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萬靈公子獨孤生還不覺得有何特異之處,只是感到她輕身功夫,高人一等,借力飛昇,穿梭遊走,運用靈巧而已。
但打了盞茶工夫之後,已漸漸覺出不對來,只見她在空中穿飛,花樣也愈來愈多。
明明是由前面攻來,突然一個觔斗,又到了後面,隨手攻出一尺,就指向要害穴道。
而且她手中玉尺也愈打愈奇。有時順手一尺就走,有時卻疾攻數招才退,忽左忽右,令人難測。
萬靈公子獨孤生全神對敵,這個不可一世的人物,竟被晏秋鳳那飄忽如風的身法,鬧得無法還手,空有一身本領,卻是無法施展。
晏秋鳳愈戰愈勇,就像一隻游空乳燕,穿梭翻飛,玉尺配合著她輕靈身法,攻勢愈來愈是奇猛,招數也越打越見精奧。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面見招拆招,一面暗暗忖道;「這晏秋鳳果然難纏,為自己生平所遇第一強敵,這樣一昧等她襲擊、挨打,實非良策,不如全力和她硬拚幾招,或許能將她制住。」
萬靈公子獨孤生心念轉動間,立即提氣行動,長嘯聲中,震劍一招「萬佛來朝」,但見滿天銀星流轉,森森劍氣,透體生寒,反向晏秋鳳當頭罩去。
同時,他左掌凝力不發,待機而動。
這招「萬佛來朝」,威力奇大,世所罕見,劍化千縷寒光,有如一片狂濤,暴捲而下。
晏秋鳳看劍勢威力無匹,亦不敢硬接,一沉丹田真氣,突然將疾衝而至的嬌軀收住,向右滑落下去。
萬靈公子獨孤生想不到晏秋鳳身懸空中,仍能這等隨心運轉,這威力無邊,世所罕見的「萬佛來朝」,竟被她閃避開去。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擊不中,人已從晏秋鳳頭頂飛過,趕忙氣沉丹田,腳落實在,回頭一望,晏秋鳳已再次騰躍而起,疾攻而至。
萬靈公子獨孤生心頭火起,橫劍叱道:「這等取巧游鬥,算不得什麼真本領,看來你晏秋鳳也不過徒具虛名而已。」
晏秋鳳被萬靈公子獨孤生拿話一激,果然停止進擊,仰身倒翻?疾退丈外,手橫玉尺,冷冷笑道:「獨孤生,你不用拿話激我,不管閣下劃出什麼道兒來,本姑娘奉陪就是!」
萬靈公子獨孤牛朗聲笑道:「好,姑娘豪氣干雲,不愧為女中丈夫。」
兩人拉開架勢,運功相待,良久,就聽一聲嬌叱,晏秋鳳首先發難,玉尺疾吐,指奔前胸。
萬靈公子獨孤生反手一圈,捲起一陣劍風,將疾左而至的玉尺撩開,竹劍劍鋒一轉,快逾電閃,反向晏秋鳳右肩劈下。
晏秋鳳輕輕一閃,避開劍勢,皓腕一揚,翠霞流轉,玉尺順手攻出。
兩人這次動手,和剛才情形大不相同,這次交手,不只是在招術上搶制先機,而且還要加上內家真力相拼,在那一尺一劍攻勢中,都蘊含著千鈞內家真力。
任何一方,只要露出一絲破綻,對方即可趁機發出蘊含在尺劍上的內家真力,排山倒海般攻襲過去。
所以,誰也不肯輕易出手,但每一出招,必然是充滿殺機。
不過,看上去他兩人卻不像在比武過招,彼此凝神互視,相持良久,始相互交攻一招半式,且倏合即分,瞬間躍升,仍然相持如故。
其實,這才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拚鬥,包括了功力、機智、耐力、經驗和招術上的全面交拼,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實則危亡繫於一線,生死決於剎那。
兩人耗時良久,仍然難以分出勝負,晏秋鳳漸漸感不耐,突然一聲嬌叱,嬌軀業已凌空而起……。
萬靈公子獨孤生哪肯放過這個破綻空隙,一聲朗嘯,振腕一劍,疾若電閃,追襲過去……。
但見劍光一閃,快擬電掣雷奔,衝霄直上,眼看晏秋鳳就要被竹劍掃中下盤。
就在眾人驚呼聲中,猛見晏秋鳳雙腿一收,竹劍已擦著鞋底疾掠而過。
鐵貝勒和鳳英以及四大名捕、小花子石九令,無不心驚膽顫,暗自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就聽晏秋鳳一聲嬌叱,半空中忽的翻了兩個觔斗,閃過萬靈公子獨孤生迫襲竹劍,接著柳腰一擰,疾若電光石火,玉尺已直擊而下。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擊不中,忙一提丹田真氣,右腳一點左腳面,就這一借之力,身子又升起數尺,竹劍斜出,架開玉尺,沉聲斷喝,劍演「銀河星沉」,驀見萬朵劍花疾轉流動,直向晏秋鳳當頭罩去。
