窗外,道:「勞你駕,你去下面街上,替我找個要飯的來。」
「要……要飯的?」這名店小二懷疑自己聽錯了,這一位姑娘找個要飯的來此則甚?
嗯,可能是位若薩心腸的姑娘家,給街上要飯的一點周濟佈施。
湘青向那店伙又道:「你別找小要飯的,找個年歲較大的來這裡。」
祈煥藝見湘青向店說這些話,已經理會過來……小姐姐是窮家幫少幫主,可能吩咐窮家幫中弟子,探聽這件事。
秦玉陽和采頻二人,卻是淋了一頭霧水,心裡暗暗納悶。
那名店小二下樓去,不多時,帶了一個穿百結鶉衣,手執打狗棒,年有三十開外的乞丐上樓來。
店伙一指湘青那桌座,道:「要飯的,你快去那一位姑娘那裡,那姑娘可能要佈施你些錢呢!」
要飯的彎彎腰,走向湘青等的桌座。
湘青看到走近過來那要飯的,肩披三袋,原來是窮家幫中三代弟子。
這名給店伙找來的要飯的,行蹤就出沒在這裡一帶大街鬧處,油水最「肥」的地點,他是惠安城富貴幫的分舵主,叫「吳小七」。
天下只有乞丐要飯的,去找上善心上佈施,那有把乞丐找來佈施的,吳小七心裡感到奇怪。
吳小七走近湘青身邊,看到座椅邊放有一根「黑犀飛雲杖」,那是富貴幫中的第二項「信符」,這一發現,他突然想了起來……
才沒有多久,總舵主翻天手喬峰曾「雞毛報」論令川省窮幫弟子,指出少幫主來到四川,要隨時保護,聽候差遣,難道這位姑娘就是……
吳小七想到這裡,他就站在湘青邊上,垂臉不敢正視,嘴裡念出一句,道:「富貴門中主。」
湘青微微一點頭,接上一句:「瑤池玉女來。」
吳小七神情肅穆,又接上一句,道:「膜頂一炷香。」
湘青接口道:「維鳳棲山巖。」
四句密令交換過後,吳小七已知道眼前此年輕女子,就是富貴幫的少幫主,按著幫中慣例,他就要施半個跪拜大禮。
湘青亦已想到上次在「石界鎮」酒樓遇到翻夭手喬峰那一回事上,她明眸含威,低聲道:「免得人注意,不必行大禮,報上名來。」
吳小七肅立一邊,道:「小的惠安城分舵主,聽候少幫主差遣。」
湘青生怕隔牆有耳,朝這家迎春樓酒館的樓廳回顧一匝,才道:「吳小七,你速用『雞毛報』與瀘州分舵,探聽瀘州『五福莊』動靜,裡面可有自陰山天幽峰脫走的『陰陽脂粉判』耿瀆其人,速具回報。」
吳小七一彎腰,道:「是,少幫主,小的吳小七這就去。」
湘青接著問道:「吳小七,此地惠安城內,可有乾淨寬敞客房的客店?」
吳小七想了下,道:「惠安城東街有家『昌新客店』,據小的知道很不錯。」
湘青一點頭,道:「好的,我就在那家『昌新客店』等候你從瀘州來的消息。」
一頓,又道:「吳小七,以後你叫我『湘姑娘』,不必用『少幫主』稱呼。」
「是,湘姑娘。」
吳小七彎彎腰,退後三步,才轉身下樓梯而去。
秦玉陽和杜采頻二人,見諸葛湘青吩咐店伙找了個要飯的來,心裡不由感到奇怪,至及湘青向要飯的吳小七,說出那些話後,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來是湘青遣派窮家幫弟子,去瀘州「五福莊」,一探馮森白的動靜。
現在他們兩人才知道,這個年紀輕輕,長得又漂亮的湘青姑娘,還是江湖中窮家幫的少幫主。
湘青把這事作了個處理後,向祈煥藝一笑,道:「藝弟弟,這不就行啦!」
祈煥藝點點頭,道:「咱們就住下惠安城東街『昌新客店』等候消息了。」
他話到這裡後,自然地想到那一件事,視線從杜采頻移向秦玉陽這邊,道:「那次我煥藝、諸葛爺爺、岳老英雄,和孫二哥等四人,分途追蹤『粉面狼心』劉喬時,你受傷已由令師逍遙子帶領回武當山……」
池一指杜采頻,接著道:「采頻暈倒武當山腳下,我救她上武當山『演琳觀』……您二位又如何離開武當山,來此川省的?」
秦玉陽臉上浮現起一付苦笑,帶著濃濃的感觸,道:「武當山中弟子,俱是童身修真的,我已有了采頻,同時采頻腹部隆起,快將臨盆生產,就不能不離開了。」
他朝煥藝目注一瞥,又道:「當初為了探聽令尊遇害真相,演出一幕被逐牆門的苦肉計,想不到後來真會弄假成真,離開武當山。」
祈煥藝心底激起了一份的咎歉、不安,他不能不把這句話問出嘴來:「玉陽兄,你和采頻二人,是『武當五子』,你師父逍遙子吩咐你離開武當山『演琳觀』的?」
