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仙娘最恨別人以女流之輩對她輕視,當下「哇呀」一聲,美目吐威,厲聲戟指禿道叱喝道:「好哇!禿老道,他敢口出不遜,憑你那手功夫,還敢往自己臉上貼金,說曾讓過我。」
禿道人被蠱仙娘以這等極其輕藐的話譏諷,臉上實在也掛不住了,冷笑一聲道:「你自以為苗疆絕學驚人,乃是井底蛙見,我教你認識一個天高地厚。」
說著,赤足點地,飄身上前,只邁上兩步,袍袖已兩度發招。
蠱仙娘卻冷冷一哼,道;「你憑這兩於,便想唬人?那是不行!」
只見她輕移慢步,茅山禿道的兩番發招,便都告落空。
禿道人臉色一變,暗全身神力聚於袖底右臂之上,馬步一沉,倏地袖風一起,凌厲勁飆陡卷,石走沙揚。
蠱仙娘似乎察覺禿道人袖風有異,微微一征,霍地雙袖一抖,如彈倏張,身軀已騰空三丈。
禿道人右袖捲去,塌腰早旋身,不待蠱仙娘落地,袖底暗聚拳風,卻早似仰面向頭崩出。
原來,禿道人這番所使乃是一招二式,袖風在表,拳勁暗蘊,更讓敵人防其一難御其二,能僥倖避過他的袖風,也難躲得他暗聚袖底右拳之上的「茅山神拳」的凌厲一擊。
但蠱仙娘卻更了得,一聲冷哼,兩臂倏張,比飛鳥更快,早滑翔到禿道人身後。
茅山禿道人這拳雖然又告搗空,但卻十分躊躇自滿,一聲狂笑,旋身好快,喝道:「諒你也不敢接我茅山神拳,要你這婆娘認得我厲害,你還躲得過麼?」
喝聲才出口,禿道人早又圈臂在胸,緩緩伸出。
俠青、鳳英在旁看得分明,這禿道人口氣雖嫌略狂,卻也並非全無憑藉。
從禿道人已出手兩招,便看得出這老道神力內蘊,拳出威力無限,而且發招奇妙之極。出招緩,乃可覷空而動,是動中有靜。拳勁發於崩,勁也暗增,快如閃電般發出,實令對方萬難躲過。
若非對方功力能勝過禿道人,但有身在意先的輕功,身動,拳風亦早已崩到,端的厲害之極。
秀道人兩臂胸前一圈,雙拳一揮,喝聲出口。
盅仙娘卻一聲冷笑道:「難為你了,你以數十年苦練的這兩手功夫,倒還不差。但便想與我為敵,卻還差得遠呢,我就給你們兩拳試試!」
原來禿道人連發兩拳,蠱仙娘皆以輕功神技躲過,並非不敵,乃在心知「茅山神拳」有獨到之妙,要先見識見識。
要知蠱仙娘一向是內外兼修,豈止輕功神奇,蠱術懾人,內功真力已也登峰造極。
此言一出,禿道人更被激怒,喝道:「好!」陡地吐氣開聲,雙拳一錯,往外便崩。
蠱仙娘纖掌亦在胸前一錯,掌心外吐,真力亦是蓄而待發。
兩人真力還未相接,禿道人已覺蠱仙娘身上發出一股無形動力,直逼前來,幾乎逼得他馬步不穩,可知自己實非敵手,然而兩個真力相接,自己縱然不死,亦難免重傷,當下,禿道人暴身疾退,吃驚道:「你這老蠱婆,你……你……」
蠱仙娘冷冷一笑,以禿道人之話還攻道:「不錯,你這才知道天高地厚,你再試兩招,更知道我的厲害!」
禿道人咬牙切齒,怒道:「你也看看我的真實本領。」
腳一頓,竟倏地騰身三丈高下,身形在空中劃了個半圓,居高臨下,右臂一圈,卻是左掌猛地劈出。
