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於志敏在角技場中一聲長笑,身形一晃,已槍了過來,先把那人掇下,豎起拇指讚一聲:「你行!」
那人名叫防水亦,是他這一族裡面的第一條角力勇士,因為與有志相待甚久,自覺無顏,但他在爭力的時候,卻發現對方了微有氣喘。他那知道於志敏因為臂短,撈不上他的腰肢,才故意裝出力乏誘他冒進?
兩人因為要低頭看對方的步法,無暇察看臉孔,真力乏,假力乏,也不能看得出來。木博赤只由於志敏勢息中感到他呼吸困難,心想:「良機難再,不下手更待何時?」大喝一聲,上軀向上一挺,腳穿對方胯下,空著手也摟上對方腹放,收、壓、勾、按,一齊動作。
於志敏吃對方這麼一按,已是身子折往後面,單腿浮起,砰腳勉強著地,任何人看來,已經敗到百分九十九,博木赤也自以為穩操勝券。
那知儋州的角力術在歐裡求勝的方法很多,博木赤這樣不顧一切壓將下去,恰給於志敏有使用「卜洛更」一法的機會,當於志敏背後將著地的瞬間,膝蓋一頂,左手如迅電般自博木赤腰間脫下改向他腿上一托,右臂原搭在博木赤的左肩,這時也用力一收,向下一壓。
博木赤那見過這天下第一的角力絕招?被於志敏腳能頂得他雙腳離地,肩上受力,下腮接在對方演上,若不向上長身,只怕連喉管都被拖斷,投奈何只好稍為一動身子,這正是「I、洛更」迫使對方自深的妙用,但博木赤此時出保自己未不及。於志敏左掌那一托,把他托得出頭上直翻出十幾丈外。
於志敏使出「卜洛更」這一招將博木赤拋出,情知他此時頭昏眼花,看不清方位,若跌在地上,定必身受重傷,急一躍而起,在歡笑聲中追去,將他接了下來。
這時兩人都站在千夫長哈忽面前。博木赤握一握於志敏的手,大讚一聲:「你是英雄!」卻滿臉慚差對暗忽道:「我學藝不精,替爵爺丟了大腦,替族人丟大臉,已無顏在此……」
於志敏一驚道:「你要往那裡?」
博木赤苦笑道:「我年紀還輕,去尋良師學藝十年,再和你較量!」
於志敏笑道:「憑你這句話就算是有勇氣的大英雄了,天地之大,十年後你知道我在那裡?我們交個朋友不,好麼?」
哈忽也幫著相勸,並將他自己較力曾輸給於志敏的事也說出來,博木赤這才含差帶傀和於志敏握手寒暄幾句然後退回原處。
因為兩人判別勝負那一瞬間,快到無復有加,不但是場外的觀眾看得莫名其妙,連站在近處監斗那位裁判也不知所以,直到溶木亦退回本陣,對七口八舌問他究竟是怎樣的殃,以致最精妙的一招反而沒有一人喝采。
雖經過十場驚人的角力,於志敏並未感到力乏一股。
下角力的衣裳,立即向哈忽請開始第二場弓箭的比賽。
哈忽自然知道連續下去,已方定占不少便宜,卻恐怕別人說他樣樣取巧,縱然是贏了也中見得光彩,忙道:「本爵也知小英雄能夠再比下去,但這時大鴛未歸,二來光看一連三套比試再看一連三套刀劍不大適宜,這一場還是請那一位英雄先舞一套刀劍助興為好!」
張惠雅生怕他哥哥一先表演,就會搶去她一部分絕藝,忙站起來說一聲:「對呀!我年紀最小,由我先來,再列強哥哥,讓我舅公爺爺壓軸!但我得問問,我相我哥哥都公用劍,舞了兩場劍法木免重複,不知打一套拳法,使得不使得?」
哈忽面顯笑容道:「久聞貴國少林、武當、華山、嵩陽四大派的拳劍都是絕藝,女英雄先打一套拳法也好!」
張篡歌眉梢一挑,「哼」一聲道:「華山嵩陽是邪魔外道,算得什麼東西!少林武當!