只聽晏秋鳳一聲嬌笑,雙腿一收,身形一頓,凌空倒翻,快如鬼風魅影,業已飄落丈外。萬靈公子獨孤生不禁心頭一震,暗暗忖道:「此女輕功實在高明至極,她這空中閃避進擊身法,恐怕當今之世。再也無人能與之比擬!」
萬靈公子獨孤生兩擊不中,身子已難再在空中停留,氣沉丹田,疾沉而降。
萬靈公子獨孤生雙腳尚未著地,突覺勁風下襲,頭頂一涼,玉尺業已近身,急忙躬身向前一躍,反手出劍,封住門戶。
一聲竹玉交響,晏秋鳳就借這尺劍相觸反彈之力,飛昇丈外,凌空倒翻,頭下腳上,右手玉尺封住劍勢,左手運掌如飛,趁虛直入,就聽「啪」的一聲脆響,萬靈公子獨孤生右肩,已結結實實挨了一掌。
寂靜深夜,四周突然暴起一陣喝彩聲。
喝彩聲中,只見萬靈公子獨孤生腳步踉蹌,前衝數步,始強行拿樁站穩。
晏秋鳳笑面如花,一抹鬃角汗水,緩緩說道:「承讓,承讓。」
萬靈公子獨孤生雙眉軒動,正欲答話,突然神色一變,暗暗忖道:「適才被晏秋鳳一掌擊中右肩時,她突然將內力收住,否則,我將被震得五腑離位,非死即傷。」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念至此,忙躬身說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晏秋鳳淡然一笑道:「閣下奉何人之命?」
萬靈公子獨孤生緩緩說道:「奉我大姐之命!」
晏秋鳳迫不及待的說道:「奉你大姐之命?你們是同胞姐弟?」
萬靈公子獨孤生輕輕一歎,繼續說道:「我們雖非同胞姐弟,但她對我卻恩同再造。」
晏秋鳳雙眸一轉,輕輕說道:「你所說的大姐,可是在石姥姥橋上出現的那個面蒙黑紗的女人?」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驚,沉聲說道:「你怎麼知道的?難道你見過她?」
晏秋鳳嬌嗔的說道:「獨孤生,是我在問你!」
萬靈公子獨孤生歉然說道:「不錯,就是她!」
晏秋鳳繼續追問道:「你大姐姓甚名誰?武功如何?」
萬靈公子首望天,似是沉浸在往事回憶中,良久,始喃喃說道:「我和大姐自幼相依為命,她喊我小弟,我稱她大姐,時至今日,已經二十寒暑,我竟粗心大意的連她名姓全不知曉,你說可不可笑?至於她的武功……。」
萬靈公子獨孤生話至此處,突然一笑頓住。
晏秋鳳不解的說道:「閣下為何話留半句?」
萬靈公子獨孤生淡淡說道:「在下怕姑娘生氣,不說也罷!」
晏秋鳳嬌聲笑道:「閣下儘管直言,我晏秋鳳還不至於小心眼兒到如此程度。」
萬靈公子獨孤生哈哈笑道:「好,那在下就實話實說,我大姐功參造化,學究天人,姑娘恐非她三合之敵!」
晏秋鳳面色一寒,但一瞬即逝,輕盈笑道:「但不知閣下這位學究天人的大姐現在何處?」
萬靈公子獨孤生仰首望天,笑而不答。
晏秋鳳先是一怔,但立刻就瞭然於心,輕輕一笑,歉然說道:「對不起,我們有約在先,所問限於一人一事,適才業已超出範圍,尚請見諒。」
萬靈公子獨孤生淡然一笑道:「姑娘不必太歉,還是手下見真章的好。」
晏秋鳳點頭說道:「好,獨孤公子請!」
萬靈公子獨孤生再次出擊,一改戰法,已不急於求勝,和晏秋鳳搶制先機,只將全身功力凝聚,改採守勢,待晏秋鳳凌空襲至,就將內力貫注竹劍之上,全力迎擊,這樣一來,雖然無法求勝,但卻將門戶牢牢封住,先立於不敗之地。
晏秋鳳絕招盡出,心想二十招內,定可取勝,哪知纏鬥良久,拚搏四、五十招,只不過略佔上風而已。
久攻不下,激起了晏秋鳳心中怒火,凌空疾沉,腳落實在,功行全身,凝神橫尺,一步一步,緩緩向萬靈公子獨孤生振劍封尺,還攻兩劍。
晏秋鳳一聲占冷哼,架開竹劍,玉尺疾化「梅花三弄」,,挾著銳風,直奔向萬靈公子獨孤生「肩井」、「天府」要穴。
萬靈公子獨孤生竹劍上撩疾劃,凌厲劍風暴捲而起,挽起劍花、流轉疾閃,風馳雷掣,直射向晏秋鳳「玄機」要穴。
與此同時,本胸左掌,突然翻腕拍出,掌風颯颯,硬將晏秋鳳疾點而至的三股潛力,擋了回去。
兩人內力相接,同時感到心神一震,竹劍玉尺隨之一慢,不約而同,各自向後躍退丈餘!
