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南柱哭喪著臉道:「老子真個不知道,教老子怎樣說?」
於志敏看他的神情似是不假,問一聲:「你見過那人沒有?」
全南柱搖一搖頭。
於志敏鼻裡「哼」一聲,看樣子又要發作。
全南柱忙道:「老子確未見到那人,但聽說那人姓孟,有個綽號叫做不毒尊者。」
「不毒尊者?從來沒聽說過!」
「聽說那位老前輩能支使天雷打人!」
「哦!」於志敏驀地記起師娘白義姑在都魯山所說的落雷魔君孟振台,不禁叫了起來,接著道:「原來是這個妖孽,我正要找他,你知他這時在那裡?」
全南柱道:「這個?格老子又不知道了!」
於志敏點點頭道:「你們到底有幾人被派來偽裝採花賊?」
「有好幾起人,到底有多少,格老子也不知道!」
「到湖廣有多少?你總該知道了?」
全南柱屈指算了一算,旋道:「長沙來了八個,格老子也算在內,但格老子沒有去幹。
益陽去了十個,岳陽去了八個,其餘的大地方都有多少人,格老子不知道。」
於志敏道:「你們把龍捲風於小俠的老爺子藏在那裡!」
全南柱一怔道:「甚麼龍捲風的老爺子!」
「就是被霸王莊的人擒獲,送到雪峰山,再送到巫山去的那位老人家?」。一全南柱想了一想,似乎有點恍惚道:「好像有過那樣一事,但格老子並沒見到那人,不敢說定,要真在巫山,多半回會藏在五行洞裡。」
「五行洞有那樣厲害?」
「厲害的很,裡面分設金本水火土五行,不明底細的人只要一走進去,立即化成飛灰!」
於志敏道:「你可知底細?說了出來,我便恢復你的功力,還可使你得到好處。」
全南柱目光個透出一種渴望的神采,旋又搖搖頭道:「不但是老子不明白,六俠裡面也不過是石大俠一個人完全明白!」
「難道石老怪自己替關在洞裡的人送飯?」
「他有親信的人,會走那條鬼也不敢走的路嘛!」
「你算不算?」
「格老子只配在外間跑腿!」
於志敏略一沉吟,又道:「七怪命你們來湖廣採花,把罪名裁到龍捲風頭上,是何種用意?」
「這格老子不知道!」
「採花的事,要做到什麼時候才算做完!」
「嘿!這個還有完的?一路幹下去嘛!」
於志敏心知再也問不出好的來了,轉向陶格行道:「陶主,在湖廣採花的始末,列位都聽得明白了,列位若果不欲讓三湘少女被歹徒蹂躪,便發出武林帖解釋這一椿事,並聯手起來對付巫山七怪!「陶格行此時又驚又服,躬身道:「小俠指示,自當照辦,武林帖照樣可以發出,但說到聯手對付七怪一事,在下數盡三湘人物,也沒有誰能做得到,如果小俠願作盟主,在下必定盡力。」
於志敏思索良久,把利害和必需的時間,通通盤算一番,笑笑道:「盟主一職,暫時可以空著,發武林帖可先揭露七怪陰謀,定期選出盟主聲討就是。我想到那時候,龍捲風於小俠或可回到中原,這事也容易解決了!」
陶格行忙道:「龍捲風在那裡?他的藝業可比得上小俠?」
「他比我強得多了,可惜他還在冰原不然要與落雷魔君孟振台廝殺,倒是一個好幫手!」
陶格行聽說龍捲風的藝業更高,面呈喜色,但一聽到落雷魔君,卻又面若死灰道:「那君能夠落雷,這事怎生是好?」
於志敏微笑道:「這個你不必駭怕,不說是龍捲風可以勝過落雷魔君,即以胡某來說,也包定可把他打敗,但他騎有一隻怪鳥,動不動就飛走,卻奈何他不得!」
陶格行略為安心道:「只要有人能敵落雷魔君和巫山七怪,其餘也不足懼怕了。在下想到發武林帖時,定期為三個月,地點就在岳麓山,期前各自隱藏起來,省得被七怪個別擊破,小俠你說可行?」