旁邊懷裡抱著晶兒的杜采頻,道:「是玉陽向他師父提出此要求的。」
秦玉陽接口道:「我向師父提出此事時,師父並沒有挽留我和采頻,繼續住下武當山……我知道他老人家有口難言。」
一頓,又道:「不過他老人家在我和采頻臨走時曾說過,包括掌門師伯鶴年子在內的五位長輩,並未將我視作逐出牆門的弟子,但礙於武當門規,不得不如此,我秦玉陽依然是武當門中弟子。」
靜聽著的湘青,接口道:「你們離武當山後,你和你夫人就回瀘州『五福莊』?」
秦玉陽道:「我玉陽一襲道袍外,並無身外之物,瀘州『五福莊』是采頻的老家,有留下鉅額的家產。」
他朝祈煥藝這邊看來,又道:「經江湖傳聞,知道陰山『玄蜘教』已瓦解……我夫婦倆想到仇家已除,可以安心回『五福莊』。」
祈煥藝接口道:「後來你倆發現,『五福莊』已給馮森白所霸佔?」
杜采頻恨恨地道:「馮森白太可惡了,他說家父昔年有他之助,才創下這份基業,現在家父去世,留下的財產該是屬於他的。」
「後來你們交手起來了?」祈煥藝想像到會有這樣的情形。
秦玉陽道:「是的,采頻要照顧懷裡的晶兒,無法出手……那個馮森白我相信可以應付得了,只是另外還有個道人,本領十分高強,我不得不敗退下來!」
「道人?」湘青聽來困惑不已:「這又是誰,會和馮森白沆潔一氣,臭味相投?」
祈煥藝聽來亦不禁暗暗稱奇,但沒有接問下去,還是說到剛才那話題上,道:「後來你與采頻,就來這裡惠安城東郊的『山甸鎮』?」
「是的!」秦玉陽把「山甸鎮」他們夫婦倆住的地點說了出來。
祈煥藝緩緩一點頭,道:「馮森白是陰山天幽峰漏網之魚,不容他逍遙在外.跟馮森白一起的,顯然也是江湖中虎獠凶煞之流。」
湘青道:「藝弟弟,跟馮森白一起的是些什麼人,惠安城富貴幫分舵主吳小七,會有回報消息來的,到時咱們就知道了。」
祈煥藝向秦玉陽道:「玉陽兄,瀘州『五福莊』之事,由煥藝和湘青姐姐前去探看一看,到時情形如何,咱們來『山甸鎮』拜訪賢夫婦倆時,再詳細奉告。」
眾人在「迎春樓」酒店一聚過後,秦玉陽和采頻向兩人告辭離去。
黃昏時分,祈煥藝和湘青找來東大街那家「昌新客店」,住進進深後院,一間清靜的客房。
祈煥藝掩上客房房門,湘青又想到那回事上,努努嘴,說道:「又是住的客店客房!」
祈煥藝挽上她纖腰,從下床邊,道:「小姐姐,只要咱們倆影形不離在一起,別說是這幽致清靜的客房,就是亂剎古廟,一樣感到舒舒服服,你說是不是?」
油燈下,湘青一雙秋水般的明蛑,張得大大的朝他看來輕輕「嗯」了一聲,偎進他臂懷裡,呢喃地問道:「藝弟弟,小姐姐說這話,你生氣了?」
「不,小姐姐,藝弟弟不只是現在,以後也永遠不會生你氣的。」煥藝輕輕摟著她。
「真的?」湘青「咭」地一笑:「噯,那孩子好可愛……」
「誰的孩子好可愛?」煥藝見小姐姐突然冒出這句話,無法會意過來。
湘青脆生生笑著道:「就是秦玉陽和杜采頻他們倆的孩子。」
「你喜歡孩子?」煥藝問。
「你不喜歡?」湘青兩眼直直地望著他,似乎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話題。
「我喜歡。」煥藝道:「如果小姐姐替我生的孩子,我更喜歡!」
「你……你什麼時候,你要有個孩子?」湘青問。
「這……」煥藝覺得小姐姐問得古怪、出奇,好一陣子才道:「等我倆拜過天地。」
頓了頓,又接上一句:「當然,最重要的,弒親之仇了斷,以慰老人家在天之靈!」
湘青把臉垂了下來,輕輕道:「藝弟弟,你不想今晚小姐姐把肚子借給你?」
祈煥藝在她臉上吻了下,道:「小姐姐,你永遠是我的小姐姐,不一定要在今晚上……」
兩口子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他們不會感到寂寞的,眨眼間,兩人在「昌新客店」已住了三天。
第三天下午,窮家幫惠安分舵主吳小七,找來「昌新客店」,進入他們客房裡。
吳小七已由少幫主湘姑娘吩咐過,不必行大禮,是以雙手捧上一封信函,道:「回湘姑娘,這是瀘州分舵主送來的『雞毛報』。」