晏秋鳳外柔內剛,業已動了真火,只見她黛眉一豎,杏目圓睜,嬌呵聲中,又縱身撲上。
晏秋鳳相距萬靈公子尚有數尺之遙,只見她皓腕疾伸,玉尺已暴點而出,一縷銳風,隨尺而出,劈空向萬靈公子獨孤生射去。
萬靈公子獨孤生振腕虛空一封,劍風流轉,森森劍氣硬將晏秋鳳玉尺點來潛力盪開,踏步前欺,竹劍倏然一撤,蓄勢還擊。
晏秋鳳豈肯等萬靈公子獨孤生還擊出手,冷哼聲中,突然收住前衝嬌軀,走馬燈似的繞著萬靈公子獨孤生旋轉起來,其疾似電,愈轉愈快,最後,只見一團白影,在月光下流轉飛舞。
晏秋鳳邊轉,邊運尺虛空發招,每一出手,必有一縷勁風射向萬靈公子獨孤生要穴。萬靈公子獨孤生神色凝重,站立原地,真力貫注劍身,隨著晏秋鳳轉動,竹劍隔空劈擋,嘶嘶劍風,將玉尺擊至勁風,全部震開。
這種拼戰最耗真力,片刻光景,兩人臉上俱都滲出汗來,但他兩人神色,卻愈來愈凝重,因為,他們彼此都很明白,這場拚鬥,已經到了勝負即分,存亡將決之時。
只要誰稍有不慎,中敵一擊,輕則重傷,重則殞命,誰能多支持片刻,誰就能得到勝利了。
兩人又拚鬥了十多個照面,仍然勝負難分。
星月爭輝,光耀大地,突然浮雲掩月,似是不忍看著人間即將發生的流血慘劇。
鐵貝勒、鳳英、四大名捕和小花子石九令,個個屏息凝神,靜待這石破天驚一擊的來臨。
四大名捕和小花子石九令,欲施援手,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鐵貝勒和鳳英,深知晏秋鳳的個性,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何況她正和萬靈公子獨孤生以內力相拼,非有萬全把握,誰也不敢貿然出手相助,以免弄巧成拙,鑄恨終生。
再者,晏秋鳳和萬靈公子獨孤生拚鬥迄今,一直居於上風,一無落敗跡象,是以兩人一直蓄勢待發,未曾出手相助,以免落人以多勝少口實。
這時,萬靈公子獨孤生已是汗如雨下,面色蒼白,淡青長衫,業已濕透。
晏秋鳳也是嬌喘不息,杏目圓睜,欺身挫步,振臂運尺,業已力不從心,逐漸緩慢了下來。
看來兩人均已盤疲力盡,如若再不住手,勢必要兩敗俱傷。
驀然——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聲長嘯,竹劍棄地,面觀異色,目射奇光,猛一吸氣,胸腹暴縮,變臂直伸,十指暴粗,一倍有奇。
眾人萬萬沒有想到,萬靈公子獨孤生會佯裝力盡,伺機施展絕技,反唑傷人。
鐵貝勒和鳳英深知「十二指乾坤功!」
驚呼聲中,萬靈公子獨孤生業已身形如電,疾射而出,袍袖翻飛,十指指尖發出的灼熱罡氣,凌厲毒辣的直向晏秋鳳逼到。
眾人欲救無門,一聲長歎,背過身去,不忍見晏秋鳳五腑如遭電擊,全身化為為焦炭慘狀。
萬靈公子獨孤生眼見晏秋鳳即將引頸受戮,不禁縱聲狂笑道:「晏秋鳳,明年此時,就是你的週年忌日!」
驀然——
響起了一陣極為悅耳銀鈴似的笑聲。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驚,接著眼前一花,晏秋鳳早已失去所在。
這時,萬靈公子獨孤生已是肝膽俱裂,顫聲驚呼道:「晏秋鳳,你……」
此刻,鐵貝勒、鳳英、四大名捕,和小花子石九令,已從萬靈公子獨孤生顫聲驚呼中,猜出個大概來,猛然回首一看……。
只見晏秋鳳氣定神閒,笑面如花,屹立在萬靈公子獨孤生身後,眾人不禁欣喜若狂,吹聲雷動。
晏秋鳳一聲冷哼,沉聲叱道:「獨孤生,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爾要詐佯裝力盡,暗中留了一手,哈……難道我就不會?」
萬靈公子獨孤生急怒攻心,暗中運起「十二指乾坤功」,猛一回身,重向晏秋鳳撲去,要將她立斃掌指之下,方消心頭之恨。
萬靈公子獨孤生怕晏秋鳳再次騰躍閃避,失卻制敵先機,因此出言相激道:「晏秋鳳,爾可敢接在下這一招試試?」