於志敏讚一聲:「就是這麼著!」
兩者預定了日期,和行蹤的記號,陶格行使率眾帶同全南柱逕自離去。
阿爾搭兒見那夥人一走,立即幽幽喊一聲:「阿敏!」接著道:「那老和尚是誰?他藝業很高,為何不選他為盟主。」
於志敏笑道:「那和尚是北宋時人,俗家名字叫做魯達,就跪著求他幹,他也不肯,乾脆就免了!」
錢孔方道:「若照姓全的說五行洞恁地凶險,要救公公還得費一番周折哩!」
「誰說不是!」於志敏不覺慨歎一聲,接著說:「若不先救爹爹出來,縱使抓到落雷魔君也沒有處,他們知道爹爹在他們手上,我決不敢殺他的人。」
阿爾搭兒道:「別讓他知道是你,我們先把魔頭逐個殺掉,再脅迫一兩個帶路解救爹爹出來。」
「也只好這樣做了,這時先見了那位魯老前輩,看他有甚麼吩咐。」
這時寺尚未關閒,兩位知客憎分立門外,於志敏夫婦到,左首那海通和尚即迎前一步,合十微躬,宣了一聲口號,接著又陪笑道:「擅樾曾經來過,還記得小僧麼?」
阿爾搭兒笑道:「你是海通,他是海達!」
右首那知客僧聽人家連他也認了出來,慌忙念佛道:「擅樾好記性!五空老禪師已吩咐下來,請三位擅樾在觀音閣相見。」
於志敏詫道:「觀音閣?日裡我們已經到過,怎未見他?」
海通僧含笑道:「老禪師不是本寺主持,他見那幾棟古杉可愛,書間就在構穴裡打坐,所以檀樾來時未能見到!「於志敏夫婦由海達僧引住觀音閣,正要止步肅立,待海達僧通傳,裡面已呵呵笑道:
「老衲已為人不必為禮,海達已回去將息,擅樾進來便了!」於志敏別過海達僧,即與妻入閣,趨到五空大師面前,只頭一拜。
五空大師手臂向外一攔,面泛笑容道:「小友乃俺故人門下,不必多禮,俺四海邀游,與紫虛老友多年未見,他夫婦兩人合藉雙修,定比俺五空好得多了,近來行腳何方,小友知不知道?」
於志敏恭道:「師尊在瓊崖蒙天嶺定居,行腳倒是難說,年前由蒼冥上人與上人門下的逍遙客在都魯山附近護關,現時反不知住何方去了。」
五空大師歎道:「俺魯達生來最笨,當年五台老和尚偏替俺取名智深,害得俺坐了上百次關,卻是一竅不通,五火不空,深信臭皮囊也不能解脫。想找他問問如何解脫。偏又找他不著。」
於志敏見這位三百年前,在梁山伯落草為寇的花和尚連師父也埋怨起來,不覺笑了一聲。
五空大師雙目射出兩道神光,說一聲:「有甚麼好笑?」接著又道:「其實俺也自覺好笑,皮襄解脫不了,年紀偏長了許多,若要提起當年的名字來,世人竟要以為俺是個怪物,害得俺不敢見人。五大不空,又想多知世上近事,小友行走江湖,不妨坐下來說個詳盡!」
於志敏一聽,花和尚竟是連自己的年紀也埋怨起來,卻又不便笑他,當下稱謝一聲,與兩妻坐上蒲團,將自己見聞,與及年近來群魔打擾的事,撒略稟告,不覺天交五鼓,五空大師聽得鬚眉無風自動。
錢孔方心裡暗道:「這老和尚果然五大不空,出家人那有這般激動之理?」乘機道:
「老禪師若認為湘衡地面,群魔濃得過分不堪入目,何不下山一遊,用當年那枝禪杖把他一個一個打成肉餅?」
五空大師呵呵大笑,說一聲:「女擅樾說到俺心裡去了。
俺……「
錢孔方正被他一聲「女檀樾」,說得粉臉通紅,忽然一聲清磐,霎時齊鼓齊鳴。
五空大師說一聲:「這裡要做早課了,咱們往禹王牌說去!」
二女只覺眼前一花,五空大師坐處已空無一人,連那蒲團也被帶走。
阿爾搭兒親眼見過紫虛上人,白義姑,蒼冥上人的藝業,只是微微一怔,認為五空大師與前三人也相去無幾;錢孔方卻是初見這般神技,不禁噫了一聲。