是正宗,但也不行,你先看我的!」一臉頑皮地對舅公爺爺和哥哥說一聲:「有僭啦!」朝哈忽拱一拱手,立即出場。
哈忽忙向他的部眾揚聲說明這場是表演拳法,話未說畢,張惠雅已回場外來一個羅圈揖,一掌接一掌打了下去。
逍遙客看張惠雅開頭一招,正是她在路上向於志敏舉來的新掌法,不禁又驚又悔。心想:「這頭太不知輕重,這種絕學怎在人前表露出來?」幸而三招過後她又改用別種拳法打了三招,以後每三招變用一種,才好笑起來。
但張惠雅學過的拳掌並不太多,每三招換一種,已是沒有來換,仗著身子靈活,一個轉身又換回新學的拳法,然後迭次更換下去,她藝業尚未到達融會貫邀的境地,這樣七亂八糟湊起來的掌法當然破徑百綻百出,於志敏越看越覺得她光是仗輕靈的身法來支持場面,不禁笑出聲來。
要知哈忽和他的部眾並非儘是無能之輩。哈忽是千夫長爵位的人,為一部落的首領,要維持他自己的威嚴,還勉強看得下去,但他部眾裡有一名喚立物的百夫長,曾經在西角來山跟魯古特喇嘛學藝十年,輕重兵刃都有很深的造詣。等法相輕功更是全族第一,見張惠雅這套拳法,少林不像少林,武當不像武當,簡直是一套不成東西的難湊,心想:「南人專讓訛詐,休被這妮子騙了采聲去!」
立勒見張惠雅輕功不弱,但他自信拳法定可取勝,在他座位前站了起來,叫一聲:「爵爺!拳法獨演,看不出它的妙用,能讓卑職下去和女英雄同演麼?」
張惠雍俊目一挑,正要發作,張惠雍已在場裡叫一聲:「來啊!我正愁一個人玩得不夠勁兒哩!」逍遙客暗喚一聲:「不好!
這丫頭別在這裡闖出大禍來!」正待用傳音入密的氣功制止她胡鬧,於志敏卻輕輕技一拉他的衣袖道:「別管她,由她教這些條狗知道厲害也好!」
哈忽原想客套一番,裝著大度問問逍遙客,被張惠雅場裡一叫,乾脆來個順水推舟,笑說一聲:「女英雄既是答允,你就下場去罷!但是,只要點到為止,不許傷人!」
逍遙客不懂得土話還算好,張惠雍聽到末後兩句,不自主的又「呼」了一聲,逍遙客急以眼色制止,只有於志敏聲色不動,仍和原來一樣優哉游哉,微展笑靨。
一老二少所表現在臉上的神情,當然落在哈忽和幾位百夫長的眼裡。哈忽對于于志敏確是又驚又羨,但見這少年那份滿不在乎的神態,卻是心裡不服,暗想:「你還有兩場哩!你是能夠拉開我們六百強弓,射那天邊的大鷲麼?」
眼角一斜,已見立勒和張惠雅在場內交手,雖然或是開好幾招,立勒已是採取守勢,而張惠報卻仗著輕功高強,著著進功,不禁又陪笑道:「這女娃到底不知厲害,先守後攻力是我們立勒的真本事,看來必勝無疑了!」
逍遙客雖知道他這位外曾孫女藝不止此,但也因她沒頭沒腦地進攻,怕她耗盡力氣便會吃虧,忙悄悄告訴於志敏,請他在必要的時候,把張惠雅換了回來。
於志敏笑說一聲:「不妨!她決計不會落敗!」
逍遙客道:「我知她不會敗,只怕她打急了萍要用劈空掌勁打傷對方,我們在這裡找客大不方便!」
於志敏怔了一怔,旋又笑道:「不會!」
逍遙客見說兩般都不會,不知於志敏那裡來的把握,還待相詢,卻見場內攻守雙方已起了變化。
原來那立勒起先不知對方底細,所以採取守勢,任憑對方施為。偏是張惠雅自從學藝以來,除了跟她哥哥對招之外,根本沒有真正的廝打過,這時為了想打久一點時候,而不用氣功運掌。
立勒見對方只是身軀靈活,招式精奇之外,另無老妙,即時放大膽子,反守為攻。
立勒十年苦學的一套天龍掌法,確是十分精妙,他雙條長臂嬌若游龍般推動蒲扇大的巨掌,力爭先著。
張惠雅繼承逍遙客的師門絕學,從小苦練,豈同凡響?見對方掌來如電,掌重如山,知他已使力糊講,忙將真力加到七成,打得難解難分,兩條身影漸漸混在一起,地面積雪反問天空飄揚。
逍遙客不由得點頭歎道:「天龍掌法果然精妙!」