晏秋鳳冷冷笑道:「無知狂自徒,本姑娘叫爾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爾有何驚人藝業,盡量施為,本姑娘接著就是!」
萬靈公子獨孤生見計已售,欣喜若狂,身形如電,十指箕張,挾著灼人罡勁直向晏秋鳳疾射而去。
晏秋鳳果然不再騰躍閃避,雙手交叉胸前,一動不動,直到萬靈公子獨孤生掠至身前五尺左右時,始將雙手輕輕拂出。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怔,接著身形一頓,似有一股強大吸力,將他吸住,前進不得,後退不能,運功十指,居然無法發出。
萬靈公子獨孤生既驚且怒,斷聲喝道:「晏秋鳳,那苦陀和尚是你什麼人?」
晏秋鳳嬌聲笑道:「閣下不夠資格發問,因為你輸了,獨孤生,爾大姐是否到南京去了?」
萬靈公子獨孤生一聲長歎,默然無語。
晏秋鳳沉聲叱道:「獨孤生,我倆有約在行閣下可別想裝孬種!」
萬靈公子獨孤生發指眥裂,暴聲吼道:「我獨孤生叛師背友,傷天害理有之,但卻言而有信,從不以誑言欺人,姑娘在石姥姥橋落水之後,在下深恐誤了大事,當即逃離京師,連夜潛來濟南府,我姐弟一直未曾謀面,你叫在下從何說起?」
晏秋鳳一聽萬靈公子獨孤生提起石姥姥橋上之事,不禁心頭火起,沉聲叱道:「拿下!」
晏秋鳳話尚未完,鐵貝勒右手輕彈,指風過處,只見萬靈公子獨孤生週身微微一顫,雙目精光頓斂,一聲輕歎,垂首無語。
這時——
山東巡撫錢玨連滾帶爬的來到鐵貝勒身前,皮笑肉不笑的躬身說道:「貝勒爺神威,人犯手到成擒,卑職業已備妥水酒,快請快請!」
鐵貝勒看都沒看鐵玨,緩緩走近萬靈公子獨孤生,沉聲說道:「獨孤生,爾既然未曾和你大姐謀面,為何獨自潛來濟南府?」
萬靈公子獨孤生冷冷說道:「送子觀音被在下尋獲六座,尚餘兩座,其一據聞在錢玨府中,京師事敗,趕來濟南府只不過是想碰碰運氣,請問貝勒爺有什麼不對嗎?」
錢貝勒本想給萬靈公子獨孤生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反被他噎得啞口無言,一陣乾笑之後,回身對山東巡撫錢玨沉聲說道:「錢玨,快去替獨孤生準備一套衣衫。」
錢玨一怔,尚未答語,就聽晏秋鳳笑道:「貝勒爺莫非要替獨孤生易容改扮?」
錢貝勒點頭笑道:「晏姑娘蘭心慧質,凡事一猜就中,此去南京,路途遙遠,替他喬裝改扮一下,可以減少許多麻煩,再說,也可以掩護俠青,打入他們的核心!」
萬靈公子獨孤生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但強行忍住,沒說出口。
小花子石九令一臉茫然之色,快步至鐵貝勒身前,不解的說道:「貝勒爺,您在說什麼?弄了半天,我怎麼一句話都沒聽懂咽?」
鐵貝勒哈哈笑道:「傻蛋,你沒想想晏姑娘跟俠青什麼交情,連她都把獨孤生錯認成俠青,何況……」
小花子石九令一拍腦袋,恍然大悟,迫不及待的搶著說道:「我懂了,貝勒爺的意思是將計就計,給他來個移花接木,讓雲師公冒名頂替,假扮成萬靈公子獨孤生,打入他們的核心,給他們來個防而不備,備而不防……」
鐵貝勒忍不住笑道:「還好,你腦袋瓜子裡裝的不是豆腐渣!」
鳳郡主和晏秋鳳再也忍耐不住,直笑得花枝亂顫,嬌喘連連。
幾位名捕,無不以手遮口,想笑,但卻不敢放肆。
「媽呀!不行……」
小花子石九令突然失聲驚叫,把大家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怔怔的瞪著他。
晏秋鳳一推小花子石九令說道:「什麼不行?」
小花子石九令臉一紅,躲在鐵貝勒身後,連連搖頭,一語不發。
晏秋鳳一急,沉聲喝道:「快說!」
鳳郡主最疼小花子石九令,忙替他解圍道:「別逼他,讓他慢慢說。」
小花子石九令見有人替他出頭,膽子一壯,始緩緩說道:「你們都不想想看,讓雲師公假扮萬靈公子獨孤生,萬一……萬一……」
小花子石九令突然一頓,手指著萬靈公子,半天說不下去。