於志敏忙道:「我們快走,他已到山頂了!」
三條身影在空中連劃幾道圓孤,也到了禹王碑前。
五空大師呵呵大笑道:「你們來遲了!」
於志敏先是一怔,旋而明白花和尚人老心不老,還在暗較輕功,赫然一笑道:「晚輩怎及得大師神技?」
五空大師見於志敏讚他,又微笑道:「你三人也不弱,只是起步較遲而已,若在百里之外,只怕老衲也不過勝份一肩。「錢孔方正要舊事重提,勸五空大師下山,唇皮一動,五空大師已搶先遣:「你且休說,俺知你要說何事,看俺老成這幾根骨頭,還能夠就大事麼?湘衡地面的事,自然是由你夫婦收拾為妙,不然就另推薦差不多的人出來。俺方才看你起落的身法,有幾分像紫虛老友的縮地流光步,又有幾分像我另一位老友的飛雲步,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於志敏忙代答道:「她正是老前輩同時的孔氏兄弟的門下」
五空大師目光一亮,說一聲:「僅傳女擅樾一人?」
錢孔方一時念及師恩,妙目不禁一紅。
於志敏知道梁山伯一百零八名草寇結義情重,生怕一個應對不好,五空大師誤以為流民會被毀是因自己而起,則反臉成仇,大為不妙。急將事實經過,抽絲剝繭,層層說明。
五空大師慨歎道:「料不到孔亮兄弟的門下恁地倒行逆施,竟向玄冰老魅投靠,這也是各有應得,但死在玄冰谷,未免有點太冤」。歎息幾聲,即向錢孔方招一招手,說一聲,「小女娃過來,俺給你幾分好處!」
阿爾搭兒忙拉錢孔方上前跪倒。
五空大師笑道:「一點點小東西,毋須行此大禮!」挽起錢孔方,由袖中取出一方玉版,交到錢孔方手上,又道:「俺平生最懶讀書,讀了幾百年也認不得幾個大字,又最不願收徒,纏俺這雙天腳,只好把俺胡練得來的玩意,盡數縷刻在玉版上,本待和俺長埋地下,不料遇著你這娃兒,索性送給你,要俺對你解釋,得花俺半天功夫,你還是自己去求解的好。」
錢孔方再拜稱謝。
於志敏嘻嘻笑道:「大師那套醉打山門的拳法,在不在裡面?」
五空大師呵呵笑道:「你這刁娃娃,專學會紫虛老友那套挖的手法,要看醉打山門的拳法,快去端兩罐酒來!」
錢孔方笑說一聲:「弟子去」
「不要你去,要他去!」
阿爾搭兒說一聲:「我哪?」
「你也留著!」
於志敏和這莽和尚要籍故試他的藝業,嘻嘻一笑,說一聲,「我去也!」聲落人杳。
五空大師那樣高的藝業,也只看到一溜輕煙,往山下直沉,不禁歎一聲:「他那師父真是第一奇人,方才是他使刁,這俺也看走眼了!」
二女見人家盛讚他的檀郎,都喜不自勝,但又不便說出,只好相視而笑。
五空大師笑道:「籍等待酒菜的時候,俺先把玉版上的玩意指點一番也好!」
其實,五空大師除了拳法、步法、杖法、各有獨到之外,輕功、內功、氣功、全仗本體修為,二女聰明過人,並已練過極高的武學,只須一點即明,紅輪甫湧,二女已經全部瞭解,喜得他擲版大笑道:「你兩人這樣好的記性,俺家再挖一百年心血,也不夠你學半天也「
笑聲中,一條身影疾如電閃登山,只聽於志敏遙呼道:「狗腿買不到,權將豬腿代替了!」
二女一見檀郎身後背著一個大包袱,胸前接有一個大拜盒,兩手各提有一罐酒,不禁笑出聲來。
於志敏道:「有甚好笑,這些還不夠大師一頓吃!」把酒菜羅列在禹王碑前竟佔了幾尺地面。
五空大師連說:「夠了!可惜沒有狗肉,未免美中不足,說不得勞你去偷一隻來,反正湘衡地界,多的是野狗!」