於志敏笑道:「蒼冪前輩創出這套調拳,豈不更加玄妙,說招式,天龍掌決比不上,但惠雅功力不足,只怕使用這一套掌法,反會吃虧!」
果然於志敏說過不少張惠雅身法漸滯,被立勒佔盡攻勢,敢情真個急了起來,只況她接然倒躍教尺,立即沉椿拿步,嬌叱一聲:「雙掌連續拍出,劈空掌風捲得地上的爛泥,雪水,向立勒身前潑去。
立勒學藝多年,也看出惠服用的是壁空掌力。這種掌力,立勒自己也曾下苦功,也大喝一聲,推出雙掌相抵。要知一經抵上,輸贏立約,但輸的一方因被勝者的內力猛壓過來,雖不一定死,傷卻是難免。
就在雙方掌力將要相交的瞬間,於念敬猛叫一聲:「不好!」
雙臂往面前小桌一放,同時站起身來。
也不知他是要進場攔阻,還是吃驚失神,但在這一瞬問,立勒竟一連向後面翻了幾個觸鬥,一屁股頓在雪上。惠服也不見得佔多少便宜,小身子倒飛丈餘,才站得定下腳跟。
立勒滿面通紅,站起來對惠雅一洪手,說一聲:「女英雄氣功高強,我立勒認輸了!」
他認為方才跌的一蹬,是敗於對方的劈空掌勁,要真正說拳術,他自己還可差勝一籌,但這時已經一跋到地,在眾目睽睽之下,那能還賴?
惠雅料不到自己的掌勁竟有恁地猛烈,看對方雙掌推得那樣急,縱使把他打退,自己也該兩臂受到振蕩才是。但僅這麼一接觸,對方已倒,自己雙掌就如撞在一株厚皮樹上,反彈起來,這道理從何講起?
雖然惠雅的心內行點疑惑,因對方已經認輸,也落得趁場收,拱手還禮道:「你也不差啊!」喜孜孜地退回她的座上。
逍遙客雖看出其中有異,認為定是於志敏從中暗助,但這方相距兩人交手的地方有六七丈遠,於志敏僅是雙臂在桌上一放,要說這一放就能將暗勁發出,而且還能將廝拼中兩人摔斗和擋飛,豈非太過不可思議?因而疑惑地望了於志敏一眼,想問又不方便問。
遠處的天空,雖有兒個黑點在那邊迴翔,那便是漠北的大鷲,但看來最少也在二三十里之外。這邊演拳結束,不能等持大鷲飛來,哈忽只好吩咐手下等箭靶豎起。
箭靶一立,圍成圓圈的族眾在百丈長、十丈長,指揮之下,立即分成兩列入牆,中間留著一條廣約三十丈的箭道,(按:「箭道」
是射箭所經的空間。)讓比箭時使用。
於志敏縱目一望,那箭靶共計有十五個,高約一丈,約三尺,中間塗有一個茶杯大小的圍圈。每靶相隔三步,距哈忽坐處約有三百步。,還在思索怎樣比法,已見一名三十多歲的輕裝壯漢向哈忽施禮請示。
哈忽笑向於志敏引見道:「這位是本該的神箭手,名喚拙裡兀,他雙臂能六百觸硬弩,三百步之內,箭無虛發,顧意領教小英雄弓箭上的絕學!」
於志敏和那拙裡兀握握手,對哈忽笑道:「你休替我吹什麼絕學不絕學了,射箭這門技藝,我從來就未曾學過,今天是頭一次學,還請拙裡兀英雄教我!」
他用的是當地方言拙裡兀當然聽得懂。但說到從未學過射箭,就敢和別人比賽,誰又肯信?拙裡死只當作客套話,握緊於志敏的手笑說幾句:「不用客氣!」接著道:「丁英雄方才價創全勝我們十八,我十分欽佩,還請大顯身手,指教指教!」
於志敏正色道:「我現時真個不懂,你先射給我看!」
拙裡兀將信將疑,說了一句客話,退了下去,跨上他自己的戰馬,向側方疾馳半里,勒馬向頭,專待哈忽下令。
惠雅先見於志敏說不會射箭,不知是真是假,待他坐下立即問道:「你當真不會射箭麼?」
於志敏點一點頭。
惠雅著急道:「那你怎樣答應和人家比射?」
於志敏笑道:「學就會呀!」
惑雅見他漫不在乎,有氣道:「哼!學就會?我看你臨時抱佛腳,過一下子射不出箭來,看你丟……」下面的「臉」字尚未說出,於志敏已急道:「別吵,我看他怎樣射法!」
在他兩人對答的時候哈忽已將一面紅旗搖動,部眾立即擺起一陣戰鼓,鼓聲一歇,拙裡兀催馬由側面奔來,將要到達箭莫,只聞弓弦向處,第一枝箭已經射出。但戰馬並不停腳,又疾馳過了箭道,馬跑本是迅速,三十丈寬廣的箭道還不是一瞥而過?