江湖上窮家幫,固然不少是口唱「蓮花落」,手握打狗棒,挨家挨戶求乞要飯的。
可是,其中亦有對名淡浪泊,藏龍臥虎的高手能人。他們雖然棲身窮家幫,一旦俠義門中有事找上,立即雙肋插刀,腦袋腰掛,豁出自己這條命,使這件事有個圓滿的完成。
何況,此番是少幫主諸葛湘青下的諭令。
湘青從吳小七手裡,接過密密封上的「雞毛報」書函,問道:「吳小七,瀘州富貴幫分舵主,他叫什麼名字?」
吳小七垂手回答道:「回湘姑娘,瀘州分舵主叫『范士傑』……嗯,手上很有兩下子!」
「很有兩下子?」湘青道:「你是指范士傑懂得武技?」
吳小七點點頭,說道:「是的,他還有個外號叫『爬山虎』,聽說跟總舵主『翻天手』喬峰,從同一個師門出來的。」
祈煥藝聽到此話,不禁問道:「喬峰與范士傑他們是師兄弟?」
「是的。」吳小七道:「喬峰居長,范士傑是師弟。瀘州是一個大地方,是以喬峰令他做了富貴幫中的分舵主。」
湘青微微一點頭,道:「吳小七,辛苦你了,你回去吧!」
吳小七彎彎腰,退出客房。
諸葛湘青拆開「爬山虎」范士傑從瀘州送來密封的「雞毛報」看去,上面寫得很詳細,還有瀘州富貴幫分舵的地點。
她輕輕「哦」了一聲,道:「藝弟弟,上次秦玉陽所說的道人,原來就是『紅蠍真人』毛森!」
「毛森這斯去了瀘州『五福莊』?」祈煥藝接過「雞毛報」,細細看了下,道:「小姐姐,除了毛森外,馮森白還請了『巫山雙煞』廖彬、廖勝……從范士傑送來這份『雞毛報』看來,『五福莊』似乎聲勢不小。」
湘青一努嘴,道:「這些都是么魔小丑,還把他們放進眼裡?」
祈煥藝道:「小姐姐,還得需要多加小心才是。『巫山雙煞』的底細不清楚,馮森白過去是『玄蜘教』中四大天王首座,那個毛森一手劍法不輸人,同時他還懷有一種『迷魂化務鐺』歹毒暗器……」
「咱們來個先機制人,不等他『迷魂化血鐺』出手,先把『天星銀羽針』、『鐵蓮子』送上……」,湘青道:「藝弟弟,咱們什麼時候去瀘州?」
祈煥藝道:「咱們逗留這家『昌新客店』,就是等瀘州消息,現在已有『雞毛報』送來,不必再留在這裡惠安,明天一早就可以起程!」
二人來到瀘州,瀘州城該是祈煥藝「舊地重遊」,第二次來此地了。
他們照著「雞毛報」上所留的地點,找來富貴幫瀘州分舵……這是瀘州城東郊外,一座香火已絕,荒蕪不堪的古廟。
分舵主范士傑,長了一付五短身材,身上穿著一襲千補百釘的長褂,當他看到手執「黑犀飛雲太」的諸葛湘青來到,已知道對方是誰。
湘青見他要行富貴幫中大禮,立即阻止,道:「范分舵主,不必施行大禮,我等進廟裡談談行了。」
范士傑肅客恭迎祈煥藝、湘青進廟殿裡,他見二人坐下,弓腰一禮,道:「瀘州城富貴幫分舵主范士傑,聽侯少幫主差遣。」
「范分舵主,你坐下。」
湘青一指邊上空椅:「咱們坐下談談。」
她把祈煥藝介紹後,就即談到瀘州此行的話題上,道:「范分舵主,『五福莊』中,除了你在『雞毛報』上所指數人外,是否尚有扎手人物?」
范士傑欠身一禮,道:「回少幫主……」
湘青一笑,接口道:「范分舵主,不必用『少幫主』稱呼,叫找『湘姑娘』行了。」
范士傑一點頭,道:「是,湘姑娘……據小的探聽所得,目前『五福莊』中,就是『雞毛報』上那夥人,並未發現有其他人物滲入其間。」
湘青沉思了下,向祈煥藝道:「藝弟弟,咱們不必耽擱時間,去瀘州城找家客店後,今晚就採取行動,去『五福莊』一行如何?」
祈煥藝道:「這樣也好!」
到目前為止,此富貴幫瀘州分舵主「爬山虎」范士傑,還不清楚諸葛少幫主與這位祈少俠之間的關係。兩人姓氏不同,顯然不會是同胞姐弟,剛才介紹時,並沒有指出小兩口夫妻間……
范士傑最後一個想法,認為有此可能,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由於興趣相投,那是遊俠江湖的一對俠侶。
爬山虎有此想法,欠身一禮,說道:「湘姑娘,夜半離隔現在,沒有幾個時辰,這裡雖然是座古廟,進深後院倒有一間乾淨房間,您二位不嫌的話,就在後面屋裡委屈一下如何?」
兩人聽來有點意外!