鐵貝勒會錯了意,哈哈笑道:「別忙,他的穴道已被咱家制住!」
小花子石九令見鐵貝革會錯了意,一跺腳,急得順口說道:「我……我是怕他大姐也把雲師公錯認成他,晚上她把房門一關,兩人往床上一躺,那……那……那……那不就糟了嗎?」
晏秋鳳也感到事情嚴重,明知小花子石九令說得頗有道理,但卻不能不沉聲叱道:「放肆!」
小花子石九令一伸舌頭,溜到一邊去了。
萬靈公子獨孤生狠毒掃了眾人一眼,一聲輕歎,緩緩低下頭。
鐵貝勒思忖良久,見鳳郡主黛眉緊鎖,不發一語,上前輕輕說道:「別愁,丐幫傳書,朝發夕到至,阻止俠青還來得及……」
鳳郡主望著走近身旁的晏秋鳳,淡然笑道:「不用了,我和鳳妹雖非女中英豪,但也不是普通江湖兒女,俠青人中龍鳳,三妻四妾,也盡由他,誰又在乎多她一個?貝勒爺切莫視我姐妹為恃寵而驕的醋娘子,我們只是擔心他的安全,須知男女單獨……」
鐵貝勒接口說道:「我知道!」
晏秋鳳怕鐵貝勒為難,搶著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時已不早,我們還是早點上路,去接應俠青的好,再說,有萬靈公子獨孤生做為人質,諒他們也不敢為難俠青。」
鐵貝勒一聲朗笑,豪放的說道:「晏姑娘快人快語,我老頭子算是服了你,走!」
鐵貝勒一回頭,突然怔住。
而鳳郡主和晏秋鳳也笑得前俯後仰,不能自已。
原來山東巡撫錢玨奉命去取衣物,回到內宅,翻箱倒櫃弄來一大包,讓鐵貝勒挑選。
而小花子石九令東挑西遠,沒有一件讓他滿意。
最後——
小花子石九令將身後包袱裡的一套富貴衣,硬給萬靈公子獨孤生穿上,更一不做,二不休,弄了些泥巴污垢,劈頭蓋臉的一陣抹擦,那消片刻,原本風流俊俏的萬靈公子獨孤生竟變成了個鶉衣面結,蓬苜垢面的小花子。
小花子石九令見鐵貝和鳳郡主、晏秋鳳並無怪罪之意。
惡作劇的說道:「等一下再給他根打狗棒,保險像是窮家幫的徒孫子!」
真個是龍入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直把萬靈公子獨孤生氣得發指眥裂,厲聲叱道:「石九令,士可殺不可辱,爾若再敢出言無狀,可別怪哉獨孤生罵你!」
山東巡撫錢玨經過這一夜折騰,大概是煙癮犯了,眼淚鼻涕一直在流。
他恨不得早點把這些凶神惡煞送走,好去鑽姨太太的熱被窩。
可是他不敢這麼做,因為,一個鐵貝勒已經惹不起了,何況還有個鳳郡主。
在官場上混久了,不但會做威做福,更是善解人意,滑溜得很,山東巡撫錢玨抓準時機,躬身說道:「貝勒爺,這御賜送子觀音還是您收著的好,萬一有所閃失,卑職擔待不起。」
鐵貝勒略一思忖,點頭說:「也好!」
鐵貝勒接過送子觀音,小心收好,輕一揮手,朗聲笑道:「快上路吧!萬一俠青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可真的擔待不起。」
鐵貝勒話雖然是向大夥兒說的,一雙精光閃射的虎目卻瞟向鳳郡主和晏秋鳳。
晏秋鳳粉面一紅,拉起鳳郡主的玉手,輕輕說道:「姐,我們走!」
說話聲中,兩條婀娜倩影,業已凌空升起,如風似電,轉瞬已失蹤影。
眾人自是不敢怠慢,尾隨追去。
密雲不雨,天氣燥熱。
六朝金粉,絃歌不輟的南京,由於百姓生活富足,城開不夜,均養成了吃早茶的習慣。
一般民眾,梳洗早點,多半都在茶樓。
店東為了討好常來常往的老主顧,多為他們準備一份精美的梳洗用具,方便了顧客,當然也替自己帶了財富,南京人自有他的一套生意經。
五鼓天明,夫子廟貢院邊的雪園茶樓,已是車水為龍,座無虛席。
雲俠青東張西望,在人堆裡擠來擠去,早已弄了一身臭汗,那裡有魏裔介的影子。
餚肉乾絲、松子千層糕、酒釀蓮子,蟹粉湯包的香味,引起了雲俠青的食慾,他想坐下來歇歇腳,大快朵頤一番,可就是找不到座兒。
鐵膽追魂鄧天雄告訴他,魏裔介從不在私宅會客,每日五鼓天明都來雪園飲茶,約好在這兒見,可是他來了好半天,不但魏裔介沒露面,就是那鐵膽追魂鄧天雄也不見蹤影。雲俠青想找師叔千金花子邵老三商量商量,在這緊要關頭,偏偏他也不見了。