但是,就在這一瞥間,只聽到一陣「兵兵……」連續的弓弦響聲,一枝接一枝的箭長已向箭靶疾飛。
拙裡兀猛若天神般,在動地驚天的鼓聲裡勒馬回到箭道,對著哈忽高舉手中弓,叫一聲:「奉命射畢!」
於志敏高叫一聲:「不愧稱為神箭手!」
管靶的勇士備拔起一回箭靶,飛奔上來,果然每一面靶上都有一枝長箭訂正紅心。
逍遙客暗驚道:「這廝的射法,果不尋常,江湖俠義用慣短兵刃和輕巧暗器,要想取勝,確也不易。」擔心問於志敏一聲:「老弟!你可有取勝的法子?」
於志敏笑道:「這時我已經會射了,勝他不太難!」轉頭向哈忽接道:「我沒有弓箭,也沒有馬……」
拙裡兀忙道:「我借給你!」立將手中弓遞上。
志敏接弓過手,順勢一開,皺起眉頭問道:「你這弓能否射到五百步?」
拙裡兀一驚,望了於志敏一眼,搖搖頭道:「四百步以內還可以,射五百步要用當年大汗那把弓才行!」
於志敏歎一口氣道:「這樣怎好?這枝弓只怕會斷!」
像於志敏這樣文皺皺有點近似女孩子的少年,說能開強弩,有誰肯信?逍遙客也以為他故意出難題,暗忽若無強警,也就不必射了。本來因兵刃不趁手而不便比試,也武林常事,還在暗中誇於志敏心極靈巧。
那知哈忽卻笑吟吟道:「於英雄要用強弓,敝處正存有大汗當年用的那枝,並且有三十一枝利箭!」一疊連聲吩咐天下去拿,回頭又問道:「於英雄到底能射多遠?」於志敏道:
「我沒有射過箭,不知能射多遠,敢情弓力能及的地方,我都能射到!」
拙裡兀心想:「你這不是吹牛麼?連射箭都未學過,射遠不射中有甚麼用?」
照顧箭翹的幾位勇士這時已將箭靶由靶後補好,給哈忽驗過,為首一名忙請示到底安放多遠。
哈忽道:「本來拙裡兀射的是三百步,應該安放原處才算公平,但於英雄因要遠射,不妨交放更遠些。不過,話得說回頭,箭靶安放遠了,如果射不中,仍然算輸,未知於英雄意下如何?」
張惠雅心裡暗在祈著:「我的好人呀!你就叫安放三百步罷,還要出甚麼花樣嘛?」祈禱儘管內始濟濤,於志敏仍然微笑道:「試安放在六百步罷!我想將你們草原上幾百後前大汗留下來三十一彼箭全射在靶上……」
暗忽補正道:「要射中箭靶的紅心!」
拙裡兀叫道:「你的題遠了一儲,只要一半中紅心,一半中靶上,我就算輸給你!」
於志敏也大叫道:「我要三十一枝箭全中紅心,每靶兩枝,第八面靶子三枝,而且有一枝是從靶後射過來!」
草原上的,剁斷環開闊,尤喜大叫大嚷,因為那樣之除個英雄。於志敏這樣大叫,正合他們心意,而月全族人都聽到他這豪氣凌雲的話,不禁轟然歡呼。
哈忽見他竟是大高不慚,也叫道:「於英雄若能做得到,我立即命合族拜你為尊。」安靶人聽到這句,立即端靶飛奔而去。
於志敏笑道:「我要你這個尊來作其麼?」見那枝烏黑得發亮的強弓,連帶一壺長箭已經取來,也不待哈忽轉交,笑說一聲:「我試試看!」取過強弓,在胸前一挽,讚一聲:
「不壞怪不得能夠稱雄一世,長征萬里。」向哈忽作了一揖,便離座上前,將箭壺背在背上,左手執弓。
拙裡兀將韁繩遞過,笑道:「我這馬性很劣,你得當心!」