諸葛湘青在窮家幫裡的地位,僅次於她師父幫主「追命俏羅剎」潘七姑,當然不會嫌「要飯窩」骯髒,她兩顆星星般的眸子,朝藝弟弟這邊看來。
「爬山虎」范士傑見二人同意留下古廟,他又道:「瀘州『五福莊』住馮森白這夥人後,非過去『佛心青獅』杜萊江可比,他們出沒無常,行徑詭秘,成了地方上『毒瘤』,奈何此處窮家知人單勢薄,不起眼的一群,無法與其周旋,今晚少幫主湘姑娘與祈少俠,要一探『五福莊』,小的不才,想尾隨一行如何?」
湘青聽到此話,突然想起惠安分舵吳小七,曾經說過范士傑手上有兩下子的話。
祈煥藝發現范士傑,兩眼炯炯有神,兩邊太陽穴高高隆起,顯然是個懷有技藝的武家子,他雖然棲身窮家幫,看來不是等閒之流。
祈煥藝心裡有了這樣想法後,含笑點頭道:「范分舵主既然此說,那再好沒有了!」
范士傑站起身,道:「現在請您二位,暫去後面屋子休息,待三更左右,小的再來叫起二位。」
范士傑陪兩人來進深後面,推開一扇房門……
兩人探頭朝房裡看去,裡面有桌椅床榻,被衾折疊整整齊齊,哪裡是「要飯窩」,一般鎮集上的客店客房,還比不上呢!
范士傑肅客請兩人入內,含笑道:「此間屋子是小的準備給那些遠道來朋友留宿的,兩位不嫌就委屈暫時住下。」
祈煥藝含笑道謝,心裡對此窮家幫分舵主范士傑,已經有一另外的看法。窮家幫中不乏藏龍臥虎之士,此范士傑正是此種人物。
范士傑拉上房門離去,不多時,有兩名穿著乾淨的小要飯,把吃喝端進房裡,彎彎腰離去。
湘青朝桌上看去,兩名小要飯端來的可不是殘羹冷菜.是四碟剛起鍋的……她看得脆生生一笑,道:「藝弟弟,那個范土傑倒滿會享受的。」
祈煥藝含笑道:「那范士傑本來就不是要飯的。」
兩人在桌邊坐下,湘青握起酒壺,斟不兩杯酒,突然一聲輕「哦」,放下酒壺道:「藝弟弟,這話可給你說准啦!」
「什麼話?」祈煥藝知道小姐姐有半截裡冒出一句話來的習慣,愣愣朝她看來。
湘青道:「藝弟弟,你忘啦……你在惠安城裡『昌新客店』曾有說過,咱們倆就是住下亂剎古廟,一樣舒舒服服……這裡不就是一座古廟嗎?」
祈煥藝見小姐姐說出此話,不禁笑了起來。
「藝弟弟。」湘青一口酒送進嘴裡,又想到一回事上:「那個吳小七說,范士傑手上有兩下子,是不是只有兩下子,沒有第三下?」
祈煥藝道:「那個范士傑看來不像等閒之流,兩眼炯炯有神,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分明是練過內家功夫,是個武家子!」
湘青明眸閃轉,道:「既有這份才能,樣樣可幹,幹嘛投入窮家幫,做個要飯的?」
祈煥藝道:「明志淡泊,不為名利所繫,也說不定另有抱負,暫作一枝之棲!」
湘青又把話題轉了過來,一指桌上喝剩的半杯酒,輕輕一笑,道:「藝弟弟,小姐姐只喝這一杯,不能多喝。」
祈煥藝道:「這裡不是飯館酒肆,醉了就睡,多喝些也不要緊。」
湘青臉一紅,輕輕道:「小姐姐酒喝多了,就會想到借肚皮那回事上啦!」
祈煥藝一想也對,酒能亂性,是以含笑地說道:「小姐姐,你這杯喝下後,用些飯,先休息吧!」
三更過後,「五福莊」風火高牆外,突然了出現一對男女,兩抹身形全是勁裝疾服,夜行衣著,男的佩劍,女的手執杖棍,正是祈煥藝和諸葛湘青二人。
兩人絕無聲息,拔身躍上牆頭,正待要飄身落下,忽地「嘶」的掠風聲響起,黝暗一角,冒出一條瘦小身形,宛若燕子掠空而去。