蠱仙娘也兩臂一振,點地飛起,頭一揚,巧巧妙妙地從禿道人掌風邊緣擦過,倏忽間已滑翔到禿道人頭頂,同時右袖一垂,已向他「腦戶穴」點到。
那知禿道人霍地低頭拳眉,忽然變作頭下腳上,蠱仙娘那只羅袖不但點空,而且禿道人竟又翻到蠱仙娘上頭,雙臂一圈,就在倒肘而下之頭,兩掌早已拍出,方圓五六丈內,盡皆罩在他的掌風之中。
原來,這一套功夫乃是禿道人獨自研創出的一種特異功夫,是稱「力功」,此刻施展開來,果然,蠱仙娘先前的優勢,頓時喪失。
此刻,禿道人雙掌齊發,不但方圓五六丈內,皆罩在他掌風之中,而且右掌留勁未吐,暗藏殺招,只要蠱仙娘向任何一方閃進避,他那暗立即便可發出。
那知蠱仙娘見她兩掌發出,左掌勁道大,右掌勁道反而小,登時便已明白,不向上下閃避,更不發掌迎敵,反而雙袖向前一拂,借掌風,快愈電閃般往後飄退。
禿道人見蠱仙娘並不上當,更為大怒,料知的身形若不在空中劃圈兒,便要下落。
當下即將右掌餘勁,各左方拍出,只聽掌濤聲起,身形已各右方劃了個圈兒,又已欺近了蠱仙娘,左掌劈出是虛,右臂自左掌向下穿,點穴是實,快勁無儔向她「膺窗穴」點到。
那知蠱仙娘狡如狐狸,禿道人的一招一式,皆在她算中。
霍地右臂一垂,身形斜往右落,避過了他那一掌,左袖早揚,向禿道人右臂纏去。
禿道人再度逞威無功,惡念陡生,左臂霍一兜一振,斜刺裡又已退出五七尺去,右手揚時,但見漫天花雨,銳嘯聲響。
一時,在陽光之下,萬道金霞電射而來。
蠱仙娘卻仍未出意料之外,呵呵大笑道:「妙啊!你到底將你的全付本事,一一使出來了!」
她兩臂一張,雙袖如銀翼兜風,早滑翔騰空,那萬道金霞,並未傷得她分毫。
這一手暗器,乃是禿道人的獨擅絕技「茅山松針」,名雖為松,實為采五金精英煉成,鋒銳能穿寸許鋼鐵,更兼禿道人功力深厚,那針發出,更有倍常威力。
蠱仙娘騰身空中,也自一驚,那禿道人眼中噴出怒火,只見他兩臂再張,兩手揚時,早又撒出數十百縷金霞,並不攻蠱仙娘,卻是罩向她前後左右。
卻聽蠱仙娘一聲冷笑,兩臂一軟,身形隨往下落,竟從「茅山松針」中穿下,腳未點地,已向茅山禿道人撲去。
蠱仙娘身形快如閃電,看來像是她腳才點地,但白影晃處,人卻已到了禿道人身前。
禿道人怒在面仁,煞是難看,當下罔顧一切,呼呼拍出兩掌。
蠱仙娘恰也一掌掃到,掌風一接,禿道人「嘿」了一聲,迫得又往右移步。
禿道人情知今日不出盡全力,無法克制那蠱仙娘,當下從袖中抖出兵器。
在陽光下,金芒閃耀,禿道人手中所現竟是支微微彎曲的怪兵刃,既像道士常用的雲帚,但那兵刃頭又像一隻蜘蛛爪。
蠱仙娘笑聲更揚,道:「禿老道,你總算把你看家的寶貝亮出來了,這樣才勉強可和仙娘走上幾招!」
她話說得這般輕鬆,心中也自戒備起來,她情知禿道人為茅山排教之尊,自也有其過人之處,眼下所亮出這柄「蜘爪雲帚」,便是歹毒無比的奇門兵刃,當下也從袖底亮出兵刃。
她這兵刃又更是奇兀,亮出袖時,看去似為網狀之物,卻又由柔轉堅,化成似盾似籃的徑圓二尺之物。
也和那茅山禿道人那「蜘爪雲帚」一般地金光閃閃,乃是蠱仙娘甚少使用的奇門兵刃「金蠱網」,運用時任可柔可剛,柔如網兜,剛時則兼當盾牌及跨虎籃等兵器使用。