於忘敏笑道:「摔不下來就是!」執過皮韁,飛身上馬,那知臀部和馬鞍一觸,駿馬立即放蹄狂奔,幾乎把他顛下馬背,惹得各人一陣大笑;原來塞北人騎馬是頸直,身直,小腿垂直,兩眼平視,絕沒有南方人,錢馬俯著身子像鉤魚,躺著身子看天,那種怪姿勢,而且戰馬多經操練,騎乘著只需上軀微俯,腳踝略為向後,他就知道這是催他急進,不像南方土馬需要猛抖韁絲,頻揮鞭子,才肯向前邁步。
於志敏方纔她留意拙裡兀怎樣彎弓,怎樣搭箭,沒留神人家怎樣騎馬,一上馬背,就是裝出鉤魚的樣子,那戰馬教不急劇狂奔?怎不教人捧腹大笑。
張氏兄妹幼時也曾到瓦刺營中玩耍,曾經上過幾回馬背,知道哈恕部眾所以發笑的原由、真是又急又羞。
逍遙客卻因見於志敏在馬背上顛簸得左搖右擺,生怕他會翻了下來,更加難堪,直急得儘是握手。
但是,於志敏騎馬的姿勢不對,還可以說,那戰馬要把這絕絲高手顛得下來,談何容易?於志敏當著大夥人面前,不接接僵制馬任由他奔了一程,已離開五六里之遙,一控韁繩,戰馬停下,當他再坐回皮鞍,戰馬又發蹄疾馳,經過好一陣子,已明白使這馬馳、奔、走、停的方法。
這,他駿馬四顧,想到壓服蠻夷,為中華男兒揚眉吐氣,登時豪氣盈胸,情不自禁地翹首雲天,發出一聲長嘯。
蹄聲過後,他將手上的長弓連續拉放一陣,試試它的強度自己的腕力,覺得已有幾分把握,正待縱馬回轉,卻見數騎如飛,由營幕那邊馳來,不禁愕然勒馬。俟那幾騎來到,才知是哈忽聽到嘯聲,以為他墜馬受傷,發出的慘叫,才差人趕來急救。於志敏靜聽這幾位草原勇士說罷,不由好笑道:「喊謝你們奔勞,還請先回去稟告你們的爵爺,說我立即入列,請他專看射箭就是!」
哈忽聽了部屬的回報,知那少年好端端物在馬上,凜然好比傳說中的戰木真,方纔那嘯聲便是他得意而發,心想:「一個人平時的嘯聲,怎地有恁般悲壯?難這我們大汗厭棄單原,竟投生往中華去了?」心念未已,即見那匹戰馬馳驟來,忙將紅旗一搖,鼓聲雷動。
幾千男女老少一聞鼓聲,無不伸長頸子,爭看這外邦少年的神箭絕技。張惠雅半喜半擾,與他哥哥和同列各人站起來觀看。
這邊鼓聲未歇,於志敏竟是站在鞍上由戰馬馱著他如飛而到。多數人只聽那弓弦「汪汪……」連響,一條條金線掠過眼前,於志敏已在一瞥間馳過箭道,由人牆外面繞到箭靶後面六百步,大喝一聲,一枝利箭電閃般直射中間那面箭靶,然後內另一面人牆後繞回哈忽面前一躍下馬,將韁繩交給拙裡兀,讚道:「你這匹馬真好!」
拙裡兀已被於志敏威儀所懾,雙手接過韁繩,微微躬身道:「於英雄的箭法還須驗過中與不中,學憑你的騎術已算是天下第一了!佩服,佩服!」
這回十五名拔靶的力士也十分古怪,他們竟在箭靶箭面呆立片時,才扛起箭靶,高呼:
「於英雄勝了!」在族眾歡呼中分成兩行,由為首一人領著他們邁開大步,走到哈忽座前。
拙裡兀向那箭靶前看去,只見每一面靶的紅心,都緊緊靠著兩枝箭桿,每枝長箭還透過靶後,只剩雨許露在靶前,第八面靶尤為奇特兩枝長靶由靶前透過靶後,另一枝由兩箭中間透出靶前果然半點不假中了三枝。
哈忽親見這情形,哪還有假?心想:「縱使大汗復生,也不過如此!」忿往於志敏跟前雙膝跪下。