這條身形如閃電,看進二人眼裡,已知這對方是誰。
湘青悄聲道:「范士傑已進向那端方向,就是咱們剛才在古廟裡決定的路線!」
祈煥藝聲音雖很輕,帶著幾個感觸的口氣,道:「真是真人不露相,原來範士傑還有此等身手!」
兩人身歷險境,大敵當前,不能多說話。
這裡「五福莊」,也就是過去「佛心青獅」杜萊江的「杜園」,祈煥藝曾有來過,依稀還能記得。
這座「五福莊」建築美輪美奐,佈置得更是富麗堂皇。
中間是一座大庭院,左右兩端有兩行長廊,雕花欄柱,廊沿壁燈低映。
兩人輕功躡步,越過一列長廊,迎面是一座矗立樓房,珠燈輝湟,門簾低垂,風聲過處,傳來一陣陣男女笑語,杯筷起落之聲。
祈煥藝聽來不禁暗自搖頭。
雖然「佛心青獅」杜萊江,由於「陰陽脂粉判」耿瀆之因,不啻喪命自己之手,但杜萊江時的「五福莊」,何嘗是藏污納垢,這等模樣。
湘青一個箭步,伏身窘到一棵花樹下,低頭向一扇窗裡看去,接著,轉臉向祈煥藝一招手。
祈煥藝知道這裡蹊蹺,飄身飛了過來,兩人貼上紙窗小孔,往裡看去……
屋子裡燈燭明亮,一個生相獰凶的道人,懷裡擁著一個媚態妖冶的女子在談笑說著,兩人面前,擺著一桌吃剩的酒菜。
祈煥藝發現那道人,正是前些時候,在白市口江岸脫身逸去的「紅蠍真人」毛森。
顯然,秦玉陽在「迎春樓」酒店所指的道人,亦就是此人了。
祈煥藝轉臉朝湘青看去,見她伸手掏入囊袋。
他再向紙窗小孔中看去,房中進來一人,正是陰山天幽峰漏網之魚馮森白。
毛森看到馮森白進來,推開懷中女子,起身一個稽首,道:「馮兄來此,不知有何見示?」
馮森白還過禮後,道:「毛道兄,今晚老夫來此,特有一事請教!」
毛森道:「馮兄有何事賜教,請說就是!」
馮森白道:「老夫縱江湖同道傳聞,永康城外,石屋坪,一場擂台,除了『竹笠山翁』谷真外,令師『雷木尊者』牛前輩,亦被台主『碧眼金雕』凌岱邀請到場……」
祈煥藝聽到房裡兩人此話,已證實毛森果然是「雷木尊者」的弟子。
毛森似乎還不知此事,接問道:「馮兄,雙方勝敗如何?」
馮森白輕輕吁了口氣,道:「『碧眼金雕』凌岱方面,敗個落花流水……」
毛森一聲輕「哦」感到很意外。
馮森白又道:「打箭爐淨凡禪師,也慘遭毒手!」
毛森急問道:「馮兄,您知不知道,淨凡和尚喪命何人之手?」
馮森白道:「詳細情形老夫還不清楚,聽說淨凡和尚是喪命在一個年輕小崽子,名叫『祈煥藝』的手裡。」
「祈煥藝?」
毛森聽到此三字,臉色神情接連數變。
馮森白道:「雖然祈煥藝這小子,年紀不滿二十,一身功夫不可輕視,聽說他和另外一個女子,已來此地一帶……老夫夜晚來此,就是想偏勞毛道兄,『五福莊』如有風吹草動,請多多擔待!」
毛森聽到這番話後,雖然心裡打嘀咕,卻是哈哈大笑,道:「我以為馮兄有何見示,原來此一區區小事……祈煥藝一個乳臭未乾小於,何足掛齒……毛某深蒙馮兄款待,義不容辭,倒要跟那臭小子鬥上一鬥!」
馮森白哈哈大笑,拍拍毛森肩頭,道:「毛道友真個快人快語……時間不早,該休息了!」
他向那年輕女子,又道:「香風,你要好好服侍道爺才是!」
那女子輕輕「嗯」了聲。
馮森白說過那些話後,才跨步出房去。
毛森和那女子,還是在房裡喝酒逗趣。
剛才毛森在房裡罵祈煥藝,聽進湘青的耳裡,比罵她自己還不好受,她一努嘴,道:「藝弟弟,你在外面接應,待我進去把這賊毛道除掉!」
祈煥藝一點頭,道:「小姐姐,你自己也要小心,慎防毛森的『迷魂化血鐺』!」