雲俠青正在進退兩難之際,正在進的賓客突然紛紛起身離去,片刻間走得精光:
偌大的雪園,空空蕩蕩,就剩下雲俠青一個人,在那怔怔出神。
胖嘟嘟的掌櫃的,連滾帶爬的來到雲俠青身前,渾身顫抖的說道:「小的有眼無珠,不知大駕光臨,快請上坐!」
雲俠青被他弄得一頭霧水,緩緩說道:「掌櫃的,你可是認錯了人吧?」
胖掌櫃的一聽,連忙打恭自責道:「錯不了,錯不了,您是大人人不記小人過,請!」
雲俠青迷惑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少俠可兼程趕往金陵,晏姑娘能將蒙面書生錯認成雲少俠,那個女人又何嘗不會錯將雲少俠,認為蒙面書生呢?將計就計,打入他們的核心。」
鐵貝勒的話突然在雲俠青的腦海裡響起,莫非真的被他說中了?
雲俠青一念至此,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雲俠青剛一邁步,突然又停住,暗暗忖道:「那蒙面書生一定大有來頭,否則,雪園絕不會為了他將所有賓客趕走,我若過於謙和,說不定反而令人生疑,露出破綻。」
雲俠青有了決定,一改前態,面帶寒霜,昂首闊步,在正中央席位坐了下來。
驀然——
傳來了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在雪園門外停住。
一個年近古稀,鬚髮如銀,面如重棗的老者,輕一踏步,已至雲俠青身前。
雲俠青心神一凜,暗暗忖道:「這老兒內外兼修,已入高手之林,就是他的手下,泰半已窺武學堂奧,我要多加小心才是。」
面如重棗的老者經一招手,十餘名勁裝漢子如飛而至,一字排開,躬身默立。
面如重棗的老者這才抱拳施禮,躬身說道:「屬下陳名就恭迎來遲……」
雲俠青揮手打斷他的話,冷冷說道:「坐!」
陳名就受寵若驚,怔立良久,始告坐下首。
店小二一陣忙亂,佳餚美酒,早已擺滿桌上。
整個雪園空氣,就像凝結了似的,沒有一點聲音。
雲俠青不說話——是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陳名就不說話——是因為他不敢說。
沉寂良久——
雲俠青智慧過人,已經有了腹案,知道不能再僵下去,於是冷冷說道:「你……你怎麼不說話?」
陳名就一驚,吃吃說道:「說話?屬下不敢。」
雲俠青微微一笑道:「有話儘管說,我不怪你。」
陳名就一怔,頗為納悶兒的忖道:「怪了,他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雲俠青仰首乾掉杯中酒,杯子碰擊桌面聲,將陳名就驚醒。
他一邊替雲俠青斟酒,一邊輕聲說道:「屬下已經派人人通知銀娃去了,算時間也該到了。」
雲俠青下意識的問道:「銀娃?」
陳名就順口說道:「銀娃和首領名雖主僕,實則情同姐妹,您……」
一雲俠青一時接不上話來,突然眼前一亮,一個清麗脫俗,人見人愛的少女,已躬身立在他面前。
雲俠青福至心靈,脫口說道:「銀娃,坐呀!」
銀娃靈活的大眼睛一陣轉動,身子卻沒有動。
雲俠青見銀娃一直盯著他看,生怕露出馬腳,忙繼續說道:「怎麼,你不認識我了?」
銀娃一驚,想說什麼,但沒說出口。
雲俠青一急,伸手拉過銀娃,微微笑道:「這兒坐,我們邊喝邊聊。」
銀娃一聲尖叫,花容失色,渾身輕顫,喃喃說道:「我……
我……不敢!」
雲俠青尷尬已極,僵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陳名就生怕遭到池魚之殃,忙起身告退道:「這有銀娃伺候,若無差遣,屬下先行告退。」
雲俠青怕言多必失,所以不再說話,輕一揮手,將陳名就遣走。
又是一陣沉寂。
銀娃在偷偷的打量雲俠青。
雲俠青開懷暢飲,故作不知。
他雖然在喝酒,心裡卻不停的在盤算,他從陳名就口中知道了銀娃的身份,如果能有她相助,定可事半功倍。