於志敏料不到五空大師竟支使他去偷狗,不禁怔了一怔,因為師父雖不禁偷富濟貧,但偷別人的來濟已,最是要不得,但由於前輩差遣,敢又當別論,笑笑道:「俗稱偷雞摸狗,既然只准摸,小子就去摸一隻來就行!」
五空大師笑道:「摸的也好,快去模來!」
於志敏應聲而逝過了半晌,果然攜回一隻剃光毛,開好膛的肥狗,還帶有鐵鍋和陳皮、八角等香料。
阿爾搭兒詫道:「你在那裡搞來這些鬼東西?」
於志敏笑道:「這狗不是模來,可說是搶來的!我一到山下,就聽村人喧嚷著打狗,原來這隻畜生咬傷了人家的小孩,活該它倒霉,被我順手殺了,再向村人買了一口鐵鍋和香料!」
五空大師道:「小友真正能幹,待老衲架爐蒸狗。」
於志敏忙道:「大師不必動手,煮別的,小子未必行,燒狗肉、烤狗肉、蒸的、煮的、一概不同凡昧,一試便知,以假包換。」
五空大師被他惹惹得笑到合不回嘴。
錢孔方也笑道:「阿敏什麼時候學得幾句生意人的口頭禪,卻來這裡騙人。」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閒話少說,看小老頭燒狗肉。」於志敏一面說話,一面以三方石塊架起鍋來,並搜集些枯草枯枝,立刻生火。
老少四人吃著現成酒菜,說些天南地北,專等狗蒸熟。
移時,肉香四溢,五空大師饞涎欲滴,讚得一聲:「好香!」立即揭開鍋蓋,抓起一條狗腿就啃。
於志敏道:「還沒到火候,休怪我燒得不好!」
「吃得,吃得!已比酒家歷次燒的好了!」
於志敏見這位莽和尚雖學佛多年,仍恁地不拘形跡,也暗示二妻開懷痛飲。
待把酒肉吃盡,已達已午時分。
五空大師一雙油掌使向裟一抹,說一聲:「洒家的醉拳來也!」一步躍開,立即施展起來。
於志敏夫婦三人俱已藝臻化境,看出五空大師一套醉拳,只是拳打腳踢,表面上雜亂無章,實則隱藏無盡的變化,屏息凝神,招招熟記。
盞茶工夫,五空大師拳腳一收,面向北方拜了三拜。誰也不知他要做什麼忽然,他帶著嘶啞的聲音唱著:「漫酒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專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一任俺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凝破缽隨緣化!」
於志敏早知五空大師一段極不平凡的身世。(曾詳見於施耐。
庵著「水游傳」,本書不贅)一聽他唱出哀傷而又悲壯的古調,立即恍然道:「怪不得大師的醉拳不輕易在人前展出,原來一施展出來,即須幻想回當時的情景,才可發揮威力,照這樣看來,這時休說是山、即是一座較小山峰,那怕不被一拳打坍?」
五空大師唱完他自編的一句,已是滿面淚痕,淒然一笑道:「小友看清拳沒有?」
於志敏拜謝道:「大師恩惠已多,小子不但看清,而且已略得妙處。」
五空大師道:「俺就不信!」
於志敏笑了一笑,起立再拜,也一舉一腳照原施展出來,待拳法打完,卻無處可拜,提起嗓子唱道:「俺正羨飄蓮斷梗無牽掛,逐浪漂萍自在地,何必強做絲籐牽葛,瓜莫縷麻,到頭來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說甚麼柔腸寸斷,笑掉人牙?」
五空大師大笑道:「俺只見你拳式同樣,勁道有異,還在暗裡奇怪,好一個飄蓮斷梗無牽掛,逐浪飄萍自在地,端的被你好處學去了也!」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雖也熟記醉拳中一招一式,但她卻不諧詞曲,不知五空大師和檀郎各唱一節甚麼東酉,為甚麼打完了拳,還要唱那枝不倫不類的曲,因此都怔怔地望著。