蠱仙娘幾番都讓禿道人行行出手,此刻卻因禿道人這「蜘爪雲帚」蘊藏劇毒,必須以急攻硬拒的戰略應付,遂叱喝一聲,倏然揮網進擊。
這一擊更顯出蠱仙娘的確名不虛傳,以這一面有多少縫隙的「金蠱網」,又加她乃女流之身,竟然捲起無匹強勁的風力,換了個武功較弱的,簡直可以就此壓死,或是整個人捲起。
禿道人不敢分心,「蜘爪雲帚」一揮,忽從「金蠱網」風中搶攻過去,以攻代守。
蠱仙娘倏然一滑步,「金蠱網」化為橫掃之勢,一連三個妙招,凌厲猛攻,登時湧起網影如山,如巨濤排空,崩山裂石,潮捲而去。
禿道人無法硬擋,連連倒退,轉眼間已退了兩三丈以外。一旁觀戰的俠青、鳳英及那東瀛倭君,盲目魔卜都暗驚於那苗疆仙娘的內力之渾厚,不讓鬚眉。
禿道人兩道濃眉一皺,面上神色附陰晴不定,他因和蠱仙娘一交上手,便估量出對方功力極強,功勢凶險無比,因此眉頭大皺,暗中盤算對策。
蠱仙娘是何許人也,登時發現對方懷有心事,時機稍縱即逝,手中「金蠱網」潛力陡增,猛可又以石破天驚之勢,向禿道人迎頭拍下。
這一招如非蠱仙娘這等內力施展出來,換了別人,因招式極為霸道,絕難變化招式,於是在外表看來十分猛烈凌厲,其實卻毫無用處。
但蠱仙娘適才幾招之中,已顯出其在武功造詣上,實有出類攏萃的能為。這一招出手,絕對不會輕易。
這時禿道人又是不敢硬擋,暴然後退半丈,這才勉強避開敵人這一著。
原來,蠱仙娘一網全力拍下時,見敵人一退,立刻抖腕硬生生定住「金蠱網」下砸之勢,「呼」地一響,金網子推出去。
剛才拍下來那股大力,完全化作前推之勢,故此威力奇大,把個茅山排教之尊禿道人打個立足不牢,後退不迭。
禿道人臉色一變,忽地斜斜攻到,「蜘爪雲帚」發出強烈嘶風之聲,尖頂處那絲小球搖晃不定,宛如化成六七隻蜘蛛爪,分襲蠱仙娘上、中兩盤。
要知禿道人這支金光閃耀的「蜘爪雲帚」其上沾附劇毒,只要擦破敵人一塊油皮,也能取人性命,這一來,他便不須像別的高手般專取敵人全身穴道了。
武功練到一流境界,雖說攻取穴道時已不必忖想和找尋部位,但到底不及禿道人的「蜘爪雲帚」,這等沾膚傷敵那麼便利。
蠱仙娘雖是放蠱用毒的能手,卻也不敢讓禿道人的「蜘爪雲帚」沾上身。
她一身真氣護體,已達到刀槍不損的地步,對付別種兵器,還可以硬格一兩下,但對方這支奇形怪狀的兵器,卻不是鬧著玩的。
當下,蠱仙娘吐氣開聲,嘿然一聲,運起「金蠱網」來對,眨眼間反將禿道人迫得走了一個圈子,她的喝叱聲如春雷乍響,四山震動,憑添許多威勢。
禿道人也袍袖飄飄,在網影如山中倏忽往來,那支「蜘爪雲帚」已使出獨門絕招,陰損狠辣兼而有之,漸漸勉取均勢。
蠱仙娘恐禿道人施放排教法術,故此奇招迭出,務必追得敵人沒有緩手施法的機會。
於是,那面「金蠱網」時時舞得山崩地裂,風雲變色,威猛得無與倫比。
禿道人每當此際,必定使出一路怪異絕世的帚法,專從下路進攻,整個人差點兒像是趴在地上發招。這一路帚法,借取諸般毒蟲在地上盤走攻敵時各種姿態,著著均是天生奇險奇毒。