難就難在如何讓她對自己死心塌地?
雲俠青是君子,他不願意欺騙一個少女的感情,可是除此之外又有什麼法子呢?
一聲輕歎,雲俠青幹盡了杯中酒。
酒又斟滿,是銀娃替他斟的。
雲俠青沒看她,輕輕說了一句:「坐吧!」
銀娃沒動。
雲俠青盯著她,說道:「這是命令!」
銀娃不敢抗命,緩緩坐下。
雲俠青滿意的笑了。
銀娃羞紅了臉,不敢抬頭。
雲俠青也替她斟上酒,輕輕舉杯道:「來,我乾杯,你隨意。」
銀娃遲遲不舉杯。
雲俠青微微笑道:「這是命令!」
銀娃一飲而盡。
頓飯光景,銀娃漸漸恢復了少女應有的天真。
雲俠青深感滿意,朗笑道:「我很醜?」
銀娃瞟了他一眼,臉一紅,輕輕說道:「不,一點都不!」
雲俠青又追問道:「我可怕?」
銀娃搖頭說道:「不,一點都不!」
雲俠青故作不解的問道:「那……那你……」
銀娃咬著下嘴唇,想了半天才說道:「我……我不敢說……」
雲俠青輕拍著銀娃的手背,柔聲說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我絕不會怪你。」
銀娃笑了,笑得好美、好甜。
雲俠青情不自禁的握緊她的柔荑,微微笑道:「銀娃,說呀!」
銀娃一撇小嘴,調皮的說道:「這是命令?」
雲俠青笑得前俯仰。
銀娃報了一箭之仇,自然是樂不可支。
良久——
銀娃始正容說道:「聽說你的個性暴戾,殺人有如兒戲,而且手段極為殘酷。」
雲俠青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剛才嚇成那個樣子!」
銀娃見雲俠青絲毫沒有怪她的意思,心……寬,繼續說道:
「別說我是個女孩兒家,就是那江湖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鬼見愁陳名就,見了閣下恐怕也會頭皮發麻……」
雲俠青哈哈笑道:「不錯!還有呢?」
銀娃笑意盎然的道:「說你狂妄自大,對人從不假以顏色,除了大姐……」
雲俠青一聽銀娃說起大姐,立刻想起石姥姥橋土:那個女人。
「糟了,大姐飛鴿傳書,除了讓我盡快與人會合之外,要嚴守門戶,不得遠離,她隨時會有指令,我們快走吧!」
雲俠青含笑點頭,隨著銀娃離開雪園。
過秦淮河,走馬衣巷,穿出約魚巷,來到白露洲。
雲俠青默記路途,詳細觀查周圍地形。
白露洲風景絕佳,洲中有一朱紅涼亭,相傳明太祖朱元璋曾避暑於此。
一日飯後,太祖午睡於涼亭內,被洲中青蛙嗚叫聲吵醒,盛怒之下,傳旨不許洲中青蛙嗚叫。
說也奇怪,從此之後,白露洲中青蛙雖然成千上萬,卻再也聽不到它們的鳴叫聲。
銀娃見沒有大姐新的指令,懸在心上的石頭,也就放了下來。
這是座小小的四合院,座落在白露洲旁,周圍只有數椽茅屋,視野極為開闊。
若非親眼目睹,雲俠青怎麼也不相信,這就是挑起江湖血雨腥風女魔頭的運籌帷幄之處。
房子雖然不大,佈置卻獨樹一格。
除了銀娃,還有兩名小婢和一個做粗活兒的啞奴。
表面上看,這兒是一片祥和、寧靜,其實,卻暗藏著殺機。
田里的農夫,捕魚的漁翁,就連那貨郎和走方郎中以及洲中戰水的童子,如果你仔細看,無一不是身懷絕技,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晚飯後。
新月初升。
雲俠青浴罷躺在精緻的牙床上,淡淡幽香,使他昏昏欲睡。
可是他卻無法入睡。
思緒就像澎湃的怒潮,一波接一波的湧至,如今,他的身份是這兒的男人主,可是他對這兒的一切,卻陌生得很,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從懸掛在牆上的畫像看,女主人雖已花信年華,但卻千嬌百媚,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男主人不但面貌身材和他一般無二,就是神態也極為相似,連他自己也難分辨。
如果,現在女主人回來了,他這個假男主人該怎麼辦?