於志敏撇忙扶起他來,連呼:「不可如此!」但是一瞬間,族眾已歡呼一聲,全都跪倒,在原地叩頭。拙裡兀也慌不迭地,直挺挺跪在馬前。於志敏急得連叫:「使不得……」
逍遙客也覺得雖是人家的最高敬意,但這樣一來反使事事受了拘束,急過來相勸哈忽,請他命族眾站起。
哈忽這時一臉堅毅之色,對部眾高呼道:「於英雄是我們大汗的化身,他定能帶我們打往阿魯思,替我們成千成萬的父老兄弟復仇,現在新的大汗憐憫我們,不復你們拜了,你們各自起來,由各十夫長常回去罷!」
張惠雅忙道:「我還有一場劍術……」
哈忽笑道:「以後再教他們罷!我只望你們打到阿魯思,替草原各部族人出一口氣,我哈忽定與各族聯盟奉於英雄為我們的大汗。」
於志敏道:「草原天氣冷得很,我也不想在這裡做麼大汗,但確要去一趟阿魯思,給玄冷老魅知道厲害!」
哈忽又喜又悲道:「大汗!你竟忘記你的兒孫,你的部眾了,方才微職還曾經動念你是我門大汗轉世投生中華,這時聽你說出這話,更加證實。想當年,你鐵騎縱橫,往東西南北的快馬均有一歲程(一年的路程),是我們大大的威風,後來帖木耳駙馬不尊你老人家的意思去做,以致各族分心,被阿魯恩人起來反辱殺我們,今日你又回來了,也說往阿魯思去,我合族人願立你為勝格裡汗,把阿魯思人打敗,把我們一歲程的大國恢復回來!」他這悲壯的呼聲,激動了全族人的心情,又高呼一聲,齊伏地上。
於志敏見這位千夫長竟把他當作成吉思漢的後身看待,這話從何講起?心知這是最高的榮耀,也見得草原各部落受阿魯思荼毒己久,才致有這般幻想和願望,急切間,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慰他們,只好道:「我確是要去阿魯思,但不是去打仗,只好不帶你們。你好好在這裡帶管族人,辛勤操練,總有一天恢復一歲程的大國就是廠哈忽得此一語,又率九位百夫長伏地歡呼,然後吩咐族人數去,自和百夫長與居停主人哈撤林赤擁於志敏一行回轉營幕,卻和哈撒林赤往後帳商議一陣,然後轉出來相陪。
這一夜,哈忽這一族人宰牛宰馬,在營帳外燒起野火,在星月交輝,銀雪世界狂飲、狂舞、狂唱、狂歡。
席終人數,哈忽要讓出自己的帳幕供逍遙客一行安歇,於志敏和逍遙客俱誠意懇辭,說是只宿一宵,便須趕往瓦刺,若事情辦得順利,便很快回來,若事情乖意,說不定順便追往阿魯思的羅剎鬼國去。
哈忽忙叩問往瓦刺的情由,於志敏知他此時已經推心置腹,毫不隱瞞地將追蹤牛祥明的原因說丁。哈忽笑道:「大汗著說替中華明邦追逃官,也先汗或者不肯放還,既是大汗的仇人,也先汗那敢不給?也先汗和微職尚有交情,待先修書一封命人帶去,命他將人送來,大汗也曾去一場跋涉,豈是不好?」
於志敏忙道:「不可!我要追捕的人武藝和我差不多少,也先決計困他不住,休得走漏風聲,被他逃去!
哈忽一驚道:「明邦像大汗這種武藝的人,到底還有多少?」
於志敏笑道:比我強的人都還有哩!」哈忽死自不信,於志敏反潔道:「我師尊是不是比我強?」
哈忽忙頓首稱「是」,接著又說:「但是大汗天生神勇,也非全由師授得來!