於志敏笑道:「要知大師這套醉拳,原是幻想當時有座山門,默念詞曲才打得生動,不然使得不到妙處,若果我們不在這裡,大師這拳法一收,只怕一聲長嘯,已走出幾百里遠了!」
「妙!」五空大師不禁唱采,接著又道:「俺這套醉拳,看過的人也有一百幾十,就沒有堪破俺這個奧秘,今天倒被你這小哥兒說破了,你們過幾天再來,俺把那化蛇兒練成一種妙藥給你!」
於志敏才說一個「謝」字,五空大師哈哈一笑,最後的笑聲已落在幾株古杉林裡。
阿爾搭兒輕「嚷」一聲道:「敏郎!那條怪蛇能練成什麼藥?」
於志敏笑笑道:「這位莽大師怪得很,要是我猜得不錯,他定是練一種美容丹。
阿爾塔兒道:「蛇兒能練美容丹!」
「是!」於志敏隨口答應一聲,接著道:「吃蛇本來可使人皮膚白嫩,以化蛇加上幾味奇藥,練美容丹定可成功。」
阿爾搭兒喜道:「這樣說來,蟬姐的容貌定可恢復了!」
於志敏漫應一聲:一種愁緒不覺湧上心頭。
錢孔方忽叫一聲,「阿敏!」閃著眼睛問道:「打那醉拳是不是一定要默念一篇古怪東西?」
於志敏笑說一個「是」字。
「要是沒有酒,怎能稱為醉拳?」
「不妨叫做顴拳好了,反正他這拳專攻不防,癲了起來,每每由出人意外的部位打出。」
經於志敏這麼一說,二女全都領略到妙處,各在腦中默想拳式幾遍,阿爾搭兒說一聲:
「我們還要去那裡?」
於志敏道:「益陽鬧得那麼凶,還是先去益陽罷!」
益陽相距長沙不過百餘里,於志敏夫婦以絕頂輕功,兼走捷徑,到達益陽,只是未申之交。
事先,於志敏猜想長沙的事已隔兩晝夜。消息已傳到益陽,所以到益陽之前,俱作少女打扮。
於志敏一張英俊臉孔,扮起少女,又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還要勝過錢孔方幾分,任何人也認不出他是藝震華夷的少年奇俠。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恢復少女本來面目,一身短裝,雖未露出寶劍,而風姿綽約,已夠使人驚奇。當這三位少女在資水南岸,候船渡江的時候,路人盡投以奇異羨慕之色。
一過資水,便入益陽街上,夫婦三人故意走遍益陽街巷,惹起所有的閒人留意,然後面找家雅致的客店住宿。
這家「遠來客棧」的店東林正干,年紀已有六十多,歲壯年的時候,也是在江湖上打混過的人物,見自己店裡進來三位神采不凡的少女,忙親自招呼在後院客廳待茶,詢問要甚麼樣的房間,便吩咐夥計打掃,然後對於志敏道:「秦姑娘是從遠方來的吧,敞處近來迭出奇案,姑娘雖是武林人物,但賊人確實大凶,夜裡寢息,還得加倍清醒才好!」
於志敏明知店東說的是採花案,卻放意問道:「貴地發生什麼案子,在路上怎未聽說?」
「嘎」店東先歎了聲,才道:「前幾天的一個晚上,四鄉同時失去了二十幾位少女,害得家家恐慌,把略有姿色的姑娘都送來城裡,有親屬的投靠親屬,沒親屬的就租住客棧,小店裡也住有十多個,姑娘方才進店,有的已經看到。」
於志敏回意走來後客廳的時侯,甬道兩邊的房間,果有少女探出頭來,也就點點頭道:
「這個我可相信,但那賊人是誰?」
店東歎一口氣道:「說起賊人也令人難以相信,原來竟是兩年前大破南昌繩金寺,酆都陰風洞,烏斯藏岡底斯山赤身教總壇的小俠龍捲風於志敏。」