蠱仙娘有時也改變網招,變得舒徐綿密,有如微風細雨,飄飄灑灑。
約十數招過後,蠱仙娘開口叱道:「撒手!」
禿道人哼了一聲,倏然退出圈子,兩手空空如也,敢情那根「蜘爪雲帚」已被蠱仙娘用「金蠱網」柔風捲了出手。
禿道人那張蒼槁的臉上,流露出又狠毒、又慚愧的神色,蠱仙娘手按「金蠱網」不動,睜一對妙目凝視對方,目下她已贏,當然不肯再冒險追迫,惹出對方陰毒的排教法術。
禿道人豈能吞下這口氣,怒哼一聲,欲待施為排教的法術襲敵。
蠱仙娘並未將禿道人的武功及兵刃上的劇毒放在心上,唯獨對他排教詭奇的法術,十分忌憚,暗地也將自己從來不輕用的「百毒金蠱」備好,只待禿道人一有舉動,立即施放出「百毒金蠱」,令對方措手不及,先發制人,阻止禿道人將法術施出。
雙方正在一觸即發之際,猛聽谷中傳來狂笑之聲,那笑聲宛如有形之物,在谷中迴旋激盪。
俠青、鳳英心中駭道:「這是何人,竟然高於谷中那四個老怪,便比自己兩人也不會遜過!」
谷中四個老怪,也為之楞然顧視。
原來那人來勢極快,錯非這些人均是不可一世的好手,真連人家如何來的,也發覺不出來。
只見那人一身似道非道,似儒非儒的袍服,面色如玉,眉長入鬢,目若朗星,鼻若懸膽,風度翩然,好像是個柔弱的書生。
俠青心中一訝,邁上一步,招呼一聲道:「師兄何以來此?」
原來此人正是那身為乾坤教北上領袖,自稱為萬靈公子的獨孤生。
萬靈公子對這師弟十分青瞇,頷首笑語道:「師弟,你也到這裡來了!」
忽又用手中所執孔雀扇指向蠱娘、倭君、禿道、盲卜四人,臉色轉成了十分傲然道:「吾乃萬靈公子是也,奉乾坤教主之命,北上來取『水晶秘錄』,此刻能在此會見四位高人,幸甚,幸甚!只是據本公子看來,各位也不過徒具虛名而已。」
寥寥數語,傷盡四個老魔頭。
禿道人首先忍耐不住,暴聲叱道:「小輩,你此語有何用意,何妨明言!」
萬靈公子哈哈大笑,道:「禿老道,你茅山『松針』駭得別人,卻傷不了我!」
說著,身形微轉,孔雀扇輕掮,禿道人猝然發出的「松針」全都墜地,沒有一根沾及萬靈公子身上。
這一手真個把和禿道人鎮住,須知他這茅山「松針」發得鬆快,悄而無聲,並且有極強勁道,卻被萬靈公子這羽扇輕搖,便全告墜落,這份功力,唬得禿道人立刻噤口無言。
倭君、蠱仙娘、肓卜豈是輕易服氣別人的,這時一齊怒忿地哼哈數聲,邁步過來,於是變成四個老魔頭與力靈公子對峙的局勢。
萬靈公子全未把這四個老魔頭放在眼下,眼皮微抬,冷冷地問道:「乾坤教絕技可稱天下武林至尊,各位可肯承認服輸?」
盲目魔卜常年闖歷江湖,豈會被人一招嚇住,猛然睜目喝道:「這一招有何為奇?」
那萬靈公子孔雀羽扇一搖,「呼」的一聲,一股潛力直湧出來,衝向四人。
盲目魔卜單掌一托,禿道人也以單掌當胸,打個問訊。
這兩位各以本事精純的內家真力,從掌中發出抵禦。
三股力量,卻分為二邊,雙方一觸,盲卜、禿道兩人身形一晃。
東瀛倭君雖然並不替盲卜、禿道兩人擔心,但見來者志在「水晶球」,而功力如此驚人,大吃一驚,也舉拳虛虛一抵。