突然,一陣叩門聲,打斷了雲俠青的思緒,翻身堅起,緊張的盯著房門,暗暗忖道:「莫非是她回來了?」
他一再提醒自己,必須鎮靜,千萬別露出馬腳,否則,不但壞了大事,也可能身遭不測……。
於是,雲俠青定了定神,輕輕說道:「進來!」
房門「呀」的一聲響。
雲俠青緊盯著門口,一顆心差點跳了出來,行功提氣,蓄勢待發。
倩影閃處,傳來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雲劍青的一顆心,放了下去。
原來是銀娃,笑盈盈的依門而立。雲俠青輕輕吐了口氣,暗暗好笑,自己也經過大風大浪,為什麼如此沉不住氣。
兩人相對無言。
良久——
雲俠青始微微笑道:「怎麼不進來坐?」
銀娃莫名其妙的臉一紅,輕輕搖頭道:「不想出去走走?」
雲俠青正想從她身上多瞭解一些這兒的情況,於是一躍而起,朗聲笑道:「好極了,走!」
綠草如茵。
野花送香。
雲俠青和銀娃席地而坐,陶在大自然裡。
雲俠青望著銀娃背影,輕輕問道:「銀娃,你想什麼?」
銀娃回身笑道:「我在想,別人為什麼把你說成那個樣?」
雲俠青淡淡一笑道:「時間是最好的證明。」
銀娃連連點頭道:「嗯,以前我只見過你兩面,連句話都沒說過,冷冰冰的,好怕人呢!」
雲俠青故意把臉一板,冷冷說道:「現在呢?」
銀娃被他逗得「噗嗤」笑了起來,良久,始正容說道:「也許是我記憶錯誤,也許是你變了……」
雲俠青心神一凜,暗暗忖道:「看來這小丫頭也不是省油燈,我要多加小心,千萬不能被她看出破綻。」
銀娃繼續說道:「伯樂善於相馬,但我卻善相人……」
雲俠青一語不發的盯著銀娃。
銀娃肯定的說道:「半天相處,我敢相信閣下是一個坦蕩蕩的君子!」
雲俠青頗為感動,但卻故意逗她道:「口是心非,既然認為我是君子,剛才為什麼不敢到我房裡去?」
銀娃笑而不答。
雲俠青緊緊迫問道:「我說對了是嗎?」
銀娃瞟了他一眼,緩緩說道:「閣下心裡明白。」
雲俠青接門說道:「我不明白,所以才問你!」
銀娃思忖良久,始喃喃說道:「還是不說的好!」
雲俠青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銀娃緩緩背過身去,低聲說道:「怕你生氣。」
雲俠青換聲笑了起來,輕輕扳過銀娃身子,正容說道:「不管你說什麼,我絕不會生氣。」
銀娃盯著雲俠青,默然無語。
雲俠青一急,舉起右手道:「你不信,我可以發誓!」
銀娃未語臉先紅,扭捏不安的說道:「好好的發什麼誓嘛!其實也沒什麼,他們說你見了大姐……就……就像……」
雲俠青追問道:「像什麼?」
銀娃鼓足勇氣道:「就像耗子見了貓一樣。」
銀娃見雲俠青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聳了聳膀,苦笑著說道:「哦!」
這一來,銀娃更不好意思了,頭低得不能再低的說道:「我是為你好,萬一給大姐看到了……」
雲俠青點頭說道:「謝謝你,銀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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