「我知道!」湘青一手執握「黑犀飛雲杖」,一手掌心已扣上「天星銀羽針」,身形閃轉,從窗外已移向房門前。
房裡毛森已覺察到外面動靜,喝聲問道:「外面是誰?」
諸葛湘青分開門簾,挺身而入。
「紅蠍」毛森已有八分醉意,還樓著那女子,在溫柔鄉中尋樂趣,猛見門簾盪開,進來一個身穿勁裝的年輕女子,不禁愕然震了下。
他要起身時,湘青已搶前一步,戟指道:「你這賊毛道,身為出家道,不守玄門戒律,白市口江岸攔船行劫,此番來『五福莊』又替馮森白助紂為虐……」
湘青知道毛森藏有歹毒暗器「迷魂化血鐺」,倏即來個先機制人,她嘴裡說著時,左手掌心振腕彈指,兩枚「天星銀羽針」電射而出,直向毛森面門射來。
毛森一聲怒吼,對方迅雷不及掩耳之襲,招架不及,兩臂一抬,竟把摟在懷裡那個女子,作為「擋箭牌」來使用,同時也成了打擊敵人的武器。
那女子俏生生的身軀,被毛森拋起,就像一朵彩雲似的。直向湘青頭上壓下來。
湘青倒也不曾想到,對方會來這一手,倏即閃身挪向一邊。
那女子一聲淒厲慘叫,「砰」的聲起,落在湘青的旁邊。
那兩枚「天星銀羽針」,緊緊透進她酥胸之內,做了一個不明不白的替死鬼。
毛森雖然已有八分酒意,身手仍然迅捷無比,就在湘青微一卻步間,稍有分神剎那,順手撈起矗立繡榻旁邊,有人立之高,古銅雕花的燭台。
此燭台頂上,置有銅雕的蓮花瓣,插著一支火光能熊的巨燭,蓮花瓣裡盛滿了巨燭滴下的油脂。
毛森順手抄起燭台,用它做了臨時武器,使勁一甩,巨燭連同蓮花瓣裡熱湯的油脂,直向湘青的兜頭兜腦飛來!
湘青身形輕靈,閃身如電,避開對方來勢,同一剎那間,又是一枚「天星銀羽針」抖手而出。
這次湘青出手「銀羽針」十分乖巧,她不打上三路,由酒桌底下,直穿過去。
毛森雖然有一身上乘武藝,但剛才正跟那女子銷魂過後,有點頭暈眼花,同時又有桌面擋住視線,而且相隔距離又近。
湘青這一出手,這枚「天星銀羽針」,結結實實釘著毛森右腿的腿肚上。
此種「天星銀羽針」,乃是昔年潘七姑吒叱江湖所使用,因而在黑道邪門中,替潘七姑取了一個「追命俏羅剎」的稱號。
「銀羽針」不但出手輕巧,且威猛無比,專制「鐵布衫」、「金鐘罩」那類橫練功夫。
是以毛森雖然勇悍,挨上這一著,也真生受不起,「噯唷」聲中,連退數步。
他咬牙忍痛,拿樁站住,一對凶睛突出眶外,又抄起燭台,當作了蓮花槍使用,燭台一端掀起,「嘩啦啦」聲起,一張圓桌飛起三尺,桌上那些杯筷碗碟,熱酒熱湯,直向湘青身上,飛濺而下。
湘青臉蛋兒繃得緊緊的,一肚子的怒火,她不理會酒菜膩人,碎片劃肉,騰起一腿,把圓桌掃開四尺,飛出門外。
毛森一聲吼喝,掄起手中燭台,當作練子槍,又作齊眉棍,旋風似的直打過來。
湘青手中這根「黑犀飛雲杖」,使出師父潘七姑嫡傳,「飛雲十七式」杖法。
這套「飛去十七手」杖法,蘊含沖、擊、撞、拍、撥、打、襲、崩各種招勢,跟燭台打在一起。
一男一女,一道一俗,就在「五福莊」這秘密室中交手起來,一連三十多餘合,不分勝負。藏身門外隱處的祈煥藝,見湘青無法得逞,而毛森卻猶若餓虎,勢近瘋狂,那湘青在一時之間,卻也難以把此獠除掉。
祈煥藝急忙從囊袋掏出鐵蓮子,自半掩的門縫中,抖腕振臂「刷!刷!」兩聲,照著準頭,打了進去。
毛森吼喝如餓虎,又若困獸,把手中燭台,掄轉如風,迫得湘青香汗淋淋,連連倒退。
但毛森不知道這門外尚有一個勁敵,等到鐵蓮子破風襲到,才始發覺!