倭君原意憑自己加上這一拳,必能合三人之力,將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料理再說,那知對方力量奇重無比,竟是畢生未曾遇見的罡氣功力。
萬靈公子冷冷一笑,倏然收扇。
那盲卜、禿道、倭君三人正用力相抵,對方猛然收回力量,但因突然虛空之故,身形晃動。
以他們三人的名望,要合力方始擋得住人家輕描淡寫的一扇,而後來各因對方收力而身形搖動,已算是一敗塗地。
萬靈公子又冷冷地一聲喝問,道:「你們覺得乾坤教絕藝如何?」
他傲岸地環顧四週一眼,又大聲道:「實不相瞞,今日之會,乃是本公子使個狡猾,故意捏造出『水晶球』在此的訊息,並弄出四份不同的藏球地點口訣,好教四位威震一時的高人齊集此地,本公子因而得睹各位絕技……」
這話一出,四個老魔頭才知道受了對方愚弄,鳳英一想到四個老魔頭適才一本正經地在這時默背口訣,逐步踽踽而進,找尋藏寶位置的那些奇形怪態,不禁失聲而知。
四個老魔頭既慚且疚,一齊怒目相加,齊投到鳳英臉上。
只聽那萬靈公子獨孤生又厲聲道:「還有一點,本公子必須趁此機會說明,自今而後,中原武林當以乾坤教為首,四位也不例外,如有不服,可在此時言明,否則日後諸位叵與我教下弟子相遇,須得避開,我教弟子所作所為,不得干涉!」
東瀛倭君懊惱得緊,那還憋得住,大喝一聲道:「小輩休得狂言!」
說完話,奮力一拳搗出,這一拳已使了六成功力,但見拳風剛猛無倫,霎時砂飛石走,使人不敢睜開眼看視。
萬靈公子毫不介意,冷冷一笑,右掌指尖上豎,輕輕推出。左手卻好整以暇地把那柄孔雀扇插在背上,掌力發將出去,有如春天的和風,溫溫柔柔,似是投向池水也必無波。
但東瀛倭君那股剛猛無倫的拳風,卻已到了萬靈公子身前半丈之處,立刻自行靜止。
這一來,非但東瀛倭君駭然失色,便是那一旁作壁上觀的苗疆蠱仙娘、茅山禿道人,和那盲目魔卜鮑隱也都心頭大震。
萬靈公子再以目光環掃四人,情知道這四個大魔頭都已心懾,暗暗得意,但他也知若不顯露絕技,這四個老魔頭也難得心服。
遂又取下孔雀羽扇,徐徐道:「乾坤教法力無匹,你們若再執迷不悟,妄圖以力相抗,那是自取滅亡!」
說話之間,孔雀羽扇一揮,丈許處一方五六尺大的石頭,忽然炸碎。
蠱仙娘、倭君、禿道、盲卜四個魔頭,見萬靈公子罡氣功夫如此厲害,更為之顏色變動。
萬靈公子獨孤生卻不顧四個老魔頭那等又想又不敢抗拒的躊躇之態,只向俠青道:「師弟,這裡已沒事了,我們走吧!」
四個老魔空懷一腔忿恨,卻畏惱萬靈公子的奇高功夫,不敢開腔,只眼巴巴地看著萬靈公子和俠青、鳳英三人飄然出谷。
萬靈公子獨孤生沿途向俠青和鳳英笑語道:「這四個老怪物在武林中是頗有名頭地位,我這番把他們四個震懾住了,也足以震服一般武林中人,免去多少無謂的糾纏。」
俠青對這個師兄的一切行止,大多均不贊同,一路默然無語。
又回近入鎮,小叫花石九令迎上前來。
獨孤生何等乖覺,自然看得出來俠青對自己仍多不滿。
心中不無憤憤之感,但他對這師弟著實看重,當下竟一反慣常地忍耐下來,淡淡一笑道:「我還是請你三思我言,唯有投入我乾坤教,才有光輝的前途。」