於志敏笑道:「怎麼又難以令人置信?」
「於小俠專與邪魔外道作對,他怎會做出這種事來?但各處都傳出是他幹的,而且四鄉間在一個夜裡失蹤多人,若非他那樣日走千家,夜行萬戶的人,誰能做得那樣乾淨俐落?」
於志敏道:「莫非有多人在四鄉同時下手?」
店東目光忽然一亮,「晤」一聲道:「這個確實很可能,今天長沙府已有公文到來,說在長沙一夜間擒獲六個龍捲風,可見那事決不是一人幹的,也不是龍捲風干的。」
於志敏道:「東主對於龍捲風竟是那樣相信,你曾經見過他麼?」
店東搖搖頭道:「我還沒有那份福氣,見過那位少年奇俠,就是聽別人說過不少。」
「誰說過?」
店東反問道:「請問秦姑娘今師是那一位高人?」
於志敏笑了一笑道:「我是明因師太的記名弟子。」
「哦龍劍派的門下,失敬,失敬!」店東站起身軀,抱拳一揖。
於志敏扮起女裝,竟冒用妻子秦玉鸞的名字投店,不說明因師大秦寒梅是祖姑,而說是明因師太記名弟子,自己也暗裡好笑,忙還了一揖道:
「其實我也沒學到師太多少工夫,只會替龍山劍派丟臉。」
店東連說幾個「好說」,目光移向二女,滿臉堆笑道:「這兩位女俠,真人不露面,不知……」
於志敏笑道:「這位甘菊女俠是酒中仙郭大俠的師妹,那位孔芳女俠是上幾代高人,花和尚魯智深的記名弟子。」
店東一聽兩人的來頭,更是大吃一驚,連呼:「失敬!」揖拜陪禮。
阿爾塔兒和錢孔方卻因檀郎替她編謊,生怕露出馬腳,不敢多說,只能在心頭好笑。
就在彼此揖讓的時候,對面後廳一間房門半天,探出一個少女的臻首,星目向各人掃了一眼,即縮了回去,於志敏耳邊已聽出她在房中冷笑。
店東獲知新來三位「俠女」俱是高人門下,在肅然起敬中,說出自己原是武當俗家弟子,自從掌門人吳顯哉率領部份弟子參加岡底斯山之役,回來後把小俠於志敏宣染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所以店東不但知道龍捲風,連到王紫霜、紅花婆婆、閔小玲、丁瑾姑等一干俠男女的名頭,俱能如數家珍。
寒暄過後,店東親自引導往新開的房間,再問一聲:「三位女俠到敝地來,可是為那樁案子?」
於志敏道:「我們另外有事,但既有這案子放在眼前,又不能不管,東主你叫別人知道我們來歷,只消向外傳揚貴店住有一群少女,看今夜有無動靜。再則,我們住在這裡,有時會關起門來,而人不在房中,請囑下人休來打擾。」
店東原是江湖人物;自然懂得這些行徑,唯唯稱是便自退去。
錢孔方笑喚一聲:「阿敏!」接看到:「你穿了一身女裝,又冒用秦丫頭的名聲。自己覺得肉麻不?」
於志敏笑道:「夫妻本是一體嘛,怎地還分彼此,你們要是冒用我的名字去行事。我更覺得高興。」
阿爾搭兒笑道:「敏郎!你好端端說我是酒中仙的師妹可不令人羞死!」
於志敏道:「他還巴不得有你這樣一位師妹哩!這有甚可羞的?但方纔在廳中說話,有個少女探頭偷窺,還卻笑了一聲,說不定那人認得郭良,知道郭老沒有師妹,一個不好還要鬧出笑話來。」
阿爾搭兒道:「那人我也看見,年紀比我們大不多,比羅師姐又小幾歲,莫非就是蟬姐?」
於志敏笑道:「你怎會想到蟬姐頭上?若果是她,縱使她認不出化裝後的我,我也會認得到她,但那人連蟬姐的神情也不像啊!」
錢孔方道:「反正那人長得比羅姐還美,由她雙眼看來,武藝似也不弱。」
於志敏笑說一聲:「與我何干?」
錢孔方笑道:「只怕人家與你有干哩。」
於志敏順手一推,把她推倒床上。
錢孔方忙道:「別鬧,今天是搭兒丫頭的。」