可是此一「發覺」已遲了剎那……他挪身閃開,第一顆鐵蓮子打中肩背,仗著他一身內功,未受損害。
第二顆卸尾襲來,勁道奇猛,堪堪打中「太陽穴」,毛森立時頭腦暈眩了下……
這時他出手略為一緩,湘青掄起「黑犀飛雲杖」,一個「泰山壓頂」之勢,朝向燭台擊下,響「卡喳」聲,燭台斷作兩截。
就在此同一剎那間,她扣在掌心的「天星銀羽針」,再次彈指而去。
毛森眼見銀晃晃的暗器,破風襲來,雖然發現,已閃躲不及,平穿左肩,鮮血直流。
毛森一聲怒吼,手上還執著半截燭台,使勁朝湘青上盤掃來,這一掃著,腦袋必砸碎。
湘青輕巧靈活,一矮身,已避過對方的猛擊。
紅蠍真人毛森知道已不能再懸戰此間,在他手忙腳亂之下,同時敵我距離又近,無法施放「迷魂化血鐺」暗器……挫身拔起,縱向窗欄,右肩一擺,長窗撞個粉碎,飛身向外落去。
毛森身形才始沾地,突然一響冷叱聲傳來:「賊毛道,此時還容得你脫身逸去?」
祈煥藝劍隨聲到,青光閃射,「青霜劍」已分心刺來!
毛森手無寸鐵,可是在危急之中,心神不亂的,他仗有一身不畏刀劍的「金鐘罩」橫練功夫,是以把身一偏,讓過胸口要害,右肩運氣,迎著對方劍尖頂去。
左手未閒下,一記渾厚的劈空掌,直向祈煥藝的胸坎打來。
毛森使出這一套功夫,卻把對像給弄錯了,如果用在一般武林中人身,說不定反敗為勝,恁著一身「金鐘罩」功夫,把敵人長劍震彈脫手,再將對方截下。
可是祈煥藝手上此劍,乃是「七妙居士」孫寒冰所贈,斷金襲鐵的仙家神兵,豈是尋常劍所能相比?
祈煥藝「青霜劍」電射而入,劍尖落向毛森要害,足有三寸之深。
毛森慘叫一聲,身形往後跌退。
祈煥藝飛起一腿,踢中他「丹田穴」!
紅蠍真人毛森再是一身鋼皮鐵骨,挨不住祈煥藝的一劍一腿,「砰」聲仆倒地上。
祈煥藝身形疾如風飄,踏前一步,再次「再霜寶劍」落下,把毛森這顆腦袋,砍成兩半。
這個殺人狂撩,積案如山的空門大盜,在祈煥藝「青霜劍」下打入地府。
湘青已從窗裡飛出,看到七步濺血,橫屍地上的毛森時,「哼」了一聲,道:「賊毛道,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你早該回姥姥家了!」
這時,人聲如潮,自遠而近,一片腳步雜沓之聲,祈煥藝道:「小姐姐,來人不少,我們暫且閃躲一邊,先跟范士傑會合後再說!」
湘青點頭應了聲,兩人略一拔身,宛如兩抹輕煙,已上了屋脊,飛過兩重瓦面,突然,人影疥光,上來兩個疾服勁裝的漢子,把他們去路截住。
此二人就是「爬山虎」范土傑,回少幫主湘姑娘「雞毛報」中所指的「巫山雙煞」廖彬、廖勝。
兩人也是馮森白重金禮聘來「五福莊」的,今夜他們負責巡夜,恰瞥見屋瓦上人影飛跑,後面又有吶喊如雷的聲音,是以縱身飛上,把他們去路截住。
祈煥藝一照面,就即使出「興雲布雨」一招舉劍指向寥彬。
廖彬「嘿嘿」聲一笑,道:「何方鼠輩,敢來『五福莊』撒野!」
他話聲中,手裡緬刀一式「翻雲覆雨」,橫格而上,「噹」的一聲盪開了寶劍,撤招換招,又是一式「金雕展翅」,反手硬向祈煥藝左肩劈來。
祈煥藝發現對方,刀沉力猛,身手分迅捷,倏地矮身斜退,踏上屋脊。
虎口含勁,把劍一提,招走「龍形九劍」中「金龍舒甲」,又向廖彬咽喉刺來。
廖彬在屋瓦上馬步一浮,見敵人寶劍挾著一道青光刺來,急忙吸胸凹腹閃過,急使「怪蟒轉身」之勢,自左向右一個盤旋,手中緬刀使「霧中斬蚊」,又向祈煥藝的中路直砍過來。
兩人一個照面對上,就是對拆三招。
祈煥藝不敢拖延時間,必須速戰速決。
一聲叱喝,接連的演出「龍形九劍」三式,第一劍,宛如鶴翅往上一翹,似要指向廖彬臂膊。
廖彬疾速把雙臂,往上一提,祈煥藝變招易式,把劍尖一沉,改刺中路。
廖彬急切之間,有及回過招來,腳踩屋瓦,用個「逆水行舟」,向後閃退。
就在此剎那間,祈煥藝接出一劍,可虛可實,變化莫測,翻腕招走「龍潛於淵」。朝向對方的下三路,截斬過來。
廖彬猛然一驚,一提右腿,正要用個「跨海登山」之勢,拔身窘起躲避……
眼前祈煥藝手中劍招的演變,就在電光石火眨眼的剎那間!