俠青不好過分拂逆獨孤生的意思,只可敷衍道:「師兄且請略待,容小弟返回京師後,仔細地思索一番再說。」
獨孤生面現愉悅之色,欣然道:「願師弟能從我之言,我尚有要事,異日京師再見!」
說著,先自飄然而去。
鳳英在旁冷笑道:「你這位師兄奸詐機智,對你倒是一片真心,可惜還一心要拖你進入他那邪教!」
俠青卻憤然道:「我雖礙在武林敬長慣俗,不得不在表面上對這獨孤師兄敬禮有加,其實我打心底就厭惡他的為人,那會信他的話去加入那個邪教?」
小叫花石九令插口道:「適才有本幫中人過路,告知弟子說京師城中,此刻正陷入一片紊亂中,各方高手雲集,晝伏夜出,一入夜晚,京師城中到處都有夜行人出現,昨日晚上曾有幾名喪失性命的江湖中人,都是互相殘殺的結果,看來奪寶戰已進入高潮了。」
鳳英聽了,怦然心動,忙即催促俠青與石九令兩人道:「我們快些兒上路,趕回京師,莫讓別人捷足先登得了手去。」
三俠一起展開輕功,擇僻靜道路趕奔京師,抵達城門,已近黃昏。
四處城門已閉,三人繞牆而行,擇一僻靜無人之處,越牆而入。
王俠毫無猶疑,直向丐幫總團戚同莊宅奔去,要先面見錦袍秀才歐陽之與千金花子邵平二老,問明一日來的諸般變化。
才走過幾條街巷,鳳英眼尖,首先發現有夜行人飛奔。
三人一致提高警覺,以備出其不意的攻擊,並朝那夜行人所投方向追蹤要看一個究竟。
遙見那夜行人迂迴繞過許多小巷,竟在一所富麗堂皇的豪華邸院前停住。
這人躊躇了一陣,並未越牆,只以手拍擊門環,拍法奇兀,似是一種暗號。
三人遙遙見了,心中稱奇,屏息以待。
少頃,裡面「呼」地一聲,開了一個小門,容那夜行人入內。
三人不識此宅屬誰,不便冒昧敲門,乃由俠青領先越上院牆。
只見眼前呈現一個極大的院落,在京師城中除了皇宮而外,難得幾家有這等氣派。
滿院花木扶疏,樹木成蔭,中央卻有一塊空曠草地,已聚了一群人。
不過那一群人卻分做兩邊,鳳英與石九今見識較廣,已將兩邊人物大致認清。
一邊多是南北黑道的梟雄,最惹人注目的是江南綠林道盟主斷魂指濮陽高、關東馬賊之王虯龍索穆鬍子與北地獨行大盜絕命無常索旭。
另一邊以鐵貝勒為首,身旁左右也有幾個赫赫有名的武林名手,其中有燕趙雙俠常鳳翔、常鳳逸、漢中名手太極圓岳嵩、大名儒俠生死筆孔光和京師旗籍高手趙遙扇乾德一。
兩邊人各自分開,在石凳上坐下,但隔得不遠,也都不發話似有所待。
鳳英的櫻桃小口貼在俠青耳邊,把這雙方之人的來歷身份說知,並道:「我想起來了,這裡就是親王府,不過親王爺現已住城外別墅,這裡只有鐵貝勒在,不知他怎將這些人都引入自己府邸裡來?」
話猶未完,忽聽一聲怪叫,兩條人影從兩端牆外直撲過來。
院中諸人都乃武林中成名人物,極為持重,卻也微微愕然而顧,只見一人長得瘦瘦削削,手中持著條形如蜘蛛鋼爪,後面一人一身綠衣,右手也是一樣蜘蛛爪。
儒俠孔光微微皺起眉頭,道:「是遊蜂五惡僅餘的兩個來了!」
這遊蜂五惡乃是江湖道上有名的採花淫賊,但手底下十分了得,尤其各有一手歹毒暗器,武林中人都對他們頗為忌憚,以致五惡益發跋扈,肆意胡為。