夫婦三人鬧得雲鬢紊亂,氣喘吁吁,到了晚飯時光:阿爾塔兒才整理衣裙,撅嘴嬌喚道:「敏郎哪!你這樣不分時候,不分地方來鬧,怕不把你小命鬧短了哪!」
錢孔方躺在床上笑道:「鬼丫頭別替他擔心,還搭上了一個我!」
阿爾搭兒橫她一眼道:「全是你哪,要是敏郎有了三長兩短,我不要你賠才怪!」
於志敏經過一番旖旎溫存,自己也覺得有點乏了,索性合起眼來,靜聽她兩人鬥口。
錢孔方輕輕親一親檀郎嫩臉,悄悄起身,與阿爾搭兒梳妝完畢,才努努嘴道:「要不要叫他起來?」
阿爾搭兒瞥了檀郎一眼,笑起來道:「這人在裝睡哩,我們的話全給他聽見了!」
於志敏「噗哧」一笑道:「你們有甚麼話。怕讓人聽?」
錢孔方曾和阿爾塔兒說起她自己的感覺,不由粉臉飛紅,恨恨道:「促狹鬼起不起來,我們就讓你一個人在這裡!」
於志敏嘻嘻一笑,由兩位嬌妻替他梳洗,帶了重要的東西,聯袂而出。
益陽雖是洞庭湖南端的重鎮,資江流域物產集散之地。但北有沅江扼住洞庭的咽喉,東有湘陰、長沙;西德外、桃源;因而並不像別的城市,笙歌達且,也沒有別的城市那樣熱鬧,繁華。
除了沿將一條大街經商興盛,其它各處儘是織廠,布坊,此外便是官衙和民寨。
由鄉間來益陽謀生的少年。多半在紡織廠裡傭工、因而每屆放工的時分,便有不少慘緣少年死在簷下,對行經他面前的少女評頭論腳,甚至於還唱著不堪入耳的歌謠,惹得少女一面急步疾行,又一面吃吃嬌笑。
於志敏夫婦一走上大街,便有不少少年悄悄指手劃腳,若非見三人俱是勁裝,說不定還要上前捏她們一把,才稱心滿意。
然而,於志敏夫婦將耳邊爛言蜚語,視若無聞,一直走往晝間選定的「醉仙樓酒家」
當她們登上醉仙樓酒家的樓上,門外也湧進一夥壯漢和少年。這伙壯漢和少年分明是為了這三位天仙似的「少女」才花費金錢銀子來醉仙樓買酒,藉以飽餐秀色。
但在這一夥人當中,又有一位滿面皺紋面容光可簽的老尼,老尼身側緊傍著一位二九年華,肩背寶劍的勁裝少女。
這一位少女膚色潔白如玉,面如瓜子,鼻如懸膽,蛾眉斜飛,星目熠熠生光。說美艷,她可比不上前面三個;說武藝,由表面上看來,似還較勝一籌。
老尼和少女隨眾登樓,見先上樓那三位少女已經坐定,不少壯漢與少年俱坐在近她身旁的座頭,就好比眾星拱月,綠葉襯花不覺冷笑一聲道:「華兒!我們往那角上去!」
這一老一少相對坐在角隅的座頭,側面卻遙對於志敏夫婦,只消面孔微斜,便可將於志敏夫婦的情景盡收眼底。
於志敏居中坐著,他兩側則是阿爾搭兒和錢孔方,因此,老尼與少人座的情形,早落在他的眼裡,心想:「這兩人頗有來頭,但我卻未見過……」他搜盡所見所聞,驀地記起一個人來,不覺微微一笑。
恰巧對方那少女也望過這邊,見他那神秘的笑容,鼻裡輕哼一聲,即對老尼道:「就是那佩劍的賤婢,不知是哪來路,竟冒充秦家小妹妹的名頭。」
老尼低聲道:「華兒別胡亂罵人,那三位少女大有來歷,憑我這付老眼,竟未看出人家武學深淺,而且她們的目光都甚正。」
少女不服道:「師傅還說她目光正哩!那佩劍的就死眉死眼看人,要不看她也是個女的,華兒定給她一枚雞骨鏢。」
老尼失笑道:「你還是恁地強項,若沒有我跟著,你不吃大虧才怪!」
少女秀眉一挑,笑道:「人家才不哩,那佩劍的不見有甚本事,她身邊兩人更加不行!」
於志敏雖與二妻低語,但他凝神傾聽老尼的談話,恰把她兩人對答的話全聽個清楚,暗自好笑道:「偏是位會疑神疑鬼,我倒要你哭笑不得!」——
舊雨樓掃瞄,神龍天帝OCR,獨家連載