他這話自然有幾分道理,但於志敏乃將一切光榮歸他的師尊,正色道:「自古至今,只有父母和師尊最尊,只有邦國和君王最貴,縱使有天生神勇,沒有師傅傳授,豈不如一塊未經琢磨的美玉,有何用處?所以尊師孝親,理所當然不尊師不孝親的人,個個該殺。你既然尊我為大汗,也要尊我師為大汗才是!」
哈忽被於志敏這番詞正言順的話說得他週身發汗,連連頓首。
於志敏慰勉他幾句,然後溫詞笑道:「為了證實我這道理,你把拙裡兀叫來,我問他可知道方纔我怎樣射法?」
哈忽聽他這活,知對拙裡兀定有傳授,忙道:「微職自去請他廠站起身來,逕自去了。
張惠雅趁這時甜甜地喚一聲:「表哥哥!」接著道:「你說過不會射箭,怎的一下子又會了!」敢情她已將這話蹩了很久!」這時!
有機會給她問,那知於志敏竟像木人一般,呆在一旁,一語不發,不由得她發起嬌嗔,「喂」一聲道:「人家問你話,你發什麼呆?」
於志敏連忙搖手制止,臉色更見凝重。
逍遙客看出有異,急張惠雅不要取鬧。
稍停,於志敏忽然轉身朝外,說了一句:「敏兒遵命!」張惠雅「噗嗤」一笑道:「這人敢是瘋子?」
逍遙客忙叱她一聲,旋向於志敏問道:「方纔可是尊師有所吩咐?」
於志敏點點頭,卻又惶惑道:「恩師說我今天做錯了一件事,又說為了幫國百年安寧,教我一切從權,這事可令人費解!」
逍遙客忙道:「你做錯甚麼事,他有沒有說?」
於志敏搖搖頭。逍遙客道:「敢情就是哈忽尊你為大汗這件事,要你從權答允吧?」這也是猜想之話。於志敏門知這事並沒有做錯,死自尋思,哈忽已帶拙裡兀到來。於念敏怕他又要下跪磕頭,忙暗發氣功,將他攔住,笑道:「拙裡兀!你可知道我方才怎樣射箭的方法?」
拙裡兀一上帳幕果想跪拜,那知似有一堵牆緊貼他的身前,彎不下腰,如今慌忙答道:
「職下愚笨,不知玄妙!」答話時神不守舍,惶惶四顧,敢情他認為是鬼物作祟,若非他大約就疾面前,已要撥腳遠遁。
於志敏笑道:「我最怕人跪拜,以後相見,不須多禮,你上的來,我告訴你射法!」拙裡兀聞命舉步,居然沒有東西阻擋,認為天生的大汗,自然有百神呵極,暗裡更加敬畏。於志敏待他近前,才將弓箭比給他著,告訴他同時射兩箭的方法,並說明兩箭不但可射同一方向,還可以分面個方向射出,但分向射箭不易拿準。
拙裡兀這時心服口服,稱謝不迭,回已居處自練去了,於志敏和逍遙客見已是三更時分,忙告辭歸帳。
哈忽當前引導,經過的路上,俱是男女老少夾道焚香,見於志敏一行到來,人人躬身相迎。於志敏大為感動,都沒法安慰人家幾句,又覺得受之有愧。
不消多的,行抵哈撒林赤帳前,只見帳門張燈結綵,帳內滿是氳氤,只道主人歡迎貴客,正要向哈撒林赤道謝。哈忽笑道:「大汗請與把子居在這邊!」指著一座新帳,請於志敏上去。
於志敏學了一天話,其中沒有「把子」兩字,見那帳幕猶新,知道人家特意為自己一行搭蓋,也就移步上前。
張惠獄通曉太多,聽說「把子」兩字,只道人家說她,「噢」地一聲,向哈撒林亦的帳幕就走。驀地又想到何不將錯就錯?但已經走了,不便回頭,急奔兩步到了哈撒林赤帳前一閃進帳,因為人多留意於志敏,以為她過來拿東西,沒有加以攔阻,待她尋到她自己的包袱,再見於志敏的包袱緊靠地包袱旁邊時,一顆芳心幾乎跳出腔外。
張惠雅聲哈忽說什麼「把子」,也是猛然愕住。逍遙客驚問一聲:「怎的?」張惠雍道:「他們說要小師叔祖和什麼住這邊。」