最近因舒嘯生「水晶秘錄」引銹,遊蜂五惡也一齊來到京師,但五惡淫惡慣了,不甘寂寞,在京師城中也不肯安分,一連兩夜幹下了幾件傷天害理的奸案,都因事主顧全體面,未敢聲揚。
更還有一個御史的千金小姐,數日內即將出閣,卻在這個夜晚突然嗅得了一股香風之後,便失去知覺。醒來才發現自己全身衣裳褪盡,精赤光裸,細一查辯,才知被淫徒奪去了元紅,這御史千金不堪這等羞辱,登時懸樑自盡而死。
這一來,滿城捕快出動,但遊蜂五惡見機得早,先已銷聲斂跡,捕快空忙一陣,毫無所獲。
到了第三日晚間,那御史宅中,又出了一件大事,竟有血淋淋的三顆人頭,高懸在那被辱自盡的千金小姐閨房窗口,眾捕快們認出這是遊蜂五惡的三人,但不知是何人下手誅戮,諒來奸辱御史干金的淫徒,必是遊蜂五惡所為無疑。
當下出現的,乃是遊蜂五惡中僅餘的老大蒯兆、老三褚京。
蒯兆惡恨地目視燕趙雙俠常鳳翔、常鳳逸兩人,恨聲道:
「姓常的一對狗種,昨日我們老二、老四、老五被害,恰值我與老三未在,事後查視屍身,都有月戟星鉤的傷痕,諒來必是你們一對狗種所為,今日特來向你們二人索命,以祭我三個義弟之魂!」
燕趙雙俠常氏昆仲倏然起立,常鳳逸冷笑道:「淫賊人人得而誅之,你們遊蜂五惡早就該死,昨天你們兩人未遇上常二爺,命該多活一日,今日自己上前來領死,那是再好不過。」
遊蜂老三褚京用陰鷙的眼光,溜過鐵貝勒等臉上,冷冷道:「我遊蜂五義和這姓常的兩個狗種仇深如海,日下武林朋友在場不少人,假如心中有與我哥兒們過不去的,趁早說明白,別要抽冷子暗算……」
幾句話可就激怒了鐵貝勒,只聽他仰天大笑一聲,笑聲宏亮無比,跟著他霍然站上一步,道:「鐵某人不自量力,卻因一向看不慣你們的行逕,早就有意找你們碰碰,如今你們自己送上我院子裡來,安得不算上鑽某一份!」
其餘太極圓岳嵩、儒俠孔光和逍遙扇乾德一三人,心中明知遊蜂五惡已有三人喪生於燕趙雙俠之手,而這殘餘兩惡還敢驕狂自大地出現,定必身後有了靠山。但在目下的情勢,使得他們義無躊躇餘地,遂也都齊齊挺身站出一步。
蒯兆似乎對鐵貝勒甚覺忌憚,道:「原來尊駕就是本宅主人鐵貝勒,今日我遊蜂二義前來,全系按照江湖慣例,想鐵貝勒也曾在江湖上行走過,可知不該驚動官面麼?」
鐵貝勒微微一笑道:「鐵某人雖然身為皇胄中人,卻從不藉權勢凌人,今日之會,大家各按江湖過節,大可放心,不會有官面人來此阻礙!」
這時,突然遠處牆頭上有人咳嗽一聲,咳聲如有形的實物般的打入眾人耳中。
在場眾人一聽這聲音,便知來了身手非常的武林人物,全都微微變色。
眾人不知來者是敵是友,齊把目光投去,只見一個身軀頎長的人,一身黃衣,長僅過膝,腰間繫著一條金光閃閃的腰帶,帶上掛著好些東西。
這時緩步走來,可是每一舉步,遠達丈半,生像那人步雲而來。
這位身長頎長,面目險鷙的黃衣人,年紀約在七八旬之間,一雙深邃眼中射出陰森光芒,儒俠孔光見多識廣,洪聲詢問道:「來者莫非是中州神魔鄔老師?」