廖彬想要閃躲,「青霜劍」寒芒起處,已濺起一蓬鮮血,廖彬左腿齊膝下,已和身體分了家,慘號一聲,從屋面滾了下來。
就在祈煥藝栽下廖彬的同時間,那邊小姐姐也高奏凱歌。
湘青手執「黑犀飛雲杖」,接住「巫山雙煞」之一的廖勝。
湘青一個「輕踩蓮步」,把廖勝來勢擋住,手中「飛雲杖」一掄,一招「潑風盤打」,直向廖勝肩背,斜兜而上。
廖勝看到此一小女子,握了一根似棍似棒,黑烏烏的兵刃,心裡暗暗嘀咭:「這是哪一門子兵器?」
他不敢用刀架上,左腳一點屋瓦,龐大的身體滴溜溜一轉,閃開飛雲杖。
刀花一絞,用個「夜戰八方」之勢,疾向湘青的左腰扎來。
湘青略一挪身,玉臂一送,手中飛雲杖「敲山震虎」,杖勢威猛無比,一響「噹」的金鐵交擊之聲,震得廖勝虎口酸麻。
廖勝心頭不禁駭然:「這女娃子看來年紀還不到二十,恁有這等腕勁?」
就在廖勝稍有錯愕一怔之際,湘青左手掌心「天星銀羽針」,已彈指而出,這枚銀羽針不偏不斜,穿中廖勝的咽喉要害,一陣吼叫聲中,從屋瓦翻落下來。
兩人正要抽身退下時,四面吼喝聲傳來,四名穿著疾服勁裝彪形大漢,各持兵刃,躍上屋瓦。
其中一個振聲喝道:「你們這對狗男女,膽敢來『五福莊』行兇殺人,敢情是活不耐煩了。」
四人旋風似的,撲殺而上!
祈煥藝和湘青,二人見又有敵人殺來,各執兵刃,分別迎敵。
突然,前面屋脊處,傳來薄叱聲,道:「狂徒,看你們頭上有幾個腦袋!」
話聲中,「刷!刷!」兩聲,飛來兩點黑星,其中兩名漢子,「噯……噯……」怪叫,翻落下面庭院。
祈煥藝運用夜眼凝神看去,對面屋脊上打出黑錢鏢的,正是富貴幫瀘州分舵主「爬山虎」范士傑。
江湖中使用「黑錢鏢」暗器,並不令人出奇,但是范士傑竟能在此夜色深濃,距離遙隔之下,瞄到如此準頭,這就難能可貴了。
眼前屋前剩下這兩名大漢,顯然不是祈煥藝和湘青的對手,不到兩個照面,已打落下面庭院。
「爬山虎」范士傑,來「五福莊」已換疾服勁裝的夜行衣衫,他的一身輕功也不輸人,就在盤空激射,一起一伏之間,已自對面屋脊,飛來兩人這邊。
他抱拳一禮,道:「湘姑娘,祈少俠,兩位可曾將『紅蠍』毛森除掉?」
祈煥藝把剛才情形,簡要地說了下,接著問道:「范分舵主,您去『五福莊』進深,是否有所發現?」
范士傑輕輕吁了口氣,道:「小的去進深查,正遇上馮森白,幾個照面就敗落下來……」(瀟湘子提供圖檔,xieˍhong111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