於志敏正躺上帳銻,聽張惠雍一說,急收腳停步,驚問一聲:「什麼?誰有什麼兜子?」
於志敏一看風頭不對,生怕在大庭廣眾前出了笑話,忙道:「請大漢和姬老英雄,張小英雄,先上帳去再說明白!」張惠雍急收話轉譯給逍遙客,彼此心知在大眾面前失儀不好,忙魚貫登帳。
這新帳的中間,懸著一張大牛皮,將一帳隔成前後兩半,肖面一半實放著一盆新火,幾張板凳,原有哈散林赤夫婦和他們的長女齊孛兒與及幾位中年婦人坐著談天,一見於志敏,哈忽請人進來,由米賽真以下統統退入後帳。哈散林亦先將帳門關了,才隨著各人坐下。
於志敏迫不及待,向哈忽問起情由。
哈忽笑道:「本來事先不該瞞起我大汗,但這是一件大喜事想來並不要緊,所以微職就吩咐他們這樣做了。我合族在歡宴之前就合意向大汗獻個把子,恰好哈撒林赤有兩位最美麗,最賢淑的女兒,我問過哈撒林赤他也答應了,定是他的光榮,真也無須說的。再則大汗一來,無巧不巧地把包袱落在他女兒阿爾搭兒的寢處,這還不是天緣麼!所以我命他將阿爾搭兒送過來,並搭起這座蓬幕作為大汗和皇后皇把起居的地方,還請大汗定要體諒我族敬意,將阿爾搭兒收為把子,也好教她服侍大汗和皇后!」
張惠雍年輕喜事,聽說哈撒林赤送女兒給於志敏為妻,也不將話先議給他舅祖知道,斷然對哈忽笑道:「他尚未娶妻,乾脆就是娶個皇后,那要多個皇紀的轉折?」
哈忽愕然道:「你妹妹不是他的後麼?」
張惠雍叱道:「你真胡說!我妹妹是我妹妹,幾時嫁給他來?」
暗忽笑道:「說起這事也奇、他的包袱正落在你妹妹包袱的左邊和阿爾搭兒的右邊,我們族人最是信夫,連種就是無緣巧合,大汗憑般英勇,你妹妹憑般英雄,正好是一對兒,加上一個溫柔賢淑的阿爾搭兒,這種美好的喜事,往那裡找去?」
張惠雍聽他這番話,真是呆了。但他又覺得他妹妹雖和於志墩初見面不久,就事事維護於志敏,譬如昨天於志敏要下崖,她就急成那樣子,和於志敏說話也比較多些,似乎叫她離開一步都不願意,這還不是真愛上人家了?照說她自己的妹妹得配於志敏固然不錯,也得先問問過她本人和舅祖才是,難道任人家像賣豬仔般賣掉。
他這邊還在沉吟未決,於志敏卻固有幾個字眼聽不懂,著急得什麼似的,忙問:「他們到底說甚麼?」
張惠雍道:「我祝福你艷福臨門!」卻將嘴湊在逍遙客耳邊,大說特說。逍遙客一對精光的老眼不停起落在於志敏身上,不時點頭微笑,最後笑道:「雅丫頭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去找她過來,這時還害什麼羞?」張惠雍嘻嘻一笑,逕自出門而去,丟下於志敬坐著發急。
張惠雅正在對著手志敏和她自己的包袱出神,心想:「天下事能有這般巧?他恰好把包袱丟在自己包袱旁邊?」但她自忖確是喜歡於志敏,恨不得成為事實,巴不得有人來請她過那邊的新帳,卻又有點兒嬌羞。忽然一陣腳步上來,回頭一看,原來是她哥哥和哈撤林赤兩個兒子。
這時她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心裡一陣猛跳,血脈僨張得她幾乎暈倒,慌忙擰過臉去。
哈撤林赤兩個兒子已是二十四五歲的人,知趣地往後一遲。
張惠雍輕步上前,輕拍他妹妹香肩,說一聲:「妹妹恭喜,這話一出,張惠雅只覺得腦門裡「汪」一聲,身子搖搖欲倒,索性往氈上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