黃衣人眨眼間已在眾人面前兩丈餘處停步,蒯兆和褚京趕緊後退,侍立在他身後。
褚京正待稟告這邊數人來厲,黃衣人一揮手,長袖飄拂世下,道:「我聽到了!」聲音十分鏗鏘。
又向儒光道:「你的眼力不凡,我多年未曾涉足京師,也甚少出頭江湖道上,但居然還未被武林朋友忘記,倒是難得……」
眾人全都聞說這中州神魔鄔太清的名頭,這個老魔頭數十年前即馳名天下,尤以手辣心黑而博得神魔之稱。如今竟於此時此地出現,在場這許多俠義道不覺都有幾分震驚。
中州神魔鄔太清的長袖又拂一下,笑道:「諸位想是初次見到我這神魔,覺得有點名不符實吧!」
鐵貝勒拱手為禮道:「鐵某久仰鄔老師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何幸竟然拜識!」
中州神魔鄔太清又一拂袖,道:「貝勒不必過譽,我一看你就不是凡品,便是你後面那幾位也盡皆是武林知名人物,我也久抑得很。」
眾人不知中州神魔談吐竟是這般客氣,心中卻料此人笑裡藏刀,必無好意。
鐵貝勒語氣一轉,義正詞嚴地詰問道:「恕鐵某不識進退,斗膽請問鄔老師,遊蜂五惡所作所為,是否已有所耳聞?」
這一問表面客氣尊重,其實銳利無比,中州神魔要是答不知道,那麼情勢便大不相同,他必須瞭解遊蜂五惡的罪行,才能有所行動。
如果中州神魔他說知道而尚要為他們撐腰,那就不肯要和天下武林作對,因為遊蜂五惡那等下五門的手段行逕,連江湖上所謂黑道電不齒和他們為伍。
中州神魔鄔太清卻毫不遲疑,將黃袍長袖飄飄拂動,泰然應道:「鐵貝勒果然不愧被譽為後進英才,武功我尚未知,光是這等膽色,已教我既詫且佩……」
鐵貝勒勃然作色道:「你莫扯別的,究竟你知不知道他們的滔天罪行?」聲音變得十分嚴厲,正氣逼人,言語中也大不客氣。
中州神魔鄔太清突然厲聲道:「老夫三十年前便以任性橫行名噪江湖,所行所為誰能問得,這遊蜂五兄弟已向老夫投誠,就要受老夫的庇護,是誰殺死了另外三個,可是被你們暗算?」
他戟手指著燕趙雙俠常氏昆仲,黃袍長衣忽然褪垂,露出烏黑的手掌和五指。
站在鐵貝勒後面的五人,俱是江湖知名人士,雖然中州神魔鄔太清名震天下,但那肯由他侮辱,不禁全都勃然變色。
鐵貝勒的面色也為之一寒,正待出口。
燕趙雙俠常鳳翔、常鳳逸昆仲已同時躍上前去,齊齊喝道:「遊蜂五惡淫行罪不容誅,我兄弟兩人代天行法,你可管得著!」
中州神魔鄔太清哈哈一笑,道:「老夫昔年縱橫江湖時,你們兩個都還是乳臭未乾的娃兒,如今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莫非以為老夫已是年邁無能了?」
燕趙雙俠那吃得住這等輕藐譏諷的話,早已勃然作色,邁步上前。
兩人走得異常緩慢,顯然都已蓄勢待發,只消中州老魔鄔太清一舉手,便將展開一場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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